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的爸爸是谁(张华法官追忆我的父亲)

#我的生活也是#

追忆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昨天上午驾鹤西去,享年91周岁。他卧床六年余,就如一支蜡烛,燃尽了最后一点。

一、

老父亲张伯生,生在抗战初年,1931年12月28日的浙江绍兴。那年,我国东北战火已起,硝烟弥漫。“9.18”是中国抗战的开始,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东方战场的起始点。父亲就是出生在这个年代的江南农村,这时的绍兴是怎样的一番光景,鲁迅笔下《故乡》《孔乙己》《阿Q正传》都有描写,父亲出生地的绍兴乡下离县城也就十里水路。我爷爷辈是三兄弟,国字辈,爷爷是长子,名国谦,育有我父亲和姑姑两个,我父亲是长子,也是长孙,到了他这一辈是伯字辈。二爷爷国良 、三爷爷国香,他们各有儿孙辈,有的在东北四平、有的在西南重庆,也有在老家绍兴,故而,我们有许多堂表的亲戚。

父亲对我说过,其13岁就跟随爷爷来上海,爷爷在同乡人开的布店做生意,父亲当学徒。此时,全国抗战也进入尾声。随后的国共内战,1949年5月上海获得解放,父亲17岁多一点年纪。现在算来,数十年后的我,1982年入职司法时,竟也是这个年龄,这么巧嘛!解放初期的上海,新生人民政权之一的公安机关,除南下部队直接转隶为公安部队的,以及对原警察局部分警员留用的以外,急需征召大量的新生力量。1950年初,父亲报考上海市公安局,经培训后,录取市公安局下属的卢家湾分局,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1953年,卢家湾分局改为卢湾分局(现与黄浦公安分局合并),此后的40年,父亲一直转辗于卢湾区的各公安派出所,从绍兴路派出所、茂名南路到瑞金二路派出所、淮海中路派出所;从吉安路派出所到丽园路派出所,做过刑警,做过户籍警,亦当过派出所所长……后来调至分局科室直至退休。

张华的爸爸是谁(张华法官追忆我的父亲)(1)

父亲上世纪五十年代在上海

这中间有几则轶事:上海锦江饭店曾是国宾馆,中央领导常在此接待外宾;饭店小礼堂开过中央全会。听我哥说,父亲曾告诉他,其在瑞金二路派出所工作时,有次,他们在红房子西餐馆做外保(外宾保卫)警卫工作,外面雨夹雪,完成警卫后,周恩来总理知道干警很辛苦,就招待请客参战干警在红房子西餐馆吃法式牛尾汤。多年以来,我在与法院的同事邵汉冲法官闲谈中,邵竟说认识我父亲。我亲切地叫他邵光头。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他与我父亲曾一起做过保卫工作,那时老邵在市局,我父亲在瑞金二路派出所。这么巧!我为此问过,父亲说是的,1959年4月党中央八届七中全会在上海召开。这是一段值得记忆的经历。

还记得,戏骨仲星火主演的电影《今天我休息》吗?那个马天民不是个体,实际上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千万公安干警的真实缩影,那些工作场景亦是真真切切的,多年以后,我体会过。那影片,我小时候对之就很痴迷,但更痴迷的是家父的那本“剪报本”,里面全是他在公安派出所工作期间所写的,且发表在报刊上的一些文章,虽然只是“豆腐干”大小,但从中能见当年街头巷尾的点点滴滴,是那个时代的写照。上世纪五零年代,是热火朝天的岁月,也就在那几年里,认识了在出版社工作的我母亲,1955年11月喜结连理,这是我们父母的爱情。那年代,父亲一面上夜校补习文化,一面工作,常常值夜班时,伏案写下街头巷尾的新风尚。那些年,父亲如马天民一样,有股热情、有股干劲……而这又是一种坚持,是一种忠诚。

前面说过,父亲一直在上海市卢湾区工作。我自懂事起,也常常跟随父亲,断断续续有过一段派出所的经历,这些对我以后从事司法有很大影响。小时候,记得逢年过节,万家灯火之时,是最难见得父亲的时候了,他在派出所工作,此时是最忙活的。我们五六十年代的生人,父母在外工作,兄弟姐妹一大串,大的领带小的,是经常的事。我与入职警局的兄长学前是在思南路幼儿园,离家较近,每天早上是父亲推着自行车把我们送去,然后他去上班。复兴中路上的复兴坊、瑞金二路上的花园坊与思南路上有条弄堂,在那时是相通的,从复兴坊可斜穿到思南路上,思南路幼儿园就在那儿,该幼儿园至今闻名遐迩,此地现已作为思南公馆所在地。我在那幼儿园时有个发小谈毅弘,至今仍有联系,半个世纪的故事。后来,家里妹妹和表弟妹学前都是在我父亲单位附近幼儿园,所以,父母亲上班,放学后接领弟妹的,自然是作为哥哥们的事,我在家排行老二,这事也常常做的。

张华的爸爸是谁(张华法官追忆我的父亲)(2)

父亲上世纪八零年代,在居民委员会一会议上。

最有趣的就是看电视了,派出所值班室有一台电视机,平时是锁在电视机箱子的,一俟有电影讯息,许多如我们一样的干警子弟早早搬了椅子等着那儿了,那年代,为数不多的几部电影。还有几个趣闻:以前上海居委会下面都有食堂的,下午三点钟,购买馒头是很开心的事,因家里人多,父亲时常会购买些调剂一下,南方主要还是以米饭为主;还有就是从派出所出门左拐的鲁班路上有家饮食店,门口的葱油饼是那时的最爱,香葱、板油交织在一起,经过油煎、烘烤等工序,那种外脆内软,油香扑鼻的味道 ,需要适时的火候,技艺不亚于或甚于现在当红“阿大葱油饼”,那些年,这玩意街头巷尾很普遍的,这也是同为葱油饼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原因与来历。有时,我这小屁孩跟着父亲,就在户籍登记室,常有人来申报户口,也常有居民邻里矛盾闹到派出所调解的,弄得鸡飞狗跳,而我在旁耳渲目染;有时也跟随父亲走街串巷,去居委会、去居民家里,聊家常,摸社情,那年代警民一家,由此,我对上海顺昌路吉安路以及丽园路这一带是相当熟悉的。这一带老房子居多,也是上海的市井烟火气最浓烈的地方,而今也渐而消散。

三、

绍兴人的后代,通常总会受这一地方文化的熏陶,潜意识中有着这种品格。父亲是很顾及老家的,有时甚于对于我们兄妹仨。父亲在绍兴有一妹妹,兄妹情深,乡下姑姑家有六个子女,加上祖父母,共有十张口要吃饭呢,所以父亲总把他写稿的稿费5元、10元往乡下邮寄,虽然,钱是我爷爷收的,实际上接济了姑姑家。这其实要说是我母亲的大度,虽时有斗牙拌齿,但最后母亲总是“睁一眼闭一眼”。因为父亲工资92元,母亲54元,一家五口的生活开支,在当时的社情下,经济条件还算可以。邻居家子女多,经济上有时要调头寸,我母亲也会很乐意,母亲是乐善好施的人。左邻右舍互相帮助嘛!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家都不富裕。

那些年,绍兴总有姑姑、姑父、表哥姐们来上海,以农副产品换取全国粮票。每年开春,在绍兴的祖父母亦会饲养一大群鸡鸭,一年下来,10只是有的。作为我们,总有绍兴的鸡鸭鹅鱼蛋和霉干菜、酱肉、青鱼干、绍兴老酒以及香糕等可得,每年春节还算富足。如果春节,绍兴老家人不来上海,那父亲必然会带着全家,或带着我们兄弟俩,也或者让我们哥俩自己回乡省亲。当然,这时我哥俩已读高中了。跟随父亲回乡,记忆最深的是:

第一件事,来回乘坐棚车。那个年代,经济条件限制,乘坐棚车的次数要多于绿皮火车。那棚车,现在的年轻人是不识的,上世纪六七○年代,我国铁路交通还相当不堪。有一种现在的年轻人难以想象的棚车,就是个闷罐箱,中间一个大的移门,两边只有几个小窗户,平时运货,春运时,加班加点运输人员。形象一点,看看铁道游击队就知晓啦!人只能在车上席地而坐,就这样,许多人来往于两地之间。上海出发地就是上海老北站,以前火车入上海的必经之地,无人不晓,从上海新客站西去一公里差不多。

第二件事,回乡最后一段青石板路或水路。那时,下了火车,经过十里旱路,穿过主城区,在南门出城,去祖父母居往的绍兴乡下,则是十里水路,一种情形是青石板路,我走过,就如谢晋导演的影片“舞台姐妹”从乡下进城时情景,一旁稻田,更远的是郁郁葱葱的会稽山麓,另一边是河流。我走在青石板上,竟怀疑是否走在鲁迅的“故乡”里。还有一种情形是走水路,也就是现在成一景致而以前绍兴常见的交通工具乌篷船,也称脚划船。这是一种由船工坐在船尾,手摇脚划着船桨,产生动力使船前行的小船,船体狭长,客人只能背靠船舷而脚顶对侧,相对而坐。十里地单程要花费一个钟头。我们的到来,父亲总提前与老家说了,每次回乡,爷爷总在坡塘琶山的上旺村口候着呢!见着我们喜笑颜开。有一年,全家从绍兴乡下探亲后回沪,因火车票是清晨的,所以晚上就从乡下摸黑出发,乘坐脚划船进城换乘火车,那时我们还小,又是在晚上,坐在船上,稍动一下就左右摇晃,回头一望,是波光粼粼的河面,心里怕极了,可现在想来又很怀念。

张华的爸爸是谁(张华法官追忆我的父亲)(3)

作者与三祖父和父母在绍兴鲁迅故居

第三件事,鲁迅故居前的刻字先生。那还是在我读初中时,寒假回绍兴探望祖父母等,总要到城里鲁迅故居看看,而流连忘返的,是“三味书屋”课桌上的“早”字,百草园中的鸟语花香。记得那时鲁迅纪念馆门前,有位刻字的60多岁老者,专为游人在钢笔杆刻上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名句。每次去总先准备好英雄或永生牌胶木杆的钢笔,老者和悦慈祥,手持刻刀往来几下,然后抹上“金粉”,作品就成了,神似鲁迅手迹,奇啦!这老者还会在钢笔上刻画山水,如绍兴塔山等。

此笔伴随着我的学生时代,“绍人无媚骨”,这种品格影响着我。自小绍兴对我的影响,成就了我现在的性格。那几支笔是我珍爱!随着这么多年,竟没保存好。后来,参加工作不久,我回绍兴时,还去鲁迅纪念馆那里,试想再找那老者再刻上几句鲁迅名句,可人竟不在,物是人非,我也怀念起这老者。记得曾问过老者说是姓章,会是闰土、孔乙己或者阿Q的后代吗!

四、

读初中时,父亲替我找来鲁迅《呐喊》《彷徨》《野草》单行本,记得是白色和土黄色封面的。我如饥似渴读着,利用假期回故乡探寻鲁迅笔下的影子。有一年寒假,我写了数篇回乡周记,记叙所见所闻,后来语文老师竟在课堂上为同学作介绍,我喜出望外,也激发了我对鲁迅及其作品喜欢的热情。

绍兴,古称会稽山阴。绍祚中兴,宋高宗作的年号。后取代会稽山阴,作为地名至今。其上承大禹治水、越王勾践,下至鲁迅、周恩来;历史上多有文人骚客,王阳明、陆游、徐渭、张岱等,更多的仁人志士,王思任、徐锡麟、秋瑾等,更有蔡元培、鲁迅、周恩来……等等。

转眼高中毕业。1982年高考结束,一暑日,我在家百无聊赖,坐在家中地板上,正看着《说岳全传》,此时,来了一男一女两位长者,与我父母一般年纪。我愣愣的。“我们是上海高级人民法院的,机关选招书记员,有意向吗?……”自我介绍说。“我可以吗?……”我一脸懵懂。“我们去过卢湾区高招办,对你及家庭情况有了解。如果愿意,ⅹ月ⅹ日至福州路209号参加面试。……”晚上,父母回来,听说此事,极力鼓励我。我知道父亲希望我与他一样,从事政法工作。父亲是50年第一代人民警察。

就这样,我通过面试,入职司法。以后的路,至今亦已走过了40年,行将退休。我知道,我们儿辈的成长,老父是欣慰的。

如今,父亲离我们远去,走得安详。母亲已在2004年3月28日离开。父母是挡在我们子女面前的一道帘子。现在,这道帘子已不在,人生已剩归途。……

20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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