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流贤者最新全部章节在线阅读(如风掠花海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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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庭前古树听旧事 劫后月夜数星河

雨后星空变得一尘不染,见银河横亘在天际,两边的星星似乎也在眉目传情,玉盘一般的明月,更是格外皎洁,仿佛都能看见传说中的吴刚在拼命的挥武着斧子,一阵阵桂花在摇晃中缓缓落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泥土的味道,又似乎夹杂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闻久了只觉得心神犹如飘忽在九霄云外,不知天地神明。

三三两两的雀鸟趴窝了一天,此刻也趁着月光叽叽喳喳个不停,在树枝间嬉戏打闹,互相追逐。抖落了树梢上还残留的雨珠,滴嗒在两人的发梢和眉眼间,虽说两人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南地杰还是情不自禁的伸手遮在了花七菱的头上。

南地杰关切的道俩:“你的伤怎么样了,应该已过三个时辰,你切缓缓提气试试,如果没有什么异常,等你真气自行运转一周,再加上我的内力,这样就能将余毒彻底驱除体外。”

花七菱没有答话,照着南地杰说的闭上眼睛,提了提真气,内力倒无异常,只是真气仍旧是断断续续,不能融会贯通,一连运气五六次才勉强将内息在体内汇通。接连的强行运功,花七菱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差点倒了下去,好在南地杰时刻关注着,才将花七菱扶住。等花七菱定了定神,才安慰道:“你不必着急,强行运功只会消耗你自身的内力,不但残留在身体经脉的余毒祛除不干净,还会适得其反。”

花七菱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这种阴毒最是武林中人所不齿又最忌惮的卑鄙手段。一想到如果不能如期完成师傅交给她的任务,心下便惶惶不安,脸上的愁容更多了一层。听到南地杰如此说,心中更添了许多顾虑,不由得将怨气迁怒于他,讥讽道:“江湖都道梅坞七侠为梅坞七邪,看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阴狠毒辣的损招也就只配你们师徒,真是辱没了梅剑赫名声。一个个道貌岸然,实则是男盗女娼,狼狈为奸之徒。”

南地杰心中不免有些恼怒,正言道:“不错,我们父辈的叔叔伯伯的确做了一些惹武林人话柄的事,虽然不是江湖侠义之士,但未必就像你说的那样坏。伤你的人是我师兄,固然他如此下作,那也不能迁怒于我师叔师伯们,我爹可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近墨者黑,同在一个师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被别人误会。再说了,你们冷艳谷难道就是江湖的名门正派,侠义豪杰吗?还不是凭你师傅一人之念,邪恶也杀,正义不也照样屠戮吗?”

花七菱一时有些语塞,自己是因为怒怨无处可消,才迁怒于别人,没曾想倒给自己惹来口舌之争。不甘示弱的道:“什么叫一个老鼠坏一锅汤,即便是一颗你师兄这样的老鼠屎,也会坏了整个你们梅坞,梅坞七邪并非一人口中所说,而是整个江湖,整个武林。从梅剑赫创派开始,你们便以名门正派所居,干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冷艳谷从没说过自己是正是邪,我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正义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在心。”

花七菱略微停了停,又道:“今日身陷囹圄,也该当是我有此劫,天不随人愿,如此奈何!只怪我一时粗心大意,这一切都是因我失察而致,如果我稍微加以分辨,也不致如此。现在想来,该是如此。”

南地杰听到花七菱话中的失落之意,也不再计较什么正邪好坏,侠义道德之争,转而道:“江湖自有公论,这些就留给后世武林人士评吧。你刚才所说‘一切是你失察所致’是何意?”

身上的毒伤和心中的自责竟让花七菱看起来有些疲惫,脸上已不见了那个如花一般光彩照人的冷艳之色,愁容已悄然爬满了脸庞,神色也被悔恨所占据。尽管心中担忧重重叠叠,此刻间的夜幕下,星光再灿烂,除了身边这个萍水相逢却又成患难与共的陌生人,再无人可以排遣。便淡淡的道:“我本有要事在身,无奈行至半路暴雨来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依稀看见有房屋可以避雨,便不顾一切的闯了进去。在我推门的瞬间,只掉落了少许的灰尘,进去后又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对于一个这么残破年久失修的庙宇,就凭这两点,也该仔细查看才是。”

南地杰明白了,如果不是这场大雨,这座破庙仍旧是座破庙,只会一直残破下去,却因为这场大雨使得这座破庙里发生这么多事情。

一个是身负师父之命,本应该快马加鞭,或许都不会侧脸看一眼这座破庙。另一个或许是为非作歹,苟且在这破庙。而自己则是为逃避师门的乌烟瘴气,本意在游山玩水,却都因为一场大雨,让各自的命运交织纠缠在了一起。师兄的死,自己和身边这个美人此刻的处境,这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一样。

南地杰心中暗暗叹气,又似乎有点窃喜。师兄的死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长在别人身上的脓包,自己虽不疼不痒但看着恶心,却又无可奈何,更不想去触碰,而一旦被去除掉,对自己抑或也是一种释然,至少不用再去恶心的面对。

对于花七菱的偶遇,他此刻心中也不知如何去坦然的面对,各自的身份如同一条河一般将两人隔在对岸,想要靠近一点,必须有一个人先去迈步跨过这条河。但他似乎又看不清河流的深浅,这一脚下去万一万劫不复呢?便不敢贸然的去向前迈。只好先扔块石头探探河水的深浅,再去挽衣卷袖,纵然过不去,至少可以回头。

然而,当他想要扔石头探河水的时候,终究还是缺少这样一种勇气,面对横在两人中间的河水还是选择了望而却步。

南地杰心里的暗流也渐渐平复,不痛不痒的道:“惭愧,惭愧,我竟然没有任何一丝的察觉,就这么莽撞的闯了进去,冷艳谷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只是你为什么没一剑杀了我,即便是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花七菱侧过了头,幽幽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被师傅捡回来,和众姐妹一起学剑,从没接触过别人,一直都是师傅教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这是我第一次被派出来,之前我从未出过冷艳谷,也从没杀过人。师傅让我杀的人不是你,我也不会轻易杀人,只要你肯使全力,纵然我想要杀你也非易事。”

南地杰心中闪过一丝的喜幸,向着花七菱抱了一拳,笑道:“多谢姑娘杀之恩,如此缘分必是上天的安排,古人云:‘不杀之恩,当涌泉相报,古人还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云太多了。如蒙姑娘不弃,以后你我可是生死之交,你可愿意?”

这一通什么古人云、古人云,花七菱倒听得有些烦了,扭头切不再理会。看了看已到中天的月亮,她明白再过三四个时辰,天就应该亮了。

过了片刻,花七菱轻声道:“给我说说你师祖梅剑赫吧,让我听听是不是和我师父给我们讲的不一样,毕竟你是嫡传弟子的儿子,想必和江湖上的传说也有出入吧。”

南地杰知道自己刚才一翻贫嘴惹恼了花七菱,心下正思索如何去换个话题,正愁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听到花七菱这么说,心下立刻来精神,如获至宝一般,当下滔滔不绝,从头讲了起来。

南地杰正襟危坐,说道:“梅剑赫不是我师祖,我师祖是梅傲雪,那就从我太师傅的师傅说起吧。从小听我爹说起,相传我的师祖梅傲雪天生奇骨,聪慧异常,原有武功的出处已无证可考,但他自己独创得落梅刀法,才是江湖敬仰的武功。一套落梅刀法打遍天下,但从不伤害对手,每次比武都是点到为止,因此在江湖上更是人人敬佩。后来又创的落梅派,弟子遍及江湖,为当时武林第一大门派。太师祖为人光明磊落、扶危救困、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群雄无不听从号令,一致想推举太师祖当武林盟主,统领武林豪杰,太师祖都没有答应。太师傅觉得,一来盟主之名不过是虚名罢了,一旦坐上这个位子便成了一种牵绊,在其位就得谋其政。二来虽没有武林盟主的虚名,却行的是武林盟主的令号令,自己只要登高一呼,群雄便云集在身边,这样倒也潇洒,又不失造福于武林。”

“就这么,江湖群雄在太师祖的统领下,虽有偶尔争权夺利的事,不过都是一些蝇营狗苟的宵小之辈,几十年里从没发生过门派之间的斗争,整个江湖在太平中度过了几十年。到得后来,太师祖已是暮年,无心再过问江湖之事,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土匪手中救下了一个孩子,打眼间便觉得这孩子骨骼精奇,天生异相,是一副学武的好胚子。短短的相处,只觉得这孩子口齿伶俐,异常的聪明,便有心将毕生心血全被传授传位给这孩子,这孩子就是我太师傅梅剑赫。我太师傅也异常用功,潜心学习每个招式和口诀,竟在十多年的时间,几乎就学会了师祖所有的武功。师祖见自己毕生心血没有失传,也再无后顾之忧,安然离开人世,彻底离开了自己江湖。太师傅不但继承了师祖的衣钵,武功也是出于蓝而胜于蓝。将师祖传给他的流光剑法、二拍一合掌、八方拳、落梅刀法发扬光大,更是将其中的糟粕剔除,加以钻研参悟,武功更是精进了不少。”

花七菱问道:“梅傲雪,我师傅也是听太师傅提起过,对我们也没多说,你爹也就告诉你这么多吗?”

南地杰点点头,答道:“是的,不是我爹他们不愿说,实则他们也只知道这么多,给我说的和他知道的几乎一字不差。”

南地杰继续说道:“在太师傅六十岁那年,自觉武功已炉火纯青,内功愈发强盛,争强好胜的心也与日俱增更加强烈,于是遍寻武林高手相约比武。据传相继打败天下三大高手之后,武功自然已是睥睨武林,天下第一。于是遍游中原、江南、江北,甚至苦寒的西域、还无人烟的大漠都去了,花了五年的时间收入了八个孩童,带着这寻来八个孩童来到深山,打算从此退隐江湖,与世隔绝。一时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引得武林风波阵阵,才有人到处传扬说太师傅已经死于他人之手。”

花七菱静静的听着,听到此处,心中有些疑惑,问道:“哦?是怎么打败的呢?那我倒要听听是哪三大高手,又是如何败在你太师傅手里的。”

南地杰神情有点勉强,说道:“我爹听太师傅曾有一次提起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凌霄子,也是太师傅唯一一次提起与自己比武之人。在太师傅连败两大高手之后,凌霄子却没准时能赴约,更是销声匿迹,没有了踪影。太师傅一连寻找数月,仍是找寻不到,没有一点线索。太师傅以为是怕输给自己而身败名裂,故意躲了起来,这也让太师傅好生遗憾。据传凌霄剑法是当世最快的剑法,勘称天下第一剑,只是太师傅没能亲眼目睹,更没能和凌霄剑法过招,也就成了太师傅终生的一大憾事。”

花七菱问道:“这就对了,如果这也算是打败对手的话,那人人都可以自封天下第一了,不过是自己自以为是罢了,自己给自己造声势而已。那其余两大高手又是怎么输给你太师傅的?”

南地杰说道:“其余两人中,一人自然是当时的武林泰斗,也就是你的师祖花盛春,还有一人我也·····我也不知道,我爹说到这里也是含糊其辞,没说个所以然。当时江湖传言甚多,谁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爹也是大概提到一个名叫雷芃的人,是当时火雷帮的帮主,武功以火雷掌和凝云功称霸江湖。火雷掌以迅猛、凌厉见长,凝云功是一门极阴极寒的内功,须得配以至刚至阳的武功才能相辅相成。火雷掌配凝云功自然是相得益彰,相互激发出了最大的威力。”

花七菱道:“不错,据当时江湖流传的还有一个这人便是灵桓寺的远尘大师,因为就在你太师傅邀约武林高手比武的那段时间里,远尘大师赶巧无缘无故的消失,连尸首都没有踪影。以远尘大师的武功,只怕不在你太师傅之下,所有江湖上流传是你太师傅暗施毒手,之后又毁尸灭迹,这才让远尘大师死的不明不白。你太师傅也只提到一个凌霄子,对于另外一个人又为什么只字不提,看来这其中的种种缘故只怕无人知晓了。”

听到梅剑赫是这么打败三大高手,如此说来,梅剑赫真正意义上打败的人就只有花盛春一个人,这教花七菱好一阵失望,没再说话。花七菱也是曾经听师傅花冷秋提起过,只是师傅说的轻描淡写,似有隐晦之处,自己也不便细问。花七菱心想“此时我若较真去争辩事情的原委,只怕不妥,何况其中一人是自己的师祖,免得再折损自己冷艳谷的名声。”便不再追问。

南地杰心中也有意带过,见花七菱不再纠缠追问,正合心意。轻描淡写的说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输赢对于习武之人也不过是常事,赢了的人不过是多了一时的威风,输了的人也未必就是武功上的不敌,也许是心胸的宽大给对手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而已。”

花七菱没有再去纠缠计较这个结果,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师祖输给了梅剑赫,这个事实是无法更改的,至于其他的人输赢都与自己没有瓜葛。听得南地杰这样说,分明是在给自己心里一点慰藉,便有点不痛快,不耐烦的说道:“你还是继续讲故事吧,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什么可说的。”

南地杰发觉自己好心的一句话没说好,仔细一想自己说的话还真是有点针对花盛春,也觉不妥。于是接着讲道:“太师傅用自己劫来的不义之财,置办了好多的东西,还请来十几个杂役,这十几人中有木匠、厨师、裁缝、郎中等等,可谓是五花八门,将能想到在以后生活中有用的人都请了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杂役都是有家室的人,面对巨额的报酬很难抗拒,那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能让家人可以体体面面的过上好日子,自然也就肯追随太师傅。另外还买了三十匹马,除去一行人骑行用的,剩下的几匹马驮着足够十天用的干粮和将近半年的粮食,还有锅碗瓢盆,刀锯斧凿之类。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西走了几日,眼见着远处就是巍峨的群山,可真是望山跑死马。这时所备干粮也所剩无几,幸亏一路飞禽走兽倒也不少,不然干粮早就断了。第二天正午时分才终于到了山前,只见主峰的山腰烟雾缭绕,山峰高耸如云。周围几座较小的山峰紧紧簇拥着主峰,远远望去,群山相拥而立,险中有奇,奇中有怪,怪中更是有峻。师傅不再催马前行,一行人便下马察看,来到一处山坳处,参天的数木宛若巨大的屏障,太阳的光几乎穿不透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树木,走进只觉得阴阴森森恐怖袭人。我太师傅便施展九天扶摇步,身形如云雀一般,在树枝上脚尖一点,一气呵成,几个起落已站在了树尖上。抬眼望去,原来是一处山谷,此谷形如一只口袋,入口处树木参天,树枝间纵横交错,树下杂草丛生,如果不在高处看,谁又能想到后面竟是山谷。”

花七菱不屑道:“冷艳谷才可谓是鬼斧神工浑然天成,世间再没有可与之相媲美的山谷。”

南地杰没有去争辩,继续说道:“太师傅跃下树来,二话不说,指挥杂役们提刀便砍,八个徒弟也雀跃欲试、争相而上,不一会便劈出一条仅能容人马能通过缝隙。走进去这天然的树木屏障,才发现此处真乃世外仙境,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山谷倒也宽敞,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却不像入口处高大,谷底有一条小溪水,看似虽只有可掬之流,却仍是汩汩有声,尽汇于入口处,不见了踪影。原来这入口处有一道裂缝,不留心察看很难注意到,这也许就是入口处树木高大的缘由。”

花七菱似有些惊奇,“哦”了一声,再没作声。

南地杰说道:“逆着这条小溪而行,不到半里就看见山谷一侧的悬崖上,悬崖从中间又断了一截,如用刀切成一般,仿若一座巨大的石龛。在石龛的顶部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洞里有一股清流倾泻而下,打在地上的石头上,日积月累,竟在巨石上冲击出一块圆坑。激出的水花有一人多高,因为这巨石呈屋脊状,水花被分成两路,这条小溪便是其中较小的一路。太师傅他们靠在这巨石旁,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身心的疲惫似乎都被冲散消失了。掬起喝上一口,甘甜凉爽,瞬间便觉神清气爽,精神倍增。日已偏西,太师傅们小憩了一会,一行人又顺着另一条小溪前行,山谷竟越来越开朗,走了大约一里多,终于被眼前的潭水挡住了去路。只见潭水呈蓝绿色,深不见底,扔进去的石头只发出闷响,便飘落下去不见踪影。天色已渐暗,首要任务是找个今晚落脚的地方,于是命其余杂役原地等候,自己和其他徒弟去四周察看,看看有没有山洞,至少要找到适合今晚露宿的地方。”

恰好此时,花七菱觉得丹田渐渐鼓胀,内劲似乎有六七分了。便暗下提了口真气,经脉处不再停滞阻塞,顺畅了许多。对于生死,花七菱没有太多感触,只觉得生死不过是一种状态,死未必就是多哀伤的事情。平静的说道:“生死有命,何必在意。你先别说话,我这会觉得内功恢复到七八分了,等我运功完毕你再接着讲吧。”

花七菱盘膝而坐,双手互叠,身体不由得轻微颤抖,不一会儿,额头渐渐渗出了许多汗珠。快到半柱香的时间,花七菱的身子却越来越颤抖的厉害,显然是内劲在驱毒时不足,真气在内体鼓荡冲撞所致。花七菱心中明白,此刻如果支撑不住,一旦真气逆行,自己将走火入魔,成为一个废人。她想出口让南地杰帮自己,又恐开口更会导致真气乱窜,只能平心静气,身心合一,将真气强行控制在丹田。

就在此刻,花七菱只觉后背一股暖流缓缓进入,自己体内鼓荡的真气慢慢被压下去了,最后都汇入到丹田,再由丹田运至各处经脉。不多时,花七菱喉咙抖动,哇的一口吐出许多黑血。两人心中明白,余毒算是清除干净了,南地杰慢慢撤掉了自己的内功,花七菱才让最后一丝真气归入到丹田,身子只觉轻飘飘的,倒在了南地杰的怀里。

南地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花七菱的头靠在自己胸口,脸上装作气定神闲,一颗心却是砰砰直跳。

南地杰仍是强壮镇定,悠闲的说道:“我继续给你讲我太师傅的事情吧,你靠着听就行。”

花七菱轻轻“嗯”了一声,身子挣扎想起来,无奈身体如石沉大海,只觉得直往下坠。

南地杰继续说道:“我太师傅和八个徒弟察看了附近的地方,并没有其他山洞或山坳可以容身,只有那块断崖处,好在那是一块很大的断崖,在那根水柱后面勉强可以露宿一宿。天眼见着就要黑了,太师傅让几个杂役去找些柴禾,另外几个则支起锅碗,将剩余的野味全煮在锅里,大家饱餐了一顿,围着火堆说笑了一回,便都靠着崖壁沉沉睡了。”

“到了第二天,太阳已经爬上了山头,太师傅和徒弟们才起身。这一连几日的赶路,加上风餐露宿,终于到了理想之地,便是片刻的安稳也足以让他们安心的睡个好觉了。太师傅带着徒弟们又来到了那水潭,虽然挡住了眼前的去路,但潭后面并不是绝谷,似乎更为开阔。在太师傅的安排下,杂役们从山坡上砍下来许多树木,不一会便扎成了一排木筏,木筏挺大,但一次也最多只能载三人一马。太师傅先安排了两个杂役去探探路,试试木筏的承载力,再好将他们安全渡过去。这两杂役也是胆战心惊,生怕坠入这潭水中,一人牵马,两人在两边轻轻的划水,勉勉强强渡了过去。太师傅见可以过去,便使两个杂役先将自己送了过去。然后再让其余人轮番通过。却就在第三拨人过潭水的时候,由于水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惊吓了木筏上的马儿,那马立刻挣扎嘶叫着乱踢乱跳。牵马的是一个徒弟,年少力弱,心中更是惊恐不定,连人带马一起坠入了潭中。太师傅心痛不已,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孩子掉进了潭里。歇了片刻,潭中不再有响动,剩余的人就这样轮流着将东西和马匹都送到了潭水的一侧。过了这水潭,眼前更是一片开阔,若不是渡过潭水,又怎么能发现这世外中的世外,仙境中的仙境。更可贵的是,在不远处的一块小山包上,满山尽皆梅子树,梅子还尚未成熟,饶是如此,太师傅也兴奋异常。大笑道:‘梅子者梅也,正合我姓,天意如此啊,天意如此啊’。太师傅突然提气向山顶纵去,身轻如云燕,形飘如丝带,几声长啸,人已然落在山顶上的一颗枯木上。众徒弟也看的惊了,从未见师傅如此。太师傅抬眼望去,才发觉这条峡谷如一把平放的勺子,潭水前谷细小狭长为柄,过了潭水开阔呈圆状是为勺。太师傅大笑不止,连连说道‘天意,天意如此啊,此潭水伤了我一弟子,又着此梅子相映,偏又此谷呈北斗状,可见都是天意使然,天意使然啊。此潭水便叫往生池,愿我徒儿能早升极乐,当修来世之福。我们就在这安营扎寨,前托往生池,后倚梅山,东临悬崖,西接峭壁,入口处更有树木为屏风,此地合为极乐谷。然,我意不在极乐,今番来此,是为隐然于世,不问江湖世事,不谋名利之物。复观当今之武林,难再有如我之武功者。要强一世,终达此愿,然百年后,我已为冢中枯骨,那时武林不知又是何景象?如各门派能安分守己相安无事最好,如不然必是血雨腥风。我身虽现已在江湖外,心则更牵于江湖。我遍寻名山大川,才得你七人,潜心学武,我自倾囊相授。我们就在此处立柱建屋,日后所修建房屋就叫梅坞’。于是太师傅为潭水取名曰‘往生池’,为这块谷地取名曰‘极乐谷’,日后修建的房屋取名‘梅坞’。

花七菱喃喃道:“为何不叫王八池,刚好暗合他们师徒八人。”扑哧一笑。

南地杰见花七菱笑态扭捏可爱,也不恼她的诋毁,心中倒觉得十分欢喜。

南地杰继续说道:“太师傅他们八人选好地方,杂役们便拿出准备好的刀斧绳索,立即取土伐木,动手搭建房屋。经过忙忙碌碌的一月有余,房屋也差不多搭建成了,杂役们又开始开荒种地,将开垦好的土地已经种上了粮食。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携带的粮食也快消耗完了,所幸这山林里野物不少,徒弟们一边学习武功,一边将新学来的武功去打猎练手。太师傅则一边教徒弟们,一边加紧研习参悟新的武功。这一切都被太师傅安排的尽然有序,山谷里烟火气十足,这二十几个人倒也活得挺自得。转眼间秋天已尽,冬天的寒冷悄然袭来,杂役们忙着储备过冬的食物,由于劳累过度,其中有几个染上了怪病,十几人死了一半。即便是这样,现有的粮食也不足以维持剩下十几人这一冬天的生活,太师傅为了能安稳度过这个冬天,命杂役将瘦弱不堪的马杀掉,只能如此才不至于在饥寒中倒下。”

南地杰正自说到高兴时,忽然听到有啜泣声,侧脸一看,花七菱的眼眸里已泛着泪珠,在月光的映照下甚是明亮。

南地杰一时手足无措,一脸茫然无辜,心想“这如何是好,莫非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抑或是自己哪些话惹哭她,但又想不起到底哪里说错了。”

南地杰只好低声安慰道:“你先别哭,是我的不是,说错了话。”花七菱更是抽泣了起来。

南地杰倒像是犯错了的孩子,静静的呆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才听花七菱呜咽道:“我在心疼我的追风,你又自作多情什么。”南地杰懵了,自己没说什么追风啊。小心翼翼问道:“谁是追风?我没····我没有说什么追风啊。”

花七菱看见南地杰如此战战兢兢,不觉破涕为笑。道:“什么谁不谁,追风自然是我的马啊,是我从小喂养大的,她陪我好几年了,现在死了,连尸体也找不到。”说着又一阵难过,眼圈红红的。南地杰这才明白,心了顿觉一宽,道:“原来你的马叫追风,好巧啊,我的马叫赶月,刚好是一对,以后送给你。”

花七菱双目微嗔,“哼”了一声,说道:“谁稀罕你的马了,追风是我的好朋友。管你的什么月,也来和我的追风想比,也配?”赌气不再说话,有意拉开与了南地杰的距离,移坐在了木塌的一侧。

南地杰听花七菱这么说,这次是真生气了。赶紧赔礼说道:“姑娘不必生气,我刚才不过一句玩笑话,不必放在心上。我本想让你不再心痛追风的死,却阴差阳错的惹你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也绝没有对你的追风不敬。说不定你的追风马没有死,我进来的时候就没看见院子里有马匹,肯定是你匆忙没有拴好,追风自己跑出去了,等天明下去就能找到。”

花七菱道:“但愿如此吧,我的追风可听话了,跑起来又快又稳。你还是讲你的故事吧,别再跟我说话,要惹我生气,小心我杀了你。”顺手拿剑比划了一下。

南地杰心想“要我不跟你说话,却让讲故事,难道我给自己讲。哈哈,那我就讲给自己听。”暗暗笑到。

南地杰假装自言自语,说道:“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十几个春秋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太师傅的七个小徒弟仿佛一夜之间都长成了英武少年,个个英俊潇洒。”只听花七菱“呸”的一声。

南地杰也不理会,继续说道:“太师傅他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全部传授给七个徒弟。这十几年来,他不断完善旧的武学,还自创了四套武功。于七个徒弟每人传授一套,至于谁高谁低,那就看他们日后的努力与先天的智慧了。

太师傅为了能给七个徒弟每人传一套武功,殚精竭虑,自创武功。这十几年的时光,劳思伤神,心力交瘁,已到了油尽灯枯地步。纵然是武功盖世,最终还是耗尽了心力,再也撑不下去了。”

南地杰想到太师傅一生轰轰烈烈,最后还是在孤独中离开了人世。不禁想到自己如今还是碌碌无为,好生惭愧,轻叹了一声。

南地杰说道:“现在想起我爹说的话,才能明白太师傅当年的孤独。太师傅看着他们七个徒弟说‘想自己好胜一生,叱咤江湖,武林纵横,无人能敌,到头来还是孤独一人,虽有七个徒弟相伴,毕竟终究会离开,无法享受天伦之,倒不如是寻常人家,柴米油盐,子孙绕膝,其乐滔滔,安享晚年。’太师傅自己虽是远离了快意恩仇的江湖,远离武林争斗,心里却仍是在江湖,只想让自己的徒弟们日后也能像自己一样统领江湖。这种矛盾的心理也注定了太师傅无法超脱自己的困境,也就注定了他心里所放不下的声明与遗憾。”

南地杰说到这里,不觉得天地间,万物不过都是黄土一抷,人还不如草木,草木随着寒来暑往,绿了黄,黄了枯,枯了又绿。而人生在世,活着行走世上人间,熙熙攘攘一生,到头来还不是烟消云散,赤裸裸来赤裸裸去。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恩怨情仇,都不过是参不透世俗二字罢了。

想起太师傅这一生嫉恶如仇,一生杀人无数,一生漂泊江湖,一生都在好胜心的迫使下过日子,不禁有些黯然神伤。想到自己身为男儿,既不能为自己安身立命,又不能飘然于化外,困在枷锁里挣脱不开,竟有些惭愧。

花七菱倒对人生没什么感触,在她的心里人的一生就是江湖,江湖也就是她的一生,生死都不重要,生死不过就是一场厮杀。

南地杰继续说道:“太师傅停了停,继续对徒弟们讲道:‘这十多年来难得的平静,每日清风明月,花草虫鸟,与天地为伴,倒化去了我内心的戾气。曾几何时,我已不满足自己在江湖上叱咤风云,才一心想要你们七人能传我衣钵,由你们号令群雄,继续称霸武林。于是每日用心去教你们七个武功,教你们如何去打败对手,却没有教你们怎样去做人,现在想来,这种争强好胜或许会害了你们,身上凌厉的武功更可能是一种毒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现在告诫你们七人,你们这一身的武功已足以立足于江湖,切记我传你们武功是为了行侠仗义,而不是和我一样争强好胜,虽得一时之名,却不得一世之宁。这几套武功是我一生的心血,我不舍得随我一起化作尘土。流光剑,落梅剑,二拍一合掌这都是武林绝学。我不甘心师傅和我自己的心血白流,不甘心自己开创的武学绝迹于江湖。说到底,我仍未放下,放不下一生的取舍,参不透一生的得失。’太师傅气若游丝,缓了缓神。”

“太师傅看着他们七人,神情凝重,说道‘天瀚,我知你身上戾气太重,才传你流光剑法。流光剑法意在行云流水,潇洒超脱,光明磊落,你身为他们的大师兄,当用心体会。

天浩,你身心邪气太重,常有杀戮之心,二拍一合掌不在拍而在合,当有佛家慈悲之心。

天鸿,我知你虽有鸿鹄之至,足智多谋,却是妒心太重,传你的八方拳,意在心怀天地,不可觊觎他人之物,方为男儿丈夫。

天济,你性格太过耿直,执拗,太过意气用事,三十六路回峰刀旨在回头,凡事要懂回头。

天滔,你为人少言寡语,太过阴沉,色厉而胆薄,二十四式圆灵指,当在圆满,不可厌恶世事。

天溶,很好,很好。你为人忠厚,善良,不足之处就是生性怯懦。传你的落梅刀法,当勤加练习。你过来,这是九天扶摇步的心法口诀,你内力尚且不足,学会之后可弥补落梅刀法其中你领悟不到的地方,当不可荒废。

天湛,你沉稳而内敛,却是遇事不能独断,终是缺憾,传你的幻冥手,当断则断,不可人云亦云。

为师希望你们能有五心两可两不可。有侠义之心,不可恃强凌弱。有慈悲之心,不可滥杀无辜。有仁者之心,当扶危救困,为民除害。有智者之心,当止乱治暴,维护和平。有爱者之心,爱人爱己,娶妻生子,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方为侠之大者。争强好斗最终只会害人害己,少一些好胜心,当心怀武林的安危,武林安江湖安。如能将侠义之名留于后世,也不枉为师一番苦心。此处既然取名为梅坞,你们七人姑且就叫梅坞七侠吧,能不能当这个侠字,只能看你们日后的所作所为’。”

花七菱插口道:“梅剑赫真是用心良苦,曾经骄傲不可一世,到头来竟能放下心结,不愧是一代宗师。

大弟子取名为天瀚,传流光剑法。

二弟子取名为天浩,传二拍一合掌。

三弟子取名为天鸿,传八方拳。

四弟子取名为天济,传三十六路回锋刀。

五弟子取名为天滔,传二十四式圆灵指。

六弟子取名为天溶,传落梅刀法,九天扶摇步。

七弟子取名为天湛,传幻冥手。

想必你爹就是天溶了,对天溶倒是挺偏心,也不怕其余六人嫉妒。不过倒要感谢你太师傅的偏心,如果不是传你爹九天扶摇步,你又如何会,又怎么能在今日救的你我的性命。只是,曾经满怀寄托之心的梅坞七侠,果真是辜负了这个侠字。呵呵呵,看看如今的梅坞七邪,可惜了梅剑赫的一番侠义心肠,虽知其人、其面,却不知其心。”冷笑了几声。花七菱是过耳不忘,将七人的名字和武功一一复述了,还不忘嘲讽一番。

南地杰也不理会花七菱的冷笑,说道“太师傅将他随身佩剑传给了大徒弟天瀚,又叮嘱众弟子‘武林之事,在于侠义二字,要以仁义为本,侠义为根。切不可做违背武林之事,否则人神共戮。我死后,将我葬于此处,你们尽可离去,当为武林伸张正义,不可再造杀孽,凡事当以侠义衡量而断。为师争强好胜一生,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堆,名利地位不过是一场空。你们不可步师傅后尘,切记,切记。’太师傅凭着一口真气续命,竟也撑了这么久的时间。交代完身后事,自闭真气,离开的执念一生的江湖、离开了笑傲一生的江湖、离开了终了才能参透的江湖。”

南地杰心中一阵酸楚,继续说道:“我爹说:‘这十几年来,他们六人就嫉妒师傅对他偏心,待太师傅归天后,六人立马拧在一起,将他孤立起来。遵照太师傅的遗命,火化了师傅的遗骸,将所收骨灰埋在梅坞的山顶,立碑撰名。梅坞主人,梅剑赫之墓,梅坞七侠立’。”

花七菱说道:“师傅尸骨未寒,徒弟们倒先斗了起来,也难怪梅剑赫放不下身后事,这样的徒弟,只能怪他自己当年看走了眼,虽有学武天资,却没有武学之德。成为今天的七邪,也就没有奇怪的。”

南地杰心中本就对自己的爹失望至极,此番自己出走便就是因对他爹一时的恼怒,要不然身为梅坞七邪儿子的他,大可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为虎作伥。听见花七菱不分好坏,将七人连在一起讥讽一般,心中也没有责怪之意,倒觉得说的在理。

转而一想,心道“我得感谢那让我厌恶的梅坞,要不是赌气出走,如何能遇见眼前这神仙一般的人儿。这一切可以归功于他们,暂且就给他们一个功过相抵的机会吧。”不觉心中倒没有那么多的厌恨,畅快了许多。

一代武学宗师就这样远离的尘世的困扰,他死了,悄然的消失在了与世隔绝的梅坞。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十几年的清静终究还是未能洗净凡尘之心。

从此武林少了一个能左右江湖之人,从此他便与清风明月为伴,长卧与梅坞山顶,俯视这片宁静的一方天地。

花七菱与南地杰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转而相视一看,都似有无限心事,却只能各自埋在各自的心底,任由愁绪在各自的叹息里愈渐浓烈,只好将彼此视作无法解开的劫,困顿在不被了解的枷锁里,便是这样一种囹圄,也算是另一种注定要发生的安排。

不知不觉,夜已近半,短暂的黑夜消失后,等待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便如这灿烂的星河,真的就可望而不可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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