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所有怪物（深渊303回到家的他）

方城一路小跑出了同沉巷，连连挥手，招了一辆人力车，急切地给车夫说了方家老宅的地址。坐在车上的方城心脏一直“砰砰”直跳，他暗自祈祷，希望自己的父亲还是一脸威严地坐在书桌的后面等着他。

在方城不断催促下，人力车夫跑得很卖力，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方家大门口。

白色的大门敞开着，很安静。

方城的心一沉，回头看了看早已一溜烟跑远的人力车夫，又环视四周，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方城从兜里掏出手枪，缓缓地向院子里走去。

他走得很慢，鼻前的空气慢慢地出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他的心也越来越冷。

终于，方城绕过院子中央的那座假山鱼池，一眼看进屋去，灯还亮着，昨夜的那宴席那是院里的模样。

只是，本该围坐在一起的人，一个都没有。

方城握着枪，慢慢地踏上台阶，缓缓地走进门去。

红木圆桌上，除了老林那一枪击中了方从恩面前的那只碗，一切如常。只是在弥漫着血腥味儿的空气中，飘散着微微的酒香……

地上有三滩已经干涸的血，暗红色的血液凝固在松木地板上，一块是老林淌下的，一块是被齐从海一刀割断喉咙，涩谷三郎留下的。

桌边的那一块是林诗君的血。

方城的心似乎要涌到了嗓子眼，他慢慢地绕过圆桌，他想看看自己父亲方从恩坐的位置，看看有没有……

桌下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只破碎的瓷碗碎片，就是那个秋月枫夹给老爷子的鹅头。

鹅头早已冰冷……

方城微微地舒了一口气，连忙疾步向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紧闭，方城一把推开，枪口先伸了进去，没有任何动静，他又敏捷地闪身进了书房。

书房还是没有人，只是那张书桌上静静地放着一把精致的刀，方城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

那把刀，正是去年他从东北带回来的皇太极宝刀，也正是那把刀要了文重月的命，也要了戴雨浓的命。

当然，他自然是不清楚，那把刀也结果了涩谷三郎的命。

方城慢慢走过去，轻轻地拿起那柄刀，左右看了看，嗅了嗅刀刃，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他的心不由一沉。

看来，自己离开以后，一定还有人来过，而且来人很不简单，他竟然把这把刀带到了方家，不知道昨夜方家后来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城右手握着枪，左手握着刀柄。

突然，他的双眼一怔，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方城没有回头，左手一挥，胳膊一甩，手里那把刀直飞书房门而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方城纵身一闪，侧过身来，右手的枪口也对着皇太极宝刀飞去的方向。

就在方城将要扣下扳机的瞬间，他看见一个人影，他顿时将自己的手指松开。

那个人影的速度更快，就在皇太极宝刀刺到咽喉的瞬间，对方的左手如闪电般抬起来，两根手指死死地夹住了刀锋。

刀尖离他的喉咙只有一寸，他的眼睛却眨都没眨，只是死死地盯着方城的身影。

他的右手也握着一把枪，枪口一直随着方城的身影在移动。

方城知道，对方永远会比自己先开枪，只要自己的枪一响，倒下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方城站定身子，枪口虽然对着门口的那个人，却不敢冒然扣下扳机。

鲁明，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鲁明。

鲁明已经换了身衣服，一身军绿色的戎装，从领章上来看，他居然是国军的少校。

鲁明缓缓地放下夹着皇太极宝刀的手，一脸凝重地看着方城。

忽然，他慢慢地把举着枪的手放了下来，放得很慢，很慢。方城的枪口却一直指着鲁明的脑袋。

“你活着就好……”

鲁明开口了，轻轻地走到书桌前，将左手的皇太极宝刀慢慢放在桌上，又将右手的手枪也放在桌上。

方城的枪口一直未离开鲁明的脑袋，一脸茫然，他搞不清楚鲁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在满洲卧底，我也在满洲卧底。我是你的同志……”

鲁明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在书桌前的那把红木明代圈椅上。

方城愣了愣，他举枪的手却没有动，枪口还是指着鲁明的头。

鲁明侧过脸来，看了方城一眼。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你的同志，你必须相信我！”

方城逐渐平静下来，冷冷地问道。

“我为什么必须相信你！”

“我昨夜从长利号上逃下来，到过这里。你父亲知道我的身份，我过去在哈尔滨的同事周乙也知道我的身份……”

“我爹怎么样了！？”

方城听到鲁明说昨夜他到过这里，那他一定知道父亲方从恩的情况。

看着方城满脸的焦急和真切的关怀，鲁明微微地笑了笑。

“老人家没死，被齐从海带走了……”

“齐从海？”方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枪，满脸惊愕。

鲁明点点头。

“不过，你不用担心，齐从海应该不敢把老爷子怎么样。齐从海把老爷带着院门的时候，很是客气，我猜想，齐从海也是奉命将老爷子请了去。”

“奉谁的命？”

鲁明轻轻地摇摇头，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通知了李部长，顾常言和唐封林都是鼹鼠，还有一个人，也是敌人的内奸……”

鲁明没有说完，抬起眼皮看着惊讶不已的方城，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方城，自己的亲哥哥老林也已经背叛了组织。

“谁？”

方城圆睁双眼，只有两个人在那艘船上，一个是袁克佑，一个是老林。

难道他们中间有一个也是叛徒？

袁克佑？老林？

“你哥哥……”

鲁明的声音很轻，在方城听来却如晴天霹雳。

方城半举着枪的手顿时耷拉了下来，他茫然地缓缓地坐在了离鲁明不远的另外一把椅子上，眼神复杂地看着鲁明。

“你爹也知道了，你哥受了他母亲林诗君的蛊惑，暗中与高林心有联系。他也从长利号上逃了出来，不过最后还是在这里自杀了……”

“自杀……”

方城喃喃地说道，满眼悲戚，一脸苍白。

鲁明点点头，眼里满是惋惜，不紧不慢地将昨夜的经过给方城讲述了一遍。

“他的尸体已经带走了，明天会有人送回苏北老家，葬入你们方家的祖坟里去，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你能联系到李部长？”

方城猛地抬起头，看着鲁明。

鲁明站起身来，微微一笑。

“电讯室室就在街对面的二楼，高林心上了长利号，被袁克佑一枪打中落入海中，生死不明。现在上海军统站归我指挥，自然就方便多了。”

方城也站起身来，却突然把枪举了起来，对着鲁明。

“我能不能用你的电台和李部长联系？”

鲁明看了看他的枪口，一脸肃然，他缓缓地伸出手来，抓起桌上的枪，右手敏捷地将枪里的弹夹取了下来，将弹夹丢进书桌上的笔筒里。

“可以，不过，现在我需要用这把空枪把你押到街对面，你自己发报和李部长联系，证明我的身份。”

方城冷冷地看着鲁明坚毅的眼神，微微地点了点头。

鲁明在后面拿着空枪，方城把手揣在兜里，手里握着上膛的手枪，两人一前一后刚要走出书房。

鲁明突然叫住了方城，自己快步走到书桌前，将桌上的皇太极宝刀拿起来，又递给了方城，淡淡地说道。

“把刀也带上，有时候它比枪可靠。”

方城回过头来，看了鲁明一眼，将皇太极宝刀接过来，藏在身后的腰间。

两人刚走出书房，方城瞥了一眼方老爷子的卧室，卧室的床上躺着林诗君的尸体，苍白的脸，双眼紧闭，如同熟睡一般。

方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父亲一生至爱的女人也去了，不知父亲该有多么的伤心。

“她，怎么处理？”

方城轻轻地努了努，朝着卧室的门。

身后的鲁明侧过脸，也看见了林诗君那张苍白的脸。

鲁明的心里不知何故，顿时一股莫名的心痛涌了上来，虽然昨夜见过林诗君，却从未有过此刻的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楚。

“既然是方老先生的红颜知己，你我也不好做决定，等我们救出老爷子，听他的吩咐吧……”

鲁明的心突然有点乱，不敢直视林诗君那张脸，轻轻地推了推方城的肩膀。

方城微微地点点头，鲁明说得没有错，既然是父亲将林诗君的尸体放在这里，自然有他的打算，还是先救出父亲，一切听他的安排。

鲁明和方城走出了院子，鲁明示意方城将院门关上，就又假装押着方城过了街，直奔对面的那栋小楼。

两人直接上了三楼，去了电讯室，电讯室里只有一个人。

小卢，正戴着耳机的小卢侧过脸看了一眼门口的鲁明和方城，什么话都没有说，缓缓地站起身来，摘下头上的耳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门。

方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见鲁明向他偏了偏头，示意他进去。

站在门口的鲁明又侧过脸去，对小卢说道。

“盯着点……”

小卢没有说话，慢慢地走到楼梯口，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小腹上。

“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你立即与李部长联系，证实我的身份，另外一个电讯员被我打发到宪兵司令部送电报去了。”

方城看了一眼门口的鲁明，立即坐了下来，戴起耳机，熟练地调整电台频率，又熟练地用自己特有的密码发完电报。

电文不长，方城摘下耳机，站起身来，掏出香烟来，递给了鲁明一支，鲁明轻轻地笑了笑，把香烟点着，看了方城一眼，笑着说道。

“你是真不怕我骗你，把你诱骗到这里来？”

方城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也笑了笑。

“在我爹的书房，你要是开枪，我活不成；即使你骗了我，你应该知道我的，要想从我的嘴里问出什么来，那是很难的，还不如杀了我……”

鲁明笑了笑，嘴角却又因为胸前的伤口疼得抽了抽。

忽然，电台的红灯闪了闪。

方城立即戴上耳机，拿起桌上的铅笔，快速地记录着。

回电也很短，方城仔细地看了看纸上的那几排密码，他早已对密码本烂熟于心，电文只有短短一行字。

“鲁明是同志，速救方从恩。”

方城的脸一沉，又从火柴盒里掏出一根火柴划燃，将手里的纸点燃，看着纸的燃尽，将灰烬在手中使劲地揉了揉，缓缓地丢进边上的废纸篓里。

一直站在门口的鲁明靠着门框，轻轻地弹了弹烟灰，看着方城。

“怎么样？”

方城点点头。

“李部长回电了，让我们一定要救出我爹来。”

鲁明点了点头，狠狠地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又用脚狠狠地踩了踩。

“走，跟我下楼去。”

两人出了门，刚走到楼梯口，看着一脸落寞，眼里满是悲伤的小卢，方城略有些惊讶。

鲁明看出了方城脸上的惊愕，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是你未过门的嫂子……”

方城惊愕地站定，看着小卢，小卢也看着方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那双略有些哀怨的眼神微微地对他笑了笑。

当方从恩答应将老林葬入方家祖坟的那一刻，小卢也就把自己当做了方家的媳妇。

方城也是微微地一笑，没有说话，随着鲁明走下了楼。

进了二楼的那间房间，空无一人，鲁明见门关上。

“先换身衣服，鲁明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了一套军服丢给了方城。”

方城一愣。

“怎么？军装？”

鲁明点点头，诡异地一笑。

“方老爷子是被齐从海带走的，只要先找到齐从海，才能找到方老爷子的下落。”

“我们哪里去找齐从海？”

鲁明看着一边换衣服的方城，冷笑一声。

“当然是在警察局！我们现在是军统的人，去找警察有公干，很正常！”

“会不会……”

鲁明知道方城在担忧什么，微微地摇摇头。

“你放心，齐从海没见过你，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就假装成南京来的军统专员，跟我大摇大摆地去找齐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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