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让人一听就伤心的歌（有的歌让人吟唱落泪）

人的一生，总有那么几首歌，深深地刻进你的生命。起起落落几十年，不管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还是一身油腻的中年大叔，抑或身体开始走下坡路的准老年，细细检视，它们始终安安静静地躺在心灵的某个角落。倘若你想刻意淡忘，一番徒劳后你会发现，它们已经成了心的一部分，根本掰不走、拿不掉。

我的生命中，就流淌着那么几首歌，时时拨动心弦，在风中铮铮鸣响。

初中时，陈美龄的一首《原野牧歌》风靡一时，这股风潮，居然连上海郊区的一个无名小镇也未曾错过。“辽阔草原，美丽山冈，群群的牛和羊，白云悠悠，彩虹灿烂，挂在蓝天上，有个少年，手拿皮鞭，站在草原上，轻轻哼着，草原牧歌，看护着牛和羊……”悠扬轻快、朗朗上口的歌声飘过我就读的西岑初级中学。放学时，我和一个玩得要好的朋友背着书包，路上每隔几米植有冬青树，低矮仅仅及腰。浑身有使不完力气的我们身手灵活，弹跳力好，一边跳过冬青树，一边哼着《原野牧歌》。

有趣的是，这位同学的名字叫“董青”，与冬青树的读音刚好一样。

放学回家路上，有一处是镇政府房屋的外墙：刷着白白的石灰，墙面有许多的尖尖，这与小镇习见的房屋外面只敷一层水泥截然不同。那时条件不好，石灰是一种较为难得的材料，我童年时，偶有几回遇到大人化石灰，硬硬的石灰一遇水便发热冒气，在池中“骨嘟骨嘟”沸腾，仿佛煮食物一般。这一幕，将孩童天生的好奇悉数驱出，我记得，我每回都要在石灰池旁伫立良久。

因为石灰的宝贵，小镇的房屋外墙一般是舍不得涂上这个宝贝的。我至今不解，为什么这块墙壁会刷白白的石灰，莫非镇政府的房子就要高大上一些，与众不同一些？上面密密麻麻的尖尖同样令我迷惑，是拿来防盗的吗？

或许，纯朴简陋的小镇龙盘虎踞，深藏着隐姓埋名的艺术家。

歌中有句词是“有个少年”，而我当时恰同学少年，深深地契合了我的年龄。或因此，《原野牧歌》成了我初中时最喜爱的歌。如今，即便我的记忆已严重衰退，但这首歌的歌词与旋律张口便来，自然得像鼻息的一呼一吸，轻松得像身体的一俯一仰。

初中时住在大阿姨家时，那个玩得好的同学向我唱了一首《酒干倘卖无》，这对于一向音讯闭塞的我来说，像是天外来风，差点惊掉下巴。这个同学有个亲哥，从小手风琴拉得很好，因此得以在上海市区深造。偶尔回乡下，便在大人稀奇的目光中当众演奏。我混在一群大人中一起听他演奏手风琴，一边听，一边怀疑自己的人生。他与我们这些乡间蒙昧的少年，不啻丑小鸭和白天鹅的差别。

我有些怀疑，我这个同学是从他哥哥那儿“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同学很牛掰，他还让我知道了平生第一首英文歌曲《单程车票（one way ticket）》,天哪，世界上居然还有英文歌，原来中文歌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歌……他的口中经常有一些我闻所未闻的词，比如“重磅摩托”，让我听了顿时肃然起敬。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敬佩之余，我心底的自卑被一并慢慢榨出。

《酒干倘卖无》，我望文生意，以为大概是酒卖完了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是一句粤语，“还有酒瓶卖吗？”很奇怪，就是这首歌，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唱时竟会落泪——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唱歌落泪。

唱歌落泪、听歌落泪，我一度以为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所以的深情都定格在那一刻。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一直都顽固地存有这种执念。

在大阿姨家门外斑驳陈旧的水泥走道上，每当我提步准备像一阵旋风般下楼梯时，我总爱唱“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这句歌词，让我体味到了生活的不易和生命的延续，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被父母抛在上海一个小镇，由外公收留和抚养……

前几年播出电视剧《搭错车》，讲的是一个收破烂的老人收留一个小女孩，主题曲便是《酒干倘卖无》。“有酒瓶卖吗？”“有酒瓶卖吗？”收破烂时，这对爷孙发出撕心裂肺的生命呐喊，卑微出身中蕴藏的顽强生命力，结结实实击中了芸芸众生的对生命的感慨。初中时的我其实对这首歌背后故事毫不知晓，但是，冥冥中就是喜欢这首歌，仿佛感到它在吟唱我的身世。我与外公相依为命，得不到父母的宠爱，无法向父母撒娇，当然，遗憾之余，也不乏外公对我深入骨髓的隔辈亲情，但是，外公对我再好，也弥补不了父母的疼爱。我与外公的身世，似乎暗暗扣合了《酒干倘卖无》中的一老一少。若干年后，我知道了沈从文的小说《边城》，讲的也是一老一少在一个偏僻小镇相依为命的故事。凡此类故事，皆能引起我的共鸣。

这首歌，大概在我四十五岁左右唱时，仍然会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但是很奇怪，前几年我再唱它时，涌自心底的泪花成了“枯泉”，不再在眼中出现。我对此是挠头不解：怎么会这样？是生活的重担依然压在已不年轻的我身上所致，还是到了这把年纪洞明世事后心中难再起波澜，抑或其他原因……

高中是我追歌最狂热的时候，凡有流行的新歌，必追而后快。一首新歌一出，身边的同学纷纷学唱，大家皆以能唱最新流行歌曲为荣。不具演唱天赋的我，一般要五六遍、六七遍才能学会一首歌。人生中诡异的事情此时发生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刚出的歌《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几乎听一遍就学会了。

是小宇宙是爆炸了吗？

这也是我一生中在歌坛唯一的高光时刻，之前之后，我再没哪首歌让我近乎一唱就会。“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也一样没烦恼，像个孩子似的深情忘不了……”我在烟厂杂乱的宿舍区出没时，常常会哼起这首歌。彼时，我自认为的初恋刚刚狠心抛下我，我一天到晚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情河旁的无边黑暗中，徬徨复徬徨，苦闷更苦闷。我对那个深深伤害我的小姑娘却始终无法真正恨起来，哪怕你手拿皮鞭将我打得千疮百孔，我依然对你一往情深此生不渝。我的内心深处，一直对她存着这样的祝福，“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

情愫暗生，而又绵绵长长，起起落落，曲曲折折。

很多年后，坊间流传一句“哪怕你虐我千百遍，我待你依然像初恋”。我的亲身经历，就说明了这个道理。

人的骨子里，或许都有“竹林七贤”遁出世俗的追求，所以才有“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向往与憧憬。我年轻时想与世俗抗争，数次在挤满了人的公交车中唱歌，仿佛视周围的人不存在。说是无视，其实也不然，我明显感到了他们竖起的耳朵和奇异的眼神，把我本可以无牵无绊的歌声挤得惊慌压抑。

我现在年岁大了，再也不会在公交车上当着那么多人旁若无人地独自唱歌。我想，世俗是用来尊重而不是用来抗争的，要想自由，可以在心中万马奔腾，无拘无束，而外在，还是要有所收敛，千万不要放浪形骸，惊世骇俗。

或许，这是一种洞悉人性后更高级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