大学宿舍晚上睡前吓人故事(故事室友总是失踪)

大学宿舍晚上睡前吓人故事(故事室友总是失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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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平县的人爱拜狐仙,家里生了娃娃,男娃要拜个女狐仙,女娃要拜个男狐仙,叫做本身狐仙,待到了成亲之时,男女狐仙就可凑做一对。

可惜本县乡绅顾家新生的男娃,不知为何招来个男狐仙,顾老太爷平素清正古板,未来结亲家,这俩男狐仙放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虽说他夫人是个心里不装事的,编个理由劝他说“咱儿子未来是将军命,这是来护佑咱儿子做将军的”,可架不住这城里人私底下风言风语,他又不敢对狐仙不敬,于是对这个招了男狐仙的二儿子百般不待见。

顾沉果然也不辜负他爹的期待,不到四岁,就上房揭瓦,骑狗捉鸡,调皮捣蛋到人烦鬼厌。且他每次捣蛋,都如有神助,否则就凭一个小娃娃,怎么能把有他三个高的缸里金鱼全给掏出来挂上了树,引得一群野猫争先恐后地来他家里叫春;又怎么能把他爹那个一人高的大花瓶推着满院子跑?

顾老爷心里恨恨:“定是他那个本身狐仙在捣鬼。”

顾老爷本以为这个顾二就是他一辈子的痛,不过没想到,顾二八岁那年,家里来了个更大的痛处。

顾老爷酷爱收藏,因得了一个宝贝青琅玕蛟龙歙砚,被一个人陷害,举家被锁上铁链,送到京城受审。熟料上京的路上,又遇上一群土匪,一家子就稀里糊涂地送了性命。

一时鸟兽散,顾家哗啦啦一声,就败了。

因为没有人住,一座老宅不过半年,也荒了。

这年冬天,江平大雪,漫天蔽日,只有城里些许墙头屋檐还有一丝丝墨线,除此之外,天地之间皆是灰白。

一个城中无人,只有一个异乡人头着黑衣头戴斗笠在城中长街上慢慢走着,直到绕过几条街,停在了顾氏老宅门外。

他在大门外站着,看着“顾宅”两字发了许久的呆,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2

狐仙都好酒,赵易更是其中翘楚。

为了能寻到一壶烧酒,赵易跑遍了全城的酒馆,连日大雪,许多铺子都不开门,好容易才从老陈酒馆掌柜的嘴里叼出一壶,一时分外高兴。

等他到了顾宅外,翻墙一跃,却瞧见院子里有一串脚印,赵易不禁皱眉。

这不是他的脚印,他的脚可没这么大。

而且这脚印是从正门一直穿过了前厅,溜过了门廊,绕过了中堂,迈入了后院,赵易鸠占鹊巢偷偷摸摸在顾家住了这么多年,行走轨迹从来不会这样循环反复,他都是直接翻墙跃顶,进宅子东南角一个叫做停云的小院子。

“这谁啊?”

赵易满腹疑窦,等他跟着脚步进了停云院,却听得屋里传来一阵整耳欲聋的呼噜声,好似山呼海啸一般。

赵易恼了,胆子不小啊,敢在你狐爷爷屋里打呼噜!

他一把将门推开,就见那个睡在他床塌上的男人,骑着着他的白锦青荷蚕丝被,枕着的他的景泰蓝嵌玉游仙枕,衣满地,鞋乱扔,好端端一间屋子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搅成了猪圈,登时就觉得血都要冲到脑门顶了。

他在屋里连着转了好几圈,对着那个打呼噜的男人愤恨不已,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将他弄起来,才能表达他的愤怒,终于转无可转,赵易冲到门外,捏了十几个大雪球,回到屋里,冲这个那个男人就一个一个丢了过去。

男人确实是被雪球砸醒的,迷瞪着眼睛一把捏住了拽过来的雪球,凉了个激灵,睁开眼,只见一个面白如玉,形貌楚楚的青衣少年气哼哼站在地上看他。

男人赤着脚,自床上走到圆桌边,自顾自倒了一碗茶,喝尽了,才慢悠悠问:“你谁啊?”

赵易在人世间这么多年,何时见过这样胆大妄为不讲礼数的,张口“我……我……”了半天,愣是没把自家来历给报出来。

男人道:“既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趁早就快些走吧。”

赵易大恼:“这我的家!”

男人斜眼看他:“你家?”

赵易挺胸抬头:“这自然是我家!”

男人问:“你姓顾?”

赵易眨了眨眼:“不啊,我姓赵。”

普通狐无姓氏,只能自称阿紫,五百年狐才能姓白姓康,千年狐才能姓赵姓张,赵易为了修个赵姓,受了多少苦楚,这姓他骄傲得很。

男人道:“可这是顾宅。”

“这……”

“据我所知,顾宅也没什么姓赵的远方亲戚,当年这宅子本要充了官府,因着闹鬼,就给搁置了,所以说到底,这宅子现在还是姓顾。难道……”男人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少年,笑了一声,没有继续。

“难道什么?”

“难道你是那鬼?”

“我!”赵易涨红了脸,十分想把这陌生人丢出去,却不料不等他动手,男人先拎着他的领子,一路将他提溜到院子外,道:“这宅子挺大,我也不赶你,随便找个院子,任你住到地老天荒,不过这停云院,我自幼住惯了,就麻烦你挪挪地儿了。”

等赵易被锁在门外的时候,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人说的话。

自幼?惯了?

他也是自幼在这院子里住啊。

那是同他一起住在院子里的……可不就是……

“顾二!顾沉!喂,你是不是顾家二少爷顾沉!”

那倒霉催的家伙将门落了锁,赵易如何砸,都砸不开。

赵易踢了一脚门,这家伙竟然活着!

怪不得这些年他总也没有归位,还暗自欣喜是被狐仙簿给忘了,日日乐得逍遥。

原来是顾沉压根没有死。

作为顾沉的本身狐仙,顾沉这个本身不死,狐仙簿自然不会给他分派下一个。

他早该想到的。

3

顾沉为什么没有在当年同顾家人一起死了,又是为什么忽然回来,赵易皆不得而知。

当然他现在也没兴趣知道,鸠占鹊巢这么多年,鹊回来了,鸠去哪儿?

赵易已经在江平县住了这么些年,他喜欢这不大的镇子,镇子上谁都同谁认识,早上吃钱三家的包子配一碗胡辣汤,中午去吉祥居吃排骨细面,晚上赶着热去张家肉馆来一盆牛肉萝卜羹配上新烤出来的烀饼,夜里头再去老陆家喝烧酒。

老陆同街尾裁衣的是亲家,老柳树下书堂里的老先生日日要去后街秀才的茶馆里吃茶,老石桥底下卖花的姑娘日日夜夜想着征战在外许诺回家娶她的表哥……

他也不想搬家,停云院里都是这些年他搜来的宝贝,院子里的葡萄架同满堂的青莲花,老榆木雕青莲的桌子椅子,一套费了老牛鼻子劲儿才淘换来的汝窑茶具,更别说那睡了多少年头的红木大床。

赵易决定,宁可破了这些年与人为善的戒,也要把顾沉赶出去。

顾沉回顾宅三天,睡了三天。

这期间赵易向他丢瓦片、石头、烂果子、臭鼬,诸多诡异之物,不计其数,可顾沉从来都是闭着眼睛,该怎么睡还怎么睡,完全不把赵易这些小把戏当回事。

入了夜,顾沉就不睡了,在院子里练剑。赵易很不喜欢他的剑法,他喜欢李太白诗里的剑意,不喜欢顾沉那荆轲刺秦式的杀人之剑。

可到了第四天黄昏,顾沉却消失了。

赵易高兴地在红木大床翻了三个跟头,抱着被子兴冲冲出去晒,没料到刚高兴了两日,第六日清晨醒来,就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后院假山的石头上,而停云院里再次传来整耳欲聋的呼噜声。

赵易化了原型,趴在房梁上,掀开一片瓦,看着在屋里呼呼大睡的顾沉,气不打一出来。

狐仙鼻子很灵,顾沉回来之后洗了澡,可除了清新的皂荚味,赵易还能闻到夹杂其间的一丝血腥味。

室友总是失踪,回家第一件事就洗澡,跟踪他去破庙我吓坏。

赵易心中一沉,顾沉身上,有人命的味道。

赵易又仔细看了看顾沉,比小时候,丑了不少。

没有小时候白,没有小时候圆,脸上多了一道疤,一看就风吹雨打之后的样子。

狐仙同人不一样,时间在身上留不下印记,赵易都一千多岁,看着还是同少年一般,桌子椅子都能留下印记,可狐仙却不行,赵易不喜欢这样,赵喜喜欢像人一样,从小到老,经历时光,有来处有归处。

赵易看顾沉,越看越生气,捏了一块瓦片丢下去,顾沉眼睛都不睁,伸手夹住,放在一旁,接着睡。

之后顾沉总会时不时消失,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人命味道,赵易终于忍不住,赶上顾沉一次离城,尾随其后,到了一处破庙。

破庙外有一棵枯了的老梅树,顶上一轮薄如纸片的月亮,顾沉就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一点一点擦他的剑。

赵易则化成原型,趴在破庙顶上,偷偷摸摸看着。

没过多久,一团乌云将月亮遮住了,一个瘸腿的老汉慢慢拄着拐杖自暗处走来,顾沉没有抬头,依旧在擦他的剑。

等那个老汉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慢慢将擦剑的鹿皮收起,对着那老汉道了一声:“师父。”

老汉没有应答,顾沉又道:“答应你的事,都办完了,人头都在破庙里。”

老汉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向破庙走去。

赵易自破庙屋顶的破洞中看下去,只见庙里那个缺了半截身子的佛像下面,整整齐齐摆着五个被砍下的脑袋。

每一个,都瞪着大眼,看向来人。

老汉将那一个又一个脑袋仔细看过,忽得爆出一阵癫狂大笑:“哈哈哈,这么多年,我终于报仇了,报仇了!信娘,玉儿,爹给你们报仇了!”

老汉身上的疯魔劲儿险些将趴着偷看的赵易吓得跌个跟头,不过接下来那一幕,却让赵易觉得自己从头顶到尾巴毛都立了起来。

只见就在老汉癫狂大笑的时候,顾沉提着剑,默默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顾沉道:“既然师父大仇已报,那就该我的了。”

他说着,手中剑光一亮,就穿过了那老汉的心脏,剑尖一滴鲜红的血,恰好低落在佛龛之上。

天空忽得一声霹雳,赵易吓个激灵,急急溜了。

顾沉仰头,自那顶上破洞之中,那条白色的尾巴一闪而过之后,只见乌云,不见明月。

4

赵易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当年那个能同他一起招猫逗狗的可爱小子,怎么变成了样一样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他一点都不想给现在的顾沉做本身狐仙。

狐要修仙,第一课就是要学如何做人,需得通读诸子百家,四书五经,赵易是个很上进的狐仙,那些老夫子才会背的道理,他可以不打磕巴的背个三天三夜。

若非如此,他怎可能在五百年的时候就上了狐仙簿,有资格给人做本身狐仙。

可顾沉,竟然杀了一个被他称作师父的人。

君臣父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狐仙都明白的道理,顾沉怎么能不懂?

不怕死了去见阎王,被打到地狱最底层?

赵易有些犹豫,琢磨着是不是该同顾沉聊聊,毕竟也是那厮的本身狐仙,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摆出神仙的款来,好好劝他一劝,放下屠刀,纵然不能成佛,这些也都能记在功劳簿里,回头阎王算总账的时候,看他还有悔改之意,保不准下辈子可以让他投个畜牲道,经历过几次轮回,也就又能做人了。

可是……

赵易想了想那把滴着血的剑,还是有些胆颤。

不过没等他犹豫几天,城墙上就挂出了一个张通缉令,近有匪盗,杀明安府县令及其亲子,以及师爷、捕头同讼师。

通缉令上没有画清顾沉的脸,就是一个满目凶光面戴黑巾的家伙,倒是被杀的五个人,画得还挺细致,众人指指点点中,赵易抖着腿从人群中挤出来,那五个人他见过,可不就是昨夜破庙里的那五个脑袋。

完了,完了,若是他在顾宅被抓,然后被砍了脑袋,他定得落个守命不力的罪名。

能得本身狐仙护佑的本都该是万里挑一的好命相,可顾沉这些年将自己愣是折腾成了这副样子,若是他恶人恶报,惨死菜市口,那等清算的时候,他在狐仙簿的排位不得到最后几页去了。

赵易觉得必须要和顾沉聊聊了。

顾沉对于赵易的来访并没有显出什么惊讶,他恰好打了一壶烧酒,一人坐在石台上独饮,看赵易落在他的院子里,还颇为友好得将酒壶递过去:“喝吗?我请你。”

烧酒的香味一溜烟儿得钻进赵易的鼻子里,搅和地他都几乎要忘了自己的来历,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沉声道:“我找你,不是为了喝酒的。”

顾沉打趣道:“怎么,还想着怎么把我赶出去啊。”

赵易道:“前些天是在想,不过今天来找你却不是因为这事。”

“那是什么?”

“今天街上贴了份通缉令。”

“哦?通缉谁的?”顾沉笑着看赵易。

赵易道:“通缉令上写的是杀了五个人,分别是明安府县令及其亲子,以及师爷、捕头同一名讼师。”

“如此,如此。”顾沉仰头,又笑着问,“通缉令上没说捉住了那杀人者,给多少赏银?”

“一百两。”

“这么多呢!啧啧啧,不错不错。”

赵易看顾沉丝毫不将这事放在心上,还有闲情同他玩笑,怒道:“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而且你分明杀的不是五个,是六个!还有一个,你叫他师父的!”

顾沉斜觑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我!”赵易一时语塞,总不好说我昨夜偷偷跟着你,瞧见你杀人,被吓跑了吧。

顾沉看他一副紧张模样,拍了拍身侧,道:“来,坐吧,反正这院子里也没人了,既然是我的本身狐仙,好歹也能叙叙旧不是。”

赵易皱起眉头,他一直刻意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没想到顾沉竟然:“你知道我是谁?”

顾沉道:“你是叫赵易吧,当年你初初化作人形,还让我叫你三太爷呢。”

赵易想起当时确实是有这么一出,自上了狐仙簿到现在,他都是给小丫头做本身狐仙,没什么发挥的空间,不过就是保着她们漂漂亮亮长大,听她们说些闺房里的悄悄话,然后陪着她们嫁人,操劳辛苦熬成婆。

顾沉是个意外,怎么发生的狐仙簿都不明白,反正给如顾沉这般调皮捣蛋的做狐仙,他实在没什么经验,于是就化了原型,准备吓他一吓,好叫他别顽皮过分,早早将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

没料到那个小子是个傻大胆,仰着小脸问:“你是神仙哦,那你能把缸里的鱼都挂树上吗?我想晒干了喂猫!”

小时候的顾沉长着一张可爱到过分的脸,赵易鬼使神差地就帮着他把鱼全挂在了树上。

可无论如何,赵易也想不到当年那么可爱的小娃娃,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顾沉又道:“你不是神仙吗,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五个人?”

赵易自然不知,顾沉于是慢悠悠道:“明安府有了老镖师,年轻时候也算有些本身,娶了个美貌如花的娘子,生了个俊秀无双的闺女,可惜啊,闺女太好看,惹上了县官公子,那公子先后杀了了老镖师的闺女和娘子,你说这个事,怎么办?”

赵易恼:“如此丧尽天良,自然要去府台告状!”

顾沉好奇地看着赵易:“你不是狐仙吗?难道不是该用些法术幻术吗?”

赵易无奈:“我们做狐仙的,首先就要懂人的规矩,你们人自三皇五帝起始,就又了许许多多规矩,若是随意将规矩坏了,天下要大乱的。”

顾沉好笑:“那你做什么狐仙,来做人不就好了。”

赵易叫:“要是能做人?谁还做狐仙!”

这等说法倒是稀奇,顾沉总以为做人是这世上最苦最累的事,倒是没想到这千百年不老的狐仙,竟然是想做人。

赵易看顾沉奇怪,解释道:“要做人,那可是要经历许多艰辛的,你们人要考科举对不对,我们做狐的,要修人形,首先就是考试,太山娘娘是管狐仙的神,每十年会考一次。

头些年就是经文篆字,后来你们的学问越来越多,我们考的也就越来越难,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样样都得精通,十年取十名生员,等凑够百名生员,聚齐再考,取状元、榜眼、探花,才能进狐仙簿。

进了狐仙簿,才能等着给你们做本身狐仙,等做满十次本身狐仙,查看狐仙簿上的排名,排进前七者,才能真正做人。”

顾沉还是不懂:“那做人到底有什么好?”

“嘿!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易忍不住敲了一下顾沉的脑袋,顾沉一愣,他也一愣,虽然自年岁上说,赵易比顾沉老了不知多少,可就从样貌上,赵易分明还是个少年。

少年捶大叔,这个多少有点违和。

赵易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又开始给顾沉掰扯做人的好处:“你们的五感,与心是连通的,我们要修几千年,才能修到这个境界。”

“何为联通?”

“举个例子啊,你们有个诗人写,感时花溅泪,我们一群狐都闹不明白这诗什么意思,什么叫感,为什么你感动花就要哭?再说,花也不能哭啊?它们又不是人!

花草要成精,那可得修上万年呢!还有,你们说忆苦思甜,苦就是苦,甜就是甜,这二者,哪里关系?

可你们天生就知道,不单知道,还能造出新的感觉来!你们晓得情,晓得爱,你们看见自然万物,就能瞧见自己个儿,也不知是你们奉承天地,还是天地爱护你们。”

赵易滔滔不绝,似乎将当年考试时令他头疼的问题全数倒了出来,顾沉看着他说个不停,忍不住心里生出几分奇怪的温柔感,那些声音都好似流河中一盏一盏花灯,飘向冥河的尽头。

赵易说的那些属于人的好处,于他,早没有意义了。

赵易喋喋不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记起来顾沉没有说完的那个事,终于在最后问道:“那后来,那老镖师怎么样了?”

“妻子女儿都上吊了,他走投无路,落草为寇,恰好被府台收买,要灭顾家满门。

他杀了我爹,我娘,其余山匪杀了我四妹,奶奶,大哥,然后对着我说,小子,记住,我是你的仇人,但我不会杀你,我会教你武功,等你长大了,替我杀五个人,然后,你就可以杀了我,报你自己的仇。”

顾沉说这些的时候,声音一点都没变,也听不见愤怒,也听不见悲伤,就好像死了一样。

5

顾沉的仇还没有报完,老镖师只是开头,还有当年整个山寨的土匪,和陷害他爹的那个张怀,顾沉甚至把当今皇帝也列为了自己的仇家。

因为顾老爷手里的青琅玕蛟龙歙砚,最终是落在了皇帝手里,而张怀因为献宝有功升了京畿统帅。

若想牵累,天下皆可为仇。

顾沉心有城府,那夜之后,报仇的事一字不提,倒是跟着赵易研究起生活琐事来,谁家的汉子娶了妾,谁家的母猪下了崽,荷花茶配甘草,还是配薄荷。

赵易几次想再同他聊聊正事,让他放弃了报仇的想法,安安稳稳度过余生,等到顾沉归轮回之后,自己在狐仙簿上的排名也不至于那么难看。

可顾沉要么插科打诨,要么但笑不语,搅得赵易满肚子道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沉又不像其他没见过世面的乡村野夫,丢几个幻术,说些大道轮回的道理就能吓退,可他也不能将顾沉交出去,于是只能一日一日的拖着。

当然顾沉也不会让自己随意就被官府给捉了,他隐藏自己的方法也很别致。不但不躲,反而添置了新鞋新衣,修剪了头发,一身簇新的牙白暗流云纹的袍子,同色发带,玄鹤皂黑靴,他将脸面洗得洁净,白润不少,露出一颗小虎牙,笑得阳光满满。

跟在青褂子的赵易后面,每日招摇过市。

赵易同镇上人都很熟悉,大家看见他身后跟着的陌生人,都问:“赵公子,这是谁啊?”

“我表弟。”

“小赵公子这般眉清目秀,这表弟也瞅着很斯文嘛!”

顾沉拱手称谢:“过奖,过奖,表哥珠玉在前,实在不敢称文呐。”

赵易腹诽,这个顾沉简直狡诈,这般穿衣说话,分明就是让大家心中落下他是个文弱书生的印象,同那个墙上贴着的悍匪,哪里有半分相似。

顾沉看赵易愤愤不平,戳了他一下,低声笑道:“表哥,你丧气什么?”

“我!”赵易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会堵了一口气,好似是因为知晓顾沉的真面目,看着他在外面装相,心中就是不痛快,为何不痛快,他也不知道。

这么多年狐仙,白当了。

时值初一,镇上的人都要去附近南山上的六元庙里上香,赵易清早起来,也要上山,顾沉快步追来。

“狐仙也上香?”

“不是。”

“那你去南山做什么?”

“南山后面有野狐,镇子上的老太太心里有事,都会去那里拜拜野狐仙,本县其实没有野狐仙,早些年你也不在,我就去那里帮帮忙。”

“嘿,你这个家伙,还挺热心,我同你一起去吧。”

初春还有些凉,上山路上薄薄一层冰霜,新绿悄悄冒了头,阳光轻薄,透过光影落下来,二人要去后山,山道上没有人,顾沉无聊,好奇打探狐仙的事:“你是个公狐狸精,不是女娃拜男狐仙,男娃拜女狐仙吗?”

“你才狐狸精!我是狐,正儿八经的狐,野狸子精跟我可不一样。”

上了南山,赵易一抖,化作一只白狐,顶上还有一撮呆毛,顾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对这个样子的赵易还有些印象,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忍不住揪了一下。

赵易恼,冲顾沉挥了挥爪子,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草坡,顾沉分外听话,一步两步挪到那草坡上,叼了一根草,等着赵易给善男信女,答疑解惑。

没多久,果然来个老太太,手上提着一个小篮子,对着野狐常出没的山头,跪下上了供品,磕了头,然后开始絮絮叨叨说:“狐仙大爷啊,我最近的针又找不到了。”

顾沉扑哧一声乐了,敢情狐仙大爷管的就是这些闲事啊。

针头线脑的事说完,过一会儿又一个老太太,这回事儿比较大:“我媳妇儿待我很不好,还老和我儿子吵架。”

这些小苦恼,听着分外可爱,顾沉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回了家,顾老爹看着他依旧一副气恼样子,而娘亲则将他护在背后道“淘气怎么了,淘气说明咱儿子灵光”。

等日落黄昏醒来的时候,赵易手里拿着一张纸,在上面画圈。顾沉凑过去,都是今日老太太小媳妇来求的事,顾沉好奇:“你们狐仙就管这些啊?”

赵易道:“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是出名,可他们哪有功夫管你们凡人的事,阎王老子也有名,管的是死后的事,要说真能给你们解决问题的,还是我们这些狐仙。”

“你当狐仙,当的真认真。”

“哼!”赵易鼻子里哼了一声。

顾沉拿过他手里的单子,在最后一个上面画了圈,道:“这个,我来。”

赵易低头一看,上面写着:“我恨村口王小胖,我想杀了他。”

“喂喂喂,这个可不行!”

“我不杀人。”

“那你还圈。”

“我就去问问,这等事,不好让你这个善心狐仙做。”

“你也不行!”

二人在暮光里你一句我一句,赵易恍惚之间觉得顾沉身上似乎又有些人气了。

人真奇怪,一颗心好像东海那么大,你以为那里面装满恨,什么都落不进去,可不知觉的时候,一点两点的光也就落进去了。

再怎么变,顾沉心中总还是有些温柔的地方。

赵易想着,不禁有些骄傲。

6

顾沉终究还是跟着赵易将这一个月众人祈愿完成,针头线脑很好找,狐仙还是有些本事,揪出一窝小老鼠,原来是线掉进了香油缸。

吵架的,赵易就化出原型,引动老夫子的百善孝为先教训那媳妇一通,然后幻化出死后不孝要入的阿鼻地狱,小媳妇吓得立刻悔改,至于那个村口王小胖,原来不是恨,而是爱,小儿女过家家……

顾沉问:“你的幻术好生厉害啊,这般有本事,怎么不劝劝我?”

赵易道:“我倒是想,可我说什么你才能听?我化出地狱的样子给你看,你就会怕?“

顾沉笑,有些人劝不得。

若是有的选,他也不会这样。

赵易看着顾沉落下的眼眸,心里疼了一下,沦落至此,说来也不是他的过错啊,只能说命运无常。而且自己身为他的本身狐仙,也没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只顾着自己逍遥,赵易开始内疚自责。

没等他内疚几日,就到了初夏,这时赵易才知道为什么顾沉等了这么久才准备收拾山上那伙山匪,原来是山匪的大夫人怀了孕,他在等那个孩子生下来,一模一样还回去。

赵易知道顾沉恨,但没想到他竟然恨到这个地步。

赵易张开手臂,挡在门口,正色对顾沉道:“稚子何辜!那个娃娃满月都不到!”

顾沉换回了往日的黑衣,一边戴斗笠,一边提起剑,淡淡道:“没有啊,他今天就满月了。”

赵易怒:“你不要胡搅蛮缠,冤有头债有主,你实在要去杀了当年夺你父母家人性命的山匪,我也认了,可那小娃娃,不行!”

顾沉终于也不耐烦起来:“那我大嫂当年的娃娃呢?”

赵易语塞,顿了顿,道:“我有办法让你痛快,但是你不能碰那个小娃娃。”

顾沉看着赵易,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个狐仙,就这么热衷管闲事吗?

纵然是山匪,儿子满月也是大事,山寨里喜气洋洋的,顾沉抱着剑,坐在一棵树顶,可以俯瞰整个山寨。

那山匪头目举着自己的儿子,给众人炫耀,脸上都是骄傲,那神情让顾沉想起自己的大哥,当年大嫂生子,大哥也是那样的骄傲。

顾沉眯着眼,不知道赵易躲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动手。

正在那时,就见山匪手里的娃娃忽然间长出了狐狸尾巴,接着身上生出皮毛,山匪吓个半死,失手就将那孩子摔在了地上,而当那小娃娃掉在地上的时候,却已经不是野狐样子,而是娃娃。

山匪头目惊叫一声,山中喽啰也尽数被吓个半死,而再接着,一群一群的野狐涌入山寨,那头目吓得提起砍刀四处劈砍。

顾沉皱眉,这一出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纵然曾经经历过人间地狱一般场景。

山匪头目终于带着喽啰将所有野狐都屠了干净,可就在他们拄着刀休息的时候,却发现地上的野狐尽数变化成了人形。

尽数都是这些山匪的亲人。

头目踉踉跄跄扑向一个横卧在阶前的老妇人,嚎啕一声:“娘!”

顾沉不忍再看,跳下树,一人自山道上回了顾宅。

却不料等他离开之后,山寨又变了一副模样,山匪头目惊异地发现,躺在地上的人都变成了枯木枝,一阵啼哭传来,是他的老娘抱着他的儿子。

赵易惨白着脸从山后走出来,幻术套着幻术,还要费心设计这人性惨剧,实在是累惨了,好在效果还不错,他看着顾沉的背影,长长出了一口气。

回城的路上,天下冲他掉下几个火球,白皮毛被烧焦了一团。

赵易自我安慰,这次幻术过于血腥,肯定累及无辜,老天爷拿火球惩诫也算正常,只要能让顾沉弃了报仇的想法,以后就太平了。

7

赵易回到停云院的时候,顾沉正躺在床上发呆。

他本以为自己如果报了仇,一定就能解脱。

他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他被师父养大,师父每天用仇恨浇灌他,后来他杀了师父,完成了报仇的第一步,可并不快乐。

今天看见山寨中的惨象,他竟然生出恶心的感觉。

赵易进门的时候,他屋里黑着灯,赵易就着月光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茶。

等茶喝尽,就看顾沉歪过脑袋看着他。

“你……你看我做什么?”

顾沉不答,依旧看着他。

赵易喉头动了动,道:“好了,你的仇已经报了,这下可以消停了吧。”

顾沉忽然问:“你做狐仙的,这样滥杀,会不会有报应?”

赵易一愣,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件事,迟疑了一下,才道:“有……自然有!狐仙簿知道我这样做,肯定会把我剔除出狐仙簿的,我又得等下次狐仙考,看看能不能重新考上,就好像你们这里的知府老爷,重新回去参加科考,你说惨不惨!”

顾沉不再看他,盯着床顶道:“惨。”

被火球烧焦的地方还有点疼,赵易轻轻动了一下,又提高声音冲顾沉道:“所以啊,你之后呢,就好好过日子,一心向善,最好呢,找个媳妇,成个家,生个孩子,没事呢,就去庙里念念经,多做善事,等到终老之后,算总账,说不定也不会这样惨。

我现在还是你的本身狐仙,有什么难事,我会帮你的,放心吧!”

纵横江平的山匪一夜之间消失了踪迹的事,忽然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顾沉正在喝茶,听着茶博士同人家口沫横飞地讲奇事。

“都不知道为什么啊,一夜之间转性了!那山大王,令手下人将这些年抢的财物珍宝全部退还,抢到山上的姑娘也都一个一个送回了家,然后将所有喽啰就地散了,自己带着老子娘夫人孩子,走了!啧啧啧,你说谁能让山大王都向善,是不是咱县里的狐仙太爷啊!”

“是听说有好些野狐去了那山寨呢!”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地好不热闹,顾沉一把捏碎了手里的茶碗。

他去了山寨,只见空落落的山寨里,没有人,也没有血。

几日前的那场屠杀,分明就是不存在。

那是赵易用幻术在他面前演的戏。

他原本还奇怪,明明赵易不让他动那个孩子,怎么他自己倒可以下那样的狠手。

山巅一轮红日徐徐坠下,天地之间最后一点红消失,顾沉提剑下山,心中前所未有的愤怒。

这么多年,他都将自己放置在仇恨之中,可那仇恨早化作一潭泥浆,将他裹胁,让他一动不得动,让他如死水,只知道要报仇,却不知道报了仇之后怎么办?这时的愤怒却不同,那般鲜活,热烈,让顾沉脚下如风,只想揪住赵易的脖子,呵斥他:“你为什么骗我!”

可到了顾宅门口,他却进不去了。

为什么骗他?

他当然知道答案。

赵易不过就是想着他别再执着报仇。

说来也是为他好。

和赵易在一起胡混的这些日子,温暖而闲适,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原本是个身处泥淖的人,可是那怎么能忘掉,他早被仇恨吞噬了。

他就是仇恨本身。

顾沉哂笑一声,握剑,扭头,钻进了沉沉的黑夜。

顾沉彻底消失了,赵易本来想着自己那个幻术可以瞒住他,却不料还是漏了,那日顾沉攀在树上,看到幻象下的惨状,面上露出不忍的时候,赵易总算窥探到了他心中那点被包裹起来的良善。

可怎么就……

赵易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懊恼地都快把自己身上的毛给揪秃了。

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云,罢了,罢了,上京去吧。

8

自当年献宝之后,京畿营统领张怀就一路青云直上,十分志得意满,所以忽然有个人跑到他家中同他说“你要死了”,他自然是恼怒非常,令家仆拿着大棒把那家伙给轰了出去。

赵易好歹是跑的快,才没有让那大棒敲出原型,万分无奈的回望了一眼张府大门。

赵易走了之后,顾沉从墙角拐出来,看着赵易的背影,他现在倒是生出几分报仇之外的兴趣,好奇赵易为了阻止他杀张怀,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赵易摸不到顾沉什么时候会杀来,只好日日在张府房顶上餐风饮露,上次用幻术骗过顾沉一次,这次肯定没什么用,他实在没有想好要如何阻止顾沉。

张怀不是个好官,且不说当年他做的那些恶事,现在他位子越高,坏得也越彻底,说来那山匪虽恶,却终心中还有一丝孝心,可这个张怀,为子不孝,为父不慈,为官不正,为臣不忠。

可顾沉纵然屠了他满门又如何?

张怀死了容易,顾沉活着却难。

顾沉不明白赵易的纠结,他只是在等,似猎人一般,等着野狐玩花样,这世间污浊,他实在提不起兴趣,也不知道那个狐仙是为了什么。

如此一个月,竟然等到了张怀升官的消息,这厮不知从哪里寻到一个美艳绝伦的舞娘,进献给皇帝,皇帝被那女子迷的神魂颠倒,张怀连升三级。

就在张怀准备进宫谢恩那日,清早张府院中,写了七个大大的血字:

死。

张怀被那字的气势吓得跌了个跟头,总归是这些年做恶太多,还是有点心虚,捉住一个下人斥骂道:“这这这……谁干的?”

那下人哪里知道,哆哆嗦嗦半天,也没哆嗦出个所以然,张怀一边喝骂一边出了府门。

顾沉自房顶上露出头,那个血字,是赵易写的。

赵易昨夜在院子里拿着鸡血挥毫的时候,两个人相互看见了对方,可是都没有说话。

顾沉隐藏在暗处,跟着张怀一路向皇宫而去,等到宫门外,就见自宫墙上落下一个黄卷轴,卷轴足有一丈,卷轴上朱笔楷书,数尽了张怀这些年所做的恶事。

顾氏满门被屠,赫然列在第一。

群臣围在那卷轴前指指点点,看见张怀的轿子来,都噤声不语,张怀气得哆嗦,急呼了几声污蔑冤枉,仿若疯了一样将那卷轴扯落。

顾沉冷眼看着,想不到这个张怀也会有如此惊慌绝望的一日。

正那时,宫墙之上一只白狐一闪而过,顾沉好笑,他发现赵易实在是一个懂他的家伙,他做的每一步,都在替他泄愤,让他痛快,可是不是亲手所为,这仇报得有什么意思?

但转念一想,纵然亲手报仇,他就能纾解吗?

当初一剑插进老镖师心窝的时候,他不单没有解脱,反而更加愤恨,事后呕吐许久,几乎将肠子都吐出来。

顾沉知道赵易是在给他设局,于是就顺着赵易,一步一步走入了皇帝所在的寝殿。

他倒要看看,赵易安排了一出什么样的戏码在等他。

等他到了寝殿之后,就见张汗津津地跪在皇帝足下,皇帝哄着娇艳如花的美女吃樱桃,丝毫不理会,顾沉悄无声息地滑进大殿,隐在暗处。

皇帝道:“张爱卿,听说有人将你这些年做的好事都挂出来了。”

张怀连连叩首:“冤枉啊,那是有人陷害啊。”

熟料这时皇帝陛下身边的美女娇滴滴道:“陛下啊,虽说是张大人将妾献给陛下,让妾有机会能获得陛下的恩宠,妾当时对张大人该感激不尽的,可是妾却不想陛下被蒙蔽,平白遭了污名。”

“还是爱妃聪慧,懂朕,行了,张爱卿,也别啰嗦了,来人,张爱卿之前是不是弄出个烹人的锅,就端上来让他自己享受享受吧。”

顾沉冷笑,赵易这一出,是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可是他心中的恨意,也实在是半分都没有消解啊。

似乎是被听见了一般,空中传来一声叹息,接着凭空飞出三根绳索,将殿中三人捆在半空。

“哐啷”一声,一把匕首掉落在地。

顾沉认出那是凌迟之刑的短刀。

顾沉冷笑:“赵易,你着实懂我啊,方才那一出解不了我的恨,现在让我凌迟了这二人?”

赵易不知在哪儿,可是他的声音却自虚空中传来:“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不打算再劝我一劝,毕竟杀了他们,我也就活不成了。”

“你既然知道,却还要做,我劝得了你吗?”

顾沉掂了掂手里的匕首,忽然将其掷了出去,那匕首直直没入了张怀的心窝,张怀都来不及哼一声,瞬间没了气息。

顾沉道:“果然啊,一点都不痛快。”

赵易叹息一声。

顾沉又道:“也许杀了皇帝,我就能痛快了。”

赵易道:“你分明知道不会的。”

顾沉垂首:“也是。”

可过了一阵,他又道:“可是不杀他,我也不痛快。

赵易道:“你可以放下刀,试一试啊,我是你的本身狐仙,我可以护佑你。”

顾沉沉默许久,却依旧摇头:“我早没的选了。”

“那是你自己觉得。”

顾沉又道:“你让皇帝醒来,我问他一个问题,若是那个问题答案满意,我就不执着了。”

赵易自虚空中化出原型,冲那皇帝一挥手,皇帝清醒过来,刚要嚷叫,顾沉的剑横在他脖子上。

顾沉问:“青琅玕蛟龙歙砚呢?”

皇帝一愣,他手里的宝贝甚多,哪里想的起来。

顾沉忽然扭头,眼睑崩裂,瞪着他吼道:“我问你,十年前张怀献给你的那个青琅玕蛟龙歙砚呢!”

“在……在……在……朕朕……”

顾沉回头看赵易,笑着道:“你说你想做人,你觉得人荒谬不荒谬,当年就是为了那么个砚台,我一家子全死了,而如今这个皇帝,却什么都不记得。”

顾沉说着,随手提着剑,就要戳进心脏,赵易急忙伸手将剑握住,鲜血淋漓,顾沉看着,却不退。

赵易实不知如何回答,顾沉绝望的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仇恨,他已然彻底失望了,赵易艰难道:“你不能杀他,他是人间的皇帝,无论昏聩还是贤明,都有天命,你会遭天谴的。”

顾沉看着自赵易手上滴在地上的血,吼道:“赵易!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现在还要阻止我!好好当你的狐仙,逍遥快活不好吗!何苦淌人的浑水。”

“可是……可是我是你的本身狐仙啊……我的使命就是护佑你。”

顾沉手中剑掉落在地,他脑中一片混沌,昏君与恶臣,乱作一团的尘世,可为什么又出现一只洁白如玉的狐仙呢?

赵易想了许久,缓缓道:“你知道狐仙除了可以做人,还可以做什么吗?”

“什么?”

“龙。”

顾沉冷笑:“哟,这个厉害。”

“我可以化龙,带着你,你对这人间失望,我也可以带着你,将这城给毁了,你来不来。”

顾沉不语,不知道赵易又玩什么把戏,一股旋风自大殿底下陡然旋上,赵易化出原型,越来越大,终变做一条银白长龙,顾沉抓着他的脊背,直飞云霄。

那一刻,宫殿、街道、屋舍、人,全部化作蝼蚁。

顾沉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便是人吧。

纵然人性中的晦暗如血一样黏稠不堪,荒谬如斯,可终归让你在绝望到极点的时候,他又要给你光明。

赵易纵然能够化龙,有这样滔天的本事,但他还是想做个人。

就在顾沉不知所措之时,天空忽然一道霹雳,劈中赵易。

幻境散去,方才还在奔跑逃命的诸人皆愣在当场,四周阳光灿烂,街道整洁,屋舍俨然,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分明……

只听一声凄厉哀嚎,一人一狐落在地上。

众人回神。

只见地上一只白狐,被雷劈做了焦炭,黑乎乎一团。

“赵易!”

看着长街上那个终于失声痛呼的男人,那狐终于坚持不住,闭上了眼。

9

终于又是一个夕阳落下,顾沉背着竹篓,自一处极为陡峭的山坡向上爬,因为攀爬山崖,他的手上全部都是裂口。

一个黑糊糊的野狐脑袋顶破背篓,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它的头顶新长出的白毛迎风飘舞。

等终于爬到山顶,顾沉看着远处的夕阳。

“你确定要去求太山娘娘?“

顾沉不说话。

“我这次篓子捅的有些大,那个幻术波及太多人,太山娘娘不会让我再做狐仙了,她不会见你的。”

顾沉还是不说话,只是将背篓解开,抱赵易出了透透气。

赵易用尚未变白的黑爪子挠他的膝盖:“喂,你已经很多天不理我了,你和我说句话呗?”

顾沉终于慢吞吞道:“说什么?说你个蠢货明明知道自己用幻术会被雷劈,还要充大。”

赵易恼了:“喂,那我是为了谁!还不是因为我是你的本身狐仙!”

“狐仙都像你这样笨吗?”

“谁说!我当年可是三连榜眼!”

“可是以后不成了。”

“那……谁让我遇上你了呢……”

“要不……我去问问你们那个太山娘娘,有没有办法,换我给你做,你不是想做人吗,咱俩换。”

赵易眼睛一亮:“这个靠谱哈,我怎么没想到呢?”

顾沉起身:“快走吧,天黑了。”

赵易钻进背篓,又问:“不过我是公的,他是男的,若你给我做狐仙,那我是不是也没机会成亲啊?”

顾沉迈开大步,赵易还在问“是不是啊”,步履轻快的青年微微弯起的嘴角,向夕阳更深的地方走去。(原标题:《狐仙赵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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