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

十五瓦的白炽灯发出的灯光本来就很弱,再从高高的房檐处照射到地上,就只能是在黑夜里给人的眼睛稍微助点力,对周围的事物辨识个大概了事。

但即便是这么弱的光线下,我也能清晰地看出一股子血液正在咕咕地从我的大拇指处往外冒,再顺着低处流到了猪草堆里。别怕,孩子。没出什么大事儿,就只是在我学着妈妈的样子高高举起一把刀再快速落下切猪草的时候,右手把我的左手大拇指给砍翻了而已。

妈妈切猪草时候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学得很标准呢,谁知道在最后这一个马上就大功告成的动作上我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好心做家务,我却没能帮上妈妈的忙。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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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时候我正在让充满了歉意的右手一整个过去死死地捏住咕咕冒血的左手上可怜的大拇指。这倒霉孩子,它被削成啥样儿我暂时还不清楚,因为我一感觉不对劲儿就整个给它握在右手心里,没仔细看它到底成啥熊样儿了。现在没有怎么疼但是流太多血。我这五岁快六岁的人了,智商也是有的。我知道我每天辛苦扯草煮红薯喂养的猪,在被杀死的时候也只是流血,但没有叫唤,那指定是不疼才不叫唤呗。

我也不能叫唤,真不怎么疼,只是我觉得头有点儿晕,哎呀我是不是要死了?跟猪那样就要睡过去了?不行,得去屋里找东西包扎起来,要不就让血液这家伙一直从我的大拇指往外流失,真把我身上的血流干净了我就真的是猪八戒自杀了。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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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爸爸妈妈正在堂屋里陪着帮家里做家具的木匠叔叔吃饭。正常情况下主客双方还喝几口买的瓶装酒。他们此时正聊得很开心声音很响。

我瞅准一个他们准备碰杯的瞬间,像一只小耗子一样从门槛的最边上迈了进去,快速闪到妈妈的房间里,在妈妈放针线的小箩筐里单手翻出来一块比大拇指宽一点的布条来,给自己倒霉的左手大拇指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这时候妈妈也来到了我的背后,她“啪嗒”拉亮了房间里的灯,问我咋的呢?喊你来吃鸡肉嘎嘎不回话呢?完蛋呢,高度紧张又头晕晕的,妈妈喊我没听见啊。

任何时候犯错了被妈妈发现肯定要补上一顿揍的。把自己手指头斩了这肯定也算个大错误吧,今儿个看来也跑不了挨黄荆条子了。我只能低头杵着不敢动。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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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你抓子了,把手(指头)砍了?!”妈妈发现我缠得奇奇怪怪的手。赶忙拿起来看。

好家伙,妈妈呀你不看还好,你这一看,我这手就作妖地开始疼了,这疼还带着身上发起汗来。

我还是不敢言语一字。瞪着眼睛,紧张地等待后续。

妈妈小心翼翼地解开我缠的布条,发出的惊叹声把我爸和那位木匠叔叔也引过来了:“哎呀遭了,砍得凶呢,大指拇半截肉掉起了!”

“嘿,自家造的啊?砍的那么凶!”我爸一般不看好我,他估计着真相就这样跟木匠叔叔说。

“造倒没有造,刚才喊吃饭她能干要帮忙砍猪草,就遭了呢。”我妈好像在解释,又好像在表扬我似的补充了这句。

“快弄点儿酒消毒,怕遭破伤风,跟到走大队卫生院去”。木匠叔叔提醒说。

“就是就是,先消毒”我爸也跟着附议。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4)

妈妈艰难地望着我的小脸儿看了看,于心不忍的样子夹杂着担忧,但是担忧好像又更胜于于心不忍。

终于她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拿过她的酒杯靠近我,给我交代说“老幺,听话噢莫动,手莫动。妈妈给你用酒洗一下手手就背你去找医生,听到没?!”,见我好像轻微点头了,她很快地将酒倒了些在我的倒霉左手拇指上……“啊~!”我被一股痛彻心扉的绝望和难受骤地抓住了,痛到不能呼吸就是这个味儿——我放开喉咙嚎哭开了。

可爱的亲爱的不爱的讨厌的各路朋友啊,我活到5岁多也快6岁的人了,看过许多大人喝酒后打醉拳或者说胡话的怪样子,我知道酒的厉害,酒是可以让一个很正常的人突然成蛇精病的。但我不知道酒作为消毒之用时那种厉害啊!它让我从一个乖乖的小孩突然爆发出狮吼。

这酒,不进我的口也可以要我的小命儿!不吼不叫,不足以表明我多么珍惜、珍爱、珍重我的小命加小手。

从此,“酒别碰到自己身上的伤口,但可以在紧急时刻为别人的伤口消毒”这一生活小贴士,像梅花烙一样在我的记忆里刻着,不知道该夸它美呢,还是该悟它狠。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5)

闲话不说。

妈妈的动作是麻溜的。在我哭嚎的几分钟里,她扒拉了几口饭菜,跟木匠叔叔道歉后就背起我往大队的卫生院走。

妈妈急急忙忙地走着,我在她的背上摇摇晃晃地趴着,倒霉蛋大拇指那边越来越痛了。那股痛透过手掌穿过胳臂传到我的心里、脑袋里、肚子里、腿上、脚趾头尖尖上…一下子哪里哪里都是那么疼、那么不堪一击地软弱无力。

但已经号过那么久了,我又没吃几口嘎嘎,能消耗的力气都没了。这下子趴在妈妈的背上,嘴巴离她的耳朵那么近,我再嚎哭得把妈妈吵烦了吧。烦到一定程度我还是得挨揍偿还的。哎,很痛的小孩也是怕再加一顿打的。于是我改成小声的嘤嘤哭,这不大不小的“痛哭”声一路追着妈妈的耳朵摇晃摇晃地往前赶,没出我们村口我就睡着了。

很快的,名叫“痛”的那家伙又把我抓醒了。当我发现一束灯光正那么不礼貌地照着我朦胧的睡眼时,我一抬头看见头上正杵着直愣愣的白炽灯和它的灯罩拍档。我习惯性地想抬手遮挡这刺目的光,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抓着呢。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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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正仰面躺在妈妈的臂弯里,妈妈坐在卫生院里宽面子的木凳子上。她小心地拿起我的左手放在一张桌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握着我的右手。桌子的那边,靠墙的一方,医生正在就着比我们家屋檐下的灯泡瓦数高很多的白炽灯光,观察我的那个指头尖尖部分已经分裂成倒吊状态的倒霉蛋左手大拇指。

我不用看都知道他捏我手指了,不碰就已经痛死,一碰就是死痛啊。当然也不用看就知道他给我手指上啥药水了,因为又是痛死当中来一阵死痛!后面还弄了什么凉凉的东西涂上去,虽然也痛,但是也麻木了,感谢那个凉凉的东西多少带给了我一丝舒服感。

“没事没事哈哈小姑娘,没伤到骨头”医生一边安慰我妈一边又像是在夸奖我。算是夸奖吧?因为我如果力气再大点儿,应该就能砍断骨头了。

“没事就好,谢谢医生”,听得出来,我妈妈还是大大地放下心来。

“嗯,小娃娃家家生长得快,不用缝针把药上起包裹好,等一段时间自己就长好了”,医生又说。

“噢,娃娃就是,长得快得很”

“好了,可以回去了,这是一些口服药给她吃,过几天来换手上的药哈”,给我的受伤大拇指用白白的纱布缠绕了很多圈包扎好以后,医生接着叮嘱我妈。

“要得要得…那我们就走了,老幺快给医生叔叔道谢。”

“谢~谢~叔~~叔叔”我还在抽噎呢,嘴巴轻轻地发出几个断续的幼童音来。不知道医生是不是听了会感到欣慰。反正我是没有力气再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了。不过我想的是平时到他这里看肚子疼,给我打虫药的时候我都把谢谢说得很大声的,这偶尔一次道谢的声音小声了些,医生叔叔不至于就把我看成不乖的小孩了吧。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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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妈妈已经背着我往回走了几米远了呢。

摇摇晃晃地趴在妈妈背上的时候,小孩子最好入眠,我又要睡了。妈妈温柔地喊我:“老幺,还痛么?莫哭了噢,二天莫拿大刀砍猪草了噢。今天还好在没伤到骨头,大吉大利,逢凶化吉呢。南无阿弥陀佛~”

我迷糊地从嘴巴里发出“嗯~”的声音也许妈妈听到了吧。她前半句话是讲给我听的,后半句话可以肯定是自言自语或者说给天上的菩萨听的。我真要睡了。

从大队到我家,妈妈也是要走比较久时间的呢。

半路上我又被疼醒了。

被包扎得看不见一点儿真面目的“伤员指头”处,一股火辣辣的痛带着“怦怦”跳的后怕又一次席卷全身。实在是人小世面少的人,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将小嘴巴靠近“伤兵”拇指,“呼呼”地轻轻吹它,心里小声地喊它:“手指头啊,你不要痛我了,我要受不住的,求求你啊,不要痛了。”

它没怎么理我,痛是依然痛着。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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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我仔细看它的时候发现,噢,今天晚上的月亮好明亮啊,我一低头就看见了路上有我们的倒影。我的小脚,随着妈妈回家的步伐在妈妈那个身影的背上有节奏地甩动着。我还看见了我们家最远的那块庄稼地,妈妈已经走到我们村子里了。

到家已是很晚。

对于小孩子来说,再大的伤痛也干不过瞌睡来时的痴力。我依然是很快睡着。

第二天起床后,我突然得到哥哥姐姐的很多温柔的关怀,他们“老幺老幺”地喊着,喂我吃烧好的玉米、烤熟的红薯,还轻轻摸摸我的头。

但是没有人能闯入我从那天开始持续了个把月时间里,与“伤兵拇指”两个个体之间的对话与战斗。

每天醒来,我就被疼痛全部包围。本来因为年龄和个子的原因,什么毛病都没有的我能干的活儿尚且有限,这每天竖起个“伤兵”,我更是什么也干不了。我就一天24小时全身心去体会和感受“十指连心”和“痛彻心扉”。家里人看见我的时候我是嘤嘤地呻吟,家里人没看见我的时候,我是承受不住地用正常的说话音量喊“哎哟喂啊,痛啊痛死我了”。然后又轻轻地给“伤兵”呼呼,一直呼呼~

每一次呼呼,我都是在跟“伤兵”谈判着的:

“手手啊,你不要不要痛我了好不好,我痛得很”

“……”白纱布包裹的里头没有声音,一如既往地用锥心痛回复我。

“手手啊,我给你吹吹你舒服些,不要这么痛我了吧”

“……”白纱布里头依然是沉默,加不间断地痛之跳跃。

即使谈判的失败很彻底,我依然每隔一段时间又这样喊话一次,呼呼一次。其实我承认,说话没什么用,倒是呼呼真的可以减轻一丝痛苦。呼呼之气吹过纱布的一点力道,还真让里头的伤兵传递出一点“我还活着”的微弱信息来,让我知道这家伙和我连在一起的未来还是可期的。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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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没有什么收获的幼年时光里,因为每天竖起伤兵大拇指纯感受生活与生命之痛,这又给我增添了很多个空白的日子,我的幼年时光,真成了几乎没有任何所得的荒年。

如果印迹要算入收获或者纪念品的话,那么荒年里的收获,就是伤兵拇指在拆掉保护它的白纱布后,展现在人眼前的畸形指头、畸形指甲盖和一条很明显的肉口子。

噢对了。要印迹计入收获,那还要提一下我的另一个成品:在我的腿上,还有一个等腰三角形状的疤痕。那是上一个冬天下雪的一个日子里,哭闹着要跟着哥哥出去放牛的我,在雪地里拼命追赶远远抛开我的哥哥时,一个“扑趴”倒地,厚厚的棉开裆裤没有遮住的腿部,被农人们砍柴后留下的斜口子树桩扎进了肉里。

冷的时候痛感要少很多。才过去1年多我几乎就忘了当时的感觉了。只依稀记得那天回家后,哥哥被黄荆条子抽了,我被爹妈和哥哥姐姐心疼了等等。

这两次伤和痛,一次左边一次右边,一次两只手互为对手拿捏下的结果,一次是小细腿儿“麻木”被动地承受。大人们有句话说“爱之深,责之切”,我在这一段时间慢慢地品了这话的意思,然后就悟出了我自己的道理:生活(生命)爱我之深,便以明晃晃的伤口和尖锐难忘的疼痛,教育着我照顾好自己的人生,我倒因此记牢了以后须得行事谨慎、小心、量力而行。

以前的小太阳幼儿园(小太阳.荒年我的幼儿时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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