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换情深完整(痴心换情深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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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换情深完整(痴心换情深已完结)

痴心换情深完整

暴雨雷鸣。

闪电一瞬照亮黑漆的房间,似要打破隐忍痛苦的私密。

“下去!”语气中寒意逼人。

余吟霜捡起掉在床上的面纱,面无表情地戴上。

双腿因为耗费力气太多而颤颤巍巍,刚踩上地面又噗通跪倒,膝盖沁出血来。

这么大动静,身后的男人却没有一丝反应,对啊,他又怎么会有反应?结婚一千零九十五个日日夜夜,这个男人何曾给过她一点反应?

余吟霜曾经以为人心都是肉做的,关曜的心只是被冻住了,只要她努力,只要她努力就一定能融化冻在关曜心脏外的寒冰!只是一千多个日夜,时间没有让关曜爱上余吟霜,反倒教会余吟霜一件事——关曜的心不是被冻住了,他根本就是没有心的!

凭什么!凭什么!下午余尽欢过来示威的嘴脸还在她眼前晃,凭什么她得不到爱被虚伪的人全部夺走!

余吟霜站起跑到床边,近乎疯狂地拉住关曜的领子声嘶力竭!

“关曜你睁大眼睛看看!睡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每天伺候你的人是我!你生病照顾你的也只有我!你除了我余吟霜,什么都没有!”

“你爱的余尽欢就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了!你的白月光不过是我掉在地上的一粒白米饭!”

黑夜中,男人猛地睁开双眸,眼神寒意无比转瞬情绪又全被收起,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余吟霜,你真贱。”

语气平淡却如铁罩封住余吟霜的嘴,又化利剑凌迟余吟霜的心,让她痛苦,让她疯狂,却又让她无力呼声求救。

真贱?爱了这么多年换一个真贱?

余吟霜呆愣片刻,随即又仰头哈哈大笑。

整个S市谁能说余吟霜不贱呢?凭着一份交情,顶着一张伤疤纵横的脸,取代自己的妹妹,为了钱财嫁给关家独子关曜。

“对,我贱,我贱在爱上你,我贱在为了爱你而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关曜讥讽地扬起嘴角,“原来在你心里不顾一切是不择手段的近义词。”

“你说我不择手段?”余吟霜笑得癫狂,心里却发苦,“可那又怎样?关家少奶奶是我,睡在你身边的也是我。”

“如果你说的睡在我身边就是指每天给我下药的话,未免也太卑贱了。”

“哦不,卑贱这个词不就是为你而生的吗?”

男人话语如剑,却连正眼都不愿看余吟霜一次。

三年前,那场盛大的婚礼上,她也曾面对众人的祝福而红透脸颊,只是没想到三年后,祝福就像缺肥的玫瑰,一个都没开出个结果。

“关曜,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爱?”关曜对余吟霜的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余吟霜,你这一辈子,就是在玷污爱这个字。”

“你不配,你不配爱人也不配被爱。”

“你只是尽欢的影子,一辈子都是。”

“余吟霜,我恨不得你去死。”

“余吟霜,你这辈子都只能成为我余尽欢的影子,一辈子!”

眼前关曜冷漠疏离的脸和余尽欢的颐指气使重合,余吟霜曾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却发现伤她只需关曜一言。

“关曜,你死心吧,就算是我只能当余尽欢的影子那又怎么样?你生,结婚证上就只能有我余吟霜的名字;你死,合葬的墓碑上也只能有我余吟霜的名字。”

余吟霜不再歇斯底里,她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像是在伤关曜,可实际却是在自己心上徒添伤痕。

她丢盔弃甲了,她输了,她投降了,她兵荒马乱也没能躲过一场叫关曜的战争。

房间空荡荡的,余吟霜知道,今晚关曜不会回来,他宁愿放下他那高贵的自尊心让别人看到他坐轮椅的狼狈样子也不愿回来和她在同一栋屋檐下呼吸。

待在冰冷没有人气的房子里,和待在牢笼有什么区别?

衣柜里的鲜艳衣服徒在箱底生灰,拎起来抖抖都觉得呛鼻。余吟霜挑出压在最底下的那一件,在镜前比对想感受从前,却只能对着伤疤纵横的脸兀自伤感。那场火灾之后, 她有多久没有出去走走了?三个月?十个月?还是两年?

她自嘲地笑笑,除了像个合格的绝望主妇躺在沙发上看新闻,她的生活再无其他乐趣。

“昔日救火英雄横死十字街头,病弱老母医院谁人能救?”

夸张的标题加配图,换做往常余吟霜肯定不会理会,只是这上面的男人她分明认识!那个火海中冲进来救自己的董哲,那个憨厚的大叔居然就这么走了。

人生太无常了,余吟霜双手颤抖着,平板从掌缝径直坠落。

“关家的钱不是用来让你浪费的。”关曜站在门口,身后推着轮椅的不是余尽欢又是谁?

“阿曜,姐姐不是存心的。”余尽欢软糯地笑着,眼神中是对余吟霜的惧意,却还是松开握住轮椅的手就要过来帮她收拾,只是光是感觉到她的气息余吟霜就觉得自己想吐。

一把挥开,她迟疑片刻又果断跑到关曜面前,“借我二十万。”

“余吟霜,你应该知道你只有关家少奶奶这个称号。”余尽欢在场,关曜说起关家少奶奶这五个字都有些咬牙切齿。

“也许姐姐有重要的事呢?”余尽欢瞥了瞥平板上的内容,那照片里似曾谋面的男人在她心中掀起滔天波浪,看了看余吟霜又计上心来,可面上还是温婉如初。

“重要的事?”关曜冷笑,“那又关我什么事,尽欢,推我上楼。”

余尽欢一脸为难却还是听了关曜的话,在关曜看不见的地方,对余吟霜笑得得意满满。

楼上待了片刻,余尽欢已经从楼上下来,没有关曜和其他人的场合,她根本就不屑戴上伪善的嘴脸。“如果你求我,送二十万给你又何妨?”

“休想。”

“可是你不是很需要吗?”余尽欢捂嘴笑,捡起地上的平板,“哎呀,这老太婆看起来好像不久人世啊?”

余吟霜握紧双手,咬牙切齿说道,“尊老爱幼,我想你妈应该教过你。”

“说过多少次了,那也是你妈。”

“这辈子我都不会承认你和你妈的。”

“那又怎么样?整个S市都知道徐萧筱才是余家太太,至于你妈?一个精神病而已。”

“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余吟霜恨不得冲上去按住余尽欢,然后好好地用肥皂给她洗洗嘴!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可别生气,万一气到失去神智和你妈一样精神失常再坠楼那就糟了。”余尽欢眼神不屑,讥讽道,“你的可怜样子取悦了我,二十万买一个开心,密码六个零。”

说完甩了一张卡在地上,扬长而去。

余吟霜,你可要上钩才好啊。余尽欢走到楼下,满意地挂断报社总编的电话。

余吟霜怒目切齿,可除了放下尊严捡起这张卡,她什么也做不到,急切地拨通那个报社提供的捐赠的号码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黑窄巷子,灯光稀疏。

“这里有二十万,密码六个零,希望能帮阿姨一点忙。”

和董哲已经很久不见,余吟霜联系报社才找到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她递出卡,对面自称是董哲堂弟的瘦削男子连连道谢,伸手接过卡之后眼中精光一闪,猛地蹿向余吟霜一把将她扑倒。

“干什么!”

余吟霜惊慌后退,可她哪能比得过男人的力气,挣扎半天都没能挣脱,双手反扣背后被精瘦男子死死压住。

“干什么?当然是男人和女人才能一起干的快乐事啊。”精瘦男子猥琐大笑,“你要是听话,我就带你感受一下天堂的感觉。”

“放…放开!”余吟霜没有停止反抗,她越想挣扎逃脱,身后男人的喘息就越发深重,让她不寒而栗。

也许是反抗的念头太强烈,也可能是精瘦男子急色而松于防范,余吟霜迅速抽出被扣住的手随手抓了把沙子抛向男子,终于获得自由!她蹬掉高跟鞋,疯了般朝巷外跑,灯光就在眼前,还没来得及呼救,男人已经又扑了上来。

“骚娘们,你这个丑样子要不是有人给钱,爷都不想上你!”说着,手上的动作更加粗暴。

余吟霜被他从后面压住,抵在墙上。忽然,一束强光倏地照下来。

余吟霜泪目红眼就要求救,可逆着光看到的却是轮椅上怒气冲冲的关曜。

“余吟霜,我不知道原来你喜欢这种货色。”关曜冷笑,他心中已经出奇愤怒了,“看着干什么,把人给我拉起来!”

周围站着的保镖这才如梦初醒,将自家夫人和精瘦男子拉开。

“不关我的事啊!”瘦削男子不知为何挣脱了保镖的制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爬到关曜跟前,“是她,是她给了我二十万,说要我陪她玩玩的!不然她这幅鬼样子,谁会和她睡!”

余吟霜想辩解,可身边的保镖却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余尽欢站在关曜身后得意又猖狂。

“原来尽欢说的都是真的,余吟霜,你做人的羞耻心在哪?”关曜头一次大吼,双眼血红有如野兽。这人说的爱就是这样吗?口口声声说着爱,又跑去和这种低贱的男人鬼魂!

“那二十万是我给尽欢去捐给孤儿院的,你居然偷来做这种苟且事!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关曜拽过余吟霜,双目通红地掐住她的脖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余吟霜想要解释,但关曜掐得愈发用力,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关曜看到余吟霜这狼狈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烦躁。

“离婚吧,余吟霜,你不就是要钱吗?”

*

好冷,雨点打在脸上,余吟霜却连遮挡一下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余吟霜,你不就是要钱吗?”

关曜轻而易举,就能给她盖上戳然后推下悬崖。

墓园漆黑一片,余吟霜跌跌撞撞摔倒又爬起,借着星光找到院长妈妈的墓碑,她跌坐冰冷石台上却像投进母亲的温暖怀抱。

“院长妈妈,你说人心肉做,可是关曜根本就没心啊。”

“你说时间会给我答案,可答案就是求不得吗?”

“院长妈妈,我好累啊。”

余吟霜浑身发抖,淋透全身的雨越来越大,眼皮越来越重,在墓碑前昏了过去。

“总裁,夫人昨晚没回来。”

“知道了。”关曜扯了扯领带,余吟霜一夜没回来?没有他的允许,她凭什么不回来!做出那种事之后一个解释都没有就逃走了吗?

昨晚余吟霜绝望的眼神在脑中回荡,关曜心里莫名烦躁,文件翻了又翻还是看不下去。

“送我去墓园。”

“可是总裁,今天下午家里让您回去一趟。”

“你老板是我,还是关老先生?”

关曜眼神冷极了,助理吓得低头,“我这就去安排。”

“慢着,通知余小姐了吗?”

“余…余小姐和秦先生出国了。”

秦知舟!关曜紧握双拳,如果不是余吟霜乘人之危,他怎么会让秦知舟这个伪善小人将尽欢骗了去!思及此,对余吟霜的恨更是涛涛!

宝山墓园就在近郊,车子停稳新助理匆忙下车准备扶关曜下车。

“不用,别把我当废人。”

关曜眼神杀人般狠厉,他果断拒绝助理的帮忙,独自将旁边拆卸好的轮椅一件件拼好扔在车边,自己挪了进去。

拒绝助理推他上山的请求,关曜一步一步地推着轮椅前行,背影挺拔仍是骄傲的那个他。

山中长着矮灌木,透过灌木看去似乎有一团什么东西,关曜矮着身子看不清楚,只是依稀一抹白色跪躺墓前。

是谁已经在那了吗?

是她!吟霜为什么在这?

关曜心中大惊,手下摇轮椅的速度不减,很快就到了余吟霜身旁。

她似乎有些憔悴,嘴唇发白,眼眶发青,还止不住发抖,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她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怎么可能是关曜,她自嘲地笑了笑,是梦吧,才会让他突然出现眼前。

关曜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底漾过微不可查的怜意,可一想到昨晚她衣冠不整地雌伏别的男人身下,他那一点点似有似无的怜意也消失殆尽。

他刻意挖苦道:“我以为你会换个安静的地方,找另外一个和你一样可怜的男人继续做那不知羞耻的事。”

不知羞耻?余吟霜苦笑,果然哪怕在梦里关曜还是那个关曜,毫不留情,一刀致命。她爱的太用力了,以至于爱直接杀了她一个回马枪,让她每一个呼吸都带着爱而不得的苦楚。

她盯着关曜,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此刻却像是一个陌生人。

“得不到那就毁掉。”这是那个背叛母亲的男人最常说的话,她第一次认识到这句话是多么的正确。

“怎么了,高贵的关先生也和我一起下地狱了?”她闭着眼,挑自己最狠心的话来破碎这个梦中的假象。

“原来你也怕死?”关曜嘲笑,“只是这不是你能死的地方,你别脏了这地方。”

脏了这地方?余吟霜强撑着站起身,“关曜,你知道吗?我好期待知道真相那一天你的表现。”

“你会痛哭流涕吗?还是像我一样歇斯底里?”

“不,最好是带着愧疚进坟墓,那样我才会觉得有安慰啊。”

阴测测的表情让一向冷血的关曜也吓了一跳,轮椅的刹车因为他一松手而松开,毫无征兆的往下倒滑。

“呼,呼,砰!”

轮椅砰的坠地,而关曜却被余吟霜一把拉扯住。墓园这面还未修整完,三四层楼的高度,下面全是碎石,摔下去不说血肉模糊肯定也要伤及内脏。

“为什么救我?我死了不是正得你的心意吗?”

“对啊,我恨不得你去死!你死了,墓碑上就会刻着你我的名字,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世人总会忘记余尽欢,只记得你关曜的合法妻子是我!”余吟霜咬牙,嘴上恶毒无比,心里却自我哀怜,原来哪怕是被伤到这种地步她也不舍得关曜受伤啊。

“可是我更想你活着,最好临死在知道真相,悔不当初再抱憾终身。”

明明就是这个女人编排出来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关曜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割走一块,怎么也收不回来。

“关曜,我累了,我们离婚吧。”

“离婚吧,关曜,我们离婚吧。”淋了一夜雨,余吟霜高烧的有些糊涂,可眼神不浊,清醒无比,从墓园到现在坐在餐桌上,她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脱口的离婚。

离婚?关曜冷笑,他手指轻扣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冷不丁开口,“我的答案是不会变的,你余吟霜没有我关曜的许可,这辈子就准备耗死在关家吧。除非我烦了,我厌了,不然你别想能够自由!”

让自己失去了爱情,那就换你失去自由好了,人总是需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关曜心中冷冰冰地想。

余吟霜失神抬头,关曜眼眸中的厌恶比往常更加清晰地刻印在她瞳孔里,她一字一句顿顿地回道,“你不是希望余尽欢当你关家太太吗?那我退位让贤,让我落荒而逃也能体面可不可以?”

有可怜,有可悲也有一丝悔,余吟霜所有的神情都被关曜尽收眼底,可他却仍是冷冰冰的笑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家里你并没有话语权。”

余吟霜一愣,被这尖锐的话像破开混沌的惊雷让余吟霜总算回归了一丝清明,她微笑中泛着苦,“难道放彼此一个自由都不可以吗?”她错了,她真的错了,错在痴心一片却把两人都困住。

“听清楚,我要你困在自己坚持要进来的牢笼里,这一生,这一世,爱不得,挣不脱!”就像是牙缝中被挤出来的话,关曜每一字都格外用力,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恨。

“哈,爱不得,挣不脱。”余吟霜绝望地点头,这六个字可不就是对她最好的写照吗?身体的不适加上关曜时时刻刻对她的讽刺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想起墓园中决绝的自己,她闭眼冷声说道,“关曜,你想怎样,想我跪地求饶还是斟茶倒水给余尽欢道歉?”

关曜笑了笑,“不,我想你被困在关家。”穷尽一生一无所得才足以报她用情之一字逼走自己爱人的痛苦!

余吟霜被关曜眼中的寒光惊到,心中苦意越发,眼眶里也充盈着泪水,“关曜,你这个魔鬼!”

只有魔鬼才会把人心践踏到这种地步!也只有魔鬼才会喜欢看人在痛苦中慢慢被折磨死去!

魔鬼吗?关曜觉得好笑,这话居然是余吟霜说出来的,这就足够引人哂笑了。

“尚且比不上你的恶毒。”他说起话来淡淡的,也许是看到余吟霜痛苦他心中竟然轻快了些,那丝夹在轻快里的沉重被他自然舍去。

正想继续,却在逆光中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他的目光突然射向余吟霜身后,嘴角挂着训练有素的笑意,“瓦西里医生,您真是准时。”

余吟霜逆光看去,瓦西里手上拎着医疗箱有些气喘吁吁,她嘴角勾起一个苦笑,只是还没打出招呼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瓦西里都没来得及说话,见余吟霜晕倒立刻冲了上去,一摸额头,滚烫的体表温度吓得他立刻翻出医疗箱里的酒精给余吟霜物理降温。

“关先生,有没有安静的地方,病人需要急诊一下。”瓦西里有点着急,让人昏过去的高烧弄不好还会引起肺炎。

许是被余吟霜突然晕倒吓了一跳,又或者是因为瓦西里作为医生的威严,关曜呆愣地指了指后院。

说是后院,实际是个高尔夫球场一般大小的后花园,在S市,也只有关家有这样的手笔购置下如此产业。夏日,后花园里绿树葱葱,而绿意交映处坐落着一栋白色的小洋楼,两层楼高,琉璃净彩的落地玻璃增添了一分色彩,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医疗设备,瓦西里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这里的格局配备和他的私人诊疗室一模一样!

将帘子拉上,把关曜赶走,瓦西里才就地取材打开B超给余吟霜做检查,只是那影像里蜷缩在余吟霜肚子里的小团让他一惊。

“能打掉吗?”余吟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她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瓦西里沉默后又开口,“吟霜,孩子都是上帝赠与的礼物,你确定吗?”

余吟霜沉默了,她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先考虑吧,我不会告诉他的。”他是指谁不用说也清楚,瓦西里扶着余吟霜走出小楼,没想到关曜还在外头,只是余吟霜罕见地带着一丝怨怼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关曜沉默地将余吟霜的异样记在心里,却抬头看向瓦西里,平淡无波地开口试探道,“请瓦西里先生原谅我的无理,只是您的治疗进展实在不如人意,请您来只是希望您能和我的医生们探讨下你的疗法……”

“不!不行!”关曜甚至还没说完,走到一半的余吟霜就失控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话刚出口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误,紧紧地抿住了唇。

“关先生,请您理解下,这个病是我和我的同事致力于攻克的难题,所有的数据方案没有我同事约瑟夫博士的同意,我并不能公之于众。”瓦西里突然开口,吸引了关曜的注意力。

“当然,瓦西里先生,我能理解您的难处,那就请您现在先诊断一下我的情况吧。”关曜垂眸,他下意识地没有追问余吟霜为什么她这么不愿,或者说害怕他知道治疗过程,他知道逼问不会有结果,而凭他的手段,他迟早也能知道。

双方似乎是各退了一步,余吟霜边走边回头,高高挂起的心重重落下,看着关曜被抱上手术台,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整颗心又全然系到他身上去了。

“情况不错,或许关先生能试着站起来走路了。”帘幕拉开,瓦西里摘下口罩对身后的关曜说。

关曜欣喜欲狂,表情罕见地外露于表,瓦西里却拧眉又开口,“只是一开始提醒关先生的事千万不要忘记。”

重病致残的事常人都是难以接受的,接受创后心理治疗是他一早就告诉过关曜的。

关曜也认真地点头,只是癔症什么的,他全然不信。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阖家团圆。

关家这个大家族最看重这样的场面,他们祖上便是名门望族,如今也自视为书香门第,高门大户,普通商贾巨富在他们眼里只是一群没有家族传承的暴发户。

余吟霜对这种自以为是嗤之以鼻,姑且按关家的说法称其是条巨龙,那发展到现在,它的五脏六腑早已经坏透了,只剩些金光闪闪的鳞甲苦撑名望场面。

而如今,这能撑起关家的金鳞甲已经被他们半舍弃了。

老爷子已经在正屋门口等着,余吟霜推着轮椅上的关曜迎了上去,推到一半却被尖酸怪气的语气叫住。

“不是说就要好了吗?怎么还要坐轮椅?”说话的是二婶胡蝶,她双手抱在胸前,阴阳怪气的眼神逡巡在关曜和余吟霜身上。

这眼神实在渗人,可余吟霜心里波澜不惊,对她的尖酸熟视无睹,推着轮椅就继续往里走。

胡蝶面目扭曲,看着好生生出现自己眼前的关曜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心中立刻怒火腾升,破口大骂,“难道人瘸了之后,连辈分礼貌都不用讲了吗?”

凭什么她儿子和关曜一起去的检查施工现场,就只有关曜逃了出来!她气,气为什么丈夫和公公要安排儿子去那工作,气为什么关家不及时救人,气为什么施工现场没有做好防火灾措施!气关曜的运气比她的扬儿好!

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急火攻心,说完之后才想起现场可不止她一个人。

关翰文从座位上站起,拄着拐杖走到胡蝶面前,“老二老婆,当年的事还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胡蝶笑了笑,今天是她家扬儿的忌日,可看看!这群人全都只记得关心关曜一个人,她的乖扬儿可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冷冰冰的墓里无人记起!“老爷子,如果我不把扬儿放在心上,你们还会有人记得他?”

所有人都把关曜这个瘸子捧在心里,就算他瘸了,得了治不了的病,家里还是把他当成继承人一直培养!

“二婶,当年只是意外。”关曜有些痛心,关扬是他最看重的表弟,也是关家这一辈里除他之外唯一的男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当年那场意外让他也很难走出来。

“意外?对啊,是意外!可为什么就你活下来了!”胡蝶像从日暮的坟墓中爬出那样恐怖,她恶狠狠地盯着关曜,“为什么不是你死!为什么不是你!”

余吟霜无悲无喜地站在一边看他们的豪门恩怨大戏,瞪圆双眼出声诅咒的胡蝶却突然伸长了手扑了过来。

下意识地,余吟霜心中大叫不好,一个侧身挡在了关曜身前,冲击力让她跌倒在关曜的怀里,“二婶,关曜他也因为那次火灾受伤了。”

关曜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有点懵,更没想到的是余吟霜居然会帮自己,第一次在不是被下药的情况下如此接近,他的视线下移,在余吟霜脖子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几乎不可查的小火星红点,似乎是个胎记。

余吟霜也没想到她和关曜已经到了这样地步,她却还牢记着不能让他受伤的本能,她想唾弃自己,想揪着自己的领子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为爱糟践自己到这种地步!感受着身下人雄厚又熟悉的气息,她内心又开始妥协,真是可悲,爱不得却还是将自己剖心剖肺送到他手里。

反观胡蝶,听余吟霜这么说完,她反倒更加癫狂,“他只是不能走了!我儿子呢!我儿子死了!再没有意识,没有思想也不能再动弹了!”

“关曜,你都瘸了!不如死了下去陪我儿子吧!”说的激动了,胡蝶又猛地冲向余吟霜,手指往头上抓去不说,还想在余吟霜脸上使劲抓挠。

而余吟霜正深陷在对自我的厌弃之中,对胡蝶的动作完全 没有反应过来。

被压在身下的的关曜立刻反应过来,手用力一揽,将胡蝶挡了下来。

“来人!来人!”被胡蝶越说越离谱的癫狂震惊到的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关翰文气得用拐杖在地上使劲锤了又锤,很快就有人进来将胡蝶强拖了出去。

剩下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将余吟霜从自己身上推开,关曜打破沉默开口,“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上去了。”

沉默,满是沉默,余吟霜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这段路像是有万里长。

房间静谧无比,除了轩窗外无尽的夏虫音浪竟再无其他声音。

“准备傻站到天明?”关曜手指在腿上敲打,看余吟霜一幅呆样忍不住开口刺一下。

余吟霜没有回嘴,她垂眸静目走到关曜后面,将他推进专用的房间。

果然是没有素质的女人,自己刚刚才救下她,现在居然一丝谢意都没有,看着余吟霜转身就要走,关曜忍不住再次开口嘲讽,“怎么着,廉耻这个词从你人生字典消失的时候顺带着把谢字卷走了吗?”

余吟霜转头,面上无悲无喜仿佛一个假人,关曜很讨厌这样的余吟霜,那句他想听到的‘多谢关先生’也像是机器声,毫无平仄。

房门被掩上,外面再没有动静。

这么快就睡着了吗?不是说心思重的人比较难入眠吗?果然余吟霜已经不要脸到自己都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了吗?关曜讥笑。

离床沿不过两米,关曜推着轮椅往前。

“情况不错,或许关先生能试着站起来走路了。”瓦西里的话突然重现脑海,关曜目测了下距离,还是按下了刹车,慢慢地撑着轮椅站了起来。

两年没有下地过的腿因为余吟霜的细心按摩没有半点肌肉萎缩的意思,他踩实了地面,感受着脚下的触感,狂热的惊喜涌上心头。

要好了!这个该死的病终于快要好了!急切地松开把手,他大步流星往前走,只是双手刚松开,提不起气力的腿直接一软,他连人带面前的酒架猛地摔倒。

“砰!”

侧卧砰的一声巨响,余吟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好!她一把掀开身上的凉被,健步如飞地跑进侧卧,关曜狼狈地摔在地上,双手撑地想要攀上床沿,可下身瘫软在地,没有半点动静。不知道情况是怎样,余吟霜只能赶紧靠近伸手去拉关曜。

“我还不是个要依赖女人的废人!”余吟霜伸出的手激怒了关曜,他用力甩开余吟霜的手,一双通红的双眼瞪着她,像是从地狱爬来。

余吟霜的双手颤抖,关曜,关曜居然真的犯癔症了。她捂着嘴看着这歇斯底里的男人,他原本的意气风发已经不见了,坚强的内心也被几年的治疗给打垮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下去了!等他自己清醒势必也会很厌恶自己的瞬间,余吟霜咬紧了牙,脑子不停转动,一定要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酒架里的红酒被尽数打破,地上全是碎玻璃渣子,不多时,关曜撑地的双手掌缝里冒出一汩汩的鲜血,像是不知疼痛地一次次爬起又跌倒。余吟霜看得心里抽痛,她猛地钻到关曜腋下想扶起他却又被推远,手心扎进碎玻璃,钻心般疼痛,却比不上为现在的关曜心痛那么痛。

意气风发过的人,怎么会甘愿坐在轮椅里,带着残疾的头衔活下去。关曜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人啊,现在却被现实打成歇斯底里的样子,一身的豪迈变成了此刻的偏执,癫狂和癔症缠身。

余吟霜悄悄背身擦干眼泪,脑海中灵光一现,转身之后悲戚全被收起,嘴角扯起伪装出来的嘲讽,扑通跪地,双手捧着关曜的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阴狠说道,“关曜,你就是个懦夫。被我胁迫结婚却不敢反抗,爱余尽欢又不敢尽力,渴望健康却又自暴自弃,怪不得余尽欢退婚之后立刻投进秦知舟的怀抱了。”

“你给我闭嘴!”余尽欢和秦知舟订婚是他心中不能被提及的痛,“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设计我,我怎么会和你结婚!”

仇恨蔓布关曜的心,他猛地反身扑在地上将余吟霜推翻在地,阴狠狠地瞪着她。

余吟霜怎么会闭嘴,她大笑着喊道,“关曜!你说我低贱,可你知道吗?你才是爱到尘埃去了!把爱给余尽欢那样的蠢货去践踏!”

“闭嘴!闭嘴!”跪爬着,关曜欺身压在余吟霜身上。他衣服上扎满了碎渣,穿着短裙的余吟霜更惨,腿已经被玻璃划得血痕累累。

关曜带着细茧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余吟霜,眼神里全是疯狂的滔天恨意,“你为什么不去死,心肠这么歹毒为什么不去死!”

余吟霜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引起这样的效果,她拼了命地敲打着关曜的背,只是颈部的手越掐越紧,肺部的空气渐渐流失。关曜的脸在自己眼前晃,意识半脱离的时候余吟霜突然想起以前,星夜的乡下,遇到的少年。她想和男人说,说自己的委屈,自己的苦衷,自己的过往种种,只是她知道,掐住自己的男人不会听她说这些,他只会带给她让人无法呼吸的剜心讽刺和利剑穿心。

好难受啊,不能呼吸了,余吟霜嗬嗬地喘粗气,眼角蓦地流下一滴泪,打湿在关曜的手背。

我……在干什么?泪水有点微烫,关曜眼神片刻清明,总算从自己的癔症中清醒,只是余吟霜这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来人!来人啊!”关曜双手有些抖,他抱着余吟霜的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恨不得她去死,可她快死的时候又心痛。

祖宅有专业的家庭医生,几乎是关曜大叫的下一刻,他们立刻赶到。现场两个满身血痕的人让他们吓了一跳,关耀文站在众人中间,气得脸色有些发白。

拐杖重重锤了地面好几下才让众人安静下来,“看着干什么!还不将少奶奶带去治疗!”

众人如梦清醒,迅速行动,关翰文眼神示意关家将这个独院封起来,安排妥当之后才看向呆愣地坐在地上的爱孙。

他叹了口气,不无威严地说道,“阿曜,你同我上去!”

关曜和老爷子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佣人只是说老爷子摔了自己最爱的那方砚台又连夜将关曜送到了私人医院。

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有事发生,只是各异的表情下各持态度,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想打听一下,只是都被老爷子赶回了房间,而关曜始终不见人影。

余吟霜在暗处居高临下地将一众幸灾乐祸的表情收入眼底,嗤笑一声之后往二楼走去。

二楼是老爷子的专属区域,这会只有书房亮着灯,门虚掩着,余吟霜敲了敲门。

“进来吧。”老爷子有些咳嗽,相比上午,声音更加苍老。

余吟霜推门而入,将门带上的同时不忘礼貌地问好,“爷爷晚上好。”

“吟霜你这声爷爷,我真是愧当。”关翰文为余吟霜递过一杯热茶,嗓音虽然沙哑但低沉得让人如沐春风,“你虽嫁给阿曜,关家却亏欠你太多,关曜是个不懂事的,这些年你照顾他也是辛苦了。”

余吟霜表面受着这话,心里却是好笑,她从未想从关家得到什么,又说什么亏欠呢?硬是要说的话,大概就只有关曜欠了她一个十年吧,一个女人最好的十年。

余吟霜在余家客居了十九年,察言观色几乎就是她的本能,关翰文眉骨上犹豫刚显,她立刻懂事地率先开口,“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问我。”

关翰文点头,沉默半晌又开口,“是癔症吧?”

余吟霜沉默,沉默之后又点头。

癔症是什么关耀文很清楚是什么,只是他未没想过关家最为优秀的后代会和这个词牵扯上关系。

余吟霜点头,将当初瓦西里医生的检查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关翰文。

“当初诊断的时候可没这一茬。”

余吟霜心虚的点头,关翰文活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既然这样,那你应该遵守约定。”

“再给我点时间,再有一段时间关曜肯定就能痊愈!”

语气肯定无比,只是关翰文不相信她的话。

“关曜会好的,他一定会好的。”她坚信诊断也相信关曜心中的信念。

会好吗?关翰文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他现在只知道所有人都在觊觎他关家家产,所有人都不怀好意!

“一定的期限是多久?三年又三年?”他盯紧余吟霜,要个答案。

余吟霜说不出话来,瓦西里说关曜已经好转却没告诉她什么时候能够好。

她的哑口无言让关翰文不再客气,他气得拐杖嘭嘭嘭击地,“我不管什么时候好,现在关家需要的是一个接班人,跟我走的正大光明的接班人,你懂吗?”

懂,怎么不懂。

当初能和关曜结婚不就是答应如果没有治好关曜,就给关家大房留下一个继承人吗?余吟霜怎么会忘记当初签下的合约,只是现在……

关翰文听余吟霜不语,只当她要违背诺言,气得拐杖猛击地面,“我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今年我要看见你怀孕的消息!”

“孩子这件事,我今年一定会给你答案。”如果今年关曜没有痊愈的话,余吟霜心中补充。

“大少爷!老爷交代你让你回去好好休养!”门外突然喧喧闹闹,管家的一句喊让室内的人都一惊,关翰文眼神叮嘱一番,闪身从进了隐秘的隔间。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合作伙伴!”房门突然被推开,怒气冲冲的关曜正站在门外怒目相视。

他怎么会听到!余吟霜回头,心中大惊!

“在想为什么我会听到你的话?”关曜笑笑,突然间破口大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现在难道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交代?她应该做什么交代,她苦笑又冷漠开口,“因为我看你废物,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房门外迅速寂静,房内的气氛也慢慢凝滞。

“和你合作的人是谁?”关曜平心静气,却是暴风骤雨的前夕,可余吟霜仍是不开口。

“余吟霜,这次你又做的什么打算?”关曜冷笑,“怎么着,等了两年没看到我好转,就准备立刻转身投入其他人的怀抱吗?”

余吟霜摇头,刚想开口意外发现这次关曜说话居然和她视线持平,眼神往下,关曜居然拄着拐杖,没有坐在轮椅上!

“你好了?”余吟霜惊喜开口,只是关曜一点也不领情,他死盯着余吟霜,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异常,只是他找不到,这女人的演技实在太好,几乎让他相信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可他知道,余吟霜的字典里只有利益二字。

“收起你的虚伪,要演出关心模样很难吧?”关曜拄着拐,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怎么着?看我快好了,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再像条八爪鱼一样粘附在我身上?”

余吟霜自嘲道,“像我这幅丑样子,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和我有什么特殊关系?”

“说不准,你勾引人的手段,给人下套的手段多了去了。”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一文不值吗?”这个问题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就算不爱,她照顾他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点地位一点点意义吗?非得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将她凌迟他才会觉得开心吗?余吟霜觉得自己喉咙发干,苦涩慢慢蔓延。

关曜已经走到余吟霜身旁,见她一脸垂弦欲泣的样子有些好笑,“不,不是一文不值,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人。”

刀割心扉,泪水就像开了闸一直下泄,“你会后悔的,我这么爱你,你会后悔的!”

爱?偷自己的钱去给野男人这叫爱?在自家祖宅里和别的男人幽会这叫爱?他双眼冒出危险的精光,一把扔掉右手的拐杖,使劲捏住余吟霜的腮帮,“别用爱这个字来掩盖你肮脏的心了,真让人恶心。”

恶心吗?也许吧。余吟霜想笑,可腮帮被捏住完全笑不出来,她强忍着痛楚大声骂道,“我的心肮脏,那你自以为爱你的那些人呢?他们的爱是真的吗?”

“闭嘴!”关曜捏得更紧,这女人就是这样,每次都忙不迭地想将污水倒在别人身上!

余吟霜才不会闭嘴,泪水流进嘴巴带来咸涩滋味,她紧盯着关曜慢慢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合作伙伴是谁吗?那我就告诉你,是你最濡慕的老爷子要我为他生下一个合理合法的继承人!”

她受不了了!她只想把所有事实都全盘托出,她只想从这个自己独自背负的深渊中爬出来!

关曜失声大笑,“余吟霜,你现在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了吗?爷爷这么不爱名利的人你也敢泼他脏水!”

不爱名利?能够将关家紧紧握在手心整整三代的人会是不爱名利的人?余吟霜懒得解释,只是向关曜投以可怜的眼神。

这是什么意思?关曜看着余吟霜眼神里明晃晃的可怜,一下子失去对情绪的控制,他扔掉最后的一根拐杖,松开对余吟霜的钳制,一把将她推到床上,倾身而上。

“你要干什么!”余吟霜惊慌地后退,只是关曜人高马大压在她身上就像压了座山,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干什么?”关曜脸上挂着癫狂的笑,

“你是想要个孩子吗?那我满足你的愿望!”看着余吟霜眼里的绝望,关曜心中光火,“怎么着,当初自愿爬到我身下,现在又要装白莲花?”

“我告诉你,晚了!”

余吟霜眼角滑落泪水,感受着男人肆意发泄的怒火,咬紧了嘴不泄出一丝声音。

“你说的都是真的?”余尽欢一把踢开正在给她做美甲的人,漂亮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

“千真万确!那小贱人不知道怎么勾引了关曜,今天下人进去扫地的时候还撞见……撞见他们还在红被翻白浪!”胡蝶添油加醋地说了又说,余尽欢已经怒到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知道了。”她强忍下怒火,正准备挂断,又计上心来,“你不是有关曜助理的把柄吗?让他过来见我。”

这手牌是胡蝶准备很久的,余尽欢张嘴就要用掉,她心中说没有不愿意也不可能,不过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势,她讨好地问道,“那我?”

“等我当了关家太太,自然少不了你的!”说完,砰的挂断电话。

好样的,余吟霜,你真是好样的!余尽欢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扫落,摔碎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她脸上浮起恶意微笑,“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了!”

余尽欢心中阴险计划筹谋不停,而余吟霜正苦闷地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房子,上次承受关曜的怒火之后,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以前,生活平静又无趣。

“铃铃铃!”客厅的电话响个不停,余吟霜接起,对面的声音有些耳熟,“关宅,请问你找哪位?”

“是少奶奶吗?”

“小张?”会叫她少奶奶的除了关曜的助理张桓别无他人。

对面也应了一句,又支支吾吾地没有开口,余吟霜直接让他有事直说,对面的张桓才出声。

“关总叫我帮他回家取一份文件,只是我…只是我刚刚在路上刚刚不小心撞到了别人,所以可以不可以麻烦少奶奶帮我送下文件?”像是怕余吟霜拒绝,张桓带上了急切开口,“这份文件真的很重要,我被辞退只是小事,但万一公司没能签下佳诚集团这份合同,那事情就难办了。”

佳诚集团这四个字余吟霜在财经日报上经常看到,最近也的确在关曜口中听到过这个字眼,想都没想,按张桓的话在卧室取了文件之后自己开车到了指定地点——海天酒店。

文件要求送到三十三楼贵宾室,电梯前人来人往,余吟霜只能撤回脚退到一边等下一趟,没想到旁边一只脚踏进去的男保洁也跟着退了出来。

“人有点多。”他笑得有点牵强,余吟霜没有多想,点点头站在一边。

这一趟人变得很少,二十楼往上只剩她和男保洁,虽然经常会遇到只有两个人坐电梯的情况,但是余吟霜总觉得背后有一双阴测测的眼睛正盯着她,让她心生警觉。

走廊静悄悄的,余吟霜出门径直左走,余光瞥见男保洁往相反方向走,余吟霜放心往前,就在她准备按门铃的时候,男保洁却悄无声息地地冲出来,掏出一块白手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用力挣扎却没有办法呼救,意识慢慢模糊,最后只看到一双白色水晶高跟鞋踢踏踢踏地离去。

好热,好热,要喘不过气来了!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余吟霜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被架在烧烤架上,浑身都烫的吓人。

救救我,救救我,随便谁都好。她在心底呼救,身子像水蛇一样扭动汲取身下的丝丝凉意。

黑色的真丝床褥上正上演着鼻血喷张的一幕,安德森掏出手机,“秦先生,这份大礼我很满意。”

发完,手机一抛,神速地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慢慢地走到床上这个小妖精的身边。

安德森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女人虽然戴着面纱,但勾得他心神大动。

安德森一把扑了上去!

“就是这里吗?”关曜撑着拐杖,怒火已经喷薄欲出。

“对,就是这。”说话的俨然是号称自己出了车祸的张桓,“少奶奶…不,余二小姐偷了文件之后就到这了,我一直跟着她。”

酒店,幽会。

这两个词一直在关曜眼前晃悠,他沉住气告诉自己也许只是个误会,只是门卡一刷,男人和衣冠不整的余吟霜让他的脸阴沉的像是雷雨天。

“阿曜,你怎么站这?”徐萧筱巧合地从电梯中走出,眼尖地看到站在房门口的关曜,一边心喜地迎上去,一边念念有词,“尽欢总是和我念叨你,怎么不来阿姨家玩啊。”

关曜藏起自己的愤怒点了点头,边打招呼边示意张桓拖住徐萧筱,只是徐萧筱健步如飞一眨眼的时间就走到他面前,她笑着打招呼一扭头就看见房内一丝不挂的安德森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余吟霜。

“这这这!”女儿打电话让她来只说是有惊喜,没想到这份惊喜这么大,虽然徐萧筱心里已经狂喜到不能自已,但她还是装出十分震惊的样子。

房内的安德森已经穿好裤子,他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你们谁!不知道这是我的房间吗!”

关曜只是淡淡一瞥,单手拄着拐,右手挥起拐直接将安德森打倒,不管不顾地踩着他的身子进了房间。

他现在满心怒火,并没有注意到余吟霜的状态有点奇怪,该死的女人,明明就满脸疤痕还不要脸地出来一次又一次地勾引男人!他怒地想扔掉拐杖上去掐死这个浪荡的女人,只是后面跟进来的徐萧筱帮他完成了他想做的事。

啪地一声,红红的巴掌印立刻浮现在脸庞上,这还不能泄愤,徐萧筱干脆跳上床,狠狠踹了余吟霜一脚。

这一脚实在太狠,关曜明显感觉到余吟霜藏在皱起眉头间的痛苦,“徐姨够了,家事我还是回家处理吧。”

回家处理?恨不得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的徐萧筱怎么会收手,她一把拽过余吟霜的头发,“阿曜,你别相信这个女人平时做出来的假象!逼我家尽欢让位还要做出这样对不起关家的事!”

余吟霜满身痛楚,她浑噩地睁开眼却看见怒气冲冲的关曜和徐萧筱,都来不及继续打量就被全身神经传来的痛楚扰乱了思绪。好痛啊,像是这个腹部都被一双大手在里头搅动,让她呻吟出声。

“文件在哪?”关曜看见她睁开眼,立刻逼近,“偷了文件卖给别人之后又来这勾搭男人吗?”

文件?对,她是来送文件的,只是现在她在哪?什么叫偷,什么又叫勾引男人?她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视线所及处却看见一双熟悉的白色水晶,抬头一看余尽欢一脸错愕地从门外走进。

昏迷前她见过这双鞋,再把现在的情况联系起来她惊呼出口,“是你!是你下圈套!”

“什么圈套!你这个荡妇!”徐萧筱生怕余吟霜说出什么,一巴掌扇过去直接扇得余吟霜嘴角流血。

好痛,好痛,余吟霜捂着肚子,不是脸颊,而是下身,下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一样让她痛得死去活来。

哪怕是关曜也发现了此刻她的不对劲,他拄着拐将徐萧筱推开,扑到床边的时候余吟霜额头已经大汗淋漓,他伸手想抱她去医院,只是完全使不上力。

“干什么!打电话去医院啊!”

张桓收到命令惊慌地看着余尽欢的警告,一面颤抖地拨出急救电话。

下身血流如注,坠痛感源源不断,余吟霜凭女人的本能已经知道自己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好恨,恨自己没有警惕到最后,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但她更恨余尽欢,是她,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捂住自己的肚子,心中哀恸,宝宝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关曜,你口口声声说我勾引男人,但你想知道我当初究竟是为什么嫁给你吗?想知道那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想知道今天的文件又是怎么回事吗?”她拼了命地抓住关曜的衣领,“去问问你最爱的女人吧!”

说完,嘴角带着嘲讽,晕了过去。

血就像是开了闸门的水库,一泻千里,骇人眼目。

关曜的双眼闪着如野兽猎食时一般的血红神采,明明还没痊愈的双腿此刻却又像是注满了力量,和众多医护一起将病床推进了手术室。

“病人家属,你不能进去!”护士长一把挡住还想往里走的关曜,说完转身就关了手术室的门。

绿灯转红,关曜的心情也变得阴沉无比,怀孕了,余吟霜怎么会怀孕了?

他不安地在病房外踱步,余尽欢和徐萧筱双双踩着高跟鞋匆匆赶来。

见关曜无障碍地走动,余尽欢惊喜地扑了上去,“曜哥,你好了?”

“滚。”关曜满心的怒火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余尽欢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却被关曜的眼神吓得后退。

徐萧筱见自己女儿被推开,立刻挺身而出站在关曜眼前,“阿曜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打谁!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我家尽欢嫁到你们关家!”

“嫁到关家?”关曜冷笑,“关家太太现在正在里面保胎,她嫁给谁?和我可怜的堂弟关扬举行冥婚吗?”

“冥冥冥婚?你疯了吗?”徐萧筱震惊到眼珠子瞪得老大,关曜这是好了腿坏了脑子?对着她这个未来丈母娘也敢放这种鬼话!

关曜一把踹向徐萧筱的小腹,歇斯底里地大叫,“如果吟霜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半点问题,我要你拿整个余家陪葬!”

徐萧筱腹中剧痛,本来还想站起来据理力争一把,听到这个字眼,立刻后背生凉,额头冒汗。

“曜哥!我妈也只是看妹妹出卖你还勾引其他男人才会动手的。”余尽欢委屈巴巴地凑近,却没想到这装可怜的戏码这次一点都不起作用。

关曜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你们母女这么巧也到了酒店!”

以前没有想过的事这一刻全都走马观花般浮现脑海,关曜心中悔恨,自觉聪明却被女人给玩弄手掌!

不等余尽欢想出什么借口,手术室的门却突然打开,刚刚送余吟霜进去的护士一脸惊慌地从里头走出来。

关曜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让他双手颤抖,他一把抓住护士长,“里头什么情况!为什么三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不就是保胎吗!”

“保胎?这么简单就好了!患者和丈夫的HLA染色体相似,本来就难怀孕,现在腹部被重击,孩子估计是保不住了。”护士长语速飞快,看清关曜的样子之后一把抓住了他,“你是患者丈夫吧?患者都怀孕了还让她受伤,还喂走私的助兴药,不知道这种药是禁药吗!”

一连串的职责像针一样扎进关曜的心,这一切的一切之后都会有人来承担后果,他现在只想让意气风发的余吟霜好好走出手术室。想到这,他拽住了护士长的手,大吼道,“那现在究竟需要做什么?”

“需需要……”护士长被唬住,片刻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一把将关曜的手拽下,“腹部被重击加上中毒,需要全身换血,不过现在医院没这么多库存,患者这么年轻却这么贫血,真是看不出来。”

眼神扫视关曜就像是在看一个整日虐待妻子的渣男,关曜听到全身换血两个字已经是难以承受,差点摔倒。下一刻又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他松开抓住护士长的手,抖着拨出瓦西里的号码。

打不通,打不通,打不通!关曜气得将手机摔向墙面,跑出去的护士长却抓着一个女生到了旁边的病房。

“不是说要去找血吗,为什么还在这?”

护士长被关曜的一吼吓得七魂没了三个,倒是一旁的女生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关曜,在他要发飙的时候终于开口。

“原来吟霜姐拼死也要救的人是你啊。”

死了也要救?关曜心里有点慌,他猛地凑到女生面前发问,心中一直祈祷,不是他想的那样,绝对不是他想的那样!

女生清浅一笑,“当年云广大厦火灾,我哥刚好当值,他和吟霜姐一块救的你,你昏过去的时候,一根着火横梁倒下,吟霜姐……”

“奋身一扑,救下了我。”关曜面无表情地补充完这个故事。

董洁躺在献血椅上,听到关曜这番话惊喜地开口,“看来你已经和吟霜姐在一起了,我就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万事都会有最好的结局,可惜我哥……”

“你哥?”

“对啊,我哥…因为任务牺牲了,因为我妈的病,我哥晚上还去做了兼职,所以出了意外。”董洁情绪低落,“本来想找吟霜姐帮忙的,只是已经联系不上了。”

董洁强颜欢笑装出坚强的样子,而关曜现在想装坚强都装不出来。

什么偷钱,什么偷男人!现在关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当初救自己是谎言,为了掩盖这个谎言又用另外的谎言来遮盖!好样的!余尽欢,你好样的!

想起墓园里余吟霜疲倦说出离婚的样子,想起那个早晨余吟霜说出离婚之后的轻松模样,关曜就一阵心碎,他到底做了什么,对这个用生命在爱自己的人。

“护士长!护士长!不好了!”外面突然跑出一个小护士,满身是血,看见在这安排献血的护士立刻跑了进来。

“怎么不好了!”关曜先反应过来,心脏扑通狂跳,好像什么事就要发生,好像有什么事就要脱离他的控制。

被突然拦住的小护士一愣,很快又想起自己要传达的讯息,哭着喊了出来,“病人,病人大出血去世了!”

怎么可能会去世!怎么可能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啊,痛。”关曜手上力气越使越大,直到小护士痛呼出声才下意识地放手。

征楞片刻,意识突然回到脑海,关曜冲到手术室门口就要强行进去,只是本应该躺在上面的人已经不在,他看着流淌一地的鲜血,扑通跪了下来。

护士长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关曜奔溃到不能自已的样子,虽然是渣男,但现在的伤心的确也不像是假的,她叹了口气,现在的人就是喜欢追悔莫及。

“她在哪?”

“唉?谁?”

关曜赤红双眼,抬起头,“余吟霜,她在哪?”

鲜活的余吟霜怎么会死,他不相信。

护士长有些紧张,想了半天才想起余吟霜是谁,“节哀顺变,病人大出血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那尸体呢?”

“尸体被病人家属给认领走了。”

病人家属,余吟霜哪来的病人家属?疑惑的同时,关曜立刻想到了余家。环顾四周,刚刚还在这接着往下演的余尽欢的确不见了踪影。

“关先生,您没事吧!”秦管家收到信息就往医院赶,没想到进来就看到关曜满身血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备车,去余家。”关曜低着头,看不出表情阴沉地开口。

“可是总裁您不需要包扎一下手吗?”关曜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鲜血滴答滴答一直没停。

“我说,备车。”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波动,秦管家转身忙点头,“车已经在外面了。”

关曜低沉的气势压得司机踩紧了油门,交警的罚单在此刻都没有关曜的脸可怕,一路不知道闯了几次红灯才赶到余家。

余家的独栋小别墅此刻一片黑暗,没有半点灯光。

“去敲门。”关曜垂眼闭目。

秦管家瞥了一眼,司机畏畏缩缩地上去,敲了敲门没人应又畏畏缩缩退回来,“关总,好像没人。”

“你的职业道德就是让你告诉你雇主说,好像,可能,似乎吗?”关曜说话淡淡的,可就是淡淡的才让人害怕。

于是司机转身又往门口走,只是关曜的拐杖比他要快一步,刚刚逞强地将余吟霜送到医院,还没好全的腿阵阵发酸,可他还是坚持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门口。

门铃按了又按,的确没人回应,可房内却一直有喵喵叫的声音,关曜冷淡一笑,“踹门。”

“什么?”

“踹门。”

本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仔细一听真的是这样,虽然很荒唐,但是司机还是照做,一个用力门直接被踢开。

室内的确漆黑一片,可是黑暗中又有一双绿油油的猫眼,关曜冷眼看着,一直都要随身带出门的猫居然单独在家?

微弱的月光下,客厅的桌子还有些轮廓,关曜走上前拿起一个杯子砰的砸地,“不出来的话,我就在客厅坐着等了。”

说着,真的就坐了下来,在黑暗中像是坐了一尊杀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的灯唰地全亮起,余尽欢和徐萧筱跟在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后面,关曜慢慢起身,“余世伯,晚上好。”

“到不是很好,就是不知道阿曜为什么这么晚过来踹我家的家门。”

“这件事,我想您身后的两个人最清楚吧?”关曜没有说明,只是阴狠的眼神让余尽欢和徐萧筱不寒而栗。

“余吟霜受伤情况如果严重的话我给医院主治医师打个电话吧。”虽然觉得妻子做的不对,但是只是受伤而已,用不着半夜踹门吧,余史心想。

“打个电话?不如世伯给阎王爷打个电话,让他把吟霜和我们的孩子还回来?”

“死…死了?”徐萧筱难以置信地惊叫一声又腿软地摔倒在地。

余尽欢也是惊讶的表情,但是她只是身躯微动,可这举动已经让余史明白,关曜说的不假。余吟霜居然就这么没了,实在突然,可这又能怎样,在她妈承认自己和别人男人有一腿之后,他和这个女儿也就没有情分了。

“节哀顺变。”余史的冷漠让关曜此刻才体会到余吟霜的孤寂,也让他现在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

“你女儿带走我太太的遗体,现在又叫我节哀顺变?”关曜不顾辈分指着余史的鼻子臭骂,“如果现在不交出我太太和我孩子的遗体,我就让你整个余氏陪葬!”

“我们没有!”这个时候徐萧筱终于从害怕中惊醒,一把抓住唯一的依靠余史,“我们真的没有!”

余史又望向余尽欢,余尽欢害怕地拼命摇头,“当时我先走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两母女平时情意满满,可到了这种关键点却又互相推卸起责任来。

关曜以为自己看到会很气愤,却意外地毫无波澜,他冷眼看着又冷声开口,“余家,一个都跑不了。”

他也跑不了,失去余吟霜的痛大概会让他一生都逃不掉。

“余,瓦西里医生说您还不可以出病房。”

被护士拉住的女人脚步一顿回过身来,整张脸除了眼睛都被绷带包扎住,有些骇人。

“娜斯嘉,外面花开了吗?”

被唤作娜斯嘉的护士微笑着扶着绷带脸女人回病房,“亲爱的,寒冬哪有花,不过瓦西里医生说了,下个月的卸肉节会带您出去散散心。”

“是吗?”余吟霜不停地抚摸着脸上的绷带,眼神波澜不惊。

外面寒冬腊月,她又何尝不是?过往种种,还在眼前,可是心境已经不一样了。有时候她还会想起关曜,想起余尽欢 ,甚至想起好多年前发生过的事,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沉浸无尽的丧子之痛。

娜斯嘉叹了口气退出病房。

“还在伤感吗?”瓦西里双手插兜,眼里全是担忧。

“余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要伤害她。”娜斯嘉频频回头,看到余吟霜对着窗外失神的样子又摇了摇头。

瓦西里也很头疼,六个月前他在办公室做观察报告的时候突然接到老朋友的电话说余吟霜出了意外,到现场时虽然被抢救过来,可不但孩子没了还落得元气大伤的下场,想着那个不怒而威的男人和惹人厌烦的余家人,他当时突然就冒出要将这个老友的女儿拉出这个泥沼的念头。他发誓,这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伪造死亡记录再求人偷偷将‘死者’送回自己的国家的事,他是鼓不起勇气再做一次了。

“您劝劝她吧,瓦西里医生,虽然主收走了给她的礼物,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娜斯嘉深深叹了口气,端着盘子离开。

瓦西里何尝不想叹气,他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悄声进门。

“吟霜,凡事向前看,主自有安排。”瓦西里坐下,担忧地看着余吟霜。

“可是我放不下。”爱被曲折误解,自己的隐忍退让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全都土崩瓦解了。

“难道你还在想着回去吗?”那样的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的复仇计划真的有必要吗?

余吟霜点头,抬头看着远方,双眼变得深邃且忧伤。

“他是不是要做最后一次手术了?”

她突然间开口,瓦西里一惊,点点头,“最迟就在这个年底吧。”

“年底吗?以前抽的血都保存起来了吧?”

“存起来了,可是……”看着保持着远眺姿态的余吟霜,瓦西里叹了口气,“你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你再次鲜血了。”

“可是得把这个解决了,我才真的算是和过去再无牵扯啊。”

是真的无牵扯吗?瓦西里很想问,可他还是忍住了,“不管怎样,我现在是你的主治医师,你有义务遵从我的医嘱。就算是抽血,最多200cc,关曜少了你这200cc也能够痊愈,你不需要担心。”

余吟霜一点都不担心,很奇怪,明明对关曜爱的那么深切,可现在所有的爱全都被埋在这颗死寂无波的心脏深处,再也没有什么波澜。

“瓦西里叔叔,我的项链做好了吗?”几乎是每天一问,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瓦西里展颜微笑,“亲爱的,对方已经送来了。”

余吟霜总算有了表情,她激动地站起,甚至磕到床沿也没有痛呼,顺着瓦西里的视线看向门外,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手上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袋,“余,您的项链如约而至。”

接过纸袋,里头放这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打开,一条璀亮的铂金链子下面坠着一个星星一般的水晶坠子。这是瓦西里替她联系的遗愿公司用她未出世的孩子的骨灰做成的水晶坠子,这是她的孩子,那个不被祝福不被期待,在错误中来到又在错误中失去的孩子!

余吟霜泪流满面,双手虔诚地捧着这水晶坠子,用脸颊去蹭摸,像是蹭孩子的脸蛋。

“怡儿,我的怡儿。”

人生再给你一次改头换面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会干什么?

狠狠地抓住余家的衣领,把这群虚伪小人全都拉下马!不留情地按住关曜的头,让他知道爱情被无情践踏的痛苦!

第一句是他提出的问题,第二句就是余吟霜给他的答案,瓦西里看着在练习室里不断旋转跳跃练习芭蕾的余吟霜,不知道他做出的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半个月前,他接了一单生意——为一个可怜的华国女孩子治疗,只是尽力之后还是没有好结果,但是幸运的却是,他居然在不经意间知道这个女孩子的身份。私生女,三岁被送出国,拥有大笔钱财却从未和家人见面,更重要的是!在女孩死后那个家居然发来了准备让她认祖归宗的讯息!

虽然对这个女孩子心怀愧疚,但瓦西里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余吟霜改头换面的机会!

第一时间,瓦西里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余吟霜,余吟霜也是万分激动,看到手机界面里摄人眼目的S市秦家这熟悉的四字,她心中计谋渐起。

余尽欢,你不是找了秦知舟这个依靠吗?那就让我来亲自拆掉吧!

秦家私生女的身材和余吟霜一般大小,有出入的相貌也因为余吟霜动了修复疤痕的整容手术而没有问题,最大的障碍就是两人的生活模式。

俄语,钢琴和绘画余吟霜都不在话下,但是秦余从小学习的芭蕾却让她犯了难。

“一个困难也好,十个困难也好,我都会跨过去!”

当初她坚定地对瓦西里这么说,现在也正实现自己的承诺,不会芭蕾那就学!大拇指断了就接上再来!体型不好那就让老师狠狠地帮自己压腿!动作不到位就日夜训练!

所有人都说苦,但是余吟霜心里清楚,再怎么苦也苦不过曾经。

六个月。

整个六个月过去,余吟霜凭着自己的热血和信念居然真的将芭蕾学了个像模像样,就连请来的芭蕾舞老师都惊呼自己遇到了天才!

磨难中学会隐忍的余吟霜也学会了虚与委蛇那一套,脸上的微笑,鞠躬的幅度和表情都惟妙惟肖,只有瓦西里知道那个敢爱敢恨的余吟霜在慢慢消失,他也是杀手之一。

离秦家说过来接人的日子越来越近,秦余在俄国的生活痕迹都被余吟霜熟记在心,至于死亡记录,有瓦西里在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吟霜,你真的决定要回去了吗?”秦家接人那天,瓦西里不放心地送余吟霜一直送到机场。

余吟霜温婉一笑,“瓦西里叔叔,我叫秦余,世上只有秦余,再无余吟霜。”

瓦西里苦笑,余吟霜的模样像极了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卓央,那个他也曾深爱的女人。看着渐渐迎过来的秦家人,他握住余吟霜的手,语速飞快,“这世上总得有人记得余吟霜,就让我来做这个人吧。”

说完撒手,恢复自己这个和秦余半生不熟的‘医生’身份同余吟霜告别,“秦余小姐,用华国古话就是,山高水长,一路平安。”

“多谢。”余吟霜有些热泪盈眶,她这一辈子遇爱不淑却幸得很多好人相助。

道谢后转身离去,不带一点不舍,只有这样余吟霜才能让自己的心绪不被烦扰。

安检上机,看着窗外的云层,余吟霜,就知道自己此番回去,必定是一人孤身奋斗,万般情绪都得藏在心里。

但那又怎样,该拿回来的,属于自己的,她都要一并夺回!

“我苦命的孙女!”秦家老太太已经握着她的手快半个小时了,说来说去就是苦命的孙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之类的话,只可惜眼眶湿润没有半点眼泪。

演戏嘛,谁不会。

余吟霜不假思索,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濡慕之情溢于言表。

“行了,老祖宗,妹妹刚回来,总得让她倒倒时差吧。”他这个二十一年没有出现过的妹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呢,秦知舟浅笑。

章可君也连声说是,扮演慈祥后母正起劲,余吟霜也乐得扮演自己的乖乖女,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秦知舟让她觉得很危险,刚刚盯着自己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狮子盯住的猎物,饶是她也是脊背生凉。

章可君和秦知舟一直将她送到房门口,细细地叮嘱她好好准备明天的认祖归宗的晚宴舞会,

“汪汪汪!”正说着,隔壁房间突然冲出一只黑背大狗,几乎有人的一半身高,魁梧高大,吓得余吟霜本能性地往后退。

“宝贝儿,别闹。”秦知舟笑着叫回黑背,摸了摸它的头,“就算姐姐的味道好,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能往上凑哦。”

说完盯着余吟霜,眼神暧昧不明,却又转身离开,余吟霜不敢放松,直到看着章可君,秦知舟和大黑背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卸下假笑,迅速进屋将房门关紧,窗帘拉上,灯也关掉。上上下下扫视了三遍没有找到任何摄像头才安心地躺了下来。

“你真的是秦余?”窗帘被掀起,本来应该回房的秦知舟却大喇喇地站在她的窗台上!

余吟霜立刻绷紧了后背,脸上带上有点害怕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笑,“知舟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秦余还能是谁?”

秦知舟笑了笑,这个女人演得还真想那么回事,“秦余耳朵后面有个我烫伤的小伤疤,你没有。”

伤疤!居然漏了这么一点!余吟霜紧张地不知怎么回应,而面前的秦知舟又笑了。

“骗你的,你果然不是秦余。”

“但这一点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个合作伙伴,你够有胆,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合作?”

“合作?”余吟霜没想到她身份这么快就被戳穿,更没想到被戳穿之后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反转。

秦知舟点头,“你这样的私生子,外头不知道还有多少,老头子身体还强健,我却不想等了。”

李世民杀兄弑父现代版,果然豪门多恩怨。

见余吟霜没有反驳,秦知舟立刻开口,“想必你也知道你是联姻的棋子,我允许你嫁到郑家享受贵妇生活,但是有一点,我要你全权听我安排。”

郑家?余吟霜轻笑,一个计划悄悄浮出水面,“郑家算什么,我能直接替你击垮关家。”

“就凭你?”

“不,凭我手上的余吟霜的骨灰。”

和狮子合作还能得到一只腿,和鬣狗合作只会让自己身葬其腹。

可秦知舟提出合作的时候,余吟霜还是毫无顾忌地答应了下来,用她一个人的手来报仇实在太慢了!让余尽欢她们享受哪怕多一秒的快乐,她都觉得是多余。

一天不算长,调整礼服准备妆容,晚宴就要开场了,宾客们一个接一个的来,余吟霜仍坐在房间里,黑暗中神色不明。

“走吧,妹妹。”秦知舟倚在门口浅笑,牵起她的手,凑近颈间如痴如醉般呼吸着余吟霜身上的香味,灼热的鼻息洒在她身上,在她发火之前又疏离,慢慢往外走。这个女人的身份这些天他也调查过了,一个流浪国外的孤女,因为和一个同样流浪国外的有钱孤女志趣相投而一起上学的身份真的是无懈可击,只是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外头宾客差不多到齐,秦知舟合上挂在上衣袋子里的怀表,在和谐欢乐的音乐声中牵着余吟霜缓缓走向大厅正中的舞台。

余吟霜有些紧张,今天的礼服是华伦天奴的高定星空系列,对身材要求高到几乎是多吃一口饭就会撑破的程度,可为了完美地在关曜面前以新身份出现,她一整天滴水未进。

底下人因为秦知舟牵出一个陌生的女人变得喧闹起来,大家来这都知道秦家请他们的原因,只是没想到秦光正这个人还能生出这样漂亮的女儿,柳叶眉下是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有着一张樱桃小嘴,脸颊瘦而不削,笑得时候还有两个清浅的酒窝。

总之就是楚楚可怜到了极致,让在场的男人都想怜爱。

办舞会自然得有开场,只是秦光正官腔十足讲了许久,就在余吟霜忍无可忍的时候,秦光正却突然开口叫她上台。

踩着高跟鞋,在秦光正的示意下将打好腹稿的感谢说了一遍又一遍,本以为这就是结束,没想到秦知舟突然走上台子拿过话筒,“舍妹在俄国精修舞蹈,这次舞会的开场舞不如就让本人和舍妹献丑一场。”

说着鞠躬邀请,底下掌声雷鸣,让人无法拒绝。

余吟霜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刮了秦知舟一眼,只是碍于无奈还是下场和他来了场华尔兹。

起,承,转,合。

动作该轻柔时候如水,该强硬时候似刀,眼神带着似笑非笑的妩媚,举止间都是让人甘心拜倒石榴裙下的魅惑。可偏偏脸又是那么清纯,让人不忍亵渎,这两种气质合二为一,让在场的男人都在心中狂呼尤物!

一跳一动都堪称是社交舞的典范,看完余吟霜的舞,众人收起了对她小家子气的评价,不少公子哥也都动起了别样心思,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坐在阴暗角落里的关曜。

掌声雷动,比之前更加响亮。

所有未婚的男人都蠢蠢欲动,为什么?因为开场舞之后就是年轻人自由邀请舞伴的时候!还有什么时候能够比跳舞更靠近对方?

“这位小姐,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再来一曲?”像是玩笑一般,秦知舟抢在所有人前面对余吟霜又做出邀请,让一旁准备跑过来的余尽欢恨得直咬牙。

余吟霜刚准备冷眼拒绝,只是一旁余尽欢却刚巧进入她的视线,她立刻换上一幅欣然的模样笑着接受,上场前向余尽欢投去暧昧不明的微笑。

什么醋都会吃上一顿的余尽欢,该怎么惹怒她呢?自然是抢走她碗里的男人了。

余尽欢气得跺脚,什么多年留学在外的女儿!不过就是个私生子也敢占着自己的男人!这么想着,看向余吟霜的眼神中就带上了无比的厌恶和憎恨,只是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小三扶正的私生子。

余尽欢越是生气,余吟霜就越是爽快,就连舞步也比之前更加欢快,如果没有腰间那双炙热的手的话,她也许能跳的更加欢快。

“演戏而已,秦先生可以不用揽的这么紧的。”余吟霜终究还是忍不住凑到秦知舟耳旁恶狠狠地提醒他。

秦知舟也凑近,“我现在是一个新晋妹控,你应该理解并且跟着我入戏。”

说完呼了口气,揽的更紧。

余吟霜哪怕是气得咬牙也没办法,虽然现在秦家对她很看重,但是她早知道自己只是用来联姻的棋子,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对秦知舟做出任何出格动作她这颗棋子都会变为一颗废棋子。

乐曲越来越激烈,大厅里男男女女旋转着开始交换舞伴,余吟霜心里舒了口气,眉眼一挑从秦知舟身边滑开。

只是下一秒,她却偏离主场,滑到场外,猛地撞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满身浑厚的男人气息让她身躯更加僵硬!

她抬头,心中祈祷不是,可一看那祈祷又全破碎!

横眉冷目,不是关曜还能是谁!想过再见时的场景,只是没想到再见这么突然,余吟霜一下子乱了手脚。

感受着怀中人瑟瑟发抖的身子,关曜皱起眉头,好像他才是被撞的那个人,为什么这位秦小姐表现得好像是他的错?

思考无解,他只能绅士地将撞进自己怀里的人扶起,只是这一扶让他眼底也晕上了讶异,这人的感觉好像!好像那个不能提及的人!

“小姐,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余吟霜骇然,关曜看出了什么!不对,这幅样子已经和以前的她天差地别了,关曜不可能认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装出少女遇见陌生人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嗫嚅道,“不好意思,我以前都在国外。”

这软糯的样子不可能是她,关曜心里失笑,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看见稍有相似的人都会想起她,“那大概是我认错了吧。”

“关先生居然真的来了,我妹妹见不得生,冲撞了您,我代我妹妹向您道歉了。”秦知舟看到这边的状况,立刻歉意地松开舞伴的手,走了过来。

面对‘秦余’他可以绅士,但是对秦知舟就没这个必要了,他立刻换上冷淡的脸,“秦先生说有我妻子遗体的下落,能否借步一谈?”

遗妻?周围的人立刻竖起耳朵,想要听上一二,只可惜秦知舟不会让他们如愿。

“现在是舍妹的舞会,不如等一周后满殿香?”

关曜有点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在他的认知里秦知舟可不是个友爱家人的角色,这么想,看余吟霜的表情也变了变。

“知舟!你说了今晚要和我爸谈合作的!”

突然一个白色倩影闯进三人之间,白色飘然的裙子,不是白莲花余尽欢小姐还能是谁。

见到她来,三个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好,想想也是,一个旧爱,一个新欢还有一个死敌,余吟霜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心里却等着看好戏。

余尽欢被秦知舟的冷落气得两眼昏花,都没看清背对着她和秦知舟聊天的人是关曜就冲了上来,现在可算是看清,只是人已经被吓出了魂。一年前关曜一身血过来要遗体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光是看到这尊杀神就吓得直哆嗦。

“余小姐,据我所知我已经让秘书回绝了。”在这个大场面下,秦知舟不想掉价,只能微笑示意保镖过来赶人。

余尽欢一听他这么说,哪里能忍得住!她怒气冲冲地指着秦知舟的鼻子大骂,“你说过会帮我父亲渡过难关的,你还说你会娶……”

啪!

一个强劲的水巴掌将余尽欢打得晕头晕脑,也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等她从震惊中睁眼,却发现刚刚站在秦知舟旁边唯唯诺诺的女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你居然敢泼我!”

“泼的就是你!”余吟霜气势全开,旁边的秦知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只是看到余吟霜的样子笑着在一旁观望。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着我哥的鼻子骂人!据我所知,这位余小姐联合自己母亲谋害了自己的妹妹和侄子,没错吧?可惜了那孩子,据说才刚刚成形,啧啧啧。”听到这话,关曜的背部绷紧,脸上也带着愠怒,余吟霜拿着手帕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上被溅到的水,像是擦什么污垢。

在众人以为她要住口的时候,余吟霜又开口,“不然说就算是同一个阶级也有天差地别呢,我母亲待我细致入微,而你母亲却手段百般,真是上不得台面!”

一番话虽然是假仁义道德,但在这个人人都不真实的上流社会里,演得足够漂亮就能让人欣赏。

至于余尽欢?余吟霜瞥了眼眼底全是怒火的关曜,这女人不需她他应付,刚刚那番断绝关系的话一出,自然会有人处理。

正义凛然,维护兄长。

所有对那个秦余小姐的评价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可看着眼前坐在沙发上目中无人地整理头发指甲的女人,哪里有半点外面人口中所说的‘巾帼’风范?

关曜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熟练地拉开抽屉拿出药瓶,三粒,吞入腹中。

“关总,您又头疼了?”拿着文件进来的秘书一见他吃药就关切地走上前,大胸脯仿佛就要蹭上他的脸,抱大腿的心情急切,就连沙发上坐了人都没有注意到。

余吟霜冷笑,关曜这个人,果然桃花无数。

“出去。”关无情冷声喝道。

Lisa已经掏出手帕的手一顿,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委身又靠了过去,“关总,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分享的,多一个人分享自己也会好受点的。”

声音百转千回,妩媚万般,让在沙发上坐着的余吟霜硬是抖下了一层鸡皮疙瘩。

“关总,或许需要我回避下?”

怎么有人!听到声音,Lisa先是一愣,继而又训练有素般从关曜的大腿上站起来,动作可不像是第一次。

关曜这下是真的火了,额头上青筋暴起,“找人事部,拿上这个月工资滚!”

“关……”

“滚!”

“啧啧,要是我可舍不得这么漂亮的秘书。”余吟霜玩弄着自己的头发,话语间全是可惜,可脸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说吧,你过来有什么事。”关曜懒得和这个女人多话。

“我哥让我过来和你聊聊你夫人遗体的事。”按秦知舟的原话是,[你的毒舌体质估计能狠狠地气关曜一把,过去捅几刀算是你给我的投名状。]

于是余吟霜就‘愉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一大早就踩着关曜上班的点找上了他。

关曜果然露出了非常有兴趣的样子,他急冲冲地走到余吟霜面前,高大的身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在哪,你们想用这个消息换什么?”

“换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关曜有些疑惑。

余吟霜点头,关曜半信半疑地还是答应了下来。

得到应允,余吟霜突然面相一变,凶狠地站了起来直面关曜,“你有没有半夜梦见过余吟霜和她可怜的孩子!”

咄咄逼人,直戳人心,关曜听完她的问题立刻大喘粗气,那天和余吟霜一起坐在急救车上的情形一跃而出,她痛苦的呻吟,她蜷缩的姿态和她满是鲜血的身子,历历在目。他眼睛一红掐住了余吟霜的脖子,“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余吟霜压低了脸,邪魅一笑,“你不是说我们见过吗,我是余吟霜啊,你准备好和我一起下地狱了吗?”

关曜一米九几的个子被余吟霜的眼神吓得后退,可片刻又恢复清明,“你到底是谁,秦家小姐一直在国外,不可能认识吟霜!”

关曜的表情全收在余吟霜眼底,秦知舟让她亲自和他一起跟关曜谈判这件事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她就好演一出见不惯渣男而暴起玩弄的戏码。自爆身份这么危险的玩法,在关曜这个傻子面前才是最安全的自保啊,余尽欢那么差的演技都能被骗到的关曜,他又怎么会猜到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余吟霜的女人真的是余吟霜呢?

只是她内心却又无比复杂,爱恨交缠让她时刻都很煎熬。

“啊,一点都不好玩。”余吟霜可惜叹气,像泄气了一般坐下来,复而又翘着二郎腿像天真的少女一样歪头一笑,“余吟霜为什么不能认识我,你对她又知道些什么。”

语气平淡,可关曜觉得里头都是对他的嘲讽。

“行了,不玩了,我哥让我陪你去满殿香等他。”说完,率先走出办公室,仿佛多看关曜一眼都会辣眼睛。

到满殿香的时候,秦知舟已经预定好桌子,不过身边却跟了个让三人都很讨厌的人。

上菜的服务员也是被里面的氛围吓到,上了菜之后像躲雷一样跑了出去。

“我是余吟霜的姐姐,我也有权利知道她的遗体在哪!”余尽欢梗着脖子,真当别人不会针对她。

事实是,三个人根本懒得收拾她。

“说吧,你想用吟霜的遗体换什么。”

关曜的率先让步让秦知舟都有些不可置信,他不急不忙地给关曜倒了杯茶才幽幽开口,“不多,关家在S市的所有酒店。”

“好大的口气。”关曜嘲讽,关家起家就是凭做酒店产业,现在秦知舟居然说直接要这么一条产业?

秦知舟也不恼,只是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好的手帕,推到关曜面前。

一层层掀开,里头躺着一只素戒,关曜如遭雷击楞在原地。

想要的效果达到了,秦知舟和余吟霜也不久留,“关先生想清楚了,那就来秦家找我吧,恭候大驾。”

余尽欢怎么会认不出这素戒,当年为了羞辱余吟霜,她特意去那种小首饰店给她挑的珀金戒指,没有一丝花纹,也不代表一点身份,让曾经的她非常满意。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关曜放在心尖上的人了,她感受着关曜身上暴戾的气息,吓得立刻追着秦知舟而去。

“等等!知舟你等等我!”

“不等等看吗?”都走到车门前了,余吟霜突然顿住脚步,狡黠一笑。

秦知舟有些无奈,“想玩打脸游戏在暗地里玩,摆在明面上掉价。”毕竟同样的办法用上两次可不是什么妙招。

余吟霜笑得一脸纯良,“我这么善良,怎么会玩弄她?”

说着,拉住秦知舟转身,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的余尽欢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秦知舟皱眉,当年这女人也算是有点脑子,没想到利用到一半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现在这幅样子真是倒胃口。

他嫌弃得不行,余吟霜却迎了上去,“同为女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招子要放清楚了,我哥现在不是你能招惹的。”

被余吟霜当众羞辱,余尽欢恨不恨?当然恨,只可惜现在她低伏做小,面对余吟霜的指责根本不敢反抗。

她垂眸顺目,柔软的小白花演得惟妙惟肖,余吟霜心里冷哼却装出被她迷惑到的样子,声音也变得柔和下来。

“余小姐要相貌有相貌。”可惜小家碧玉在这个阶层水花都打不出来。

“要家世有家世。”破产的豪门不过是个笑话。

“何必要吊死在我哥这颗歪脖子树上?”顺带着损了一把秦知舟,余吟霜心里很满意。

余尽欢听她说的很真挚,也像感动了一样抽泣起来,如水的眼睛望着秦知舟,“可是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知舟哥哥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知舟哥哥……余吟霜心里恶寒了一把,面上却还是同情,“看你也不蠢,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我哥你是不用肖想了。只要你放弃纠缠我哥,我可以帮你牵线郑公子。”

余尽欢脸上大喜!郑家最近风头正旺,能够攀上这棵大树,她就是真的不用为下半辈子担心了!

“但是。”还有下文,余尽欢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但余吟霜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有点心动,“你知道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就算结婚也有个离的时候,只要你答应帮我秦家去郑家做些事,我就用秦二小姐的身份担保你下半辈子一生无虞,怎么样?”

什么事余尽欢心里有数,但这口头承诺实在单薄,她面上吞吞吐吐就是不回答,想让余吟霜加点筹码。

“这是我哥看在你还算机智的情况下,卖你一份面子,不想要就滚。”余吟霜一眼看出这个女人想要什么,她横眉怒目一瞪,吓得余尽欢立刻答应了下来。

“我要!当然要!”得了郑公子的心之后,这合作不合作的不还是她说了算吗!余尽欢咬牙答应下来。

余吟霜满意地一笑,居高临下瞥了余尽欢一眼,挽着秦知舟扬长而去,扮足了仗势欺人的样子。

她就是要这样,给余尽欢在房梁上悬一个叫利的套子,涂上一点点散发诱人味道的蜂蜜,再慢慢地让她自己吊死在上面。

“Aly,瓦西里医生发消息过来了吗?”秘书已经换了一个,虽然还是身材姣好的女人,但是鼻梁上架着眼睛,衣服穿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就很职业。

“刚刚收到瓦西里医生的电话,他说今晚过来为您做最后一次手术,让您等会就过去。”说完候在一旁不再多话。

最后一次吗?第一次做手术,是四年前吧?余吟霜不远千里求他来为自己治疗却被他赶出去的那次。

“去备车,现在过去。”关曜无奈一笑,让Aly退下,原来那句话是真的,失去一个人之后才会发现生活中点点滴滴都是她,他现在就是这样,呼吸都觉得少了余吟霜的味道。

把玩着那天秦知舟给他的戒指,关曜觉得这戒指像一块巨石,时时刻刻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手术室已经准备好,麻醉剂快生效的时候瓦西里总算匆匆赶到。

“瓦西里医生,没想到一年了你完全没变。”老当益壮,精气神比自己还好。

看到关曜眼下的铁青,瓦西里心中叹气,“你变了,生机反倒没有病重时候多了。”

关曜想点头,但头已经重的没办法去动,眼前景象渐渐模糊,等再醒来,面前的手术灯已经换成了雪白的天花板。

“关总,您醒了。”Aly立刻关切地为关曜调整病床角度,“瓦西里医生先走了,医嘱已经告知何医生了,对了,他还给您留下了一个木盒子,说如果您没事的话可以翻翻看。”

木盒子?关曜眉头一皱,瓦西里对他一向是冷言冷语,怎么会临到头还给自己留下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头有一个破旧古烂的日记本,一个小玻璃球和一张纸条。

关曜先打开日记本,扉页是歪七扭八的淼淼二字,小学生写写画画般的内容让他不明所以。

——在院长妈妈那遇到一个小男孩,他告诉我,把眼泪藏在玻璃珠里的话,就算没有生日蛋糕,玻璃珠每年都会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原来他叫阿曜,阿曜,阿曜,真好听。

阿曜在这个日记本里存在了整整二十四页,那消失掉的记忆慢慢地浮现,关曜左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心脏,才让抽痛感减少一丝。日记在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再见阿曜这个字眼已经物是人非。

“淼淼想给阿曜一个拥抱,但他却认错了淼淼。”

“淼淼吃芒果过敏啊,他怎么能忘记。”

“玻璃珠这么珍贵,我怎么会丢掉。”

“阿曜生病了,身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人,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

“结婚了,他没回来。”

“好痛,余尽欢说的每句话我都可以装作听不见,但是他说的话让我好痛。心脏上架了一把刀,他说一句,刀就刺我一下。刺到遍体鳞伤,刺到鲜血淋漓,刺到我的心千疮百孔。”

……

关曜已经泪目,心脏像是被谁攥住一样一阵一阵的抽痛,呼吸都会刮嗓子,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紧紧按住自己的心脏才鼓足勇气翻到最后。

“不是说玻璃珠会实现愿望吗?十七年了,我攒了十七个愿望,能不能全换成一个呢?”

“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就好了。”

“再也不要遇见了。”

神经轰然崩断,关曜圆睁着眼,这辈子他已经错过了,为什么要许愿下辈子不遇见?为什么!他不允许,他不允许!

“你听见了吗!我不允许!余吟霜你听见了吗?我不允许!”他伸着手在半空中将日记本撕成两半,像是癫狂了一样。

“噗。”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端着午饭进来的Aly吓得碗筷全摔在地上。

关曜伸出手喝住Aly,又打开那折得整齐的纸条——“关先生曾经想知道您的病究竟是什么治疗办法,那我现在诚实地回答您,这种病需要找到特定的适配血来替换全身血液,您很幸运,适配志愿者亲自求我来给您看病。”

适配志愿者,亲自求上门,关曜联想完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向右倾倒,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关曜住院了?”余吟霜一激动,手上的咖啡砰的一声摔碎在地。

“这么大反应?”秦知舟挑眉,余吟霜立刻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只是在想关曜因为戒指被刺激到的可能性有多大,明明戒指都给他快一周了,才有这种反应未免有些不可信吧?别是给我们下了个套。”

她不知道瓦西里将她的小木盒给了关曜,也不知道瓦西里将治疗的手段告诉了关曜,现在只当关曜是要在他们面前演上一出好戏。

秦知舟不带笑意的笑了笑,“应该不会,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人。”

想起当年他对脸上还没伤疤的余吟霜的惊鸿一瞥,他不由得笑了笑,关曜这个人什么都比他强,就是眼比他瞎。

“那接下来怎么办?”余吟霜对秦知舟的话半信半疑,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秦知舟邪魅一笑,“不管关曜是演的还是真的,我们就坐着等东风吧。”

坐着等?余吟霜不明就里地坐在秦知舟的办公室里等他所说的东风,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关曜会来吗?他伤的重不重?余吟霜承认,自己的心绪已经被关曜扰乱,她想宁神静气,只是她做不到!

被余吟霜做贼一般的眼神骚扰地看不下去文件的秦知舟叹气,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秦总,关总打电话邀您去满殿香,需要拒绝吗?”

“不用,备车,回复说我们等会就到。”说完挂断电话,笑意盈盈地看着余吟霜,“东风到了,我们该出场了。”

一路无言,余吟霜无意识地把玩着颈间的水晶坠子,秦知舟一瞥又望向前方,“这坠子是谁送的,看你宝贵的每天都要把玩几次。”

余吟霜心中一惊,立刻放下坠子,“没什么,初恋送的。”

说完有点忧愁地望向车窗外,这话说的也没错,她前半生就爱了关曜这一个人,怡儿也算是关曜送给她的希望,只是希望死在了萌芽上。

见余吟霜有点伤感,秦知舟不由得将这一点记在心里。

车子很快就到了满殿香的门口,今天明明就是周六,可一向红火的满殿香却不想平时那么热闹,冷冷清清的不见多少人影。

“秦先生,秦小姐,老板在里面等你们。”Aly将两人迎了进去,最隐秘的包厢里,关曜坐在轮椅上,神情不明。

他不是应该好了吗?余吟霜的心不由得一揪,片刻又放松,爱成了习惯让她对自己生出鄙夷,她提醒自己,这个人是害死自己孩子的帮凶,给凶手递上刀子的帮凶!

关曜心中阴晦不明,这秦余小姐进来时的眼神变化让他心中有些不解,吟霜难道真的和这个人有过什么交道?

不等他细想,秦知舟已经开口,“不知道关先生是不是想好了。”

“上次你的建议,我不想接受。”开门见山,这番话一出,秦知舟立刻变了脸色,那一瞬的阴沉可怕地让余吟霜想撤退。

可这阴沉就像是她看错了一样,一眨眼秦知舟又成了温文尔雅的样子,“既然这样,那请问关先生叫我们过来有何贵干?”

关曜沉着地敲击着桌面,半晌又开口,“家族产业里的东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但是我能答应你一件事。”

“一件事的承诺好像并不能说服我。”

“我答应你用我个人的手段,将郑家送到你手上。”

郑家!听到关曜的这句话,秦知舟神色一变,凝神盯着关曜的眼睛,“我怎么能够相信你?”

“郑家大儿子现在是我的心腹。”

秦知舟眼神立刻变得不同,郑家那点破烂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那个魄力不一般的人已经被关曜收为麾下,这样的话,这份承诺就可信很多。

思考几秒,他立刻点头,只是关曜这个时候又开口了,“不过我有个附加条件。”

“什么?”秦知舟警惕道。

“把她给我。”

现场就三个人,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秦知舟只是一愣,迅速答应下来,关曜这一举直接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的棋子给插进了关家最中心!

“没想到关先生对舍妹这么关注,嫁过去也不是……”

“不是嫁娶。”关曜打断,见秦知舟疑惑,他才开口解释,“秦小姐看起来挺聪慧的,不如当我的助理帮我管理公司怎么样?”

不怎么样,余吟霜白眼。

秦知舟也觉得不怎么样,开什么玩笑,秦关两家的关系整个S市都知道,水火不容都算是轻的,秦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去给关家的少爷当助理,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开玩笑。

没想到面对秦知舟的质疑,关曜还是很果断地点了点头,“我相信秦小姐的为人。”

“我去!”一句话我相信让秦知舟无话可说,他还是有些犹豫,余吟霜却梗着脖子答应了下来。

秦知舟在桌子底下掐了掐这个人,警告意味十足,可余吟霜还是没有改口,甚至还调侃起来,“既然关先生信得过,那我自然没有什么可怕的。”

“很好,一周后,郑家的温泉山庄,算是我的见面礼。”说完,关曜转身离去。

直到保镖说关曜的人全都离开,秦知舟才松懈下温柔的表象,大腿一跨,坐到余吟霜对面。

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热气腾腾挡在两人中间,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余吟霜能够感觉到秦知舟的怒气,她摸了摸坠子告诉自己要沉住气。

“合作伙伴这个字只是不想让话说的难听。”秦知舟慢悠悠地开口了,只是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等余吟霜反驳他语气一变,“说的难听,你就是我手下一条狗,狗听话了就给个骨头,不听话了就打一顿,这是我的训狗方法,你懂吗?”

热气散尽,秦知舟的眼神让余吟霜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阴狠的毒蛇给盯住,她后背有些发凉,不知道和这个人合作究竟是对是错。但是箭在弦上,撤回已经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了。

余吟霜双目一闭,往日所受种种依稀浮现,再睁眼时她眼神又坚定起来,“我懂,但是秦先生仿佛还没准确定位我的位置。”

“哦?”秦知舟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让余吟霜有些害怕。

她稳了稳心神,也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秦先生被余尽欢这口井困得太久了,以为天就只有那么大。”

居然笑自己是井底之蛙,可秦知舟却不生气,笑了笑,“继续说。”

知道自己赌对了,余吟霜才继续开口,“很简单,余尽欢那个蠢货想的是靠男人,而我是想靠自己,毕竟有句话叫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秦知舟一愣,大笑出声,这么粗俗的话他倒是第一次听。

余吟霜没管他的大笑,继续往下讲,“你和关曜的合作是基于我偶然得来的余吟霜的骨灰,也就是说,这个合作能不能成功还是得看我。”

这算是威胁,秦知舟收起笑容好整以暇地望向余吟霜,“你就觉得我不会把你关押起来,然后逼问骨灰的下落?”

“不,你不会,就冲关曜刚刚提出的那个附加条件,你也不会对我下手。”余吟霜自信满满,“对我下手,合作可能就无法实现,就算实现了也只是个遗憾合作。”

“遗憾合作?”秦知舟问。

余吟霜倩然一笑,回答道,“当然了,一石二鸟的局硬生生被你完成了low版的以物易物,难道不是遗憾合作吗?”

秦知舟鼓掌,“你就快说服我了,但我有个疑惑,为什么关曜会提出这个要求呢?你怎么能证明你不是双面间谍?”

这个问题打了余吟霜一个措手不及,突然她想出一个绝妙的借口,砰的拍了一下桌子,“因为关曜害死吟霜姐,所以我是永远不会和他站队的!”

“余吟霜?”秦知舟半信半疑。

余吟霜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样,吐了口气还是开口,“我是瓦西里医生的养女,也是吟霜姐小时候的朋友。知道她被余家和关曜害死的时候,我强求我养父帮我顶替秦余的身份回国,就是想看关曜身败名裂的样子!”

这是当时草拟的几种意外情况里出现过的,余吟霜庆幸当初和瓦西里一起筹谋的很周全,光是伪造的身份就有三个,不然现在就算临时起意也来不及了。因为余史的家暴,余吟霜小时候的确和母亲秘密去俄国待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除了她再没人知道,可以说现在拿来当借口根本就毫无破绽,甚至将秦知舟之前调查出来的疑点冲散。

秦知舟紧盯着余吟霜,她眼神中有恨有怨,这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至于那个身份?他是不会相信的。

被盯着的余吟霜心里打鼓,只是秦知舟很快又露出训练有素的微笑,他伸出双手,“那就再祝我们合作愉快。”

“秦小姐好!”

关家宅子里的人都在庭院两边排着队列,齐刷刷的一声欢迎气势震天。

余吟霜将行李交给站在最前面的秦叔之后径直走入关家大宅,对其他人一个视线都没有施舍。

“切,真的把自己当女主人了吗?”窃窃私语从背后传来,要是真的秦余站这肯定不知道是谁,但余吟霜在关家生活了这么久,怎么会听不出厨娘的声音。

这个被徐萧筱母女安拆在关家的眼线居然还没被拆掉,她嘴角挂着冷笑,猛地转身走到还没退下的厨娘面前,啪地就是一个巴掌!

厨娘被打得眼冒金星,一个气结就扬起手想要还过去。

“怎么着,想打我?”余吟霜冷笑,而厨娘能在关家做这么久是有原因的,一听余吟霜的语气她立刻低头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

又唯唯诺诺地开口,“没有的事,秦小姐。”

“可是我还想打你!”说着又是一巴掌,清脆的让周围人都捂住了自己的脸,好像被扇的痛感也传染给了她们。

“秦小姐这就过分了吧!”厨娘两颊都被扇得肿起老高,她双眼通红地瞪着余吟霜像是瞪着什么杀父仇人,“我好歹在关家做了十几年厨娘,秦小姐说打就打是不是太不给关少爷面子了?”

“关少爷?”余吟霜一笑,啪地又是一巴掌,“第一巴掌打你不尊重我,第二巴掌打你不知悔过,这第三巴掌,呵呵,就打你吃里扒外好了!”

在关曜自己家里管关曜叫少爷,可不就是胳膊肘拐到老宅那些人身上去了吗?

平时这个称呼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被余吟霜这么拿出来一说,似乎真的很不妥,周围站着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去救厨娘,在豪门工作,各人自扫门前雪总是没错的。

“秦叔,这种人还是开除好了。”余吟霜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扔到地上,像是嫌弃厨娘的脸很脏似得。

秦知走到余吟霜面前,略略鞠躬,“家里佣人的开除得关先生出面才能处理。”

“是吗?”余吟霜抬头,一眼就看到关曜坐着轮椅在二楼的落地窗那观察着这前面的情况。她笑看着楼上,掏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关曜接起电话,视线却依旧胶着在余吟霜身上。

“曜哥啊,我开除个下人你应该不会不允许吧?”声音百转千柔,撒娇意味十足。

“嗯,随你。”

余吟霜开了外放,关曜的话周围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厨娘的脸更是变得铁青,她冲上去就准备抢手机,余吟霜早就有所准备,一脚将她踹开,让保镖将人拉走。

身后不管是怎么地痛苦求放过,余吟霜都没有回头,当年厨娘在她发烧的时候往药瓶里掺安眠药的事,她可没忘记。

“咦,曜哥你下来了啊。”余吟霜刚进屋就发现关曜居然从二楼下来了,她立刻迎上去,魅无骨一样往关曜腿上一坐,胸膛一靠,旁若无人地玩暧昧。

“下去。”关曜的声音很冷,冷到让余吟霜想起那无数个夜晚被他从身上赶下去的心酸。那些爱情被践踏的的岁月,仍盘旋在她脑海,让她痛得不能呼吸。

想到这些,她也没了调戏关曜的心,立刻从他身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表情正经地仿佛刚刚那个人不是她自己。

“说吧,为什么要打她。”

“她是谁?”余吟霜装作不解。

关曜抿了口水,冷笑,“别在我这装小白兔。”

余吟霜也跟着笑了,“我该说的都在门口说了啊,你的…”她环视周围,又笑着将视线放回关曜身上,“你的某条狗应该告诉你了吧?”

这一句话几乎就是把关家所有下人都骂了一遍,也算是将自己的形象败坏到了极点,但她一点也不介意。

关曜气得涨红了脸,他怎么会觉得这人身上有余吟霜的味道,这种脾气的人怎么可能是余吟霜!

“秦叔!给秦小姐安排住房,没有别的事不要上来打扰我!”

看着关曜生气而走,余吟霜蓦地一笑,比之前的都要真实。

这样就生气了吗?关曜,日子还长着呢,你要好好看着啊!

[秦小姐到关家第一天,厨娘被当众扇耳光,然后被开除。]

[秦小姐到关家第二天,花园小工被浇一身水,然后被开除。]

[秦小姐到关家第三天,清洁阿姨被地板上的肥皂水滑到,自动请辞。]

[秦小姐到……]

“够了。”关曜头疼地制止了助理嘴里不停出现的秦余的罪状,看到在一旁站着的秦管家,他闭眼疲乏问道,“秦叔,秦余每天都是这样?”

“有过之而无不及。”

“知道了。”能让经常一个字一个字的秦知说出七个字,可见这些都不是什么污蔑,“去叫秦余来见我吧。”

“好。”秦知和助理一并退下,不过三分钟,书房就响起了敲门声。

关曜迷迷蒙蒙地说了句请进,一脚跨进来的赫然就是在大闹关宅的‘秦小哪吒’,余吟霜。

关曜推了推轮椅让自己直面余吟霜,他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秦小姐,明天你就去公司报道吧,贾助理会带你实习两天,两天后你就直接来找我。”

以为会有什么训斥,结果关曜只是让她去公司上班,这下余吟霜也不知道关曜打得究竟是什么主意了。

“你不需要偷偷筹谋什么,我在秦家也只是个棋子。”

余吟霜冷冰冰的,可关曜听她这么说却突然笑了,“原来是以为我在你身上有什么图谋吗?”

“谁知道,也许你就是那种衣冠楚楚的禽兽呢?”

“还请秦小姐放心,您这个性格我这辈子都不会钟意的。”关曜也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让余吟霜认清自己的水平。

余吟霜冷哼,转身就要离去,关曜却又开口,“你只是很像我的妻子,当然了,不是性格。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我晃神了吧。”

关曜自嘲,见余吟霜停下脚步又说,“我妻子因为我的原因受了很多委屈,看到你和她有些相似,我就不由自主地想拉你一把,把你拉出泥沼,秦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话不假,关曜同秦家打过很多交道,秦家经营生意的刻薄和手段都是首屈一指的,让人讨厌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的。

“谁要你管。”余吟霜冷哼,摔门离开。

关曜以为他是谁?当年那个施舍给她的关家太太的头衔现在又被他每天供奉嘴边,打脸也没有这么个打法吧?

因为关曜的话,余吟霜几乎是一夜未眠,一大早去公司报到的时候只能带上一副墨镜来遮盖浓厚的黑眼圈。

“这里是设计部,那边的人事部…秦小姐,您是没睡好吗?”贾凯临时接到带新人的任务,本来想应付应付,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前阵子秦家刚认回去的女儿,立刻态度转变,带着余吟霜在公司上下转悠。

没想到余吟霜不仅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还打起了瞌睡,让他脑门冒汗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关曜三个助理,余吟霜最讨厌贾凯,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微笑着摆手,“贾助理多虑了,虽然因为知道要来这工作而有点焦虑,不过慢慢会好的。”

贾凯的表情也好了点,不过心里也带上了鄙夷,豪门家的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面对工作怎么会不焦虑呢?

他面上笑着,带着余吟霜逛完公司就宣布让她先下班。

余吟霜故作惊讶,“我不是应该和大家一样的上下班时间吗?贾助理不必为了我破例的。”

“秦小姐你还是第一天上班,先好好回去休息,明天我再教你具体的职责。”贾凯笑笑,虽然总裁没明说,但是他们在人手底下工作的人招子都放的很亮,秦家的人来关家工作,怎么可能会让她接触实际性的东西。

余吟霜心知肚明,但她什么也不会说,微笑着告别之后开车到商业街东逛西逛确定没人跟着自己之后径直到了景泰小区。

秦知舟等候已久,余吟霜昨的言行举止自然有人给他打报告,但是忠心不忠心的还是需要现场确认。

“听说你在关家大发雄威?”

“确切点来说,是狐假虎威。”

“就是这只不知收敛的狐狸能够借多久的威呢?”秦知舟乐得和余吟霜打哑谜。

余吟霜眉毛一挑,“虽然被放养但自我三观很正的小狐狸因为讨厌渣男而出手教训,结果掉了自己的狐狸皮,露出小白兔尾巴,然后被老虎看中的戏码不是应该很有趣吗?”

“你怎么知道老虎会看中小兔子呢?”

“因为这只假小兔子很像老虎当年亲手杀掉的真兔子啊啊。”余吟霜浅笑,“毕竟披着假小兔子皮的眼镜蛇,很聪明。”

秦知舟大笑,站起身啪啪啪鼓起掌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明天就是关曜扔出投名状的时候,你记得一起过来。毕竟胜利的孤单感啊,需要一起享用。”

天气晴好,昨晚的骤雨将天空洗的澄澈无比,但关曜的心还是有点沉重。

“关先生,真的不需要我陪你过去吗?”书房内,一个穿着园丁式样衣服的男人站在书桌前,眉头紧锁,满满的担忧。

关曜挥手让他不用担心,“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隐藏自己的行踪,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园丁男握紧了双手,但还是点了点头撤了下去,关曜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秦叔,车安排好了吗?”

“恩,不过……”

“怎么了?”

“秦小姐说要和您一块去。”

“那就去吧。”关曜推着轮椅往外走,刚巧看到站在大门口的余吟霜,没说话,一前一后钻进车里。

不多时便到了满殿香,照旧是包场,里头除了一个服务员就没有其他外人。

秦知舟难得的没有准时到,关曜和余吟霜两人同处一室竟有了些尴尬。

“去公司报到之后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本来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尴尬的关曜被余吟霜这么一怼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吐出来,聊天不是这么聊得,姑娘。

心里吐槽着,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自从吟霜去世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心情有了波澜,想到这,本来好好的脸色又变得阴晴难测起来,他看着面上表情生动的‘秦余’,将自己心里那是异样压了下去。

再像,她也不是吟霜。

这么暗自提醒完,关曜的眼波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直到秦知舟到,他才动了动身子。

“抱歉抱歉,堵了会车。”

“没关系。”关曜冷淡回应,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纸,“郑家温泉山庄的转让书,还请秦少过目。”

“关先生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秦知舟一把接过转让,响指一打,身后跟着的两个保镖走了过来,一个将手上捧着的骨灰盒安放在桌上,一个将精致的小木盒放在骨灰盒旁边。

关曜同样让保镖收了起来,双方交接完成,饭店经理这才识趣地安排上菜。

菜色一道又一道,但三个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匆匆吃了几口,三人都放下了碗筷。

关曜按了按服务铃,服务员立刻从门外走了进来。

“先生要结账吗?”服务员拿着账单站在一旁。

关曜抢先掏卡,只是手刚伸出去又缩回来,他抬头看了看迟疑问道,“你是新来的吗?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服务员迅速回答,“对,小训身体不好,我来代班的。”

代班?关曜冷眼抽回自己的卡,只一瞥保镖就迅速反应过来将服务员一把按在地上。

“关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服务员在地上使劲挣扎,却也挣不脱强悍的保镖。

“干什么?明知故问。”满殿香招待的都是S市上流社会的贵宾,所以这里的厨师和服务人员没有意外的话是一直都不会换的,现在这个人跳出来说自己是代班的未免也小看自己的智商了吧。

秦知舟和余吟霜在旁边看戏,保镖已经熟练地将人押了下去,这时候经理才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满头大汗,一进来就开始鞠躬道歉。

“黄经理,道歉只是小事,下次还有这事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关曜决定卖满殿香一个面子。

黄经理喜笑颜开,擦了擦额头的汗,“多谢关先生的照顾,今天这一单就算在我老黄身上,希望关先生能够接受。”

关曜点头,推着轮椅就要往外走,这个时候意外横生!

本来还在弯腰弓背的黄经理突然面露凶相,手伸进怀里迅速掏出了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关曜想躲,只是他已经推着轮椅到了黄经理身前,再想来避开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下意识侧身,眼前一个黑影闪过,想象中被袭击的痛苦并没有来临,他睁眼一看,发现秦余居然倒在自己身上,嘴里带着痛苦的呻吟,脸上被腐蚀的液体烫的发红,还有被变黑的迹象。

关曜一下子慌了神,“是硫酸,快点!水,拿水来!”

落荒而逃的黄经理被保镖按压在地上,秦知舟也迅速反应过来,来不及找水就先拿上刚刚喝水的茶杯凑到跟前。

“不是我想这样做的!我是被逼的!”黄龙在地上一直叫屈,吵得关曜头疼,他大叫,“堵住嘴,拖出去!怎么做你们自己知道,还有何医生为什么还没来!”

关曜怒火滔天,他仔细地检查余吟霜的伤势,从面部到脖子到颈后,一个熟悉的火星状红色胎记大喇喇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如遭雷击楞在原地!

被水泼过之后,余吟霜脸上的腐蚀感减轻,微微的灼热感让她从被泼硫酸的痛苦中微微清醒。

睁开眼,一直对她冷冰冰的关曜脸上居然带着说不清的担心。

她刚想嘲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身下温软的触感和浅蓝色的窗帘让还有点头晕的余吟霜有点迷糊,下一刻讨厌的医药味道就告诉她现在她身处何方。

“秦小姐,您醒了。”Aly推门而入,见她醒了语气平淡地打了声招呼。

余吟霜没有多话,她偏头看向窗外,“我怎么在这?”

“秦二小姐幽会关氏总裁,惨遭嫉妒女猛泼硫酸和下毒。”门突然从外被打开,秦知舟拎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盒子津津有味地嘲笑道。

余吟霜一时语塞,没想到报社记者这么能编新闻,那下毒手的黄经理这么五大三粗的男人都能被编排出个女人身份。

和秦知舟对视一眼,Aly识趣地放下手中的果篮离开,两兄妹的场合,她一个外人在不太适合。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被泼了不知名液体之后她就陷入了昏迷,后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秦知舟笑了笑,“相比这个话题,我更想问问昨天你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去救关曜?按你的说法,关曜如果直接意外死亡不是更好吗?”

余吟霜沉默,突然又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拔光狮子的毛之后再杀掉,不是比留它一个全尸要更解气吗?”

秦知舟一愣,拍掌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咚咚咚。”门房处,敲门声骤起,余吟霜迅速恢复表情,低声叫了句请进。

关曜身体好转,手上拎着饭盒径直走到余吟霜身边,对秦知舟在场一点也没有惊讶。

一层一层的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就差直接拿个勺子开始喂余吟霜,这突然转变了态度的关曜让余吟霜和秦知舟都有点无措。

“没想到关先生也带了午餐,看来我这份只能原样封存带回了。”秦知舟笑道。

没想到关曜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秦余因为我才受伤,这点事是我应该做的。”

堵得秦知舟没有话说,余吟霜则是暗自皱起了眉头,关曜什么时候会因为别人救了他而这么亲力亲为地做出送饭的举动?难道?

不会的,余吟霜心想,她的身份毫无破绽,关曜是不可能会认出自己的。

“饭菜都是按照医嘱准备的。”关曜开口,就像是看穿余吟霜在出神而提醒她。

余吟霜懊恼开口,“地板滑害我替你受了一难,你这种渣男,谁会奋不顾身救你?还有,别以为送点饭菜就能补偿我。”

“你说的都对。”关曜一点也不气,甚至还有点温柔。

余吟霜气结,虽然这扑身一救的确是她的本能,这个偶然也让一切都提前走上她设计的剧本剧情,但是她心里就是莫名不开心,“关先生不是口口声声怀缅亡妻吗?我可不想又有些不良杂志社拿你和我的关系炒作。”

“他们就会炒不起来的。”关曜肯定作答。

余吟霜疑惑反问,“为什么?”

“因为炒作建立在捕风捉影的暧昧里,而我现在要告诉你,我正在光明正大地追求你。”

噗!

秦知舟一个没憋住,嘴里的水直接喷了出来。

余吟霜也是错愕地眼睛都要瞪成金鱼眼,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关曜在说什么,心中怒火十丈,这就是她爱过的人,一个沾花惹草不知疲倦的男人,她冷笑,“听说当年余尽欢之所以能得关先生的青眼就是因为救了关先生一命,现在是怎么样?移情了?”

这番话不可谓不刻薄,余吟霜‘死后’,S市有谁不知道当年余尽欢凭这么一个站不住脚的谎话硬是让关曜眼瞎好几年的事。

秦知舟听完面色一沉,想上去打醒余吟霜,明明一切都走上计划的轨道,她现在这是要自拆铁轨吗!

没想到,关曜不仅没生气,反倒是笑着帮余吟霜搅了搅有点烫的蔬菜粥,心情大好地开口道,“你跳起来说违心话的样子也很可爱。”

是换了个人吧?余吟霜心里大骂,可接收到秦知舟警告意味的眼神,她还是将心里的话吞了回去。

关曜从不食言,医院突然表白之后就真的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一直纠缠在余吟霜左右,热情奔放让余吟霜无力招架。

“今晚的舞会能不去吗?”她有气无力地看着在一旁等着的秦知舟,愤愤地抱怨。

秦知舟只是挽起一点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表,然后就笑意盈盈地站一旁不说话。

意味明了,余吟霜哼哧一声表示不满,但还是迅速地戴上耳环首饰挽着秦知舟的手下了楼。

“怎么没戴我给你买的那条链子?”秦知舟状似不经意般问道。

余吟霜没有多想,只说自己戴习惯了,改不过来,秦知舟也没有再问。

这次的舞会是郑家安排的,已是初冬,便干脆安了个迎冬的旗号,说到底还是给他家的宝贝儿子选妻子。

按郑家的说辞,郑兴邦一直在国外求学,学成才回来帮忙打理家业,但余吟霜早就在顶替秦余身份之前就在俄国听说过他的旗号,花花公子,醉生梦死的典型代表。

想到这,望向楼下等着的余尽欢的眼神也柔和了些,不过这柔和中暗藏杀机,让看懂这神情的人不寒而栗。

余尽欢没看到,她还在上下审视自己的装扮,余家被关曜整的败落了,她这个曾经的大小姐已经没有什么最新品的奢侈品来装饰自己了,只能拼搭往日剩下的衣服让自己不会太落魄。

“余小姐你来了。”余吟霜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恶心迎了上去,扫视了一下她的装束之后露出嫌弃的表情,片刻又压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只是余尽欢已经将她的嫌弃全收在眼底。

余吟霜打着哈哈,拉着余尽欢的手姐妹情深一样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凑近余尽欢耳边,“郑家那是什么人家,余小姐还是去我那拿一套衣服先穿着吧。”

说着将她推进了自己的衣帽间,余尽欢又羞窘又恼怒,本来想拒绝,只是一进去立刻被里头的衣服首饰给吸引住,尤其是挂在正中间的那套晚礼服,粉色的露肩曳地裙,薄纱还能显出腿型,最适合她了!

本来还在怀疑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能够在郑公子面前艳压众多女人她就心里十分畅快,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换上了这套粉色晚礼服。

推门而出,见余吟霜像她想象的那样被她的美震惊地长大嘴巴,心中得意无比,而余吟霜心里则是鄙夷无比,冷冰冰地叫了声蠢货。

三人一起坐车到了郑宅,余尽欢等不及想展示自己,还不等余吟霜和秦知舟下车就率先跑了下去,只可惜那些等着拍秦家大少和二小姐的记者朋友在咔咔咔拍了一通之后才发现拍错了人。

只是这些都不是余尽欢知道的了,她拖曳着粉色长裙,横冲直撞地冲进宴会,还一举冲撞上一个男人。

居然是郑兴邦!剑眉星目,除了眼底有些铁青简直就是她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只是在她准备轻启香唇道歉的时候旁边的人却突然讥笑出声。

“这不是前段时间秦二穿着来参加我生日宴会的裙子吗,怎么穿在你身上了?”豪门最忌讳就是撞衫,尤其是晚礼服,基本上太太小姐们都是穿上一次就闲置不要了的,这下子这人的话一说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余尽欢。

她羞窘的红透了脸,一看到余吟霜进来立刻赤红了眼,只是碍于身边的男人她只能装作委屈样子揉了揉眼眶,上身不经意地擦过郑兴邦的身子让他气息不稳。

“张小妹,余小姐家里……你就不要为难她了。”余吟霜恰到好处的停顿让在场的人都哦了一声,只是这一声让余尽欢更加难堪。

“衣服都是身外物,没什么大不了的。”郑兴邦突然开口,被解围的余尽欢感激的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让人升起保护欲。

郑兴邦只觉得自己下腹一紧,顾不得许多只得借口先离开。

周围的人也全都散开,这一片只剩下余尽欢也余吟霜两个,没了众人施压,余尽欢拉着余吟霜就往外走,直到走到花园没人的角落才停下。

“你是不是故意的!”开口就是质疑。

余吟霜有些好笑,“这衣服是你自己挑的,这么多件偏偏看中这件能怪我?”

说完就往回走,走到门口又被余尽欢拉住,她手握紧成拳就要动手,只是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更大的手一把拽住了她。

“我的女人也是你能打的?”关曜一脸凶狠,吓得余尽欢脚一崴跌坐在地上。

动静不小,刚刚散开的人群又为了过来,郑兴邦也夹在里面,余尽欢哪里敢承认,她立刻红了双眼,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完全是我见犹怜的样子。

关曜觉得恶心,却也不想再和这种人有牵扯,只霸道的牵着余吟霜就往里走。郑兴邦看了看两边,咬了咬牙还是让保镖将余尽欢请走。

“请去哪?”

“笨!”郑兴邦使劲给了一个爆栗,“余小姐受伤了,当然是请去我房间了!”

以为自己要被放弃再也翻不了身的余尽欢一听到这话立刻精神了过来,但戏要演全套的,她还是装出了可怜样拉了拉郑兴邦的衣袖才和保镖从隐秘的道走去他的房间。

只是这一切,都在余吟霜掌握之中。

“秦二,你可不厚道啊,和关先生订婚了都不和我们说。”

“你是第十三个给我打电话说这句话的人了,那我就再勉为其难地说下我的第十三遍答复——订婚什么的,我本人怎么不知道?”

余吟霜咔擦一声脆响咬下一块苹果,‘耐心的’为关曜在郑家晚宴上的话擦屁股。

“余儿,你在吗?”声音虽苍老但仍旧强硬,是秦张倩华没跑了。

余吟霜将果核迅速扔进垃圾箱又收拾了下自己的发型才开门,秦张倩华本来有些灰败的脸今天难得的红润了一把,几乎是健步如飞地走进来拉住余吟霜的手,欣慰开口,“你刚回来奶奶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好孙女,好孙女。”

最近秦家的生意不知怎的就被莫名其妙地打压了,还查不出来黑手是谁,秦光正脑壳痛,她这个享福的老太太也跟着操心,只是没想到这秦余刚回来就帮她们拉拢了这么个秦家!

连说了三个好不带停顿,余吟霜被说懵了,想到接到的十三通电话立刻明白过来,她小声试探,“不会是为了关曜吧?”

“什么关曜!”秦张倩华生气地拍了一下她的手,“人亲自打电话来求婚,你爸也答应了,往后就是一家人,老派点你得叫他先生,新潮点就是叫老公了。”

“别不好意思,女人嘛,总归又出家的那一天。”余吟霜因为气氛而红的脸颊被她曲解为待字闺中的害臊,还使劲的开解。

余吟霜刚准备解释,管家却突然兴冲冲地跑上来,“二小姐,关先生来接您了。”

“接我干什…”

什么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推了出去,“要我说,关家也好,郑家那个暴发户比不上。”

一脸糊涂的余吟霜被一众人推到关曜面前,好像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连行李箱都迅速给收拾好了,两大箱子,简直就是搬家的架势。

不由分说,关曜霸道地拉着她,直接将人塞到了车里,速度快得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展,或者说是秦余和关曜的关系进展。

余吟霜突然就没有了气愤,关曜的殷勤都是给秦余的,不是给她的。想明白这一点,她那萌芽欲钻土而出的一点点少女情愫也被压了下去。

“为什么想和我结婚?”

关曜本来伸手想帮余吟霜挽一下耳际的碎发,只是她这么一问让他的手顿在半空。

他回过头看着窗外,笑了笑开口,“我说了,我想帮你逃出这个泥沼啊。”

“只是这样?”

关曜点头,嘴角挂着宠溺的微笑,“不然还能有什么,你身上有什么我可以图谋的东西吗?”

的确,她身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关曜图谋的,可关曜身上,有她想要的啊。以前是想要一份爱,现在只想要关家断一条手臂来给自己的孩子当陪葬品。

“或许,真的有。”在她肯定他的说法之后,关曜自己又否定了自己,车子刚巧停稳,车门才被拉开,关曜就走到下车的余吟霜身边,拦腰横抱将人直接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到底准备干什么!”余吟霜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因为激动。

关曜笑着将她扔到床上,自己倾身而上,余吟霜想大骂却被湿滑的舌头堵住了嘴,唇舌相接让她有点晕乎乎的,不自觉地溢出呻吟。本来还想温柔的关曜瞬间眼眸变得幽深,手下动作也更加粗暴。

一夜缠绵,一早起来余吟霜就看到全是两家联姻的新闻,一时间S市全是强强联手的新闻,关家和秦家的股价往上飙涨,成了民众嘴里真正的互赢。只有夹在中间的余吟霜清楚,这所谓的互赢到底有多大水分。

第三次到关家,她已经从一个不被祝福的关太太成了被所有人追捧的‘新关太太’,而这两次都不是用自己真实的身份嫁给关曜,这是多么讽刺啊。唯一的不同就是,余吟霜成为关太太的时候受尽关曜的侮辱于嘲讽,而‘秦余’成为关太太的时候则是被关曜呵护在手心里。

想到关曜费尽心思来讨好自己,余吟霜心中就不由得嘲讽,醒醒吧,余吟霜,他爱的从来就不是你,这偌大的宅子仍然只是监狱。她冷笑着往中庭走,想给秦知舟打个电话讲一下自己的进展,可突然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吓得她立刻躲到了假山后。

洞眼处,一个眼熟的男人出现在视线内。

“奕然先生……”

奕然先生?郑奕然?!关家的园丁居然是那个因为海难消失的郑奕然!余吟霜大吃一惊,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立刻蹑脚逃走。

“郑奕然在关家?”秦知舟盯着电脑画面,敷衍回应。

“对。”当时还有个女人声音,但余吟霜下意识地没有告诉秦知舟,因为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但她没有想起来是谁。

“这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余吟霜正走着的脚步一停,眉头皱了起来。

秦知舟揉了揉眉心,“没错,你设的诱饵,鱼已经咬了,明天可能就没郑家了。”

“不是说收集郑兴邦的把柄,然后利用他来扳倒关家吗?”

秦知舟捂住话筒咳了咳,才又笑着回答,“我只是往你的圈套里加了点蜜,没想到他们会吊得这么死。”

余吟霜无言以对,“说好合作,你对计划进行改动应该知会我一下吧?”

“来不及了,咳咳。”秦知舟在电话对面大咳,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就在余吟霜思考着要不要回拨电话的时候,秦知舟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邮箱查收,任你处置。”

再打电话对方已经是一片忙音,虽然心里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先回房开了电脑。

邮箱点开,是一个两个多小时的视频文件,余吟霜皱眉点开却发现这居然是一个从墙壁挂画角度对酒店房间的拍摄视频。

起先只是清洁人员过来打扫,再后来门开的时候就是熟人了——浓妆艳抹的余尽欢和眼底发青的郑兴邦。

看着屏幕里天雷勾地火,衣服都没脱完就打了一炮的余尽欢和郑兴邦,余吟霜觉得用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就是辣眼睛。

只是这妖精打架打完才进到进度条的四分之一,在余吟霜的好奇中,酒店的门突然被打开,三个在郑家晚宴上见过一面的男人面孔,两个穿着简单白色T恤的少年和三个妩媚的女人走了进来。

一间豪华套房里塞着十个人也没有显得拥挤,只是这都不是余吟霜关注的重点,让她大跌眼界的是这群人进来之后,门一关立刻就开始互相扒起了衣服。

余尽欢脸上也很震惊,她先是一脸尴尬地凑到郑兴邦面前不知道问了些什么,下一秒,这个刚刚还在和她翻云覆雨的男人猛地抓住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撞,视频不带声音,但是余吟霜能够感受到她的惊恐与无助,只是她刚跑到门口就被进来的男男女女给堵住了。

见过的三个熟面孔和郑兴国都狰狞着脸,郑兴国尤其让人害怕,他手上拿着一只蓝色的小瓶子,一口咬掉盖子之后捏住余尽欢的下巴就往下灌。

药水灌下,余尽欢的眼睛可见地变得朦胧起来。

接下来的画面完全就是不堪入目,余吟霜看了一点就合上了视频。

秦知舟将这个东西发给她又说随她处置到底是信任还是试探余吟霜已经来不及想,毁掉余尽欢的证据现在就在她手上,说什么原谅都是假话,但是直接放出来又让她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想了想,她打开邮箱输入了两个熟悉的账号,将手上的视频全都发了出去。

完成这一步,余吟霜满意地躺上床,本打算安心睡到天明,只是没想到才睡了三个小时就被电话铃声叫了起来。

“来我这看场大戏吧。”秦知舟的声音还是有点哑,虽然语气戏谑,但这个时间点让余吟霜有点生气,但秦知舟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

“破产豪门大义灭亲,昔日大小姐深陷艳照门,有没有兴趣?”

这个问题没有半点意义,余吟霜听完他说已经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一句话说完已经走到了门口。

锦江酒店外,秦知舟和余吟霜好整以暇地坐在车上,看外头愈演愈烈的打斗情形仿佛上帝怜悯观赏人间。

“看来你用的很好。”秦知舟咳了咳,夸赞道。

余吟霜面无表情,“只是把这份资料同时发给郑家和余家的家长而已。”

说完,在秦知舟的惊讶中打开车门,迎上衣不蔽体朝自己跑来的余尽欢。

“是你!是你对不对!”余尽欢语气阴冷,到后面直接咆哮出来,“把我送到郑兴邦这个性变态的人身边好把我毁掉!”

余吟霜一把制住因为药性还软趴趴的余尽欢,看着身后追上来的人,阴测测地凑到余尽欢耳边,“想不到吧,我余吟霜回来了!”

“是你!是你!”余尽欢双眼瞪大,眼神里全是惊恐和害怕,致幻的药性一上来,余吟霜的形象在她眼里迅速变得扭曲,仿佛真的是从地狱爬出来找她的!

“啊!啊!”唇舌像是被上了锁,余尽欢什么也说不出来,尖叫着往后跑,只是一个转身,黑夜中微弱的一声‘噗’,一把尖刀直挺挺地插进她的胸膛。

“贱女人!居然敢叫来媒体!”赤裸上身的郑兴邦红了眼,他刚刚才被告知家里要再把他送出国让郑奕然继承家业!一切都好好地,就是这个女人!想着,疯狂蔓延他的大脑,一把抽出捅进余尽欢的刀子,在她脸上划来划去。霎时间,余尽欢姣好的面容上就多了好几道可怖的伤疤。

因果轮回报,也该到你了,余尽欢。

余吟霜在车上,眼神波澜不惊,让司机开车扬长而去。

“豪门丑闻大曝光,深夜赤裸街头引路人围观!”

“破产浪荡豪门女搭上新晋财阀公子爷,劈腿惨被毁容。”

“淫乱裸体派对引纠纷,上流社会的底线究竟在哪?”

“胡说八道的下九流!”徐萧筱面目狰狞,一把将桌上的报纸全扫到地上,“你快想办法把这些东西都压下去!”

“压下去?拿什么押?钱吗?”余史冷冰冰地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心底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厌恶。是什么开始,他枕边的这个女人开始不再温柔,那副纯真的面孔又是什么时候变幻成现在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了卓央,那个天真又温顺的女人,她这么柔和知性的性格肯定不会教出这么败坏家门的女儿!如果当初……不对,已经没有如果了,他苦笑。时间带走一切,也不会还回来。

徐萧筱怒火直上云天,女儿都出这么大的事了,余史居然还在这里愣神,她气得一手捞起桌上的烟灰缸猛地砸了过去。

噗的一声闷响,还陷在回忆里的余史甚至都没有闪过躲开的念头就被砸中,额角被破开一条口子,血迅速流出,在脸颊蜿蜒成一条细线。

他伸手摸了摸又伸到眼前,看清楚温热的液体之后神色大变,徐萧筱被他的眼神吓得直后退,嗫嚅着解释,“我…我就是一时心急。”

又转念一想,明明是余史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还发呆,她立刻一改示弱的样子发起飙来,“如果不是你发呆,我至于砸你吗?如果不是你发呆,你至于躲不过吗?我看你就是没把尽欢放在心上!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现在被人捅伤成这样,还被毁了容,她这一辈子该怎么办!”

余史本来就被砸得头晕,这会又被她一阵碎碎念,脾气直接爆发出来,“怎么办,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对,她是被毁容了,可她也把郑二公子那玩意给废了!我辛苦积攒的家业已经被你们母女败坏成如今的模样,你还想我怎样,去和郑家讨个说法?”

徐萧筱没想到余史会这么说,她指着余史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连自己女儿都救不了的怂包蛋!”

突然,她又反应过来余史说的话,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阴测测质问道,“你辛苦积攒的家业?这郑家不过是你从那可怜的女人身上偷来的!你可别忘了,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当年 !不说当年还好,一说起当年,余史心中积压的情绪就全然爆发出来。

“如果不是你,卓央怎么可能死!”他眼睛瞪得想要爆出,周身都是勿进的暴戾气势。

徐萧筱听完一愣,不可置信地指着余史,“你现在是想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

余史沉默不语,只是眼神已经说明一切,徐萧筱大笑,“余史,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卓央不小心坠楼的时候,是你松开的手!是你!是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断了她唯一能够活下去的路!”

在内心被压抑多年,一直被刻意遗忘的真相被戳破,余史立刻双眼充红,一把扼住了徐萧筱的脖子,用尽全力似乎想就此将人扼死眼前。

只可惜徐萧筱见他这幅模样早就有所准备,刚被掐住就用力挣脱了出来,她的脸因为被掐气短而面目狰狞,可脚下步子仍是没停,趁着余史片刻发愣立刻夺门而逃。

余史当年敢松开卓央的手下,现在他就敢让她也死的不明不白,家里不敢待,外头无路走,从贵妇跌落成这种境地的徐萧筱悲从中来,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她望了望身后又看了看街头,咬牙拦下一辆车就往医院走。

到了却被通知说她女儿已经转院,她怒气冲冲地质问护士,“没有父母的允许你们医院怎么能够私自给病人转院!”

护士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养出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的父母,她没好气地告诉答道,“您女儿的确是送到我们医院了,只是外伤已经治好,但人疯了。”

疯……疯了?徐萧筱不敢相信,从护士那要了地址就往精神病院赶,病房里的余尽欢抱着枕头瑟缩在角落里,害怕的样子让她心疼不已,不等护士开门就抢先夺过钥匙,冲进去一把抱住了她,“尽欢,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尽欢!”

余尽欢双目涣散,抱着枕头低声呢喃,“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回来了,她回来了……”

“谁?尽欢你告诉我。”徐萧筱一把抱住余尽欢,拼命询问。

“余,余吟霜,余吟霜回来了,她回来了。”余尽欢无意识地抬头,眼底的惧意让徐萧筱跌坐在地上。

疯了,她这女儿是真的疯了!

“还在等?”余吟霜半眯着眼躺在藤椅上,冬日的暖阳让她不想睁眼。

清洁阿姨点头称是,余吟霜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趴阳台上往外望,那徐萧筱果真还站在门外。

虽然天上有太阳,但止不住现在是冬天,徐萧筱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青了。

余吟霜冷笑,俩母女都是一样的不要脸,谎言被拆穿了还有脸面过来求关曜帮忙,不过可惜了关曜刚巧今天出国谈生意,现在关家管事的人是她。

外头天渐阴沉,看起来似乎会有一场暴风雪,余吟霜摸了摸吊坠,拨了个内线电话。

“让她进来吧。”她吩咐秦管家说。

徐萧筱冻得四肢僵硬,听到关曜终于肯见她,高兴得什么都顾不上,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管家后面进了屋子。秦管家将人带进去之后转身离开,徐萧筱不敢有所动作,不过站了许久都没见有人开口相问,她四处环顾也没找到关曜的身影,“不是说关曜要见我吗?他人呢?”

“关曜不在家,是我让秦管家叫你进来的。”余吟霜从楼上走下来,满脸笑意。

徐萧筱见过她,秦家二小姐,关曜的现任未婚妻,多么讽刺啊,这个位子应该是她女儿的,她应该是因为这个位子而让所有贵妇都羡慕的对象,只是现在她却得对这个位子上的人卑躬屈膝。

她拿出自己最让人怜悯的表情凑到余吟霜面前,“秦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你和她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余吟霜嗤笑出声,最好的朋友这个字眼还真的让人发笑,她面露疑色,握住徐萧筱的手,“阿姨您坐,您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尽欢她怎么了?”

徐萧筱一时语塞,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隐瞒一些事实,说余尽欢和郑兴邦谈恋爱,两人起争执然后又了打起来,对具体的事一概不说。

余吟霜觉得好笑,但戏还得做全套,她攥紧了徐萧筱的手,“阿姨,我的确很想帮您,但是你知道的,这个家里还轮不到我做这么大的主。”

拒绝的理由实在合情合理,但一想起余尽欢在病房里的可怜模样,徐萧筱就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就差跪地同余吟霜求情。

余吟霜装作犹豫的样子,咬咬牙装作让步地点醒徐萧筱,“阿姨您知道的,商人都是重利的人,如果您能给出一点筹码,那……”

话说一半最能引起人的兴趣,也最能享受给人希望又看着希望破灭时那绝望透顶的上佳办法,毕竟她给了希望,可徐萧筱手上可没有半点能够得到这份希望的筹码。

只是徐萧筱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口了,“我有,我有一个能够和他交换的筹码!”

余吟霜心中吃惊,她疑惑开口,“不知道徐姨您想用什么交换?”

徐萧筱沉默,余吟霜开口,“如果是徐姨您拿不准的东西不妨先告诉我,也许我能帮您交换到您想要的东西。”

徐萧筱的确拿不住自己准备的筹码足不足够让关曜得罪郑家,听余吟霜这么说也动起了心思,只是这个筹码……

想着余史的凶恶面孔,再想想医院里的余尽欢,她咬牙点头,又看了看周围的人。

余吟霜自然没错过她的小眼神,大厅的确人来人往,她只得带着徐萧筱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两人对峙站立,徐萧筱搓搓手还是说了出来,“我有个当年余吟霜母亲死亡的真相来和关曜换。”

余吟霜如遭雷击,她的大脑混乱无比全晃荡着这句话,而徐萧筱只当她是拿不准这筹码够不够价值,生怕她不答应立刻就拉住了她的手,“余吟霜对关曜来说有一定的意义,这个筹码一定可以说服他的!”

余吟霜顿顿地点头,“您可以先告诉我。”

徐萧筱惊喜无比地点头,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余吟霜越听,心里越沉,等徐萧筱说完,她平淡地问了一个问题,“所以我…余吟霜她母亲并不是精神异常自己跌下去的?”

“没错,余史那混蛋松开了她的手。”其实,徐萧筱还隐瞒了一点,那就是卓央之所以会‘意外坠楼’,是因为她挺着孕肚在天台对她进行百般羞辱。

但这些真相都不重要了,余吟霜决定要让自己的怜悯之心见鬼去吧,她要让余家所有人为她的怡儿和母亲陪葬!

送走徐萧筱,余吟霜思考不过三秒立刻给关曜打了电话。

“你要救她?”关曜不相信地问道。

“对。”连理由都懒得编排,余吟霜直接要求,她太过心急失了方寸,但关曜却很开心他能够被依靠。

丝毫没有犹豫,他就答应了下来,余吟霜挂断电话不过五分钟就有陌生号码打进告诉她人已经按她的要求麻醉好送到了山顶精神病院,这是瓦西里给她留的后路,而她决定将这作为余尽欢的墓地。

地下,隐秘无比的治疗室里不省人事的余尽欢悠悠醒转,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恐惧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余尽欢小姐,不知道你满不满意我为你挑的新病房?”病房内,一个装在天花板墙角的微型音箱传出余吟霜没有伪装的自己的原声。

余尽欢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就吓软了腿,这病房里灯光亮得让她睁不开眼,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到了天堂,人到了恐惧的顶端也就没了恐惧,她狂笑着对着墙壁大叫,“余吟霜,就算真的是你又怎样,就算我害得你孩子流产你又能怎么样,让我以命抵命吗?别妄想了,法律都没有这样规定过!”

余吟霜握紧了拳头恨不得进去揍余尽欢一顿,只是想着自己的还要做的事又隐忍下来,她打开话筒慢慢开口,“不,有句话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希望你能喜欢我精心准备的房间。”

说完断掉话筒,轻轻一推,病房内立刻响起诡异的音乐,沙沙的杂音里一会儿是孩子的欢声笑语一会儿是凄厉哭声……

“啊!啊!”余尽欢捂紧耳朵,可那声音还是一直往她耳里钻,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余吟霜冷眼看着,余尽欢,你不要太快奔溃,毕竟折磨久一点,我满胸的愤怒才会消退多一点。

出了监控室,余吟霜掏出手机打开邮箱,里面全是之前请的侦探给她发来的调查结果,她本想着就那么教训一番就已足够,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得加大力度才行。

点开邮箱里的文件夹,一封封看下来都平淡无奇,她无聊地打着哈欠准备关机回关宅,只是手上正点开的文件让她的瞌睡被驱赶地一干二净,她一字不落地读完后闭上了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狞笑,“余史,你活得真可怜。”

邮件里详细地写着二十一年前,被初恋甩掉的徐萧筱是如何移花接木地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伪装成余史的孩子,又是如何用这个孩子逼死原配的戏码。

余吟霜有些好笑,余史为了这样的女人逼死自己的母亲,为了一个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而忽视她甚至是纵容她们去虐待她!

“这算什么?”余吟霜低声低喃,泪水无意识地往下流淌,突然间又哈哈大笑,笑余史的愚蠢,笑他的不知所谓!

她擦干泪水,看着病房里被音频折磨的余尽欢,咬牙坐下。

这些还不够,这些还远远不够!她笑着打开打印机,将徐萧筱的照片打印放大,趁着余尽欢昏迷的间隙,贴满了墙壁。

而余尽欢醒来时,面对的就是满墙壁的徐萧筱的照片,她坐在中间,强光打在照片上,恍惚间所有的照片都在说话——

“猜猜我是谁?”

“没想到吧,我余吟霜又回来了。”

“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循环往复,余尽欢惊恐地抱着头,墙上的照片开始扭曲,徐萧筱的脸全变成了余吟霜的面孔!

她闭着眼,捂住耳朵使劲撞墙,试图将这一切都甩出脑海,余吟霜看着,笑着离场,做错事的人啊,都要尽数偿还。

“你最近似乎很忙。”关曜吃着早餐,瞥了眼一直看着手机屏幕的余吟霜。

余吟霜头也没抬,点了点头,眼神一顿将筷子放下,“我出门了。”

关曜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就升起一股被遗弃的自怨自艾,秦管家低头,“需要跟上吗?”

“不用。”关曜摇头,她可以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他只需要替她扫平一切。

余吟霜不知道关曜的想法,她开着车,径直往山顶精神病院开,哑巴看护替她开门又替她将麻醉过的余尽欢拖进后座,余吟霜留下食物和报酬之后开车离开,她不担心会被出卖,这哑巴一家人的性命都是瓦西里救的。

车子平稳行驶,余吟霜停在路口掏出手机拨通了徐萧筱的电话。

“喂?”徐萧筱缩在小的可怜的旅店房间里,冻得瑟瑟发抖。

余吟霜调整了情绪,有些惊慌的开口,“徐姨是我!我把尽欢带出来了!只是……”

徐萧筱本来开心地一跃而起,却被这个只是又吓得跌坐下来,“只是什么……”

她的嗓音颤抖着,余吟霜心里却很畅快,她回头望了望余尽欢开口道,“伤口没事,只是精神上好像……”

“她没问题!我女儿不会有问题的!”徐萧筱打断余吟霜的话,让余吟霜有些怀疑。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她沉住气将余尽欢送到徐萧筱住的旅馆门口。

因为困窘的近况,徐萧筱的脸色有点差,见到昏迷的余尽欢她更是腿一软差点摔倒,余吟霜没有多问,将人交给徐萧筱之后绝尘离去。

徐萧筱费劲力气将余尽欢背到自己房间,却在房门口被旅店老板拦住,“房租已经拖欠两天了,现在还要多带一个人进来?”

徐萧筱脸涨得通红,她曾经花钱如流水什么时候为四十一晚的旅店房租钱窘迫过?可是现在这一切不可能全都发生了,她有些难过,眼圈发红。

“我来付。”余史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这个有些脆弱的女人,心中熄灭已久的怜爱之情又升起。

徐萧筱泪目看着余史,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余史结清账目揽住徐萧筱的肩,一把抱起余尽欢安慰她们,一家三口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是这宁静却只是建立在片刻泛起的感情涟漪上。

余家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被挤出上流社会但他们还是有足够无忧上十年的钱财,只是房产全被抵押只剩下余史发迹前的那套小房子,虽然小但总比住在小旅店好。

徐萧筱已经看开了,一辈子清闲无忧的和余史过下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她看向余史的眼神变得温和,只是突然醒来的余尽欢却尖叫着打断了这点温存。

“没事的,没事的!”徐萧筱扑上前抱住余尽欢,她的泪簌簌流下,却没看见余尽欢眼中的恐惧和憎恨。

安抚一直持续到半夜,余尽欢才睡下,徐萧筱按了按肩膀走到阳台,她回望了望黑暗的房间,又看了看人来人往的繁忙街道,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徐萧筱了,以前的人也再也没办法来伤害她了。

她笑着,又被身后细微的响动惊醒,回头看余尽欢居然醒了过来,她招了招手,“你睡不着吗?”

余尽欢颤抖着靠近,徐萧筱的脸时而正常时而扭曲,她晃晃头走近,抱住徐萧筱激动开口,“妈,是余吟霜,余吟霜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

徐萧筱被她的歇斯底里吓到,她双手捧着余尽欢的脸,柔声安慰,“宝贝你看清楚,你看清楚,我是妈妈啊,这里没有余吟霜,余吟霜已经死了。”

余尽欢看着徐萧筱的脸,夜色晦暗间对面正在建的楼顶上一束强光突然转向这边,余尽欢晃神,眨眼再睁开面前的人就变成了余吟霜!

她尖叫着将人推向阳台,徐萧筱吓坏了,她想安抚一下余尽欢,可抬头就看见她眼里的涛涛恨意。

“去死,去死,去死!”余尽欢尖叫着一推,徐萧筱整个往后倾倒,连尖叫都没一声就从十七楼摔了下去。

人们都说,死前的瞬间人会回忆起自己这一生,可徐萧筱却只想起那个同样在这里坠落的女人,她终于想起要尖叫,只是噗的一声,血肉四溅,她睁着眼没了气息。

余史从睡梦中惊醒,衣服都没穿整齐就往客厅跑,可除了阳台上捂着脑袋狂叫的余尽欢,他并没有看见徐萧筱。

看着窗台那只剩一只的拖鞋,余史心中一个咯噔巴着阳台往下望,虽然是深夜可昏黄的灯光却依旧照亮了徐萧筱坠亡的尸体。

余史颤抖着后退,他看余尽欢就像在看一个让人心生惧意的魔鬼。

怎么办,怎么办!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失去妻子之后再失去唯一的女儿吗?

这刚冒头的想法实在荒谬,可余史却立刻采取了行动,他拖住半昏迷的余尽欢,将她反锁在房里,看着窗台凌乱的脚印,他戴上手套一一擦去,所有的角角落落都被他擦拭的没有一丝痕迹,就连刮蹭在上面的衣物纤维都没处理干净,十几年前,他这样隐瞒了卓央的死因,没想到十几年后,又轮到了徐萧筱。

他擦着额头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这一切都被对面拍了个正着。

几乎就是他冷静下来准备想说辞的时候,警察带着证据上了门,被拷上的余史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带回了警局,同样被带上的还有余尽欢。

报社记者不知道收到了什么风,全都聚集在楼下,这个前段时间才在八卦周刊社会新闻上出现过的父女再一次上了头条,而且和上次相比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证据齐全,疯言疯语的余尽欢几乎是在被审核的时候就招了个一干二净,而不辞辛苦要为她抹去犯罪痕迹的余史呢?他比余尽欢供认的还要迅速。

这一切,余吟霜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看着邮箱里一封封的汇报笑出了声来,余史这个人的本性她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在能够保全两人的情况下,他不介意替余尽欢擦屁股,但在只能保全一个人的情况下,谁的性命都没有他自己的重要。

“真是又软弱又无比自私的人。”余吟霜嗤笑,“只是一个人逃走该多么无聊啊。”

她微笑着,给所有关注着这个前豪门丑闻的饿狼记者们送上了一份大餐。

就在这一晚,所有的媒体工作者都收到了一大串的贪污受贿名单,所有的名单都和一个人有关系——替自己女儿掩盖杀母现场的余史。

捅破这个真相的新闻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时间全都冒了出来,刚被释放的余史才走出看守所就被一大堆的媒体包围住。

“余先生,请问您是真的出资支持黑帮份子吗?”

“余先生,关于竞价城南安置房您是不是给相关领导送出了贿赂?”

“余先生余先生,听说您白手起家的启动资金是谋害前妻得来的?”

余史第一次觉得自己讨厌别人管自己叫余先生,他不耐烦地推开话筒想要离开,可记者们就像是噬骨之蛆,沾染上就不会被轻易甩掉。

台下一个精瘦的男人更是举着话筒大叫,“余先生您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些才会这么心虚?”

“还有,我听说您女儿似乎不是你亲生的?”精瘦男子又抛出一个让其他媒体人都很震惊的话题,一时间,不少镜头都指向了他。

余史震怒想要斥责,只是精瘦男子突然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份鉴定书,在众多媒体的镜头面前晃了又晃,上面清晰地写着‘亲子鉴定书’五个大字。

余史怒斥,“造假可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精瘦男子大笑,“这可是您妻子徐萧筱徐夫人通过邮件发给我们的,这世上会为自己留一手的人可不少。”

余史仍是不相信,他一把夺过男子手上的鉴定书却发现这里面居然写着余尽欢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不只是这样,这后面甚至还有附有另外一份鉴定书——“以上父权指数完全符合基因位点报告书所示内容。以上结果完全按照JHH制定的DNA亲子鉴定标准,我司权威证明,徐晓军确为委托鉴定人生父。”

余史手一软,脚一瘫,跌倒在地。

所有媒体就像嗅到了肉味的群狼,纷纷上手抢起这份鉴定书来,精瘦男子被夹在人群中给雇主发了个告捷信息便脱身离去。

“徐晓军?这不是徐萧筱的哥哥吗?”突然间,当中不知是谁突然指出这第二份鉴定书里徐晓军的身份,一时间全场哗然。

“劳驾让让。”这里吵吵闹闹,外面却突然出现一小队穿着制服的男人,他们分开人群,走到余史面前秀出纪检委的工作证,“余先生,还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

余史颓然,双眼无神,完了一切都完了。

名誉也好,家财也好,他一切都完了。

余吟霜看着前方传来的照片和视频,满意地关上手机,这段恩怨到这里也算是要告一段落了。她长吁一口气,意外接到了秦知舟的电话。

“一起来撒渔网吧。”

“去干什么了?”关曜一如既往的晨跑,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从外面回来的余吟霜。

“还得怪我,半夜突然挂念舍妹,接她出去聊聊心。”

半夜聊心,关曜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下次出去让方强送你,出门不带保镖我不放心。”

因为教训了余尽欢心情很好的余吟霜点了点头,没有刺回去,甚至还好好地和关曜聊了几句才往家走。

“别忘了,周末钓鱼。”秦知舟朝余吟霜喊了一句,对关曜一笑,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关曜皱眉,晨跑的心思也被破坏殆尽,跟在余吟霜身后回了房,在余吟霜进房前一把拉住她,将人逼到墙边,双手撑墙,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就算是你哥哥在一起,我也会吃醋。”

余吟霜一愣,被这突然醋性大发的人整的脸红,只是片刻又找回自己的位置,“神经病。”说完从胳膊下钻出,进屋,砰的关上房门。

关曜闻着手上淡淡的薄荷香味,轻笑着离去,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余吟霜才脱力地在门边瘫软坐下。

耳朵里塞住的微型耳机传来秦知舟的笑,“没想到关曜还是个情圣。”

“和我没关系。”余吟霜冷淡回应,明明就是应该享受胜利的时刻却突然被叫去商量下一步行动。她越来越看不懂秦知舟了,在得到了整个郑家之后突然出国断了联系,昨晚却又突然出现,而一出现就是要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她叹了口气,“说吧,下一步怎么做?”

秦知舟一瞥,正在看电脑屏幕的助理略一点头,他才开口,“关曜等会八点二十分会出门去谈一桩生意,到时候你上他书房,在书柜第三排有一本悲惨世界,抽出来就可以看到保险箱,看到之后我再告诉你怎么做。”

“那就是等着呗。”余吟霜揉了揉眉心,闭眼假寐,一个半小时,对面又传出话来。

“目标出门了,现在二楼没人,你可以直接进去。”

“那钥匙呢?”

秦知舟笑,“本来给你准备了,但是昨天偶然看见你家先生给你的钥匙串里就有书房的。”

余吟霜心情复杂,异样的情绪被现在紧张的心情融合,她咬了咬牙还是打开了书房,她要时刻记住自己是余吟霜,不是关曜讨好的秦余。

书房里布置简单,根据秦知舟的指示余吟霜很快找到了保险箱,又在他的指示下在门口地毯取出纸条,文件就像在那等她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取出。

将东西压在走廊右侧第二个盆栽下面,余吟霜还觉得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但秦知舟这么谨慎的性格敢做自然没有什么差错,这么一想,余吟霜心里的感觉也被压了下来。

“夫人,先生让我接您出去一趟。”

余吟霜才从书房出来没一会,秦叔毕恭毕敬地带着方强走了过来,这话一出口,余吟霜心就打起鼓来,对面已经切断对话,她只能 硬着头皮跟着方强出去。

车外的场景不断变化,却不是去关曜公司的路,余吟霜按下好奇,一直到车子停稳她才看清到了哪里。

蓝天孤儿院。

“你到了啊。”关曜穿着便服,微笑着看着她。

“来这干什么?难不成关先生嫌弃我还没给你生个孩子?”余吟霜讥讽。

关曜笑着上来揉她的头,被她躲开,“不,只是想你陪我去见见她。”

“他?”

“我的妻子,余吟霜。”

余吟霜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关曜拉了进去,这已经荒废的孤儿院里面居然被重新修整了一遍,装修和以前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墙壁上挂孩子们照片的地方全挂上了余吟霜的旧照。

就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关曜炫耀地向余吟霜讲起他和淼淼的故事,从相遇到分别,从再见不识到失去,到最后语气变得无比悲怆。

“她说下辈子都不要再见了,连一丝让我补偿的可能都没有。”关曜猛地抱住余吟霜。

脖子上热热的,是眼泪吗?余吟霜呆在原地,关曜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淼淼她错了,我也有十七个珠子,我要许十七个愿望,就是让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再放开她了!”

这话让余吟霜有点感动,泪花也蓄积在眼眶里,只是来的太迟

她一把推开关曜,“关先生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关曜一笑,“只是想求你帮我保存一点东西,我能相信你对吧?”

嘴角的浅笑和打进室内的光,柔和的让人想闭眼。

余吟霜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接过关曜递给她的牛皮袋,被他的笑容晃了眼。

“怎么魂不守舍的。”秦知舟手起刀落切下一片生鱼片,什么都没蘸直接入腹,看对面那人无意识地摸着吊坠发呆。

余吟霜猛地回神,“没什么,你那边怎么样了。”

“今天收网。”

哒。

棋子被余吟霜不小心掉落,今天吗?今天过后她曾经满心维护的关家就要没了吗?

“你好像有点不舒服?”

“没有的事,我先回去了。”也许是鱼腥味,余吟霜只觉得自己腹部泛起一阵恶心,让她忍不住想吐。

秦知舟优雅地擦了擦嘴,“关家就先不要回了,收网之后难免对你下手,还是待在我这别墅里吧。”

这别墅是秦知舟不为人知的产业,余吟霜也是来商量计划的时候才知道,她没什么意见,关家那边该用什么理由秦知舟也会安排。

推门而出,走到半路余吟霜习惯性地一摸脖子,该死!吊坠不见了!

不得不折回原路,只是这时秦知舟的会客室里又多了一位会客。

余吟霜想回避,但里头那人的声音一出来就让她如遭雷击,这不是上次在关宅假山后面听到的声音吗?

“秦先生,对方已经在满世界找人了。”

“这么说他也知道了?”秦知舟标志性地微笑,“看来这出戏真的很精彩,咳咳。”

“不过……”女人有点犹豫,秦知舟笑着开口,“不过什么。”

女人像是酝酿了很久,终于犹豫开口,“关家的制药工厂真的要弄成制毒工厂吗?”

制毒工厂四个字像惊雷劈在余吟霜头上,秦知舟接下里的话更是让她毛骨悚然,“想要关曜永不翻身,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吗?打着救人旗号的关家制药厂居然是毒品输出地,多么讽刺啊。”

眼瞅着里面的对话就要结束,余吟霜忙不迭地逃回房,可耳边却还萦绕这秦知舟的话。

她怀着怨恨回来却只想让关家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产业,让他们一蹶不振却不是想让关曜背负这么大的罪名,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嗓子干干的让她喉咙有点隐隐作痛,拨出那个倒着都能背出来的号码却只是机器忙音。

没有一点信号,这整个屋子都没有信号!

秦知舟这算什么让自己留下来,根本就是囚禁,变相囚禁。

同鬣狗合作可能会让自己身葬其腹,余吟霜感受到了自己当初的担忧,只是现在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楼下踢踏踢踏的高跟鞋声音走远,她壮着胆子往楼下走,刚好遇见从会客室出来的秦知舟。

“怎么了?不要告诉我你半夜下来散步。”秦知舟捂了捂嘴,眉头紧锁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不是,我刚刚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我项链丢了,想找找看。”余吟霜镇定地开口,第一次为自己的演技在心里鼓掌。

“找吧。”秦知舟推开门,跟着余吟霜走了进去,见她真的在桌角找到项链,眉头也松开来,“找到了就去睡吧。”

“那个……”余吟霜一计涌现脑中,“明天去满殿香吧,这边计划差不多完成了,我想收手回国。”

“不想看看关曜的下场吗?毕竟你不是要替余吟霜报仇吗?”

不知道为什么,余吟霜总觉得秦知舟这句话别有深意,她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新闻会有报导的。”

“那好吧,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安排人接你到满殿香的,我工作完就去找你。”

余吟霜点头答应,转身回房。

夜已深,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翻出被她藏在床垫下的那个牛皮袋,借着月光拆开袋子,发现里头居然是好几份文件,第一份封页赫然写着——“财产转让书”,署名大喇喇地写着,“余吟霜”。

余吟霜手抖,都知道了,关曜全都知道了!

一夜未眠,窗外的晨光都已经直直射进房间,余吟霜还是睁着双眼,无比清醒。

转让书和深情的请罪信让余吟霜心情复杂,从震惊到自我怀疑,从拒绝相信到败给现实。关曜的种种表现就浮现在自己眼前,余吟霜想,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她隐瞒了这么久,是什么时候被拆穿的呢?关曜对自己好究竟是因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想要给她补偿,还是说她的痴心真的换来深情呢?她纠结着,可心中同时又还有些恨,恨自己报仇心切,恨两人居然会到如此地步。

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余吟霜总算看到有人上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上次一面之缘的郑奕然!

“秦小姐,秦先生让我来接你。”毕恭毕敬,没有半点豪门公子哥的意气。

余吟霜跟他上了车,车上就他们两个人,余吟霜想了想还是开口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关家的园丁。”

“或者直接说出你郑家大公子的身份会比较开门见山。”她摸着自己的坠子,盯着后视镜里郑奕然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帮秦知舟做事,但是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一直不吭声的郑奕然总算开口。

余吟霜惊喜开口,“帮我把关家制药工厂的地契什么的都拿回来!我去和秦知舟谈话,别墅里肯定不会有很多人手!”

“为什么我要帮你?”

余吟霜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将自己的话托盘而出,“秦知舟要把关家的制药工厂弄成制毒工厂。我以为他只是想打倒关家,没想到他会有这么阴险的意图。”

她说完,郑奕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好半晌才回应,“好。”

余吟霜开心地将她的打算告诉郑奕然,等全部说完,车子也到了满殿香,余吟霜往里走,郑奕然也跟着往里。

“你不用跟了,现在回去,东西就在会客室。”打量四周之后,余吟霜压低音量提醒郑奕然。

只是郑奕然突然掏出一块白手帕捂住了她的嘴,意识渐渐消散,她昏了过去。

*

“做的不错。”

“那现在可以放了Aly了吗?”

Aly,这个名字好熟?不过这是哪里?余吟霜双眼睁开一条缝,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几条缝透进光来。

一点点木头香气,大概是个木箱,余吟霜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头心想。

“Aly自然会放,但是现在还有一个忙需要你帮我。”

秦知舟的声音!余吟霜立刻尖起耳朵,外面又传出郑奕然的声音,“你说过只需要我误导关曜就可以的!为什么还有其他的条件!”

“看来你是不想救你的女人了?”秦知舟笑着,咳了咳拍拍手掌,一阵滚轮滑过地面的声音,一个被捂着嘴的女人求救声在空中回荡。

居然是跟在关曜身边的那个秘书!见过两面却没有认出她的声音,余吟霜有些懊恼,原来她私下里居然是秦知舟的间谍,还和郑奕然谈起了恋爱!

不出一秒,郑奕然迅速答应了下来。余吟霜透过小缝观察,径直看到秦知舟脸上疯狂的笑,他张着嘴,“现在,我想让你在关曜面前立功。”

“告诉他,秦余,不,不对。”他大笑,“告诉她,余吟霜在我手上,让他一个人过来!”

余吟霜大惊!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知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一切都是他想骗关曜过来!

“咚!”她一激动,头猛地撞上木箱。

等她捂住嘴巴往外瞧,除了郑奕然还站在原地,坐着的秦知舟却不见了踪影。

“你在找我吗?”细缝外,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突然对上余吟霜的眼睛,阴测测的眼神吓得她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吟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太对劲,强迫自己睁开眼之后,她已经不在木箱里了。

原本的衣服都被人脱掉,她现在被换上单薄的丝质睡衣,整个人被浸润在一个大大的浴缸里,她想动,却发现右手手腕和左手手腕被围困在一个宽大概五厘米的铁管里,铁管里全是长又尖的刺,稍微挣脱就会被这些刺刺进皮肤里,铁管上分别有一根细长的钢丝,从铁管开始往上延伸,余吟霜凝神顺着钢丝往上望,只是还没看到这该死的东西究竟由什么东西吊着,秦知舟就突然出现了。

“醒了啊。”秦知舟端着咖啡,见余吟霜醒来,拖着椅子坐到她身边。

“你想干什么?不是说拿了报酬我就要走吗?你这是准备干什么?”余吟霜瞪大眼睛,还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把。

只是秦知舟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笔,笔帽上轻轻一按,她和郑奕然的对话全都被放了出来。

她脸色立刻变得灰败,秦知舟笑道,“我的好妹妹,或者是余吟霜小姐,不知道你演戏演够了没有?”

余吟霜无话可说,半晌又颓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知舟笑笑,把玩了两下余吟霜脖子上带着的坠子,拍了拍手掌,那只让余吟霜害怕的黑背立刻从门外跑了进来。

“这坠子真好看,想必你那没出生的孩子也挺可爱的。啊,对了。”秦知舟拍了下脑袋,抚摸着黑背的脊背,温柔地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本来以为外国人的肉会有点不一样,没想到宝贝吃起来还是一样开心,你看这毛色,油光发亮多么让人喜欢啊。不过可惜了,以后世界上就少了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

余吟霜脑中嗡的一声,神经崩断,“你这个恶魔!”

“恶魔吗?这个名字挺好的。”秦知舟垂眸,抬头时带着他标志性的温柔一笑,只是这个笑让余吟霜崩溃了,她尖叫着在浴缸里挣扎,手上也被尖刺扎出几个血洞。

偌大的厂房回荡着她悲痛欲绝的叫喊,可她喊得越大声,秦知舟脸上的笑意就越深。

“你这个疯子!恶魔!秦家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疯子!”余吟霜尖叫。

秦知舟脸上的笑意隐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疯子!我为什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疯子!”那个折磨他到现在的噩梦一幕和余吟霜的尖叫重合在一起,让他浑身颤抖。

“你爸爸又去那个女人那了!你快去,去她门口把你爸爸叫回来!快去叫他回来!”

“你怎么这么没用!都是因为你,你爸爸才不回家的!”

……

“妈妈,不要打我,好痛啊。”低沉的呢喃让疯狂的余吟霜停了下来,刚刚还阴狠的男人突然气势弱了下来,他抱着头,身子颤抖好像真的有人在打他。

突然,他抬起头猛地站起来!嘴歪着对着刚刚他蹲着的位置大骂,“就是你!都是因为你,你爸爸才不回家的!”

说完又缩着脖子开始痛苦地喊着,“妈妈,我痛,我好痛啊。”

这精神分裂的一幕看得余吟霜直冒冷汗,往复四五遍,秦知舟终于平静了下来,只是这平静只是瞬间。

不过一刻,秦知舟又咧着嘴大笑,右手握着一只针管,左手拿着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蓝色药剂,他缓缓的将药抽进针管,怜爱地看着余吟霜,“乖哦,你要像那贱女人的儿子一样乖,你要比那贱女人的儿子好!乖哦,打完这个你爸就会回来了。”

说着,死死按住余吟霜,将药推了进去。

“嘘嘘嘘,乖,你要乖。关曜算什么,你会把他踩在脚下的……”

“住手!”门口突然逆光出现一个身影。

“关曜……”快跑,快跑……

“秦知舟,你到底要干什么!”关曜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秦知舟不知道将什么东西打进了余吟霜的血管里。

秦知舟晃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照片被挂满自己收藏室的男人,神智慢慢恢复,他扔掉手上的针筒,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沾在手上的余吟霜的血。

“这么快就来了呢。”他毫不在意地开口。

关曜咬紧牙关,眼神一直牵挂在余吟霜身上,头也不抬地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秦知舟笑了笑,突然表情扭曲地抬头,“想要你死!”

关曜冷笑,“想要我死为什么要带上其他人,你是不是疯了,她可是你妹妹。”

“我妹妹?关曜你的演技需要重新去修炼了,你看看眼前这个人,她不是你朝思暮想的余吟霜吗?”他笑着,捏住余吟霜的下巴将她的脸扳向关曜那一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关曜很冷静,看秦知舟的表情他知道这不是在炸他。

秦知舟不回答,手上的刀子转了又转,等关曜不耐烦了才开口,“这并不重要,现在我要你原地坐下听我说个故事。”

神一般的转折,但关曜除了照做没有其他办法,秦知舟看乖乖坐下的关曜,眼底染上一丝疯狂。

“从前有个小男孩,别人都觉得他家庭幸福,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爸爸喜欢隔壁阿姨,他妈妈设计嫁给他爸爸。”

“寒冬腊月,小男孩被他妈妈扔在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家门口,使劲敲门,他喊啊,爸爸,是我,开门啊。他爸爸还是没出来。”

“他妈妈就不正常了,为了让他爸爸回来就让小男孩装生病,只是用了一两次之后就不管用了,后来她就让小男孩真的生病了。”

“你知道吗?那些针打在身上多疼。”秦知舟摸着自己手臂的皮肤,一颤一颤地好像真的感受到了被针扎的痛苦。

关曜狐疑要起身的时候,秦知舟猛地抬头,“你知道吗?你那个白莲花母亲就算死了都是秦光正心里的白月光!我一辈子都比不上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哪怕你根本就没有流他的一点血!”

他癫狂大笑,厂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秦光正和章可君被人从外面推进来。

“知舟,你在这干吗?”章可君一脸疑惑。

秦光正一见是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西装,“胡闹什么胡闹,不知道我公司还有大把的事吗!”

“你公司?”秦知舟玩味地笑着,“恐怕已经不是了吧。”

“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子!”秦光正气得大骂。

秦知舟笑,“秦先生还请珍惜一下我这个不孝子,毕竟你其他的儿子今天都会发生意外,一个,一个,死掉哦。”

他舔着手上残余的血,让秦光正吓了一跳。

一听秦光正在外头还有私生子,一向温文尔雅示人的章可君也面露凶相,揪着秦光正的头发叫骂起来。

“咳咳。”多么美好的场景啊,秦知舟笑着,拍了拍手掌,“大家不要吵,都是要今天一起死的人了,有什么需要吵得呢?”

“知舟,你说什么,你不要吓妈妈呀。”章可君这才看出秦知舟的不对,松开了手朝秦知舟走去。

秦知舟邪笑,不回答,头脑最冷静的关曜开口,“你就没想过出去之后的结果吗?牢狱之灾,终身监禁。”

“不不不,不会有了。”他收起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一颗肿瘤,我活不了这么久了。”

说完又指了指余吟霜,“她手腕套在一个装满尖刺的铁管里,只要上面的锤子落下来,这铁管就会自动收紧,你会怎么做呢?关曜。”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猛地扔到地面,火窜天而起,三人这才发现地面湿哒哒的全是汽油!

门就在前面,秦光正夫妇俩拼了命地往外跑却被秦知舟一人一枪直接击毙,连一句求救都没能说出口。

“只剩你了,咳咳咳,你会怎么选择?”秦知舟捂住自己的头,里头搅天一样的痛苦让他晕了过去。

汽油烧出的烟将余吟霜呛醒,一睁眼,眼前就是三个躺着的人,都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关曜惊喜地走向前,他抱了抱余吟霜,在她额头温柔一吻,“吟霜,等会脱掉这铁管就往外跑,知道吗?一直跑别回头。”

说完,大跨步往楼上跑,那掌握余吟霜生死的铁锤的开关被安置在楼上,护着装置的铁链砸起来让人虎口发麻,但关曜还是没有停下。

一下两下十几下,终于将铁链砸开,将开关拿出。

按下开关看见余吟霜恢复自由的那一刻,关曜带着微笑倒下,这下好了,吟霜,我这条命还给你当今生的利息。

睁眼,微风送进花香,带着一点点薄荷味让人心安。

关曜试着睁开双眼,却发现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将他的身体,他除了感官之外的东西都死死封住。

“我怀孕了,关曜,你摸摸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第七十天,宝宝已经开始显形了,照下来的B超照片我已经收起来,就等你醒来给你看了。”

“第七十八天,张医生说宝宝发育的很好,我已经很迫不及待地等他出生了。”

“第一百天了,对不起我这么久都没来,医生说溶血症还是出现了,我可能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但是我们就隔了一点点距离,你就当我在你身边吧。”

每天都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自己身边絮叨,关曜知道,这是吟霜的声音,他的吟霜和他的孩子。

“五个月了,宝宝有了胎动,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许他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呢?隔壁床的姐姐生了,她先生看到小孩子的时候高兴得晕了过去,你说你到时候会不会也晕过去啊?”

“七个月了,医生说可能会早产,让我做好准备,让我不要害怕。我不害怕,我就是有点可惜,可惜你错过了这么多我们孩子的点滴。”

“八个月了,张医生说不能再等下去了,今晚,今晚我就会生下我们的宝宝了,你要是再不醒来就可能见不到宝宝第一面了,宝宝说不定还会生你的气呢。”

“关曜,你醒来,你醒来好吗?”

关曜在被桎梏困住的天地里泪流满面,他用力撕扯着无形的枷锁,可怎么也没办法。

“快快快!快去圣华医院借血!刚刚进去的产妇大出血了!”

“关家的那位?”

“问这么多干吗!快去!”

走廊外脚步声忙乱,关曜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半点力气,他的吟霜和他的孩子还在鬼门关外徘徊,他却像个雕塑一样在这无可奈何。

放开,放开我啊!

关曜咬得自己一口都是血,重的像山一样的眼皮总算被他撑开,滴答滴答,手上插着针管挂水,他一把扯开就下地。

只是将近一年的卧床让他的腿部没有半点力气,他扑通摔在地上,这声巨响也引来了查房的医生。

“关先生,您醒了!”昏迷这么久居然能够醒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医生激动地就要给主任打电话,只是关曜冷冷地打断了他的喜悦。

“送我去产房,现在。”嗓子因为长久不说话而有些嘶哑。

“可是关先生,我们还得替您做一下会诊。”查房医生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嘟嘟嘟说了一大串。

关曜不耐烦地说,“待会再说,吟霜,吟霜在哪个产房?”

医生还想再说,只是看到关曜的眼神立刻不停地从外头取了个轮椅,推着关曜往余吟霜的产房走。

大出血让现场很混乱,只是看到关曜过来现场的人更加混乱,秦叔立刻迎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

“不好。”

能让秦叔说出不好这个词,情况一定很严重,关曜一下子慌了神,“让我进去!”

“不行,无菌手术室不能让你进去。”护士制止。

关曜冷笑,上次他没有进去让吟霜吃了这么多苦,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听这些人的话了,“给我一套手术服,我是病人的丈夫,我要求进去。”

耐不过关曜的要求和身份,医院还是批准了他的要求,只是病房里一片血污让他的心提的更高。

他推着轮椅过去握住余吟霜的手为她鼓劲加油,他昏迷的时候能听见吟霜的呼唤,那换过来一定也可以!

整整八个小时,从半夜到凌晨,所有人都不敢松懈,直到一声有力的哭声。

孩子因为溶血症被送进了重症病房,但关曜一眼都没有看,他收在余吟霜身边,跟着医护人员到了她的病房,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

麻药一过,余吟霜睁眼就看见眼前满眼通红的男人,她不敢置信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我又做梦了吗?”

“不是梦,不是梦,你默默看,我的手是热的,我的心脏是跳动的。”关曜哽咽。

余吟霜虚弱地咧嘴一笑,泪珠滚滚而下,“我就说你肯定不会错过崧儿出生的,我就说,我就说……”

关曜抱着她的头,泪水也早已布满了整张脸,“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晨光熹微,久雨过后的天空澄碧如洗。

恒温箱里,浑身插满管子的关崧已经不再是满身青紫,医生检查没有大碍之后关曜让护士将他抱了出来。

孩子很小很小,他一只手就能罩住他的小脑袋,手指蜷缩在一起,眼睛还没有睁开。他一手僵硬地抱着孩子,一手推着轮椅,就这么出现在余吟霜眼前。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关曜却笑着为她抹去,“一切都会好的,第一面就哭给崧儿看多不好。”

余吟霜边哭边点头,她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小婴儿,伸出手指慢慢划过他的小脸蛋,他的小胳膊,最终停在他的小手旁,那只握紧的手无意识地握住这根比他小手还大的手指。

就那么一瞬间,余吟霜感受到了从指间传来的微弱心跳,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和关曜的孩子。

她从自己脖子上扯出一根细细的链子,那是她事后在那个仓库找回来的坠子,链子虽然被烧融,可这用怡儿骨灰做的人工钻石却静静地躺在那,完好如初。

她扯下坠子,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关崧脖间,他们一家四口在这一刻终于团聚了。

“爸爸,妈妈,你们快点!”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提着香烛纸钱一马当先跑在前头,是不是还会催促一下身后的父母。

“你等着,看我怎么追上你!”

“唉,你们别跑,这么多人呢!”余吟霜好笑地看着这对嬉闹的父子,虽然嘴上叮嘱,可自己也跟在后面加快了脚步。

清明时节雨纷纷,苍迦墓园的万级阶梯上满是过来悼念的生者,余吟霜一家人也不例外。

“妈妈,我们是要去看瓦西里爷爷和姐姐吗?”跑累了的关崧趴在关曜肩头,奶声奶气地问。

“没错,瓦西里爷爷和怡儿姐姐。”余吟霜耐心解释,不多时就到了最上方。

当年秦知舟做的事全被查清,只可惜失踪的瓦西里始终找不到踪迹,虽然余吟霜宁愿相信他是失踪了也不愿相信秦知舟的疯言疯语,但五年过去了,她只能痛苦地接受瓦西里的确已经去世的真相。

没有尸身,余吟霜和关曜两人只得为他和怡儿一块建了一座衣冠冢。

墓碑被做成花环模样,上头没有照片,没有讯息,只写了一句话——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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