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丝到白头全部章节在线阅读(此生白头赴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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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牢房里,满是各种死物的腐臭味。

我裹紧了身上已经开始泛出酸臭的单衣缩到角落,面前几只耗子在肆无忌惮的窜来窜去,我看了眼就移开眼看向高墙上那个唯一透着光亮的小木窗。又是一天了,从暮秋到初冬,我竟还没死,熬了过来。

锁落的声音传来,我回过神转头望去,牢门已经被打开,恒琰一身素色常服出现在门口,俊颜清冷,气势威压。

我不自在的垂下头,紧了紧环抱的胳膊:“你还来做什么,还不死心?我说了我不知道你说的兵符长什么样,更没有。”

眼里又开始酸涩难忍,我忍不住把头垂得更低了。就听到他清冷暗哑的声音传来:“朕这次来不是为了兵符。”

不是为了兵符?

我诧异的再次抬眼看向他,却根本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能挫败的移开眼:“那你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来看我有没有被老鼠蟑螂吓死?”我不由笑了笑,“那不好意思了,还没有,你想给我收尸还得再等等……”

他突然阔步进来,居高临下站在了我面前,“你可以出来了,朕会下旨立你为后!”

“你说什么?”我震惊的仰头望向他,双眼落在他脸上眨也不敢眨一下。

他看了我一眼,忽地弯身一把捏住我下颌。

下巴似要被卸掉的剧痛瞬间传来,我却动也没动一下,只是紧紧盯着他冷然的脸,看着他单薄好看的嘴唇开合,“你费尽心思,不就是想坐享荣华富贵?你要做这天下最珍贵的女人,朕让你做,你要的皇后之位,朕给你,朕娶你,封你为后!”

他要娶我,封我为后!

不再逼我要兵符,而是要娶我,要娶我?

尽管我不断提醒自己不要信他,事有蹊跷,胸腔里那颗紧缩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被我强压的感情也似乎一下决了堤,望着他的眼睛开始模糊,我用力掐着手心,许久,我才找回一丝理智,舔了舔干涸有些刺痛的唇瓣,哑着嗓子问:“用什么身份?”

他忽地笑了,嘴角微微扯起,眼睛却依然冰凉没有一丝波动:“自然是镇国公之女,安远侯之妹。”

镇国公之女,安远侯之妹!一盆凉水就这样尽数泼到我突然热起来的心上,彻底把我泼醒,更浇灭了我还残存的痴心妄想。

原来如此,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拿不到兵符来对父兄卸磨杀驴,就想干脆利用个彻底,用父兄来做他皇权收复的磨刀石!

可恨我还对他有一丝期待,以为他不再利用我。

心头的恨怒攀升,我用力扯开他的手,“陛下怕是忘了,镇国公之女,安远侯之妹早就死了,死于皇陵殉葬。何况,哪怕她就是死了,她也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先帝之后,你的皇嫂!”

他似乎没料到我的反应,愣了一瞬才急败坏的冲我吼道:“姜虞,你别给脸不要脸”,他再次伸手掐向我脖颈,将我一把拎了起来,“你是不是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我痛得眼泪掉出来,伸手想去掰开他的手,却是半点作用也没有,锢住脖子那双大手反而越收越紧,终于我放弃挣扎,看着他阴沉铁青的脸,忍着嗓子快要破裂的疼艰难道:“弑兄夺位的事你都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敢?”

他又有什么不敢,一杯赐我殉葬的毒酒,不就是他安排的结果。

许久,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断气之时,他才冷笑出声,“朕不会杀你,那会脏了朕的手,朕会留着你,好好看看,朕如何享受的这大好河山。既然你如此高洁傲骨,看不上这后位,那么从今天起,就去做个最低贱的奴隶,任人宰杀折磨,再不是受人艳羡的京中贵女亦不是名满天下的前朝皇后。”他猛地将我甩到冷硬的地上,“姜虞,朕倒要看看,那时候,你的傲骨还在不在。”

我趴在地上,捂着快被他掐断的脖子,狼狈的大口大口喘气,听到已经渐远的脚步,咬牙动了动快要被摔散架的身子,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低下头轻咳两声,扯了扯嘴角,奴隶?

他折磨我的花样还真是层出不穷。

恒琰动作极快,下午,就有两个宫人来领着我去了一间独立破败的院落,我站在潮湿连寒风都遮不住的屋子里,还没有细看,就被人摁进了一个盛满冰水的大浴桶里。

冬日的冰水浸入我的身体,冻得我全身发抖,连牙尖都在打颤,我挣扎着想起身,可很快被再次按了进去,身子被彻底按住,再也反抗不得。

许久,等我全身已经被冻成冰块,半点力气也没有后,我才被拖出来,扔给我一身破旧的宫衣让我换上。

我忍着全身的寒意,哆哆嗦嗦换上宫衣后,那两个宫人又带着我去了旁边一处院落,浣衣房。

刚进门,突然被人从身后一脚踹在腰间。

我猝不及防的被踹倒在地上,膝盖骨顿时传来似碎裂一般疼,手掌也似乎被磨破了皮,传来火辣辣的疼,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到尖细的声音响起:

“蓉姑,这人就交给你调教了,陛下亲自发话,务必要让她尽快懂尊卑,知礼数!”

“公公放心,老奴出马,就没有调教不好的硬骨头。”

嘶哑粗葛又带着讨好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我忍着疼,吃力的撑起身,抬头望去,就见一个细眼吊梢眉,宽脸,四十来岁的女人正一脸阴狠的看向我。

“一看就是一副狐媚子像,这样的人就该狠狠调教才是。还不赶紧起来滚去后面,一大堆衣服等着呢,磨蹭什么……”

我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就又听到她一声喝骂:“怎么,还要我亲自来请你?”

她说着手上一根软鞭就落到了我身上。

我忍不住身子一颤,忙低下头,捏紧手起身一瘸一拐去了屋落后面。

我刚到院落,看到面前堆叠如山的衣裳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再次响起容姑嘶哑的声音:

“这些衣服必须今天之前洗完,记得,如果洗坏一件,那你就少吃一顿。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进了这浣衣房,一切就得听我的,你先头那个不听话的,已经去了下面,你自己掂量清楚。”

容姑说完就走,等我回头,人已经走远了。我呆愣了半响,终究还是拿起桶去打水。

容姑有一句是对的,不管我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的我,都只是恒琰贬斥的奴隶,这个宫里,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让我再也看不到明天,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没见到父兄,姜家也正危机四起,我又怎么能死!

在我洗破了三件衣服,饿了三天,被鞭挞了一顿后,我终于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迎合,也学会了浆洗。

天越来越冷,在我到浣衣房的几天后宫城就开始飘起了大雪,雪水冰冷刺骨,我身上单薄的宫衣更是连最起码的御寒都没有,短短一个月,我手脚都长满了冻疮,手背处甚至出现了化脓的迹象,心疾也发作得越发频繁,在我以为生命即将终结于此时,恒琰突然传令来,他要见我。

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御书房里,熏炉白烟冉冉,暖室如春,我进去的时候恒琰正在批阅奏章。

我跪地请安,还没抬头就听到他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

“怎么样,这一个月的浣衣女奴身份可还适应?”

我忍不住垂眼看了看已经面目全非的双手,又很快把手缩回了衣袖里,抿了抿唇问道:“陛下今日传奴婢来,就是为了问候奴婢的?”

“啪,“朱笔似乎被他扔到了御桌上,“看来,这一个月来,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长进,他想要我什么样的长进?彻底变成一个任人欺辱的奴隶?

我扯了扯嘴角,没再开口回他的话。

没一会,他又开了口:“朕不日将迎娶立穆国公之女,穆婉欣为后。欣儿很喜欢你的双面绣,你又是她的手帕交,应当知道她的喜好,明天起,你就去尚服局协助绣好欣儿的凤服。

穆婉欣,给我下蚀心散的穆婉欣!

我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直直盯向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在不停发抖:“你爱她?”他爱的是她?

“自然,欣儿温柔善解人意,朕不爱她难道爱你?”他起身往我走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欣儿!

我咬紧了牙,望着他的眼睛眨了又眨,终是不甘心的哑声问了他:“那你知道她做过的事吗?”

他似乎愣了一瞬,很快就不耐烦的回道:“朕和她早就生死相许,和你不过逢场作戏,她做过的事,朕自然是知晓或者默许的!”

早就和她生死相许,和我是逢场作戏,她做过的,他都知晓!

“所以穆婉欣才是你的心头好,你心里半点没有我,你也不是将计就计利用我夺得皇位,而是这一切本来就是你的算计?”我紧接着问道,音量不自觉提高,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发抖起来,我用力抠紧了手心,手背化脓的疮口又开始痒痛难忍。

他皱紧了眉,片刻后又冷笑,“不然你以为,朕还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夺得江山?姜虞,你也不看看你的斤两,你有那个本事值得朕如此?”

我紧紧盯着他一脸的冷嘲,手上的指甲已经抠进了手心,胸腔里的恨怒还是在不停翻滚,“呵!”我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一脸恼怒的看着我。

“我笑我傻啊,被你们这对狗男女玩于股掌还半点不知,”我怨恨的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杀了,“恒琰,你是做了皇帝,可做了皇帝也不能无耻啊,还想让我给她绣你们大婚的凤服,你在做什么梦?”

“姜虞,你找死!”他一把攥紧我的下颌,咬牙切齿的冲我吼道。

下颌骨似要碎裂的疼传来,我紧了紧手,面上却半点反应没露,继续道:“哦,我说错了,你不是无耻,弑兄夺位的人说无耻都是侮辱了无耻这个词,应该是丧尽天良,和畜生都不能相提比较。”

我看着他,又是嘲讽一笑:“怎么,陛下是又想杀了我,好灭口让人不知道你做过的龌龊事?那就动手啊。”

“你想死?”他冷笑,眼里似淬了冰,“朕偏不如你愿,朕偏让你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看着朕这个卑鄙的人如何坐拥江山,享尽美人。你不布置婚礼?没关系,你大哥的女儿今年也快十三了,以你这个姑姑为荣的她也极爱刺绣,听说她的双面绣也得了你八分真传,可以入宫帮你做你不想做的。”

“恒琰,你这个混蛋,有什么你冲我来,”我猛地起身,挣开他,一把挠向他。

他往后仰避开了我挥向他的手,反手将我擒住:“那你就乖乖的给朕把欣儿的凤服绣好,否则,你侄女明天就能进宫陪你。”

我用力想挣脱他,却是徒劳,半响终是咬牙愤恨道:“不就是一件凤服,我绣,我保证让你的穆婉欣“最美”不过、那一日。”

“很好,看来做了一个月的浣衣奴,还是有些长进的。”他笑了笑,一把将我扔开:“滚吧。”

……

历经叛乱,沉寂了许久的皇宫,因为新帝要立后的事情开始忙碌起来,我不甘不愿,到底还是去了尚服局开始没日没夜的绣着穆婉欣的凤服,同时也准备就在那婚礼当天,趁乱离宫。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恒琰大婚这天。我在屋里听着院子外嘈杂的鞭炮声,礼乐声,捏了捏藏在衣角的东西,准备出门。

刚一开门,就看到恒琰贴身伺候的孙德胜带着几个宫人出现在院子里。

“孙公公这时不忙着在陛下身边伺候,怎么跑到了我这破败的院子里。”我捏了捏手,不动声色的问道。

“陛下让奴才来问您一句,先帝当真没把东西给您吗?”Τ.o.p团.队.混.蛋.整.理.

今天他大婚,竟然都还不死心,还想从我这里拿到兵符?

我心下冷哼,捏了捏手,平静回道:“没有,我不知道他说的东西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在哪里。”

孙德胜忽然一笑,“陛下说,姑娘说的话他不敢全信,既然姑娘说没有,还得验证一下才行。”

他顿了顿,又说道:“这几天姑娘为娘娘绣凤服也辛苦了,特命老奴送来喜酒一坛,请姑娘享用。”

他说着,身后的宫人就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恭敬的举在我面前。

喜酒?享用?

我瞪着托盘里的一小坛酒,深吸口气,取过酒,再勉强笑了笑:“多谢公公了,酒我收下了,公公去忙吧,就不送了。”

宫人退下,孙德胜却站着没动:“姑娘,陛下让老奴一定要亲眼看到姑娘将酒喝下。”

我捧紧手上的酒坛,看着孙德胜半响没动弹,我自幼有心疾,一杯酒就能要了我的命,何况一坛。恒琰他不会不知道,他竟是想,在大婚当日要了我命?

也是了,确定了我手上没有兵符,我也不能再为他所用,做穆婉欣的垫脚石,如今他的心头好进宫,又怎么能容忍我这根刺还存活于世。

“姑娘,还请赶快喝下,咱家还得回去复命,还是你想让咱家帮帮你!”

我闻言冷冷看他一眼,“帮我?我今天就是不喝这酒,难道陛下还要因为我不会饮酒治我死罪?那也太没有为君之量。”我扬起手一把将酒坛砸落在地,“回去告诉他,我素有心疾,酒收下了,就不喝了。”

孙德胜脸色铁青的瞪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酒坛,“看来姜姑娘是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您让老奴交不了差,那就别怪老奴不讲情面了。”

他转身扯着尖细的嗓子冲外面叫道:“再拿一坛酒上来,咱家要亲自伺候姑娘喝下!”

很快又有宫人拿了坛酒上来捧到他面前,孙德胜下巴一抬就有两个宫侍上前把我反手压住。

我微微挣扎,沉声吼道:“孙德胜,你想干嘛?”

“咱家不想干嘛,只是做咱家该做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姑娘得罪了。”

“不,孙德胜,你好大的胆子,赶紧放开我。”我用力挣扎,想挣脱钳制。

他却没再理会我,接过酒坛,掀开酒封,掐住我下巴迫使我抬起头,又用力一捏。

我吃痛张开嘴,火辣辣的酒便顺着高举的坛口,大口大口的灌进了我嘴里,涌进喉咙,带来刀烧肉割的疼,眼泪也被呛出来。

没多久,喉咙开始腥痒难忍,一汩汩腥甜的液体上涌到喉咙,又被迫尽数吞了回去,终于一坛酒灌完,我腹部已经有一团火在灼烧。

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姑娘,您没认清一个事,如今您可不是什么贵人,不过是比咱家更低贱的一介奴隶。”

他说完把酒坛砸落在地,手一挥转身走了,两个宫侍松开我,也跟着离开了。

我双手得到自由,忙捂着小腹飞快奔进了屋内,关上门,靠在门上,抖着手从荷包里拿出药瓶。

可还来不及倒出里面的药,熟悉的万蚁钻心的疼痛瞬时传来,我双腿登时一软,顺着门滑坐在地,额头的冷汗开始大颗大颗往下掉,眩晕感一波又一波传来,眼前模糊成一片。

蚀心,又是蚀心!

他好狠,我好恨!

不,我不能死,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挣扎着拿起瓷瓶,吃力的想拔掉木塞,可眩晕感越来越厉害,我手上的瓷瓶再也无力握住,咚的一声掉落在地,我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黑暗。

我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昏暗,熟悉的潮湿气味涌进我的鼻息,昏胀的脑子一点点清晰起来,我没死,我又捡回了一条命?

我挣扎着要起身,突然,屋子里燃起烛光,驱散了满室昏暗。

“阿虞,你醒了?”

是表哥顾繁,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忙转头,看着穿了身太监服的顾繁朝我这边走来,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奋力从床上爬起来冲他低吼道:“表哥,你怎么进了皇宫,这里不是皇陵,很危险,你快走……”

“我不来你还有命活到现在?要不是有人给我消息说恒琰那混蛋给你赐了毒酒,我及时赶来……”

“你说什么,有人给你消息,怎么会有人给你消息?”

我打断顾繁的话,脑袋登时一个激灵,我突然明白过来孙德胜那句证实是什么意思,请君入瓮,恒琰那混蛋,用我做饵,骗顾繁进宫,好用来威胁我。

“不行,表哥,你上当了,这都是恒琰算计的,你快走,快离开皇宫。”我回过神,赶紧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推顾繁离开。

顾繁却侧身避开了我,问道:“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想走的,只是都知道了这是恒琰的算计,我又怎么可能走得了。

我摇了摇头,又去推他:“别管我,我走不了的,你快走,快点,再晚来不及了。”

顾繁却越大愤恨的把我手挥开,愤怒的看向我:“你不走?阿虞,恒琰那混蛋都那样对你了,你还不走,留在皇宫等死吗,要知道你还就剩不到半年的命了!”

“不到半年的命!”我顿时愣住,脑子里轰隆隆的,再也听不进别的声音,我就剩不到半年的命,不到半年!

“阿虞,你听话,现在和我离开,我们去找我师父,看看他还有没有办法。”

“阿虞,阿虞……”

胳膊被收紧的疼痛传来,我抬起头就见顾繁一脸急切的看着我,我仓惶回神,顾不得心头的难受又忙问道:“爹爹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的事吗?”

顾繁见我回他话了,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松开我回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在皇陵见过你后我就去了雪山给你找药引,和师父的下落,回到京中收到你有事的消息就匆忙混了进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喃喃两声,又赶紧回过神,不敢再耽搁,伸手去推他催促道:“你赶紧出宫,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想办法出去找你。”

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别告诉爹爹他们我还活着的事了。”左右我也没多少时间了,何必让他们再痛苦一次,就让他们以为我早就死了,他们也已经替我报仇了。

顾繁却突然过来一把将我扛到肩头,“阿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想的?我不能把你留在皇宫送死,今天就是绑也要把你带出宫。”

“表哥,”我忍不住低声冲他吼道,还要再说让他放下我,离开的话就听到砰的一声,我慌忙往门口望去。

门已经被踢开,本该出现在坤和宫享受洞房花烛夜的恒琰正满脸阴鸷的站在门口,“好一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

“还真是厉害,先帝尸骨未寒,这么快就有新情人想带着你远走高飞了!”

“恒琰,你这混蛋嘴巴里吐得都的什么恶心话,”

顾繁很快反应过来把我放下来,身子一挡,将我护在身后,冲恒琰怒道,“你已经利用阿虞夺得皇位,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放过她?她还没死,朕怎么能放过,”

恒琰大步走了进来,脸色森寒,语气阴沉,“朕还得感谢你能来,顾国公纵子混进宫中,染指宫妃,污蔑圣上,意图造反。朕想,朕应该当即命人去将顾国公府上下捉拿,再看看其是否还有同谋。”

“你这混蛋,我和你拼了,你去死!” 顾繁气急,捏紧拳头直接冲向了恒琰。

“表哥,”

我伸手去拉顾繁,却是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眼睁睁看着恒琰躲过他的拳头,给了他胸口一拳,一脚把他踹到了在地上。

我急忙奔过去扶起顾繁,又看向恒琰冷道:“你不是想知道兵符的下落?放他离开,我告诉你兵符在哪里。”

“阿虞,不要,就让他杀了我,兵符不能给他!”

顾繁忙大声阻止我,却因为过急咳了起来,吐出一口血,我看着地上的刺红的血,心口一紧,恒琰下手极狠,顾繁已经受了内伤。

“呵,还真是舍得为新情人付出,这会儿倒是知道兵符的下落了?”恒琰冷笑,“可惜,朕突然觉得,朕拿不到兵符也没什么要紧了,除掉了顾国公府,镇国公早因为痛失爱女,重病在床,你大哥现在也不过是个断了一臂的残废,就剩一个年轻气盛的姜二,朕想收回姜家兵权,轻而易举。”

“你说什么?”

我脑袋懵了懵,反应过来大声问道,又忙看向顾繁,想向他求证,“父亲重病在床,大哥断了一臂?”

顾繁愧疚的瞥开了眼,垂下头,“我刚回京,还没来得及打听家里的事就进宫了,不知道舅舅重病的事。大表哥是因为平乱昭王被毒箭刺中,配不出解药,只能断臂保命。对不起阿虞,是我没用,医术不精,没有保住大表哥的手……”

我松开了扶着顾繁的手,后退两步,紧捏的双手在不停发抖。

父亲重病,哥哥断臂!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这个不孝女,而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固执的拒绝和顾繁回家,选择被押进皇宫,妄想求证恒琰没有利用我,他爱不爱我?

“来人,将这私自混入宫中的逆贼给朕拿下。”

“不要,”我仓惶抬头,整个人挡在顾繁前面,“谁也不许动他,放我和顾繁离开,不然我保证,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拿着兵符和先帝遗旨把你拉下皇位!”

“先帝遗旨?”

恒琰细长深邃的眼蓦地一深,面色越发冷凝,“他果然给你留下了不少东西,只是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

他手势一打,就立刻有两名黑衣人挥开我将顾繁反手擒住,“把他拖下去,先关起来。”

“表哥,表哥……”

我看着顾繁被人拖住往外走就要追上去,却被恒琰一把制住,半点不能动弹,只能看着顾繁给了我一个别为他担心的眼神后就消失在了我眼前。

“放开我,放开,” 我愤恨的扭头瞪向他,“要怎样你才会放过表哥。”

他却没回答我,反而捏住我下巴问道:“先帝遗旨和兵符你藏在哪?”

“你把顾繁放了,并且给镇国公府和顾国公府一道免赦令,我就把东西给你。”我被迫抬起头,试图再次和他谈条件。

“姜虞,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学会认命,还妄想和朕谈条件,是不是朕还没给够你教训,先把东西交给朕,朕再考虑是否放了你的新情人。”

我听罢冷笑,“恒琰,你还当我还是那个没脑子,被你骗了还心甘情愿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姜虞?兵符和先帝遗旨都给了你,好让你转头对镇国公府灭门?”

他收紧了落在我下巴的手,凑近我,一双眼沉黑冰冷:“你可以不给朕,只是你一天不给朕,朕就在你的新情人那里取一点东西,今天第一天,作为送给你们幽会的大礼,先让他变成一个阉奴如何。”

“恒琰,你这个恶鬼,你怎么就不去死!”

我怒不可遏,双脚猛地踹向他,“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被你利用,给了你弑兄夺位的机会,你比先帝还不如,先帝暴虐,却不会像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为夺权,胡乱害重臣。”

他侧身避我踹向他的腿,又一把将我夹住,扔到床上,“怎么,新情人刚被抓起来,你又想起老情人了?”

硬木板的床撞得我全身似散了架,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看着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整个身子朝后缩,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既然你这么耐不住寂寞,朕自然先满足满足你,再让你生不如死。”

“混蛋,你别忘了,我是先帝的女人,你的皇嫂!”

“皇嫂?那正好让朕感受下前朝皇后,朕不要的破鞋现在的滋味。”他嘲讽一笑,蓦地欺身向前,钳住我下颌,锁住我四肢,一口咬住我的唇。

唇上火辣辣的疼传来,腥甜的液体涌进我的嘴里,心头一阵恶心,让我只想反胃。

四肢被他锁着半点动弹不得,我拼命扭动身子挣扎,得来的却是他更为凶猛的噬咬,无助之下,我一口咬向他试图伸进我嘴里的舌头,“滚开!”

趁他吃痛松开我的功夫,我慌乱的伸手摸向了枕下。

“姜虞,你敢咬我,”他恼怒的看着我,“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不觉得太晚了?”

我捏着之前藏好的剪刀,心下突然大定,坐直了身子,“恒琰,你恶不恶心,要发情去找穆婉欣。”

“恶心?最恶心怎么敌得过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他再次逼近我,咬住了我已经痛得麻木的嘴。

这一次,我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没有再挣扎,直到我的呼吸开始局促,舌头已经发麻,恒琰终于松开我的嘴,我的耳垂啃噬时,我捏着剪刀,对准他的后颈,闭上眼笑了。

“恒琰,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伴着一声闷哼,剪刀刺中皮肉的感觉传来,有温热带着腥气的液体溅到我手上,我松开捏着剪刀不停发抖的手移开,僵直的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你要杀我,”

暗哑充满怒意的声音响起,原本承受着他重量的身体也忽然一轻,我慌张回过神睁开眼。

他没死,腥红的双眼燃着怒焰正紧紧盯着我,面色阴戾,额上鼓起股股青筋,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插着剪刀的胳膊上还在冒血,全身散着一股嗜血的暴戾,活像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

我紧了紧垂在身侧还在发抖的双手,看着他恨道:“对,我要杀了你,我恨你,恨不得拔你的筋,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你恨朕,想喝朕的血,吃朕的肉?”他突然一笑,伸手拔掉胳膊上的剪刀扔到地上,血溅落在床上地上到处都是,他却半点没顾,狠狠将我扑倒在床上,一口咬向我脖颈,“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吃谁的肉,喝谁的血!”

……

他压着我,任我嘶声咒骂,再没给我一丝能反抗的机会,像一只野兽一般在我身上撕咬,似是想把我全身的血肉一口一口咬下。

许久,我身上的衣衫被碎裂成破布,全身开始血肉模糊,我也再没了力气反抗挣扎,像条死鱼一样被迫感受着皮肉被撕咬,全身被碾压撕裂的疼。

终于,我再也受不住,沉沉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昏暗的屋子里,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床上的血迹已经全都干涸,我身上遍布的咬伤开始在结痂变黑,下身被撕裂的疼更提醒着我昨晚的一切都不是一场噩梦,我也已经从少女变成女人。

我做了他的女人,却再不是我期盼的,而是我所厌恶憎恨的。

我并没有在床上颓丧多少时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就着之前屋里留着的冷水胡乱清洗了下,刚穿上一身宫衣,突然有两个宫侍带着一群侍卫闯了进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警惕的看着出现在屋子里的这群人。

“贱婢在皇后嫁衣上藏毒,致使娘娘今早中毒昏倒,娘娘有旨先把犯婢押去坤和宫审问。”一个领头的宫侍尖声叫道。

中毒,嫁衣上怎么会有毒!

我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两个侍卫捂住嘴拖了出去。

坤和宫大厅,香炉白烟冉冉,正红的喜帖还洋溢着昨日大婚的喜庆。

穆婉欣一身大红寝衣软卧于凤榻之上,头发顺披而下,一眼望去倒真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此时她望着被一脚踢跪在地的我,神情慵懒,敷着薄粉的脸上明显的得意,又哪里又半分中毒的样子。

“姜姐姐好久不见,就给我行如此大礼,妹妹实在愧不敢当啊,”她说罢又捂嘴轻笑,“姐姐从皇陵出来,不知最近过得如何啊。”

我抬起头看向她,淡淡道:“你如今已经是皇后了,又何必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姐姐妹妹,你不觉得膈应,我还觉得恶心。”

“你,”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回话,气怒的瞪着我半响才又一声轻笑,“呵,看来死过一次的人就是不一样,脑子开窍了不少。”

“开窍了?”

我嘲讽的笑了笑,“不开窍能行吗,不开窍怎么能知道原来我的好手帕交一直觊觎着我的未婚夫,几次三番想致我于死地。”

她似乎毫不意外我已经知道她对我做过的事,只是低头欣赏着她腥红的指甲随意道,“怎么是我要知你于死地呢,要知道,是恒琰要我对你下蚀心散的啊,我也是逼不得已,谁让我爱他呢,自然要听他的,你可不能怪我。”

尽管早知道是恒琰吩咐她的,但当这个事实再次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心里竭力压制的怨恨还是不可抑止的在攀升,心脏又开始一紧一缩的抽痛起来,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我深吸口气,捏紧手,从地上起身,再次望着穆婉欣,平静道:“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呢,怪只怪我眼瞎心盲看错了人。只是,不过一个小小的穆家,就想取缔有立足百年不倒的姜家,真是不自量力。穆婉欣,就算你成了皇后,那又如何,你当真以为能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花无百日红,恒琰能狠得下心来对我,焉知他日后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对你。”

“住口,”

这话显然激怒了她,她蹭地从凤榻上站起来,气急败坏冲我吼道,“姜虞,你算什么,如今你不过一个低贱的奴婢,有什么资格敢对本宫说这种话,陛下爱的是本宫,他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对本宫。”

我没有再回她的话,只是勾着嘴角静静看着她的否认。

她见我的反应,脸上的怒意更甚,不甘心就这样占居下风,又叫道,“姜虞,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本宫谈以后,本宫现在贵为后宫之主,想要你死,你就必须得死。”

我听罢笑了笑,看了眼扔在不远处那团已经被剪成破布的嫁衣:“所以你就费尽心思弄这么一出?穆婉欣,你也不蠢啊,不会不知道恒琰要杀我也留我不到今天了,以为区区嫁衣藏毒的罪名就能杀了我,还是说你因为昨晚恒琰没及时到坤和宫和你洞房就想借这么一出立威?”

“本宫要立威,需要如此麻烦?”

她一阵轻笑,走近了我,“你都知道的问题,我自然知道,区区一个嫁衣藏毒的罪名自然是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我才会没把你直接打入天牢,而是让你来了这里啊。姜虞,你是开窍了,可脑子还是蠢。”

“你什么意思?”

我心头一跳,忙看向四周才发现,宫人就在刚才已经全数退了出去,我心头微沉,忙从地上爬起来,“穆婉欣,你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帮你加个让恒琰不杀了你也让你丢半条命的罪名啊。”

她说着,脸上狠色闪过,便快步奔回榻前,一手掀翻了矮桌,桌上的白玉瓷茶盏顿时碎裂在地面,她捡起一片瓷片,望着我阴狠的笑了笑,“姜虞,你命可真是硬,蚀心散毒不死你,殉葬的鸩酒也没毒死你,不知道这次,你这娇弱之躯是不是还扛得住。”

“穆婉欣,你给我住手,”

我看着她把瓷片对向了自己喉咙,马上意识到她的目的,冲上去阻止她,却被她一把拽住了双手,被迫捏着瓷片朝她脖子刺去,而她已经慌声朝外唤道:“来人啊,救命,救命……”

她往外唤了两声以后,手上更是加大了力道,脸上惊恐之色却越发真实,嘴上还不停叫道:“不要,你不要杀我……”

“穆婉欣,你……”

我怒视着她,手开始用力往外扯,可从昨天到今天都没进食的我,手上的力气又怎么敌得过她,渐渐的手上开始脱力,瓷片随着双手逼近了她的脖颈。

这时候,我突然想,要不就这样让她去找死好了,我干脆松了往外挣扎的力气,冷冷道:“那你就去死,”

“姜虞,你这个毒妇!”

我正准备顺着她的手用力一推时,却突然被一双大手一把往后扯去,整个人朝后倒。

我触不及防被带倒在地,脚下瞬时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手上也一股刺痛传来,是之前被握在手上的瓷片没入了手心,我还没得及看一眼伤口,双手就已经被蜂拥而入的侍卫反手擒住。

我挣扎着抬起头就看到了软榻前相偎的两人,穆婉欣一脸受惊的模样,软软的倒在恒琰怀里。

而恒琰紧紧搂着她,脸上满是我已经许久没看到过的焦色和在乎,“欣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快给朕传太医!”他急切的开口,看着穆婉欣脖颈上那一丝细小的血痕,眼里全是心疼,手一动就把穆婉欣打横抱起,往软榻上放。

穆婉欣却一把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陛下,臣妾没事,您别怪姜姐姐,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想到姜姐姐还活着,更没想到给臣妾做嫁衣的是她,不然臣妾绝对不会敢把人宣到坤和宫来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让姐姐误会,生气的想要杀了臣妾。”

穆婉欣声音凄弱,苍白的脸上挂满了不安,看起来当真是柔弱可怜,心善仁慈,都这幅模样了还为一个要杀她的人求情,可她的每一句话,又有哪一句不是要致我于死地。

我的身份如何能还活着,嫁衣藏毒,坤和宫刺杀直接被她定死,就如她所说哪怕恒琰要留我一命,也会断我半条命。

思绪闪过,果然就听到恒琰沉冷的声音传来:“你认错人了,她不是你的什么姜姐姐,不过一个贱婢,竟还意图谋害,把她押下去,重责八十刑杖,再关入大牢!”

“八十刑杖?”我看着穆婉欣脸上一闪而逝的欣喜,冷笑一声,“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杖毙了,左右西北也要守不住了,有战死沙场的穆国公和穆家上下给我陪葬,我也不亏!”

话一出口,恒琰便立即沉了脸,穆婉欣更是脸色一白,“什么西北守不住,你胡说什么?”

我笑了笑,并不出声,只是看向脸色越发寒沉的恒琰。

他静静看着我半响,才沉声道:“贱婢意图行刺,先关进大牢,彻查其同党再行处置。”他手一挥,就有人来把我拖了下去。

我又回到了这并不陌生的牢房里,心情却异常平静,抱紧身子缩到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没多久,锁落的声音就传来了,我睁开眼,恒琰已经走了进来。

“西北乱了,你如何得知的?”

我垂下眼,他急冲冲就赶来,也没再理会坤和宫我是否真伤了他心上人的事,看来,西北情况比我想的还要危急。

我如何知道西北乱了,自然是猜出来的,这还要感谢他让我绣嫁衣,不然怎么能有机会听到一些私下讨论的消息呢,穆国公直到新后大婚前一天都还在边关没回来。

除了西北乱了,有什么比自己女儿终身大事更重要的。西北乱了,恒琰又没有兵符,这时除了借助于镇国公府或者顾国公府,他根本无计可施。

他在大婚当日就等不及的设计顾繁入宫,想从我这里拿到兵符,不也说明了西北情况危急。

昨晚发生的事都太急,又太担心表哥,导致我方寸大乱,并没来得及想太多,才胡乱掀了底牌。

我看他一眼,笑了笑:“我不但知道西北乱了,我还知道,你现在不但不能动顾国公府,还得求助于他们,我劝你,最好事把表哥放了,他混进宫,怎么可能不被姑父他们知道。”

“放了他,然后去求顾国公拯救西北?”

他冷笑:“姜虞,你还是太天真,朕为什么舍近求远,只要拿到你手上的兵符,或者顾国公愿意妥协,朕的问题不就得到了解决?”

“你不把东西给朕,没关系,朕想,顾国公府会愿意妥协的,不过这之前,朕得拿点东西去见顾国公,你说,是要你新情人一只手去,还是直接拿顾家的命根子去,恐怕还是顾家的命根子更能让顾国公妥协?”

他说罢,摆袖就要离开,我慌忙起身叫住他:“你站住,你把顾繁放了,我给你兵符,让你拿去解这次危机。”

我又紧了紧手,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终于,我深吸口气,再次平静道:“恒琰,你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的最后也不过是我和表哥两条命来换你的皇位和穆国公一家子。”

他转过身,眼睛落在我身上久久不说话,我心就这样紧紧捏着,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怯弱不安。

许久他才道:“朕答应你,兵符给朕,朕放了顾繁。”

我闻言心口悄悄松了一口气,就又听他说道:

“姜虞,这么些日子,你倒是长进了不少,不把你放在眼皮底下,朕还真不敢放心了,明天起,御书房伺候。”

“御书房伺候?”

我诧异的看向他,心跳得越发急了,瞌睡遇到枕头,我刚在发愁偷偷怎么靠近御书房拿到东西不被察觉,就有了这么个机会。

我赶紧又捏了捏手心,面上一声冷嗤:“陛下当真胆量过人,竟是半点不担心我被众大臣认出来,还是说,你就想让天下人知道,本已经皇陵殉葬的前朝皇后,你的皇嫂正在你面前为奴为婢,来满足你变态的心理……”

“闭嘴,”他伸手钳住我下巴,止住了我还要出口的话,“你说得没错,前朝皇后姜虞早就死了,一个奴婢更不配姜家小姐这个身份,从今日起,你只是姜氏阿奴,一个卑贱的奴婢。”

他嫌恶的扔开我, “姜氏阿奴,容颜有损,朕视之为呕,特赐银面遮陋,非令终身不可除之!”

他说罢转身离去,我终于迂了口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就这样,宫里死了一个浣衣房女奴,多了一个御书房银面遮脸的姜阿奴。

第二日,我去了御书房侯值,在恒琰下朝以后给了他半块兵符以后,恒琰便带我到城墙上,看着表哥被放出宫门骂骂咧咧的离开后,我也守诺给了他另外半块兵符。

兵符没了,也意味着镇国公府和顾国公府的危机更重了。

而恒琰自此后,除了不分昼夜的奴役驱使我外,因为防着我手上的遗旨,把我盯得更紧了。我除了御书房和自己的院落,去哪里都有人跟着,让我根本没有办法找到更多的机会去联系爹爹曾经留给我的暗线。御书房也显少召见重臣,就算召见大臣,也会让我回避。

我只能暗暗压下自己的急躁,耐心等待恒琰松懈的时机,我甚至想好了,如果实在送不出去遗旨给镇国公家做保命符,就在临死之际,拉着恒琰陪我一起死。

这一日,我正在御书房添银碳,就有宫人进来,说是陛下已经下朝,叫了户部和礼部两位大臣议事,让我回避。

我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声知道了,便盖好香炉盖出了御书房,准备回自己的住处。途径茶室,却听到了宫人讨好的声音,而被讨好的人物,却是本该陪恒琰上朝的孙德胜。

我心下疑惑,便住了脚步细听。

“干爹,您今天不陪陛下上朝怎么去了慎刑司?”

“瞎打听什么,也不怕掉脑袋。”

“儿子这不是好奇嘛,慎刑司那样的肮脏地,有什么需要做的,您吩咐儿子就是了,怎么亲自屈尊去了。”

“你以为咱家愿意去那种地方啊,还不是陛下吩咐,陛下不想杀了姓顾的,到底也不想让他好过,自然要咱家三天两头的去给姓顾的一点颜色瞧瞧。”

“公公,儿子也奇怪了,为什么陛下放了那姓顾的,又把他抓回来啊,抓回来也不杀,还留着。”

孙德胜却突然不说了,反而呵斥道:“圣心是你能猜的?”

顾繁又被抓了回来,被关在慎刑司。难怪这么久的时间,我不但没联系上父亲原来为我准备的人,也没有人来试图找我。那是因为顾繁根本就没被放出去,被关在慎刑司,惩治犯罪宫奴的地方。

恒琰这个混蛋,他骗了我,兵符到手,他却并没有守诺放了顾繁。

心头的愤恨翻涌,我拽紧了手,却大气不敢出,脚步放轻往后退,改道往另一边走,却因为心里挂牵着顾繁的情况,没注意看猛地撞上了和我同一天进御书房伺候的小李子。

“阿奴姐姐,对不住,对不住,小李子没看路,对不住……”

“没事,”我心不在焉的回道,提步就要离开,却被他拦住问:“阿奴姐姐,您这么匆忙这是要去哪啊,陛下不是要下朝了嘛?”

“今天陛下不用我伺候,我有点不舒服,想赶紧回去休息。”我捂住胸口轻咳一声,做出极不舒服的样子。

“哦,这样啊,那您赶紧去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急步离开。

出了大殿,果然发现小李子正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我只得先回了自己院子,再趁小李子打盹之际离开了院子。

……

慎刑司外的假山处,我藏在一侧,看着守在慎刑司大门外懒散的两个宫伺,和以往似乎没什么分别,我想了想到底没敢贸然上前,为今之计,除了抓紧时间联系父亲为我留下的暗线,也别无办法了。

我又看了眼慎刑司大门,准备离开,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帕子捂住了嘴,一股刺鼻的难闻气味瞬间涌进我的口鼻。

我用力挣扎,却是半点作用也没有,根本挣脱不开,渐渐的,我头开始晕眩,气力一点点散去,身子开始瘫软,最后彻底没了意识。

一盆冰水泼到我脸上,冰水呛进我的口鼻,我被呛得难过的连连咳嗽,睁开沉重的双眼,残留在脸上的冰水进入眼睛,带来一股涩疼,我忙闭上眼,摇了摇还眩晕不断的头,再次睁开眼,就听到一声尖细嘲弄的嗓音自我上方传来:

“姜虞,这次,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穆婉欣!我这是在哪儿?

我慌乱抬头就见一身正红宫装的穆婉欣一脸得意的站在我面前,我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手脚被绑住,又忙抬眼看向四周,心下的不安更盛,我不由紧了紧被绑在身后的手,瞪向她厉声道, “穆婉欣,你把我掳来这里,就不怕恒琰发现?”

“他为什么会发现,明明是你自己急着救情郎,迷晕了慎刑司守奴,进了慎刑司啊。姜虞你觉得为什么那天以后我没来找过你,难道还真以为你被他处死了?当然不是,本宫只是在等,等着给你另一种死法。”

她蹲下身,狰狞的看着我,手指在我银面具上划了划,又一把掀开面具,“这么一张让男人癫狂的脸,遮掉还真是可惜了。你说,如果你脏得不能再脏了,恒琰还愿意碰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吗。”Τ.o.p团.队.混.蛋.整.理.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喜欢伺候男人吗,慎刑司多的是侵犯了宫婢被关押还没来得及处刑的男人,本宫当然要赏你几个。””不!穆婉欣,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对恒琰还有用,我死了他不会放过你的。”我双手开始在后背用力挣扎,试图睁开绳索,可手上的麻绳都已经勒进了皮肉里,手却连半分都没能挣脱出来。

“你真是天真,我都说了,你是自己闯进慎刑司的,不幸遇到了几个准备越狱出逃的犯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毕竟姐妹一场,我怎么能不送你一点东西呢!”

她突然用力掐住我下巴,迫使我张开嘴,朝我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刚入我口,就已经化掉了。

我忙挣脱她侧脸用力吐着唾沫,一面还干呕,试图把方才化掉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却听到她低低的笑道:

“没用的,这玩意儿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入口即化,别浪费力气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瞪大了眼,一脸惊惧的看着她,手上脚下挣扎得更厉害了。

“能让你自己主动尽兴的东西而已,”她转身朝外面叫道:“把他们带进来。”

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侍卫装扮的人押着三四个全身散发着恶臭的男人进来,我心下顿时大乱,仰头望向穆婉欣哀求道:

“穆婉欣,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活不了多久了,碍不到你的事了,你放我离开,放我离开。”

“那我更不能放过你了,要知道,只有死人最难让人忘记,我怎么可能让你在恒琰心上留下一点横迹,只有你彻底脏了,还是你自愿的,他才会厌恶你,彻底抹灭你的存在。”

穆婉欣嫌恶的用帕子捂住鼻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脸,一脸幸灾乐祸,“嗯,有了方才的东西,也不用绑着你了,得让你尽兴不是。”

她拿出一把匕首,把我脚上和手上的麻绳一刀割开,转身就想走。

“不,你不能走!”

我趁机一把拽住她,用尽全力拖住她,可虚弱的身体让我知道我根本制不住她,绝望之下,我伸手拔下头上的银簪,拖着她站起身对准了她的喉咙:“放我离开,不然你今天就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姜虞,你松开你的簪子,谋害皇后,会抄家灭门的,你就不担心镇国公府?”

穆婉欣显然没想到我的举动,顿时身子一僵,惊慌的冲我吼道。

“我为什么担心,穆婉欣你难道忘了,姜虞早就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宫奴姜阿奴。”我冷冷一笑,又朝她低声吼道:“让那些恶心的人退下,让开道。”

忽地,我身子微晃,眼前开始模糊,身上也开始发痒发烫,手上也越来越无力,我晃了晃头,紧了紧拿簪的手,身子不自觉的更贴向了穆婉欣。

她似乎发现了这一点,突地冷静下来,不再动作反而嗤笑:“怎么样,姜虞,撑不住了吧,还是乖乖放了我,享受你该有的命运。”

我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刺痛传来,我又清醒了些,知道自己再耽搁不得,我干脆笑了:“既然怎么样我都要死了,还不如拖着你,我也不亏。穆婉欣,我们一起去死吧。”

我对准她喉咙,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刺了下去。

随着穆婉欣的一声尖叫,我清晰的感受到簪子没入了穆婉欣的喉咙,黏糊糊,湿漉漉的血溅到我握簪的手上,紧接着我就被人一脚踹飞在地。

我仰面倒在地上,头撞到地面,又是一阵昏胀晕眩,眼前越加模糊,听到耳边传来的传来一声声“娘娘”的惊叫杂乱声,牢房里似乎乱成了一团,我却不由一阵畅快,临死前还能手刃仇人,拉一个陪葬,倒也不亏。

只可惜我还没把先帝遗旨送出去,也没能最后远远见父兄一面,更不能和他们说声对不起了。

想到这牢房里还剩那几个恶心的人,我再次咬了咬舌尖,想抬起握簪的手,终是脱了力,手无力的向下垂去,再也握不紧手上的簪子。

我整个人开始眩晕发热,心头似乎又开始一缩一缩的抽痛,耳里也开始嗡嗡的,外面的声音似乎离我越来越远,心头的绝望一阵高过一阵,最后眼前一黑,我又一次彻底陷入了黑暗。

那一刻,我好像听到了恒琰冲我急切的吼声。

……

暗黑,无尽的暗黑,这不是我第一次陷入其中,可却是我最怕一次,那几个满面污垢的恶心人,似乎带着污言碎语在朝我一步步靠近,而我躺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想吼他们滚开都发不出声音,我奋力挣扎,终于,在一只脏臭的手快要抓住我的时候,我用力踢向了前方。

“滚,滚开……”

我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许久,我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入目的是明黄的帐幔,这是哪里?

穆婉欣,那群人,那群人……

我脑袋一阵混乱,我动了动麻木没有知觉的手,便挣扎着起身,看着自己原本的宫装已经被换掉,身着一身寝衣,我心头突地一阵慌乱,忙拉开寝衣,摸着有些酸痛却没有印记的身体,才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

恒琰暗哑的声音响起,我转头望去,就见他背光立在不远处,我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冲他怒道:

“恒琰,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答应我的,兵符给你,你放了顾繁,为什么把他抓回来,你这个混蛋……”

他脸色蓦地一沉,立刻打断了我的话,“那又如何,朕是答应了将他放了,可没答应你不能把他抓回来。你竟然为了他敢闯慎刑司,还挟持欣儿,还敢刺伤她,姜虞,你是不是以为朕真不敢动镇国公府……”

“穆婉欣呢,她死了吗?”我冷声问道,心里却知道,我还好好躺在这里,穆婉欣定也是没事了,否则他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他听到这话脸色更沉,“你该庆幸欣儿现在没事,不然朕要你整个姜家殉葬都不够!”

呵,果然,穆婉欣不但没事,还倒打一耙了吧。

我冷笑一声:“贱人就是长命,她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丢下受伤的她急着来找我治罪,我闯了慎刑司,去救顾繁,她出现想阻拦我,结果被我挟持?”

我抬起头看向他,嘲讽道:“恒琰,你能算计我,算计整个镇国公府,人不蠢啊,为什么那个女人对你说什么你都信,我中了什么药你不知道吗,如果我挟持了她,为什么会中药。”

恒琰沉默了一瞬,很快又冷声道,“那又如何,就算是欣儿算计了你,那也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呵,好,好一个我自己送上门的,”我气极反笑,“你和穆婉欣当真是天照地设的一对,一个卑鄙无耻,另一个恶毒蛇蝎。恒琰,你最好把顾繁放了,不然我宁愿死也要拖你们陪葬!”

“他既然对你这么重要,那朕更不会放了他了,如此,遗旨的下落才更安稳不是,”

他上前一步,掐紧我的下颌,带着血丝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这一次,朕饶过你,再有下一次,朕不杀你,可顾繁的手脚朕就不敢保证了。不要妄想救他,朕现在还不想要了他的命,可朕发现你再暗中想救他,朕就不保证他还能活着了。”

“你这混蛋,要怎样你才能放过他!”我用力挥开他的手,头却不由一阵眩晕,我抓了抓身下的绸单才稳住。

恒琰看着我的动作,收回了被挥开的手,“想让朕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静静的看着我。

我冷冷的看向他,“想要什么你说,”我顿了顿又道,“遗旨你就不要妄想了,同样的算计,我吃了一次教训不会再吃一次。”

“给朕生个孩子。”

“你说什么?”

我瞪大了眼望向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如今他娶了穆婉欣,要安抚穆家,他不去找穆婉欣要孩子,却要求我生个孩子?

“朕需要一个孩子,拥有姜家血脉的孩子,你不是想见你父兄吗,现在朕就给你这个机会,怀上朕的孩子,朕会给你一个妃位。”他背手而立,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我听到耳里却警铃大作,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你做梦,你不是爱穆婉欣嘛,在她深受重伤的时候和刺伤她的人在床上,还为了生个孩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对她的爱?恒琰,你的爱可真廉价……”

“住口,”他面色陡然一黑,冷喝道,“朕的爱不是你这个攀龙附凤的女人能评判的。”

“这个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要怪就怪你自己是姜家那一家子唯一的弱点。”

他这话一出,解了我所有的疑惑,却让我更加愤怒,“你这次又想利用我让我父兄他们做什么了?”

“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不过一个小小的妃位我怎么会看在眼里,我又怎么可能嫁给一个设计杀了我夫君的凶手,更别提为他生孩子。”

“呵,夫君?”

他不怒反笑,“这会儿想着立贞节牌坊了,可是有什么用,你这个前朝皇后早就是朕的女人了,看来你是故意提醒朕,想让朕帮你再回忆一下在朕身下的滋味。”

他说着,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的气息就倾向了我,他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双腿锢住我的腿,嘴狠准的咬向我。

“你想做什么,滚,你滚!恒琰,你真让人恶心,”

我撇开头朝他吼道,用尽全力想去推开他,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就像一个凶恶嗜血的魔鬼,“恶心?姜虞,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最恶心!”

他把我手举到头顶狠狠按住,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帐幔落下,他带着侵略的噬咬再次铺天盖地的落在了我的唇上,耳垂上。

在一阵又一阵的冲撞中,迫使我听着他在我耳边的一声声低吼,“姜虞,你记得,你成了朕的女人,就是你死了,也只能是朕的魂,朕让你生孩子,你就得生,你最好乖乖的……”

……

一夜过去,我醒过来,睁眼看着明黄的帐顶躺半点没有动弹,身上的污浊散发的气味让我忍不住恶心想吐。

恒琰临去上朝前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你既然不想做朕的妃嫔,也无所谓,贴身侍寝宫女的身份,你更合适,孩子,你还得生,朕想,你的父兄会很高兴你还活着的事,更会高兴你还有了皇室血脉。”

他想让我生下一个流着我血的孩子,企图来牵制姜家和顾家,以此来做他手上的刀,防止穆家外戚独大,或许还能为他和穆婉欣儿子上位做垫脚石和磨刀石。

呵,他妄想!

不说我现在没那个命,就是有那个命,有那个时间,我也不会为了姜家短暂的安稳给他生下一个孩子,让他利用完我以后又去利用我的孩子。

我紧了紧抓着被单的手,就要起身。

忽然,一个细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动作:“姑姑,陛下让奴婢来伺候您梳洗。”

我转头望去,一个女子跪在榻前,身形娇小,头低垂着,又隔着帐幔,面容看不真切,我皱了皱眉,轻咳一声,动了动干涩沙哑的嗓子,“叫什么,多大了,以前哪个宫的?”

“奴婢小婵,今年十九了,前朝是在御膳房的。”

小婵,十九岁,前朝在御膳房?

我闻言心头一紧,不由撑起了身,很快想起身上未着寸缕,又很快躺了回去,伸手拉开帐幔吩咐道,“抬起头来。“

她听话的头微抬,让我能够看清楚她,小小的一张脸,普通但是耐看,不易让人心生反感,和父亲交给我的画像一样。

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恒琰知道了小婵的身份,还把她收为已用,才放在我身边,还是她看到了我留下的联络暗号,想办法到了这里,还是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我不由紧了紧捏着帐幔的手,吩咐道:“把水放到盥洗室就退下吧,我自己会清洗。”

谁知她却突然头磕在了地上,不急不缓的回话,“姑姑,陛下吩咐奴婢一定要亲自伺候您梳洗,不能离您身边半步,如果您有哪里不满意奴婢的,可以告诉奴婢,还有,陛下让奴婢告诉姑姑,奴婢今后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陛下。”

头磕在地板的声音传来,我心头猛沉,捏着帐幔的手心变得一片冰凉,就像在证实我的第一个猜测,也像是恒琰在警告我,我做的他都知道了。

御膳房小婵,这是父亲交给我暗线中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隐秘的一个,在御书房当值这段时间,我试图悄悄打探过她,却是半点没有她的信息,没想到她被恒琰找出来了,还为他所用了。

我最后的希望被恒琰连根拔除,而他用这样的方式让这个背叛者出现在我面前,无非也是想让我明白,我再也没办法联系到父兄,还必须乖乖听他的了。

不甘,愤怒,直冲我脑门,本就昏胀的头似要炸裂开,我紧拽着帐幔死死盯着她,冷声道:“既如此,你还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她却把头又磕到了地上,“这是陛下的吩咐,奴婢是听命行事,奴婢现在的任务,就是伺候好姑姑,保护姑姑的安危。”

“呵,”我不由转头头嗤笑一声,“我入宫前,父亲告诉我,宫里为我准备的人,都是姜家对其有大恩者,她们,宁死不会背叛,尤其是御膳房小婵。这段时间来,我一直试着找这个所谓的宁死不判的小婵,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我说完又转过头静静看她的反应,却见她依旧沉默,只是再次把头磕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烦躁的扔下帐幔,瞥开眼,“滚出去,把水打进来。”

她应了声“是”,人就麻利的从地上起身退了出去。

我闭上眼,伸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努力平复掉被背叛的愤怒,早该想到的,这么久不出现和我联系的人,可能在宫乱时没逃过早就不在人世了,也可能已经背水了。

世上哪有什么永忠者,毕竟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了。

那天以后,我被恒琰以贴身侍寝宫女的身份被禁锢在了他的乾和宫,身边还有小婵寸步不离的跟着。

我再次成了一个囚犯,不知道宫外的事,也不知道宫内那天我刺伤穆婉欣后的后续,更不知道顾繁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被关在慎刑司。

恒琰为了让我能够尽快怀上孩子,好为他所用,每天会威逼着我喝一堆所谓的“补药”,而他每晚会过来,对我一通泄愤施虐后便会离开去坤和宫陪他的皇后。

这一切都让我恶心,我的眼睛到底是有多瞎,爱上这么一个人渣,他不爱我,所以毫不顾忌的利用我,他爱穆婉欣,却每次都是从我床上过去看他爱的那个女人,依然在为了皇位,利用着她,他口中的最爱!

每一次,我都恨不得找机会杀了他,只是偌大一个宫殿,竟是半点利器都找不到。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在这样的变相囚禁,还有担心自己真的会怀上一个孩子的折磨中快要崩溃。

终于,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后,我趁着恒琰和小婵戒心都不再那么重的时候,用想要刺绣的借口,拿到了一把绣剪,我决定不再忍耐,和恒琰鱼死网破。

是夜,小婵已经退出了乾和宫,宫殿里所有的灯都已经点亮,倒是和白昼没什么分别。

我把白日藏起来的绣剪放到枕下,便呆坐在床沿等着恒琰的到来。

突然,门开的声音传来,我回过神,眼眸微动,却并没有起身,依然坐在那里,只是视线不自觉的落到了枕头处。

很快屏风处也发出砰的一声响声,“阿虞,”

顾繁微弱的唤声传来,我才意识到不对,猛地起身,快步往屏风处走去,只见顾繁一身囚衣全身是血的倒在屏风处,看到我来,又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急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感觉到手上的黏稠液体,还有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我心头一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落下,“你伤得好重,怎么办,我先去找药,先去找药……”

我又要把他放下,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阿虞,你快走,别再管我了,别再管姜家顾家了。”

他望着我,血丝满满的眼里泪光闪闪,“我听到穆婉欣和我说了,你,你……”他终是说不下去,瞥开脸又坚决道,“阿虞,你赶紧出宫,不然我宁愿自己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穆婉欣,她和你说什么了,你是因为她才从牢里逃出来到了这里?她的话能信吗,”

我气急忍不住提高了声量,心头的慌张更甚,表哥又一次受人利用了,穆婉欣一定是想借这次机会直接把我们都除掉,那恒琰估计马上就会带人追过来了,该怎么办?

我慌得六神无主,突然听到恒琰冷沉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你果然逃到了这里。”

我慌忙转头望去,就见恒琰手上握着剑朝带着一身寒气这边走来,“顾繁,既然你非要逼朕杀了你,那就怪不得朕了。”

“你想做什么?”

我扶着顾繁,整个身子下意识把他挡住,侧身看向已经走近的恒琰吼道。

“是他自己不愿意好好待在牢里,既然他不想活了,朕自然得成全他。”

恒琰把剑举起,移到我面前,冷声道,“让开。”

“不,你休想,”我看着近在胸前的剑,扶着顾繁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却半点不敢退缩,“你要杀了他,除非先杀了我。”

恒琰看着我的动作,神色更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让开,姜虞,别以为你可以威胁到朕。”

“我自然知道你不受威胁,可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有机会杀了他,放他走,这是当初你答应了的条件,为君者不信,你这皇位又还能稳坐多久。”

“朕能做多久皇帝就不需你操心了,让开!”

他再次喝道,全身的气势威压,让我心里的紧张更甚,我不由紧了紧扶着顾繁的手,却并不退让,一时间场面陷入僵持。

谁知这时顾繁却忽然出声,“阿虞,你让开,就让他杀了我,总好过你受他威胁,我虽然无能,却不是要靠女人庇护的软骨头。”

他说着就一把推开了我,“来啊,你这个卑鄙小人,有种今天就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那朕就给你一个痛快。”

“不!”

我被顾繁推倒在地,转头就看着恒琰的剑迅速朝顾繁刺去,我慌忙起身,一把握住了剑身,锋利的剑身迅速深入我的手掌,一股剧痛涌向我,血从我指缝流出来,我感觉身上突然变得有些冷。

“阿虞,”顾繁显然被我的动作吓住了,呆了一会儿才失声叫道,“你在做什么,快松手。”

我却没有再看他,忍着手上的剧痛,看向了恒琰,“放了顾繁,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剑下。”

恒琰维持着他的动作没有动,双目却盯向了我握剑的手,眉头紧皱,“松手,姜虞,你给朕松手。”

“恒琰,你放了顾繁,这次我也不要你放他回顾家了,你带他下去治伤,安排他去太医院,每天过来给我请脉,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我顿了顿,又扯嘴笑了,“我知道你不受威胁,更不在乎我的生死,只是我想告诉你,你费尽心思找的遗旨早在我从皇陵醒来的时候,就找机会让人送去了淮南,只要我一死,就立马有人把遗旨送去给淮南王,你的亲叔叔,他可是图谋皇位许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起兵的理由罢了。宫里姜家的人是被你清掉了,只是我死的消息,又何须一定要靠姜家的人传递,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我握剑的手慢慢褪去血色,伤口的痛在一点点加剧,痛得我神经都开始麻木,血在地上也起了一滩血渍,我却还是半点不敢松开握剑的手,只是静静地直视着他。

“好,好得很,”恒琰咬牙吐出这几个字。

“朕竟还不知道,你在皇陵的时候,就已经在算计一切了,那你还回宫是为了做什么,以为朕会赐你后位?”

回来做什么?我忍不住垂下眼,睫毛颤了又颤,许久,魂淡我才扯嘴轻笑,“是啊,本来想着你能念旧情,能做两朝皇后也不错的,谁知道,原来你的真爱一直是穆婉欣啊。”

“呵,”他嗤笑一声,“还真是在乎这个废物,不过暂时留他一条狗命,朕答应你,赶紧把手松开,朕可不想,你因为流血过多,耽误了朕的棋子降临!”

棋子,孩子?

我扯了扯唇,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缓缓松开手,剑从肉里脱离出来,血瞬间涌出来染红了我的手,我还没来得及低头看,顾繁已经爬了过来,抖着手小心的捧起了我的手,哑声泣道,“阿虞,对不起,对不起。”

我抬起头,正要出声说我没事,就见恒琰忽然俯身下来一把抓起了顾繁往外拖。

“混蛋,你放开我,” 顾繁立刻挣扎着朝他打去,却被他躲开继续往外拖。

我见状慌忙起身想去阻拦,“你做什么,你答应放过他的。”

他却只是冷冷的扫我一眼,“不是要朕带他去治伤,你以为朕要对他做什么,难道继续留他在这里,脏了朕的地?”

我闻言只得垂下了手,立在原地看着他把顾繁带出了乾和殿。

能做的我都做了,如果恒琰再不放过顾繁,我除了让他血债血偿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多久小婵就带着两名宫人拿着创伤药进来,她给我伤口上好药后,便领着已经清洗好地面的宫人退了下去。

或许是恒琰太在乎遗旨,也或许是他现在留着姜顾两家还有用,这一次,他终于守诺,几天后顾繁伤好了,就穿着一身太医院的服饰来了一趟乾和殿,没待多久,却让我暗暗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而那晚之后,我再没见过恒琰,这无疑更让我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并没能让我松多久。

时下已是深冬快进年关,天越来越寒冷,我开始越来越畏寒,还有些嗜睡。

这日一早,小婵端了早膳进来,我歪在软榻上,按了按额角,才起身去矮桌处用膳。

只是刚拿起勺子,就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腥气就朝我扑来,我突然就感到一股恶心,忙放下食筷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想干呕。

“姑姑,您怎么了,是哪里不适,需要传御医过来看看吗?”

小婵询问的声音传来。

御医?

我脑袋里突然闪起一道惊雷,我已经快两个月没来月事,我一直安慰自己是因为之前在浣衣局受了寒,才会月事不稳,可之前,就算我身体差,再嗜睡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整日睡不醒,整个人都处于迷糊中。

这段时日以来,顾繁虽每天都会来趟乾和殿,但他每次过来都是劝我逃出宫,而最后以我厉声拒绝的争执离开,况且讳疾忌医,我想着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为了不让他过于担心,一直坚持不让他把脉……

想到这里,我不由收紧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动了动喉咙,忍住胃里的翻滚难受,抬起头看着小婵探究的眼神,冷了脸,“无事,只是昨晚受了寒,有些难受,等会儿顾太医过来,我会让他看看。”

“那可是今日的早膳油腻了,奴婢去换过?”

小婵语气依然柔细,却听得我心头一紧,瞥了眼桌上比以往多出的一碗蛋花,忙忍住不去管鼻息处萦绕的气息,拿起勺子就盛了一勺过来面无表情的吞下,才慢慢回道,“没有,和以往也没什么两样,”垂下头又吞了口蛋花又道,“去把我今日要喝的补汤端进来吧。”

小婵闻言垂下头退了出去,我看着空荡的殿门处,慢慢吐出一口气,又忍耐着那股恶心将剩下的蛋花吞下了肚。

用过早膳不久,顾繁就过来了,已经过了大半个月,顾繁身上的伤看起来都养好了,脸上恢复了血色,只是可能因着最近几次的争执,他整个人变得有些沉重。

这一次他见到我,没再像前几次那样,激动的劝我离开,只是唤了声,“阿虞。”

“表哥,”

我站起身看着他,又按照以往支走小婵的方式,淡淡吩咐她道,“茶水凉了,再重新沏一壶上来。”

小婵没有异议,低头听话的退下,我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却并没有急着说话,其实,她哪里能真的会离开,只是,我这次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表哥,我有些不舒服,好像着凉了,你帮我把脉看看?”我若无其事的坐回软榻处开口。

顾繁却听得眉头一拧,“怎么会着凉了,咳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还来不及放下药箱就已经拉过我的手放到矮桌上坐下,又把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不过片刻,他脸色就忽然一变,“阿虞,你……”

我心下猛地一沉,却牢牢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又看了眼空荡的门外,轻咳一声道,“怎么样,表哥,是风寒了吗?我感觉嗓子很不舒服。”

我说完,眼睛再次紧紧盯着他,他才愣愣的回了一句,“不是,不是很严重。”

我这才松口气,放开他伸手沾着茶杯里的水在矮桌上写到,“我怀孕了,对吗?”

我怀孕了,在我寿命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怀孕了。

他的视线随着我的手,移到桌上,看完桌上的字再抬头看我,眼眶已经红了,他唇微微抖了抖,终究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缓缓点下了头。

我放在桌上的手指一抖,又紧紧握住,指尖的冰凉瞬间传到心尖,许久我才吞了吞发干的嗓子,扯了扯嘴角道,“不严重啊,可我还是感觉很不舒服,表哥,你给我开副药吧。”

他猛的摇头,蹭起了身,退后两步,很快又回到矮桌处沾着茶碗里的水在桌上写到,“不行,阿虞,你的身子受不住。”

身子受不住,可留着这个孩子又能让我身体承受得住?何况我根本没有那个命把他生下来,难道等他成型再陪我一起去死?

我抿紧唇,抖着手去沾过茶水,在桌上写到,“求你,你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再乞求的望向了他。

终于,他瞥开眼,哑声应了,“好。”

我得到回答,才垂下眼,忍着眼里的酸胀难忍,捏着棉绢缓缓地擦掉桌上的水渍,“那就麻烦表哥了。”

“没事,”他颓然的坐下,转身拿过桌上的药箱,“药我开好,直接煎好,给你送来。”

这会儿,小婵就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听到他的话马上回道,“还是奴婢跟顾大人一起去太医院吧,药一好,奴婢就拿过来煎上。”

顾繁闻言看她一眼,“我不放心你,药还是我自己煎好送过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小婵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

顾繁走后不久,我以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为由,把小婵打发了出去,让她半个时辰后来叫我。

而她这次甚至没有伺候我上榻休息,和我请辞后就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我见状皱了皱眉,却也没那个心思多想,便回了内室上榻躺下,伸手揭过被子整个人藏在里面之后,我才敢掉出眼眶里忍耐许久的泪,双手也不自觉的摸向了肚子。

这里面已经有了一条小生命,我的孩子,可他却注定不能被生下来,还要被我亲手抹杀——

“姑姑,姑姑,您怎么了?”

小婵唤醒了正在梦魇中的我,我艰难的睁开眼,又闭上,伸手按上已经汗意沉沉的额角,挥去脑海里残存的梦魇才又睁开眼,哑声道,“无事,只是梦魇了。”

“顾太医过来了吗?”

“过来了,在偏殿煎药,您要起来了吗?”小婵恭敬的问道。

“嗯。”我淡淡应了声,便由小婵扶着我起来,稍作整理一番便去了大厅等顾繁。

没多久,顾繁就来了,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药,我盯着那青花瓷的碗,头皮却突然一麻,无端的生了一股拒意,我不由捏紧了手上的绸帕,“小婵, 我怕苦,你去取些蜜饯来。”

小婵领命退了下去,顾繁看了眼门口,转身把药放置于一旁小桌上,抬头看向我,动了动唇,终是问道,“阿虞,你想好了吗?”

我不由苦笑,垂眸走过去摸向药碗,看着里面深褐色的液体,闻着铺面而来的一股刺鼻的苦味轻声道,“不如此又还有什么办法?就算我想留下他,也要有那个命啊。”

“可这药就算我重新调了比例,也很伤身体,这样就算找到了师父,他到时也未必还有办法。”

“阿虞,”顾繁突然伸手捏住我的手腕,“再等等,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找到办法带你出去,再想办法找到师父为你续命的。”

“表哥,”我抬起头看向他,“如今我们身处这禁军满满的宫廷,连递封信出去都难,又谈何出去?”

“何况,就算我们出去了,找到神医为我续命几个月,让我生下他,然后呢,再让恒琰找到孩子,抢去变成他控制姜家的兵器,还是成为穆婉欣儿子上位的磨刀石?”

我伸手拉开他的手,端起药碗深吸一口气就要喝下去,却突然听到恒琰清冷的声音响起,“怎么,想不经过朕的同意就打掉朕的孩子?”

我端着药碗的手猛地收紧,心下一狠就要把到嘴的药灌下去时,药碗却砰的一下碎裂在我手上,滚烫的药汁立马溅到我手上,身上,很快就感到火辣辣的疼涌向我,双手也已经红成了一片。

“阿虞,你怎么样?”顾繁忙抓起我的双手察看,很快又转头怒瞪向恒琰,“你到底想怎么样?”

恒琰大步进来,浑身散着渗人的寒意,“朕想怎样,你们不声不响就想谋害掉朕的龙嗣,还问朕想怎样?姜虞,是不是朕这段时间让你和姜家过得太安逸了,让你胆子越发大了。”

我闻言心头一颤,担心他对父兄做什么,忙回道,“你胡说什么,什么龙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怎么,还想瞒朕,”他望着我,眼里冷得快凝成冰,“整个太医院不是只有顾繁一个太医,需要朕传院首来再帮你看看,你是真得了风寒,还是你们意图谋害皇嗣?”

“姜虞,既然你这么不愿意留下他,那朕就让顾繁和整个顾家去给朕的孩子陪葬。”

我想也不想的开口,“这都是我的主意,和顾繁没有关系,你有什么冲我来……”

“住口,”恒琰打断我的话,“姜虞,朕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以为你每次都有资格和朕谈条件,”

“来人,给朕把这个意图谋害皇嗣的罪人给朕拖下去,处极刑,”恒琰一声令下,立刻就有禁军围了进来。

“不,不要,”我见状慌了,“这和他没关系,是我,是我不想留下这个孽种,你要杀就杀了我,我求你,求你……”

“够了,”顾繁突然出声,“恒琰,你要杀就杀了我好了,不要再逼她了,你就算逼她现在留着这个孩子又有什么用,她就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了,根本没有那个命,没有那个时间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你说什么?”恒琰猛地冲过来,越过我,一把拧住顾繁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什么叫只有三个月时间了,什么叫没有那个命,那个时间生下这个孩子?”

“表哥,”我立刻上前去推恒琰,“你要做什么,把他放下来。”

恒琰却半点没理会我,将我扯到一旁,依然高举着顾繁,“告诉朕,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被恒琰扯得后退几步才站定,还要再上前却听到顾繁朝恒琰愤怒的吼道:“什么意思?”

“她心脉俱损,命不长了,她快死了,快死了,你再也不能利用她,再也没办法威胁她了,你这个混蛋……”

完了!

恒琰知道了我活不长的事,我还拿什么来和他周旋,我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下顾繁……一时间我愣在了原地,不知该怎么反应。

“你胡说,你们还在想骗朕,”恒琰并不愿意相信,他还认为顾繁只是在骗他,他大吼道,双目赤红,整个人就像正在发怒的狂狮。

“骗你,有骗你的必要吗?你不信,那你就让太医来查啊,她现在心脉俱损,早就油尽灯枯,任何一个太医都能查出来,她寿命不长,快死了!”

“传太医,给朕传周太医!”

恒琰冲身后的禁军吼道,捏着顾繁衣领的手青筋尽冒,“要是朕发现你们骗朕,顾繁,朕定将你碎尸万段。”

他说完,一把将顾繁扔到了地上,我才慌忙回神,过去扶起干咳不止的顾繁,没再说话,等着周太医的到来,左右他知道了,我就算想否认也不太可能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对周太医并不陌生,如今的太医院院首,历经三朝的老太医,断症及准,且从不替人隐瞒病情。

我中蚀心之前,心疾之症一直便是他帮忙治疗,除此之外,周太医还一直和姜家有私交。

这是恒琰和外界一直不知道的,毕竟当初周太医来为我看诊,还是恒琰在他门口站了一天的结果。

当初我威胁恒琰把顾繁安排到太医院,也是想让周太医发现顾繁被限制在宫中,谁知,恒琰却不知对顾繁说了什么,让他说什么也不愿找人求助,也不对外联系,还让自己失踪那么久的事在外都变得正常起来,只是三番两次来劝我离开。

没多久,周太医和朱太医就匆匆赶来,他看到我脸上明显闪过震惊,只是很快就垂下头和恒琰请安。

恒琰这时却突然把我扯了过去,急切的吩咐道:“赶紧给她看看。”

周太医闻言忙捏上了我的手腕,很快他就悲痛的看了我一眼,“陛下,阿虞她心脉俱损,早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如今又怀有身孕,寿命恐不足三月!”

“不可能,这不可能,”恒琰显然无法相信,:“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只有三个月不到的命了?”

“她为什么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你不知道吗?”

还没等到周太医的回答,一直站在一旁的顾繁就嗤笑一声,很快又愤然道:“从你让穆婉欣给她下蚀心的时候,不就是为了让她伤及心脉,知道自己只剩两年不到的寿命后,对嫁给你一事死心,还为了救你选择心甘情愿嫁给恒裕?”

“你找人向昭王进言赐她鸩酒殉葬皇陵的时候,就没想过就算是假鸩酒,也会再次损及她的心脉?”

“你在大婚的时候,为了诱我进宫再次逼她喝下毒酒的时候,就没想过,她很可能会再也救不过来,命丧黄泉?”

“现在你还有什么脸来问她为什么只有三个月的命,恒琰,你不觉得你无耻吗,为了榨干她最后的利用价值,竟然还想让她生下一个继续为你所用的棋子。”

“不是,朕没有,朕没有这样做过,不是朕做的!”恒琰急切的否认道。

“不是你做的,还是谁?哦,对,当然不是你做的,因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吩咐你的心上人穆婉欣和你最信任的奴才做的。”

“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当然不需要亲自动手。”

“去给朕把孙德胜绑来!”

恒琰踉跄两步,再次冲身后的禁军吼道,又突然转向我,一把捏住了我的肩,“你给我写信,说你不爱我了,要和我取消婚约,是因为你中了穆婉欣下的蚀心只有剩年不到的寿命,后来,你又给我写来信,说你要嫁给恒裕,不是因为你移情别恋爱上了他,不是为了得到他手上的兵符,也不是为了巩固姜家的繁荣,而是是为了让恒裕宣我从北地回来?”

“是这样吗,阿虞……”他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捏着我肩膀的手也在隐隐打颤。

“这你还需要问我吗?”

我涩然的笑了笑,“这不就是你设计的,怎么还来问我。恒琰,你看到我写给你的两封信时,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觉得很好笑,世界上真的有我这样蠢的人,被人害了,还在千方百计为他的安危谋划,直到殉葬皇陵都还在想着,昭王谋反,他该怎么生存?”

“我竟然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心心念念,时时刻刻担心的人,比别人强,比别人狠,更比别人卑鄙一百倍,能被他利用的,都会被他利用个彻底,甚至到死都还在为他打算。可我竟然不信,还想着回宫找你问个真相,最后,被扔进大狱!”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样做,我没有,”他猛地把我搂进怀里, 声音也有些发抖,“在北地,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尽快赶走鞑子,早点回来娶你,给你一个盛大婚礼,我怎么会让人来伤害你,又怎么舍得伤害你!”

多动听的话,一如他要去北地来和我告别的前夕,他说:“阿虞,你在家乖乖绣嫁衣,按时吃药,等我从北地凯旋,我就回来娶你,到时候,我带你去看遍五洲……”

只是,我现在才知道,动人的情话,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变成致人死亡的毒药。

“怎么,知道我快死了,不能给你生下一个棋子了,又想改变策略从我这里再夺走最后一份牵制你的东西了吗?”

我冷笑一声,伸手想去推开他,去发现根本推不动,“恒琰,你别做梦了,我想好了,左右我都是快死的人,为什么还要顾忌那么多,东西我不会给你的,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安枕无忧的坐在龙座上,更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再去伤害姜家。”

“没有,阿虞,我没有,我没有这样想……”恒琰急急的松开我,还要和我解释,就听到禁军急切的回禀:“陛下,孙公公暴毙了!”

孙德胜暴毙了,恒琰匆匆离开,临走时还带走了周太医和顾繁。没多久小婵就捧着药箱进来了,我看着她心里不由起了怒意,今天的事,如果不是她通知恒琰了,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还及时赶到。

我忍了再忍,到底没有忍住,在小婵给我上药的时候,我终于开了口,“恒琰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叛变的如此彻底?”

小婵上药的动作微顿,很快又继续拿着棉团在我手上涂抹,“奴婢知道,姑姑如今的隐忍都是因为顾太医,那姑姑又可想过,一旦您小产的事败露,死的不单单一个小婵,还有顾太医?”

“你,”

我空着的一只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一时间再没了心情和她争论,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又怎么能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又有什么办法能将他平安的带到这个世上。

这天一直到晚膳结束,恒琰和顾繁都还没有来过乾和宫。

孙德胜暴毙,我自然知道这事非同寻常,细思下来,孙德胜死得如此突然,还正是恒琰宣他问话之时,很可能他在我和恒琰的矛盾中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因素。

只是,我心里却有个声音,拒绝自己再去想,就算我和恒琰走到今天有误会,如今,我们又还能如何。

___

黑暗,我又陷进了一片黑暗,黑漆漆的,暗无边际,静悄悄的,可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吞噬我,我害怕得不停跑,脚却似乎一直在原地未动。

终于,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唤我,我用尽全力想回头,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许久,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急切,我才终于掀开沉沉的眼皮,醒了过来。

“阿虞,你醒了?”恒琰带着焦急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看着他没有出声,正想动动麻木得没有知觉的手,却被他一把抱进了怀中,“阿虞,你刚才怎么了?”

怎么了?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出现,无数次,我都担心自己沉浸在黑暗再也醒不过来。

“你来做什么,顾繁呢,你把他怎么了?”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推开他,冷声问道。

“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已经让他和周太医回太医院了。”

他似没看到我的冷脸,轻声回答我,这让习惯了和他对峙的我反而有了几分不适,竟不知道再说什么,静谧的室内一时显得格外安静。

沉默许久,他伸他伸手轻轻拉过我包扎好烫伤的双手,哑声问道,“疼吗?”

我冷冷的抽回了手,并不回他的话,他似乎也不介意,又继续道,“孙德胜是被人灭口的。”

“哦,”我淡淡的应了句,“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又伸手抚上了我的脸,看着我满脸的愧疚与心疼,唇张了张,“阿虞,对不起,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穆婉欣给你下了毒,不知道你心脉受损,也不知道大婚那天孙德胜竟然在酒里下了蚀心”

“那你知道什么,”我掀开他的手,冷冷打断他, “你知道我贪慕虚荣,恋着天下最尊贵的凤位?知道你不爱我,最爱的是穆婉欣,所以要顺势算计我,祝你们登上宝座的垫脚石?”

“不是,阿虞,我爱你,”恒琰激动的打断我,“我爱的一直就是你,从来就是你,也只有你”

“我错了,阿虞,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错了”他伸手揽住我,一遍一遍的吻上我的头顶,一遍又一遍的朝我道歉。

“不,我不原谅!“

“恒琰,我不原谅,”

我用力挣脱开他,看着他一脸的悲痛,不由紧了紧手,很快又松开,伸手慢慢的解开手上包扎好的纱布,露出已经不再如玉反而粗糙不堪,甚至还留了许多难看丑陋的疤的手。

“你让我原谅你,可我要怎么原谅你?你说你不知道穆婉欣对我下毒,不知道孙德胜在我的酒里下蚀心,可就算你不知道这两件事,那又如何,我受到的所有最重的伤害,都是你给我的,你给的!”

“是你,让人找昭王赐我鸩酒,让我知道了面临死亡时的恐惧,是你,将我打入天牢,是你,为了拔掉我的傲骨,让我去做最卑贱的奴隶,也是你,为了算计我手上的东西,为了骗顾繁进宫明知我不能饮酒,却赐我酒让孙德胜有机会对我下毒,也是你,三番四次用我的家人,用我的家族来威胁我!”

“我可以不怪你认为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也可以不怪你为了皇位,让人赐我鸩酒,让我死了一次又一次,陷入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可我不能不恨你,利用我还不够,还几次三番利用我家人,用他们的命来威胁我,我恨你,恨你的狠,恨你对姜家的毒,恨你得到一切后还要对姜家赶尽杀绝!”

“阿虞,”恒琰盯着我满手的疤,神色懊悔又痛苦,半响没能开口。

我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又道:

“恒琰,你如果还残存有一丝良心,那你就行行好,放过我,让我安稳的度过最后的三个月,等我死了,你想对付谁,想让谁死,那你就去,我拦不了,也没命再拦!”

“不,阿虞,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我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想害姜家。”

“这段时间,我做的一切只是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在北地,我得知你要嫁给恒裕了,我才会想要夺得皇位,我才会去挑拨昭王谋反,因为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你嫁给别人。我找人让昭王赐你鸩酒,只是想能够有机会再次名正言顺的拥有你,我用姜家威胁你,只是我不知道除了姜家,你还在乎什么”

他激动的再次抱紧我,头埋进我的脖颈,哑声道,“阿虞,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求你,我求你,只要你不离开,只要你原谅我,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感觉到脖颈处一凉,很快就湿润一片,心不受控制的微微触动,眼睛也突然变得酸涩难忍,差点想要相信他的话,只是很快我又清醒了过来,闭上眼再睁开,“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他很快回道,“对,只要你原谅我,只要你不离开我,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我再次挣开他,看着他笑了笑,“好啊,那你现在去把穆婉欣的头割下来,送到我面前,那我就原谅你!”

他却沉默了一瞬,“阿虞,我知道你恨穆婉欣对你下毒,我也恨,只是,现在还不行,再等等好不好,再等等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把她的头带到你面前。”

“再等等?”我嘲讽的看向他:“等到什么时候,我死了以后,还是化为白骨以后?”

“恒琰,你爱的可能不是穆婉欣,但你爱的也绝不是我,你爱的只是你一心抢夺的江山,爱的是你自己,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滚,你滚!”我瞥开头,不再看他。

“阿虞,”他有些惊慌的想来拉我。

我躲开他,指向门口,朝他吼道,“滚啊!”

却不想这时肚子忽地一阵抽痛,我脸色微变,忙伸手捂住肚子,他见状急忙来扶住我,焦急道,“阿虞,你怎么了?”又忙转头冲外面吼道,“太医,赶紧给朕传太医!”

“别碰我,别碰”我抬手去掀他,话还没说完,肚子又一阵抽痛,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陛下,药准备好了,”

一片昏沉中,周太医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眼皮微动,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浑身也使不出力气,就在我挣扎的时候,恒琰暗哑无力的声音也传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周太医轻叹一声,“没有,这已经是最佳的办法,阿虞她如今已经有了小产的迹象,我虽然刚给她施过针,可只要她后面情绪稍微激动,到时出现的情况,老臣并没有十分把握能控制,很可能,连她都未必能救得回来。”

“何况她的身体现在也并不能承担孕育子嗣的负荷,此时选择替她引产比选择替她安胎要好得多,也只有如此,在用药上才能没那么多顾忌,还能为她多争取些日子”

“现在她正睡着,这时给她喂药,醒来后,可能也会好接受些,陛下考虑一下吧。”

半响,恒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朕知道了,把药给朕吧,朕亲自喂给她”

药,引产!

恒琰他想要趁我昏睡时流掉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心头一慌,急切的想赶紧醒过来,我下意识的想护住他,不让人流掉他。

这时,恒琰略微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开始离我越来越近,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自己被他轻轻搂起。

我心头一紧,狠狠咬下舌尖,终于,我猛地睁开眼,望着端着一碗药,一脸痛色的恒琰冷声道,“怎么,杀伐果断的陛下如今想亲自做自己孩子的刽子手了吗?”

“阿虞,你醒了?”

恒琰有些愕然我突然醒来,愣了一瞬才惊喜的看着我,“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却没有回他,而是伸手一把掀翻了他手上的药,“恒琰,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由你来做决定!”

“阿虞,”他愣然的看向掀翻在地已经破碎的药碗,很快又转过头看向我,血丝满满的眼,痛色清晰可见,许久,他才艰难道,“阿虞,这个孩子”

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顿了顿才道,“这个孩子,我们现在不能留,等你好了,我们,我们再”

“你现在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了?”我打断他的话,嘲讽的看着他,“当初是谁逼我怀上的,是谁口口声声一定要我生下一个棋子,又是谁,说这个孩子要是有事,便要诛人满门!”

我的话堵得他一时哑口无言,嘴张了张,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我望着他一脸悔恨痛苦的样子,心里却并不感到畅快,反而堵得发慌,我微微瞥开脸,捏紧身下的绸单,又道,“我突然后悔了,我为什么要打掉他啊,我就该让他留着,左右他也活不下来,就让他和我这个母亲一起等待死亡,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你,是你,是你这个刽子手,让我们母子一尸两命!”

“阿虞,你别这样!”

他猛地抱住我,双臂收紧,勒得我快喘不过气,在我耳边低低的乞求,此时的他再没了他身为九五之尊的威严,哭得泣不成声,像个遭遇大难的孩子。

“我知道错了,我求你别这样,别这样折磨自己,阿虞,对不起,你给我一刀或者你杀了我也行,别这样对你自己,我求你!”

“我只是想要你活着,我错了,只要你能活着”

乾和宫内室,我呆靠在榻上,眼睛不自觉落到了桌前恒琰差人送来的一个红木匣子上,久久未曾动弹。

这是昨晚他劝我未果,我把他赶出乾和宫后,他差人送来的。

这个匣子我半点不陌生,这是恒琰受命要和大哥去北地时,我考虑到北地往来信件不便,可那时有着小女儿心思的我,又想恒琰能在想起我时,能给我写信,把他对我的思念一字一句的呈现在信纸上,让我知道。

所以在他出发的前一天,我偷偷溜出府去见他,给了他这么一个我从娘亲生前为我准备的嫁妆箱里拿出来的红木匣子,据爹爹说,这是前朝大司马亲手为大长公主打造的他们千里传信用的机关匣,里面盛满了爱人的爱和期待。

那时,我依偎在他怀里,娇羞的告诉他:“你早点回来,每日一有空闲就得想我,等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写信,放进这个匣子,待你得胜归来,要给我看。”

他闻言轻笑搂紧我,“遵命,我的琰王妃,我保证,待我凯旋归来,这个匣子必定已经装满,这算是我的又一件聘礼可好?”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轻喃道:“我也会给你写的。”

“姑姑,顾太医过来了。”

小婵的轻声回禀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忙侧身拭掉已经流满脸的泪,轻呼一口气道,“请他进来。”

“阿虞,现在怎么样了,肚子还疼吗?”没一会儿,顾繁就疾步走了进来,人还没到榻前,透着关切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了,周太医方才又来施过一次针,已经不疼了。”

他却似没听到我的话,人直接走了过来,牵过我的手就把起了脉,等了一会儿,脸上严肃的表情才微松,“周太医不愧为太医之首,周家祖传的针法也果然名不虚传,没有服用师父之前为你配的药,你的心脉竟也比先前要平稳了许多。看来,在找到师父前,要为你续命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闻言心头一动,忙拉住他的衣袖看向他,眼里含了希冀,“表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却没有急着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突然严肃的问我,“阿虞,你为何,又不愿流掉这个孩子了?”

我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半响没有吭声,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没有了杀死已经存在于我体内的这条小生命,我甚至盼着能够生下他,把他送到一个安全没有权势纷争的地方平安长大。

“阿虞,原本我也不愿你流掉这个孩子,因为毕竟是虎狼之药,一个万一,很可能你”顾繁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说道,“可如今,你已经有了小产的迹象,流掉这个孩子,反而是最适合你身体的方法了。”

“何况,我听恒琰说,他已经派人在北地为你找到了麒麟血。”

“他找到了麒麟血?”

我喃喃道,眼睛突然有些酸胀,不由眨了眨,我没想到他会还在寻找我求父兄放弃寻找的麒麟血,毕竟,十几年来为了找它,已经牺牲了太多性命,却还是了无讯息。

顾繁轻咳一声,又说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我们对他多有误解,不是他让穆婉欣给你下的毒,他和穆婉欣并没有什么,当初我跑去皇陵找你的事,他也知道。”

“阿虞,虽然我现在还是恨他后来那样威胁你,甚至几次三番把我关进大牢,可至少他现在不会伤害你。如今我们最重要的,就是保住你的命。”

“只要你流掉这个孩子,用周太医的祖传针法,再加上我用麒麟血研制出的药,就可以为你暂时护住心脉,让你能多些时间,只要在这段时间找到师父,师父他,这些年,一直在专研一种秘术,他肯定有办法救你的”

“不流掉这个孩子,能不能让我多活两个月?”我突然抬起头,直直的望向顾繁。

“不用麒麟血,不流掉这个孩子,孩子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只要让我多活两个月,到时候,为我催产,孩子七活八不活,只要我能活到生下他,到时候,你就带着他离开京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帮我把他抚养长大”

“阿虞,你在说什么?”顾繁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却顾不得他此时的反应,而是抓紧他的袖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表哥,你有办法的对不对?只要两个月,只要帮我续上两个月的命就好!”

“阿虞,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繁低斥我一声,“现在让你活下去的办法就在面前,为什么你要执意生下这个孩子?就算能为你续命两个月,那又能如何,生产之事,就是一个健康的人都相当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何况是你,一个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恒琰突然说不下去,气怒的摆袖侧身不再理我。

“表哥,”我见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又去轻轻拽了拽他袖子,可他这次似是铁了心,依然侧着身没理我。

“表哥,你别生气了,我只是希望,作为我生命的延续,能够让她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希望她能代替我好好活下去,能够代替我去看遍山川,游遍五洲”

说到这里,我眼里一酸,泪止也止不住的簌簌掉落:“我何尝不知道这个想法简直就是魔怔了,可我只要一想到我还有机会生下他,血脉相连,我就舍不得”

恒琰瞥眼见我哭了,有些慌了,也顾不得还在生我气,忙手足无措的看着我,“阿虞,你别哭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表哥,你有没有办法,帮我续两个月的命,让我能生下她?”

“阿虞,你就不能听话把孩子流掉,等你心疾好了之后,想要孩子还有机会”

“没有机会了,”

我打断顾繁的话,“没有机会了,就算我听你的,流掉这个孩子,找到你师父孙老,可他就一定能治好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这十几年来,父兄为我请遍了神医,当初孙老也为我看过,他也说过并不能为我根治心疾。当初都不能够,如今我心脉俱损,他还如何能”

顾繁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过一直都在抱着最大的期待在支撑着而已,终于,他泄气道,“你想好了?”

我心头一喜,忙答道:“想好了,表哥,你有办法吗?”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严肃的看着我,“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疑惑的望向他。

“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情绪都不能有太大的波动,这你能做到吗?”

“我知道了,我会控制住自己情绪的。”

我自幼便有心疾,除了恒琰,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引起我情绪上的波动,所以,这对我来说,只要不去和恒琰较劲,这很容易做到。

顾繁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和周太医研究一下方案。”

我乖乖的点头应好,由于还要卧床静养,便目送了他离开。

顾繁走后没多久,小婵就进来禀告,说恒琰来了,大概是担心我见到他会再次情绪失控,并没有敢进来,只是一直站在大殿外。

我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应了声知道了,便躺下假寐,不再有反应。

小婵见状便噤声退了出去,就这样又过了半月,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几步了。

只是随着快进年关,天是越发冷了,宫城的雪就没停过,我一日比一日怕冷,一日比一日睡得久,睡得沉,很多次,我都有些怕自己会再也醒不过来。

还好这时顾繁来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他和周太医已经找到了怎么让我能顺利产下孩子的办法,只要每隔一日配合周太医的针法,还有顾繁用宫内珍藏几代,一直都是只有君主才知道的续命草研制出的药丸,能让我多活两个月了。

施针的过程,十分痛苦,虽然已经用药让我昏睡,可我还是能感受到万蚁噬心似的痛,经常醒来便会无力的躺在床上大半天才能爬起来。

而这段时间,恒琰下完朝便会过来在大殿外站着,在周太医为我施针时,会悄悄进来在一旁陪着,我每次都装作不知道。t一p团队混蛋整理

只是渐渐的,当我睡醒透过窗看着依然站在殿外,越发消瘦的他,心里便会没来由的焦躁起来。

一直到腊八前几日,周太医说可以暂缓两天施针,我便趁着有些精神,一大早就撑着起来,打算今天能多给孩子做两身衣裳。

屋里烧了地龙,可我的手指还是凉得发僵,手上的动作因此特别缓慢,我却半点没有停下来。

因为知道自己陪不了她长大,甚至可能见不到她的面就会离世,可我又不想自己这个母亲太过不负责任,这段时间,只要我稍微恢复了点精力,便会为她做衣裳。

我虽然精力有限,但我希望到了诞下她的那天,能够为她做好从出生到十八岁的衣裳,至少,每年能有一件我为她做的新衣,每年在她生辰的时候,能看到一封我给她写的信,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唯一能向她表达的爱。

以前我盼着能陪恒琰到老,如今我却盼着,我能多活一些时日,至少能够看到孩子的出生,哪怕只能陪她到满月,我都了无遗憾。

我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可我希望能是个女孩,这样顾繁护住她平安无忧的长大,就会少很多的麻烦,她也不会卷入权利的纷争里。

衣裳做到一半,小婵便进来了,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恒琰下完朝过来了,小婵不过是例行告知一声,不料这次小婵却说的是,

“姑姑,方才李公公来传话,说陛下他今天有点要事,先不过来了,还让我转告您,皇后搬弄朝政,已交出凤令,禁足坤和宫,无陛下旨意永不得出!”

穆婉欣交出了凤令,还被禁足,变相的废后?

我握针的手微顿,很快就恢复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道了声,“是吗,穆国公打败仗了?还是私吞军饷了?”

我以为小婵也不会知道,只是顺口一提,为自己找个心静的理由罢了,谁知她却回道,“李公公说不是因为穆国公。”

不是因为穆国公,那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婵退下后,我也放下了手上的针线,把小衣放在一旁的篮子里,便开始发呆。

此时我心头顿时复杂难言,没有想象中复仇的快感,也没有一丝幸灾乐祸,甚至心里想的是,恒琰在穆国公还在西北抗敌的时候,处置了穆婉欣,那西北的情况可还会乐观?

穆国公的为人,我曾在偷听大哥和爹爹谈话的时候听过,此人极重权,眼里揉不得渣子,甚至渐渐的拥兵自重,势头隐隐盖过当年盛极时的姜家。

如果穆国公因此做点什么,那收拾残局的,是不是又是姜家或者顾家。

也不知爹爹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大哥呢,失去了手臂,他该有多难受

我想的出神,这时又听到小婵匆匆进来禀道,“小李子领了镇国公世子过来要见姑姑,此时正在大厅”

大哥!

“大哥!”

我到了大厅,看着背对我站立的高大身影,刚唤了一声,泪就止不住的落下来,人也急急的朝他奔去。

“阿虞,”

大哥姜谌听到我的声音,忙转过身过来接住我,脸上神情是难得的激动,眼眶微红,“你当真还活着,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回握紧大哥朝我伸出的手,眼里带泪,心里却止不住的欢喜,“大哥,你们最近怎么样?爹爹呢,爹爹身体好点了吗?”

“好,好,我们都好,爹爹已经好多了,就是时不时想起你。”他看着我说道,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那就好,那就好,大哥,我”

我还要再说我好想他们的时候,却一眼看到了大哥空荡的右侧衣袖,顺垂下来,单薄的悬在空中,我抽出手去捏住他的那一截空袖,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疼吗?”

大哥顺着我的手看向自己的空袖子,笑了笑,浑不在意的道,“早就不疼了。”

“对不起大哥,要不是因为我”

我愧疚的泣道,心想,怎么会不疼呢,身为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失去一臂,还拿什么去战场上杀敌,还用什么去实现他安定天下,保家卫国的梦。

“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又不是你害我成这样的,”

他抬起左手一点点给我擦掉脸上的泪,又摸向我的头,一如在家时我心疾犯了,他来安抚我的时候。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为了替我报仇,听信恒琰的话”

“不是,阿虞,”

他打断我的话,“我会帮恒琰,只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适合成为一个君王,我会救他,也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君王。你不必感到内疚,再说了,大哥不过失去一臂,又不是没了命,还是能上战场的。”

我闻言羞愧更甚,大哥都如此了,我还要他来宽慰我,我垂下头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开了口,“大哥没想到,你一个人会承担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这么傻,怎么想着答应先帝的条件,姜家的女儿,哪里需要如此。”

“那时候,恒裕拿着你和恒琰战败的急报来找我,爹爹又因为之前着急我的病,已经急得旧伤复发病倒了,我不敢再告诉他,又想着自己本来也没多少日子了,能为姜家和你们再做点事,是再好不过的了,便答应了。”

“傻丫头,所以你就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也不告诉大家你如何中的毒,还装作已经变心的样子把自己卖了?可你又知不知道,恒裕给你的是假消息?”

我愣了一瞬,很快就明白过来,我是被恒裕那混蛋给骗了,可如今人已经死了,又还能如何。

“不过这也不怪你,你常年长在闺中,又哪能接触到这些,何况北地当时的情况,确实也危急。”

他心疼的拍了拍我头,又叹道,“你和恒琰啊,就是太爱了,还喜欢凡事都自己扛,才会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进了别人的局,最后又陷进了自己给自己布的局里,各自伤害。”

谈及恒琰,我又陷入了沉默,垂眸许久才道,“是我们没有缘分。”

大哥闻言,轻叹一声,很快,他又严肃的看向我,“阿虞,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牺牲掉自己活下去的机会,生下这个孩子?”

我身子微僵,垂下头,抿了抿唇,终是点了点头。

“糊涂,这本就是恒琰干的糊涂事,他都知错了,你还要顺着他犯的错继续走下去?阿虞,不说你如今的身体,就算之前,我们也是不赞成你有子嗣的,这也是我和父亲那时候迟迟不答应你和恒琰的原因。你这样做,又让我如何对父亲说,难道还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

“别告诉爹爹我还活着的事,”我眼里又涌起了泪,却死死忍住不让他掉出来,抬头看向他,哀求道,“大哥,别告诉爹爹我还活着的事了,别再让他再悲痛一次。是我不孝,一次又一次害他替我操心”

看着他眼里明显的不赞同,我顿时慌了,想了想,又跪了下来,“大哥,你答应我好不好,求你了。”

“阿虞,你做什么?快起来”

大哥慌忙过来要扶起我,我却执意跪地不起。

他见状轻叹一声,“阿虞,我答应你就是了,地上凉,快起来。”

说着他手搭在我手上,微用力,我已经站了起来。

“你这性子,也不知像了谁,决定的事,半点也拉不回来。只是你就想着把孩子生下来,可曾想过,怎么安排她,把她扔在这宫廷,你就能放心?”

自然是不能放心的,这也是这段时间来,我担心得最多的事,孩子生下后,恒琰必定是不会让顾繁轻易把孩子带走的。

我紧了紧手,忍住心里的羞愧,还是抬起头开了口,“大哥,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如果我生下的是女孩,就麻烦你和大嫂帮我把她抚养长大了,如果是个男孩,”

我不由顿了顿,伸手摸向了肚子,“如果是个男孩,就对外宣布我诞下死婴,让顾繁带他离开,远离京城。t一p团队混蛋整理

既然看到大哥了,也说明,这段时间恒琰确实除了为难顾繁和威胁我,并没有真的对姜家顾家做什么,不然大哥见到我后,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我把出生的女儿交给大哥大嫂照顾,凭借着恒琰如今对姜家和我的这份愧疚,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只是如果是男孩,真正的皇嗣,恒琰就未必会同意了,所以有大哥的参与,总比让顾繁一个人的铤而走险,要保险安全得多,瞒过恒琰的几率也会大很多。

“你都想好了?”大哥定定的看着我,表情严肃又认真。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宫廷里,没娘的孩子,难以存活,我也不愿意她长在这个表面繁华,内里吃人的宫廷,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

“好,大哥答应你,”他郑重的点头应道。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我感激的说道,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傻丫头说什么谢啊,你从小就体弱,母亲离去前就一直放心不下你,再三交代我要照顾好你的,大哥却没有做到。”他拍了拍我头,眼里闪着愧疚。

“不是的,大哥已经对我很好了,大嫂也是,是我,是我自己不懂事,老是给你们添麻烦,让你们为难。”

“好了,一家人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别哭了,都是快当母亲的人了,再哭就要被孩子笑话了。”

他伸手帮我擦掉眼泪,又继续道,“既然你都决定了,那大哥也只能支持你。你和恒琰的事,你长大了,大哥也不会再多插手,不过有些事情的真相,我还是想告诉你,你都知道后,才会有个自己的判断。”

“在北地的时候,恒琰收到你信,要和他取消婚约的当晚,他为了能早点回来找你,一意孤行带队去突袭敌营,却不慎当胸中了一箭。”

我闻言心头一紧,不自觉揪紧了手上的帕子,我当时何尝不知道那封信会给他带去危险。

只是当时,恒裕找上门来,拿着他接到的派兵增援和增发粮草的奏请,让我写信和恒琰解除婚约,并让我通过姜家的谍报传出去,不然北地危矣,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这个平时看似亲和的皇帝,内里的阴暗龌龊,为达目的,半点不会在乎他的百姓臣下,甚至在他看来,本地乃苦寒之地,即使丢了,也没什么要紧。

“虽然最后他还是撑着火烧了敌人的粮草,却是被人抬着回来的,那一箭,刺得极深,幸好偏离了心脏,他昏迷了整整七天,醒来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你有没有来信,甚至当时就想回京,看看你发生了什么,却不想,又收到你要嫁给恒裕的信,当场吐血再次昏了过去。”

手上的帕子快被我绞碎,紧咬的下唇似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嘴里一股子铁锈的腥味,胸口又起了绵密的疼,我半点不敢抬头,生怕被大哥看出异样。

“这一昏迷,就是大半个月。等他再醒来,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陷入死寂,也不再提回京的事,整日带兵出战,冲锋陷阵,一直到北地暂时安稳,传来昭王谋反,你被赐毒酒,他才来找到我,说要以清君侧的名义打回京城。”

“我知道你恨他利用姜家,可在我看来,姜家早晚要再次站队的,不是昭王就是恒琰,而昭王和恒裕同样都是阴险多疑之辈,不论是恒裕还是昭王做皇帝,姜家都早晚不复。所以,那次大哥同意助他清君侧,并不单单是因为你。”

“我受伤一事,确实不怪他,那时,是他想替我挡下射过来的暗箭,才会躲避不了另外一把挥向他的刀,所以,大哥也算是用一臂换了一命。”

“不过他过分的就是,不该为了一己私心让昭王赐你鸩酒伤害到你,还用顾繁威胁你!”

大哥的语气陡然变得冷厉起来,“阿虞,你受的委屈,大哥都会为你一一讨回来,还有穆家,也当真以为我们姜家好欺负了,竟然敢趁我和你二哥不在,给你下毒”

他脸色已经变得阴沉,左手紧紧握着,手上的青筋都在跳动,我忙抓住他的手,“大哥,你别冲动,我们现在不适合和穆家硬碰。”

他低头看着我,神情又变得温和下来,“别担心,这些大哥有分寸的。也别担心我失去一臂,姜家就会弱了,不说你二哥现在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我的左手枪法也照样可以战场杀敌的。至于穆家,很快,大哥就会替你出气了。”

“也是我和父亲考虑不周,当初想着你已经又因着那次宫乱,担心我们留在宫里的那批人被波及,还引起恒琰不必要的猜忌,因此在行事前就把名单给了恒琰。不然,你活着的事,我们早就能知道了,你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那批人的名单给了恒琰?”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我联系那么久的人,一直不出现,也难怪连小婵都成了恒琰的人,竟是因为是大哥他们主动交出了名单。

“嗯,后来恒琰登基,我和父亲考虑姜家执掌兵权多年,恒裕之所以要娶你,也是因为不放心姜家,才造成你的不幸,便想着交出兵权,让姜家安全隐退,便没再安排人进宫。”

“阿虞,你受委屈了。”大哥心疼的看着我,眼里又充满了内疚。

我没想到,原来因着我出事,大哥他们竟是决心要退出朝堂了。

“没有,我没有受委屈,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怪任何人,”我忙回道,想了想又道,“那大哥现在是何打算?如果姜家决心隐退,那就趁我还活着,抓紧。如果”

我还要再说,如果决定,不隐退,我有东西交给他,把遗旨给大哥,只要这样,姜家就可以在未来几十年里,都不用再担心被人卸磨杀驴。

谁知大哥却突然捏住了我手,阻止了我要出口的话,“好了,这些事大哥有分寸,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我注意到他脸上的凝重神色,顺着他的眼睛看向门口,看到一个暗影一闪即逝,我忙秉了神,垂下头,轻声回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此时我才庆幸自己的话没有说出口,不管门外的人是不是恒琰派来的,听到我的话,都将会对姜家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不过既然大哥之前说事都无避讳,说明这人是方才刚过来的。

“嗯,过几日便是腊八了,到时大哥让人送点你大嫂亲自熬的腊八粥进来,也算我们一起过了腊八了。”

他转开话题道,又拍了拍我的手,温和的朝我笑了笑,示意无事,看了看外面又道,“我进宫已经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知道因为我的身份,大哥不能在宫中多待,因此尽管心里多有不舍,还是含泪应好,强忍着心里的难受送他出了乾和殿。

我送大哥出了乾和殿再回来,也没了心思再做衣裳,想了想拿出了之前放置起来的那个红木匣子,摩挲半响,终是忍不住开了匣子。

除掉外面两层机关,打开最后一层,满满一匣子信就出现在我眼前,信封上明晃晃的挚爱阿虞亲启几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取出信,一封一封展开看:

“阿虞,我已到北地,不过数日,却如度数年,走时,你给了我一袋子红豆,如今可算是有了用处,你说红豆可解相思,可我怎么瞧着这红豆,却越发的想你了”

“阿虞,不知不觉我已到北地百日,你在京可好,天气转凉,身子可又开始畏寒,心疾可有再犯?我已托人为你去寻那块消失多年的凤阙暖玉,待寻到你就再不用畏寒了”

“阿虞,日日的杀戮之中,我似乎变得越发不似自己,越来越狂躁,嗜血,唯有想起你时,心中沸腾的暴躁不安才得到片刻平息,阿虞,我好想你,你呢,可有想我?”

“阿虞,又一个百日过去,我心里里念你如狂,无时无刻不想快马回京,好把你娶回家,妥帖呵护。再等等,我定尽快驱除鞑靼,早日归来”

一页页微黄的信纸上,苍劲有力的字体,字里行间却透着爱意思念,抖出一颗颗装在信封里的红豆,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

终于,我的目光落到最后一封信上,抖着手再次展开,突然,我眼一缩,两张信纸从我手上滑落。

微黄的信纸上,大点大点的腥红洒在上面,血迹早已经干涸发黑,却看得我心头一悸,我死死捂住嘴,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掉落在信纸上,上面的血点又再次大片晕开。

许久,我才深吸口气,忍住泪,放下手,捏了捏手心,再次从桌上拿起信纸:

“阿虞,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为何想着要解除婚约?不爱我了?不记得我们的誓言了?不记得我要陪着你去游遍五洲了?不,我不信,我不信,你等我回来,等我!”

“阿虞,你要嫁给恒裕,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你要皇后的宝座,你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好,好,那我给你,我给你,我会让你知道,你想要的一切,都只有我能给你,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生,只能是我的人,死了,也只能成为我的魂!”

我捏紧了手上的信纸,突然心头似针刺又似被刀绞的痛蔓延在全身,疼得我忍不住整个人缩了起来,肚子也隐隐犯疼。

“姑姑,陛下派人送来一个盒子,”小婵捧着一个盒子进来,就看到我缩在桌子上,大惊忙奔过来:“姑姑,您怎么了?”

“我没事,”我忍耐的深吸了口气,“药,把药给我。”

小婵急忙把手上的盒子放在矮桌上,过来扶起我,从我身上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喂了我。

我吞下药丸,再喝了口她递过来的水,就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半响才睁开眼,坐直身吩咐道,“我累了,想休息会儿,午膳晚一点,你先出去吧。”

“姑姑,要不传太医来看看?”她没动,询问的望向我。

“我说了,我没事,不要大惊小怪的,也不要把刚才的事传出去,休息一会就没事!”

我直直的看向她,眼里第一次带了几分威胁,“我知道你现在听命恒琰,只是你也该知道,现在我想要他处理一个不听我吩咐的奴婢,还是能做到的!”

她闻言忙垂下头,跪倒地上应了声:“奴婢不敢,奴婢告退。”

小婵退下后,我才瘫回到了榻上,轻抚肚子,竭力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许久,我才恢复了力气,起身把信收进盒子,眼睛才落到方才小婵放下的一个精巧盒子上。

我看了半响,终是拿过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血红色,刻着凤纹,雕工精致的玉佩,我伸手拿起玉佩,就感觉到一股暖意透过手心传至全身。

暖玉,他竟然找到了,我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凤纹,眼里再次溢满了泪。

是夜,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如何也无法入睡,忽然,我听到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不由微微趁起了身,这么晚了,不会是小婵,因我晚上不喜有人在身旁伺候,小婵她们虽轮流值夜,却是在旁边的耳房,听到我拉铃传唤才会进来。

又等了一会儿,轻且沉稳的脚步声才传来,我立马意识到是恒琰,忙躺下侧身装睡,连已经滑下的被子也来不及拉。

没一会儿,我就感觉到他站立到了床边,熟悉的龙檀香气味似有若无的飘进我的鼻息,我不由闭紧了眼,微微屏气,忽然,他拿起了我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还没睡?怎么不盖好被子,着凉了如何是好?”

我心头微惊,眼皮不由动了动,唇抿了抿,却还是维持着方才的肢势半点未动,他似乎毫不在意,甚至低低一笑,“知道为何每次你假寐我都能发现吗?”

“因你有个习惯,每次都僵直了身子,甚至怕的都不敢呼吸,这哪是熟睡的样子。”

我闻言有些恼,便睁开了眼,却不敢面朝他,手不由自觉的收紧,半响才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我,而是轻声问我,“白日见过大哥了?”

“你怎么敢让大哥知道我还活着了,也不担心我因此把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他?”

他却回道,“阿虞,这江山,本就是为你夺的,你如果不愿我坐,我不坐就是”

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陷入了沉默,没一会就听他说道,“这几日,我有些要事要处理,恐怕不能再过来陪你,有何事就吩咐小婵去找小李子,还有周太医和顾繁,我也已让他们住在偏殿,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嗯?”

他到底有何事,会暂时不能过来,联想到白日大哥的突然到来,我心头不知为何涌起一股不安来。

“你有什么事?”

我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抬头看向他问道,却在注意到他脸的那刻猛地怔住,因我最近极怕黑,一直是点灯到天明,内室透亮,可以清晰瞧见他瘦削的脸上棱角越发分明了,脸色也有些苍白,眼里血丝满满,甚至眼下的清影还清晰可见,他这是许久未眠了?

“阿虞,你怎么了?”他伸手扶住我,担忧的问道。

我怔怔的看着他,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这一段时间来,我对他总是避而不见,尽管偶尔透过窗户看到他身影有些消瘦,却没想到会消瘦得如此厉害。

“阿虞,你是在关心我吗?”他有些惊喜的看向我,眼里突然亮的惊人。

我不自在的移开了眼,看向他胸口,却又想起那满信纸的血,还有大哥说过的他当胸中过一箭,我却只隐约记得那几晚他压在我身上时,我似隐约见过他胸口有道狰狞的伤口,只是那会儿我对他恨极,也忽视不见了,心口突然泛起绵密的疼,嗓子也有些发干。

“我没事,只是最近朝堂上事情比较多,”他似乎极高兴,解释的语气里带着愉悦,甚至忍不住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阿虞,你还生我气吗,还气我不愿处置穆婉欣?快了,很快我便会给你个交代”

我僵在他怀里,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跳得厉害,一时忘记推开他,眼里也蓄起了泪,就一会儿,就让我最后贪念这一会儿,我这样告诉自己。

“他今日有叫人来传话吗?”

我用着午膳,想了想有些不自在的问到侯在一旁伺候的小婵。

“没有,陛下没有安排人来传话。”小婵立马恭敬的答道。

我闻言不由皱起了眉,直觉上感觉不对劲。

从那晚我后来用困了要休息的话赶走他以后,他当真如他所说的,这几日再没来过乾和宫,只是今日是腊八,按理他应该早早下了朝,就算再忙也会遣人来一趟才对。是发生了何事?

我心不在焉的用完午膳,便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即使被残雪压着,依然傲立在梅树枝头的寒梅出神。

“姑姑,别着凉了。”小婵过来给我披上一件披风,细声说道。

“这两日没下雪,御花园里的寒梅该是都开得最美的时候,随我出去走走。”我淡声吩咐道,握着手炉就往外走。

“姑姑,外面地滑,您还是别出去吧,您想看寒梅,奴婢去摘些回来。”

我却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外走,其实我哪里是为了去赏花,只是因为恒琰的反常,心里突然涌起了莫名的慌乱,想亲自去看看情况。

小婵不敢拦我,便领着两个宫伺,紧紧的跟在我后面。

已经两日没下雪的缘故,地面被清理得干净,我便越走越快,很快,小婵便跟了上来,提醒我道,“姑姑,走错路了,去御花园不是这个方向。”

“我突然想起有事和他说,先去趟御书房。”

我淡淡说道,却见小婵脸色忽然一变,拦住了我,“姑姑想见陛下,奴婢去请,外面地滑,姑姑还是先回乾和宫吧?”

“你有何事瞒着我?”我立刻凌厉的望向她。

“没有,小婵没有什么瞒着姑姑。”她脸上闪过挣扎,很快把头垂了下去。

“小婵,你以为我当真拿你毫无办法,这么长时间来,我为何能容忍你还继续待在我身边?你再不老实交代,那就去告诉恒琰,我用不起你!”我盯着她厉声道。

她扑腾一声跪到地上,“姑姑恕罪,姑姑恕罪,实际早上李公公就来过一趟乾和宫,他说今日宫里会有大事发生,让奴婢看护好姑姑”

会有大事,是何大事?还看护好我!

逼宫?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词,顿时警铃大作,忙越过她急急往前走。

乾和殿离御书房本就不远,没几步路,我就到了,不曾想,刚至御书房大殿外,就见御书房大门紧闭,而地上却正跪着乌压压的一群官员!

“陛下,请陛下处理掉和先皇后长得相像的那名女子,平息外面的谣言,给天下一个交代!”

我闻声望去,见是为首跪地的左相,穆婉欣的舅舅吴芃举,头上的官帽已经被他摘掉放置于前方。

接着,他身后的御史大夫王苍夷也出声道:

“妖女祸国,累及陛下,还请陛下三思,除掉妖女,还皇后凤印啊!”

“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啊!”

百官的声音齐齐传进了我的耳里,逼宫,竟是百官逼宫!

我姜虞,何德何能,此生竟是先是经历宫乱,又逢逼宫。

上一次,被波及的我得到一杯鸩酒赐皇陵殉葬,而这一次,我则是成了这群人逼宫的目的。

“看,那妖女在那里!”人群里不知是谁嚷了一声,低头跪在地上的大臣纷纷朝我看来。

“岂有此理,御书房重地,后宫不明身份之人岂可乱入,来人,将妖女给本相拿下,打入天牢,严加审问。”吴芃举从地上站起来,带好官帽,就朝周围站立维持秩序的禁军发号司令。

“姑姑,你快走!”小婵慌忙上来挡在我前面,让我离开。

只是,此刻,我还怎么可能有机会离开这里,我看了眼已经围上来的禁军,上前拉下小婵站到我身后,越过禁军看向吴芃举,淡淡笑了笑,“左相好生威风,竟然能指使禁军,还替陛下处置妃嫔了。”

“什么妃嫔,不过一个迷惑圣上,不明身份的妖女,如今还企图闯御书房,对于一个企图谋害圣上的刺客,本相有何不敢处置。”

他说着,脸上凶光一闪便手一挥,“给本相拿下!”

“谁敢,”我厉声喝道,“我怀有龙嗣,谁敢妄动!”

我看着看似停下却还在等待号令的禁军,又看了眼依然紧闭的御书房大门,不由紧了紧握着手炉已经开始冒汗的手。

恒琰根本不在御书房,或者说他根本不在宫中,这也是他这几日没有过来乾和宫的原因,而禁军,似乎被人调换了。

很显然,今日便是一个专门针对我的局,只是这中间,小婵又是否参与其中?我狐疑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抓牢了我,一脸的紧张和害怕,“姑姑,现在该怎么办,陛下,陛下怎么还不出来?”

我才收回视线,又看向吴芃举,只见他脸色微变,很快又沉声道,“什么怀有龙脉,一派胡言,动手,赶紧将这妖女拿下。”t一p团队混蛋整理

“且慢,”

御书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让大家的目光都望了过去,而左相更是面色大变,朝我步步紧逼的禁军也突然止了步。

“吴相,您恐怕有什么误会,姑姑曾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并不是私自闯入,而是陛下召见。”却是小李子从里面跑了出来,借着朝左相失礼的功夫暗自给我使了一个安心的眼色。

“陛下称病罢朝三日之久,我等一早就跪于此处,此时陛下不见我们,反而要见如此妖女?”

称病罢朝,还三日之久,恒琰他去办什么事了?我望向了小李子,企图从他那里得到消息,只是他还来不及朝我打眼色,就见吴芃举突然又朝御书房门口方向跪了下去。

“陛下,您不能让我们这些老臣寒了心啊,请陛下给天下一个解释,妖女祸国,请陛下尽早处理啊!”

众臣见他跪了下去,便也跟着跪了下去,“妖女祸国,请陛下早日处理,平息外面谣言,给天下一个交代。”

“吴相,您这是误会了啊,陛下并不是不愿见你们,只是龙体确实有碍,陛下吩咐,请您带着众臣先回去,有事明日早朝再议。”小李子见此场面有些慌了,忙过去解释道。

谁知吴芃举却说,“陛下龙体有碍,更应让我等亲自进去探望一番才好。”

“何况如今外面纷纷在议,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陛下宠幸了一位和前朝皇后长相一致的女人,更为了此女收了穆皇后的凤印,将其禁足坤和宫。陛下不赶紧给我们一个解释,给天下一个解释,我朝危矣!”

“我朝危矣啊!”

一时间场面陷入僵局,百官下跪逼宫,往往比真正的乱贼闯入逼宫,更会让帝王造成诟病,思及此,我再顾不得小李子慌乱中朝我使来让我先行离开的眼色,站了出来。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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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丝到白头全部章节在线阅读(此生白头赴相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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