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乡村散文(乡情散文父亲和)

儿时乡村散文(乡情散文父亲和)(1)

农民种地没有什么稀奇的事,春种夏锄秋收冬藏。父亲在“荒地格子”上种地,却种出来故事。

在农村里,说起“荒地格子”,农民的脑海里立刻会出现一个画面,在大片农田里,散落夹杂着零零星星撂荒的地块,这些地块零零碎碎,像农家妇女做衣服丢下来碎布头。这是没有被开垦的处女地,农民称这些地块为“荒地格子”。

“荒地格子”面积大小不一,小一点的有几十平方米,大的有几亩之多,还有更大的。荒地格子形成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先民们过去跑马占荒,围垦圈地时留下耕地的边界线,有的是不好开垦或很难于耕作小石砬子或者是低洼地块,还有的是风水先生们认定的那里是禁忌动土地方,一直没有人去耕作,怕犯忌。

我家住在半丘陵地区,由于土地高低不平,有“荒地格子”的地方很多。从小,我就和“荒地格子”有了不解之缘,完全缘于父亲。

父亲是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农民,种地是行家里手,扶犁点种样样行,还当过队里打头的。听别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割黄豆,脊背上放一块磨刀石,两公里的地,父亲从垄东头割到垄西头,地割完了,磨刀石还一动不动在背上。父亲恨活计,干啥都不抱下洼地,啥事都想做出个样子,结果把身体累伤力,年纪不大,有的时候劳动过力就吐血。那个年代,农民没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一家人生活全靠父亲在生产队挣工分分口粱和烧柴。干不了农活,父亲选择了揽各家各户的猪放,就这样维持着全家人的生活。

我小时候,最喜欢听父亲在大街上喊“松猪了”和“圈猪了”的声音。

春天种子刚刚种到地里,天刚蒙蒙亮,父亲就起炕了,吃完母亲做的锅贴玉米面大饼子,然后,卷上一支蛤蟆头烟,扛着粗柳条棒子做的大鞭子,开始在各家各户门前喊“松猪了”。农村猪是养在圈里的,“松猪了”是把猪从猪圈里放出来的。父亲大嗓门穿透力强,透过窗户纸能传到屋里。声音就是命令,妇女们扎着大围裙,纷纷打开猪圈门,一个个活蹦乱跳的老母猪,小猪崽都集中在父亲的鞭子下。猪懂人语,有的时候,主人开猪圈门晚,那些猪听见父亲的声音,自己拱破猪圈门就跑出来。

我们家附近地方草甸子少,放猪的地方都是在“荒地格子”上。“荒地格子”虽然不长庄稼,也是一块神奇的宝地。春天这里悄悄地返青,各种野菜相继发芽长叶,这里有车轱辘菜,扁猪芽,柳蒿芽,灰菜,芨芨菜,有的地方还生长农家编织蓑衣的三棱草,苫住房用的柔韧小叶樟,还有关东三宝之一的乌拉草,下雨过后还有各种草蘑菇等。父亲在这里放猪,猪每天都吃得肚圆,各家节省很多猪饲料,都特别愿意父亲给他们放猪,过端午节还给父亲很多鸡蛋,鸭蛋,对父亲表示感谢,所以,父亲这个猪官职务一直没有被罢免。每天,夕阳西下,家家户户炊烟缭绕的时候,屯子里又传来父亲“圈猪了”的声音,意思是我放猪回来了,你们把猪圈起来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七、八岁时候,星期天不上学的日子,经常跟着父亲去放猪,有的时候挎小筐去挖山野菜,有的时候背小花篓去荒地格子上捡柴火。小孩子都有童心,在帮助父亲撵猪的时候,就抓蛤蟆,逮蝈蝈,捉蚂蚱,那个时候感觉荒地格子里就是玩耍最好的地方。

儿时乡村散文(乡情散文父亲和)(2)

荒地格子不都是一样的,有的是平地,杂草丛生。有的是大坑,夏天涨水,就是一个小潭。有的是林木扶疏,芳草萋萋,鸟鸣蛇窜。父亲经常放猪的地方是一个叫“王八盖子”的一片荒地格子,这里把这几种类型基本都占全了。

“王八盖子”是老百姓形象化比喻语言。这片“荒地格子”在我们屯南三、四里地的地方,是一片有几公顷的突出地块。站在高处看这里,无论从那个方位,那个角度,这片高岗地块就像一个趴在地上的一个乌龟,头和四个脚都比例协调,栩栩如生。听父亲讲,这是一块风水先生说不能垦耕的地块。很早的时候,有一个大地主家的老爷子死了,家人领风水先生找遍周围所有地块选墓地,都没有相中。最后,他们来到这个地方,站到高岗处一望,见这里云雾缭绕,似有仙气在地里升腾,几个人大喜,慌忙去看。他们来到这里,正走着,只听风水先生“哎呀”一声,坐在地上抱着脚大叫。原来,地上一个大蒿茬子扎透了风水先生的脚背。大家七手八脚把风水先生拽起来,风水先生说:这个地方太邪,不能动土。风水先生这一句话,这块荒地格子就保存下来了,时间最少也有百年以上。

“王八盖子”这个地方虽然离屯比较远,但是,父亲十天有八天都把猪赶到这里放,原因是这里猪喜欢吃的野菜多,猪喜欢吃,就不愿意乱跑。放猪的人少跑路,不累。父亲把猪赶到这里,让猪群自由自在地寻吃玩耍,他闲着没有事的时候,就叼着纸卷的喇叭筒烟,喷云吐雾地在“王八盖子”上东走走,西看看,好像琢磨什么心事。

有一天,我看见父亲去放猪,除了扛着大鞭子外,还挑着一副土篮子和拿一把铁锹。我感觉奇怪,也没有过多去问。后来,在一次,我去给他送水,终于知道父亲在干什么。

那天,天特别热,没有一点风丝,坐在树荫下,都感觉如闷在蒸笼里。这么热的天,猪都爬在草棵里躲阳光,怎么不见父亲呢。我正在四周找他,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挑着土篮艰难地从坡下一步步走上来。那不是父亲吗?我慌忙跑过去,父亲看见我放下扁担:“这么热的天,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水啊”我把暖水瓶给父亲。

父亲喝着水,告诉我,这些天,他正在挑土垫“淹死牛坑”,打算整出来一块地种点什么。

“淹死牛坑”在“王八盖子”的头部,是大跃进那几年生产队打土井的地方,听说塌过方,还埋过人。井没有打成,就留下了一个很大的大坑,年年雨水冲刷,面积越来越大,有很多老牛经常去喝水,淹死过老牛,就这样,“淹死牛坑”在周围,人人知晓。

父亲已经挑土把“淹死牛坑”垫上三分之二。我问父亲,生产队也不给你工分,你挨这个累干啥啊。父亲说:“你看这土多好,我把它垫平,种个菜啥的,不是挺好吗。要不,这块地也白瞎了。”

我摸着父亲被扁担压得红肿的肩膀,眼睛湿润了。我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些天在睡觉时候一个劲地哼哼,总大把大把地吃止痛药。

父亲用了一个夏天和秋天这半年时间,硬是把“淹死牛坑”填平了,一块平平整整的土地打心眼招人喜欢。

儿时乡村散文(乡情散文父亲和)(3)

第二年的春天,父亲一面放猪,一面开始种那块地。他先是用大镐头把大土块打碎,然后打起垄来,种上各种蔬菜和大面积甜菜。这些菜疏也好像被父亲行动所感动了,见风长,见雨绿,开花结果。蔬菜成熟了,父亲就经常挑着各种菜回家,有顶花带刺的黄瓜,水灵灵白菜,绿油油的小葱,弯弯的豆角,枕头一般大的西葫芦,面的起沙的窝瓜。我们全家人吃不了,左邻右舍都跟着借光,哪个年代能够过上这样小日子是很满足的。父亲种的甜菜长得特别喜人,叶子深绿深绿的,甜菜疙瘩也大,甜菜叶子用水炒一下,蘸上鸡蛋酱,贼拉拉地好吃。甜菜疙瘩切成片贴在锅边上,下面放土豆,中间放一个小碗,加水烀上。甜菜熟了,汤汁淌在土豆上,吃起来喷喷香。那年头,吃糖凭票证,父亲种的甜菜熬一小缸糖稀,邻居家吃豆包,经常自己去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有了这些物资,周围的邻居都对我家非常好。父亲也为自己有了成就感,一天天乐得笑眯眯的。

天有阴晴,地有旱涝。那年,父亲的小菜园正在丰收采摘的时候。乡里来了一伙人,每个人都拿着铁锹和镐头,进地里,他们二话不说就把菜地给毁得乱七八糟。

父亲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问他们:“为什么祸害我这地……”。

他们告诉父亲:“你这是搞小开荒,走的是资本主义……”

父亲哪知道什么是资本主义啊,气得脸都青了,吐了一滩血,晕倒在地上。

从此,父亲开垦那片地就撂荒了。我看见,父亲以后在那里放猪时候,经常蹲在地上握着黑黝黝的土自言自语地说:多好的地啊,白瞎了。

我们在城市居住以后,多次让父亲来住。他总是说,住楼房不习惯,闻不到土腥气,睡觉不踏实。农村分田到户的时候,父亲已经不能劳动了。父亲是农村户口,他告诉负责分地的干部,他分给的地,就要“王八盖子”那块地。抓阄的时候,他没有抓到,硬和别人换过来的。虽然,地是亲戚代种,他还经常去看看,同土地唠唠嗑,说说话。

说也奇怪,一辈子不愿意进城住的父亲,有一年,突然来电话要进城住。

后来才知道,父亲垫起来的那块“王八盖子”被征用建高尔夫球场。父亲生气了,进城住是眼不见心不烦。

父亲在多年前就嘱托我们,他走了以后,把他埋在那个“荒地格子”上。可是,他临终的时候却是又改变了主意。说了一句让我们想不到的话:“我不能让身子骨占种庄稼苗的地方”。

今年,我回老家,那个在建在“王八盖子”上的 高尔夫球场已经停止施工,几台拖拉机正在复垦复耕,一片黑油油的土地在阳光下闪光。

假如,在九泉之下的父亲知道这个消息一定是很高兴的。我想——

儿时乡村散文(乡情散文父亲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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