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两种以上的音色唱歌的民间高手 我在陕北的初中生活

用两种以上的音色唱歌的民间高手 我在陕北的初中生活(1)

01

1996年,我由村里的小学升入了镇上的初中。

初中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还不认识同学们的名字,就随意地叫了几个同学来分角色朗读课文。

“同学,你把你嘴里的糖吐出来!”和蔼的赵老师对陌生的同学都非常客气。

“老师,我没糖!”从这个回答里,同学们知道我没有吃糖,只是有点儿大舌头。老师笑了笑,一小部分同学也跟着笑了。

那篇课文的名字叫《这不是一颗流星》,那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夏天。教室外面的蝉鸣一声比一声欢,空气里还有淡淡的1605的味道(1605是当年流行的一种农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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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初中的时候,每节课上课前全班要唱一首歌,唱歌的那段时间,可以让老师从容地从办公室走到教室门口,同时也有提振同学精气神的目的。

当时的殿市中学靠山而建,靠山是一上一下两层退台的窑洞,那就是老师的办公室也兼做了老师们的宿舍;一排一字型排开的教室面朝着那两层窑洞。教室和老师办公室之间的围着的院子就是我们活动的主要场地。

刚开学,因为大家在小学时学的歌不太一样,所以多数都唱前一两年流行过的电视剧主题歌。那首“江湖恩仇录”,是唱得最多的:

人海茫茫天涯漫漫

雄鹰展翅逍遥江天

江湖恩仇人间情

干戈玉帛本无缘

……

有些焦急的老师在教室门口等烦了,这个时候会推门进来。

风凄凄雨绵绵

怨恨未了情意犹添

……

同学们装作没看见老师的样子,马上切进第二段。多数老师会尬笑着退出去,等我们把这首长长的歌彻底唱完以后再进来,虚张声势地把我们训斥两句,然后开始讲课。那些年,可能老师们也没太多考核的压力,所以多数都是比较平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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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网络

课前歌唱真是一个特别好的传统。夏天的下午,昏昏欲睡的时候扯着嗓子喊上几分钟,人能精神好一阵子,特别是江湖恩仇那种充满愉悦幻想的歌曲。

当时还流行过一阵子《铁窗泪》,“愁啊愁,愁就白了头……”,大家唱得颇动感情。现在想起都是蛮有趣的,我们一群木头木脑的孩子,竟然会对一种完全陌生监狱生活产生共情。

03

学校里大概有五百名同学,其中百分之八十住校,最难忘的大概就是吃饭问题。

殿市中学的饭,就是饭的字面意思,只是米饭。每个人吃的米都是自己从家里背过来,少数同学蒸的是纯大米,多数人饭盒里都是一半大米混一半小米,谁的盒里大米比例比较多,就被认为是家庭条件比较好。

为了识别各自的饭盒,每年学校会组织一次编号活动,到那天学校会提供免费的红漆,同学们用刷子给自己的饭盒上刷上自己宿舍的编号。

蒸好的米饭,有时是自己去取,有时候是宿舍里值日生轮流取。干米饭一回到宿舍,大家会打开自己从家带来的储物箱,从里面取出自己的“油酱”,挖两勺拌到米饭上开始风卷残云。这油酱是从家里带来的炒菜,因为要保存一周,所以往往做的极咸。我记得,母亲当时最常给我炒的几种有炒鸡蛋、炒莲花白、炒黑豆芽;几种菜里,炒黑豆芽最好吃,也最不容易中途变质。

我们一起住校的同学,每天两顿饭都是米饭拌油酱,大家一起吃了三年,也没有谁有厌食之类的毛病。冬天一般没问题,夏天有时候油酱容易变味,轻微变味的时候,大家也就凑合着吃了。实在吃不了的时候,就大家相互接济一下。“油酱外交”是住校同学交往的一个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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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微博@沐春膳 图文无关

我们储物箱里,除了存放自己的油酱外,还存放着自己每周从家里背来的米,还有一些从家里带来的干粮,一般都带自己家带的馍馍片儿。

方便面在那些年,绝对是让人眼红的食物,泡面那天,余下的泡面调料,可以分给好几个人拌饭,赚足人情。方便面调料拌干米饭,有种奇怪的香味,在饥不择食的年纪,非常非常让人难忘。当时长时间流行的是橙色皮儿的熊毅武,中间家里还买过一个什么牛肉大王的方便面,那个汤是猪肉味的,味道很特别,不过没多久,市场上就不见了,后来也再也没有见过。

我比多数同学在“吃”上面还能好一些。当年我堂哥在镇上做生意,还有一个堂姐住在学校附近,一个姨家也不算远。逢年过节,我有时能去他们几家吃饭。

04

中学流行过一个游戏叫“斗鸡”。

这个游戏要求用单腿跳动,同时双手抱着自己的另一条腿,用抱起来的膝盖去攻击对手;双脚落地或摔倒就算失败出局。这个游戏玩起来很灵活,可以一对一,可以二对二,还可以一群人混战。争强好胜的年纪里特别喜欢这种激烈的竞争,大概很容易把这类游戏联想到武侠小说里的高手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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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试着直接切磋过武艺。

教室东侧,有一个小门,小门外有一堵高高砖墙围起来的一个天井状的院子。学校的围墙有差不多三米高,外面根本看不进来;当时学校的玻璃窗都贴了不透明的膜,从教室也看不到外面小院子的情况。我们几个小伙伴有一段时间花了很大力气把后门小院的陈年垃圾清理干净,各自把自己搜集的“武术秘籍”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有个同学好像能做出“鲤鱼打挺”,虽然不标准,但已足够让我们惊叹。

我带的是一本《六十四门绝技》。这本书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功法,受其启发我还曾用自己家里取暖的火炉打造过几把简陋的飞刀。可惜,担心老师惩罚,我从来没敢把飞刀带到学校,所以也就没有机会在小伙伴面前展示飞刀绝技。

当时疯起来的时候,大家擦伤碰破也是寻常的事;好像大家都比较皮实,从没惊动过家长,也没因意外受伤结仇。

漫长的三年里,更多的是无所事事的闲暇时光,就是一群人在一起懒洋洋地呆着。下课你追我跑,或者贴着墙根儿“挤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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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秋山亮二摄影集《你好小朋友》

05

我们是殿市中学最后一批住过土炕的。

陕北的冬天特别的冷,为了入睡的时候能暖和一些,我们每天午休起床后,都不会把被子叠起来,而是把它铺好,卷成一个小洞,这样晚上就可以直接钻进去。最大限度地保存热量。

每天宿舍里会安排两个值日生,在下午生火,在晚上熄灯前把火熄灭。熄火是个特别重要的事情,学校有值周的老师来每个宿舍检查,因烧煤“闷人”(中毒)的事件县里好像每年都能听到那么一两例。

我们下晚自习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一摸自己的被窝。如果当天值日生比较负责,早早把火生好,那晚上被窝就是热的;要是值日生生火晚了,或者中间加炭不及时,那整个宿舍就是冰凉一片。有时候,运气不好,碰到大风天气,灶膛里的烟不往天上冒,尽往房间里钻,这个时候,晚上熄了火,还要把打开门窗散出屋里烟,等到烟散完,房里的温度也和室外一样了,那样的夜晚只能靠体温去温暖被窝,那种冰凉如铁的被子简直一言难尽。有时候,火烧的太好了,也有问题,人躺在炕上,像睡在热锅上一样,只能不停地翻腾;要更严重一点,烧火过了,会把铺在灶坑附近的床铺烧焦或者把床铺下的棉毡烧出黑窟窿。

当时,一间宿舍里要住大概十个学生。大家脚对脚头对墙地睡了两排,十个铺位多数是由抽签来定的,最好的铺位是灶坑附近的“锅头”位,那里一般都比别的地方暖一些,最差的是靠炕外边儿的位置,那里不但要承受夜里从窗外渗入的冷风,还有不小心翻身掉到地下的风险。

到了初三,学校重装了宿舍,那些土炕全部换成了架子床。架子床比不烧火的冷炕要舒服一些,但比起烧过火的炕就差多了。好处就是省了每天生火的麻烦,老师和家长也不用再担心发生火灾和煤气中毒。

当然,木板床铺位之间也没了明显的好坏之分,大家也不用再抽签。

06

每年初冬,学校会组织学生上山捡柴。

陕北当年主要燃料是煤,但煤的燃点高,前面得用纸张和木柴引燃。

捡柴对同学们来说,相当于半天短假,我们像一群脱缰的野兽沿着学校西边的大山往上爬,一会儿就撒满了整条山梁。

也是在捡柴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学校后山往南一点的山顶上有一块几个篮球场那么大的一个平台。

从学校爬上到这个平台大概只要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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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面向殿市镇的一侧是几乎垂直的山崖,那山崖有一两百米高,从上面能俯瞰整个镇子的全貌,但由于距离原因,又看不太真切,反而有了一种恍恍惚惚的美感。镇子北边离学校最近,应该有一个铁匠铺,“咣当咣当”的打铁声从很远的地方远过来,又在辽阔的河川两岸形成了持续的回音。那些黄昏,那个声音像是有了生命,像是一个在这个安静的天地间自由跃动的精灵。

发现这个好玩的地方后,我们经常在黄昏爬到这个平台上去背书。在这里,能俯视方圆几十里内最繁华的一个小镇,而我们在上面无论吵闹的多大声都没有人来干扰,可能也没有人能听见。那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大概当年郭靖和丘处机练功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美中不足的是,路上要经过一个废弃的坟洞,隐约有残破的棺木,在清冷的黄昏总是有一点点惨人。

07

理解老师们生活的清苦是在很多年之后了。在我们上学的时候,我们眼里,老师是整个镇子上最体面的人。学校与小镇物理距离只有不到一公里,但学校几乎是一个独立的天地,和镇上的生活基本没有交集。

学校的男老师,无聊的时候,主要的活动就是打篮球;女老师们有的当观众,有的就在球场附近闲聊。同学们晚自习前那段儿时间常常是无聊的,偶尔也会看一会儿比赛。老师们的球技普遍不错,安老师三分很准,教我们语文的杨老师好像差不多能扣篮。石老师张老师等几个看起来不爱运动的,也会参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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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网络 图文无关

他们的比赛常常还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现在记得住的有“羊杂碎杯”、“啤酒杯”、“凉面杯”几个,羊杂碎和凉面都是陕北最普及的小吃,估计是输家要请赢家一起吃饭的意思。

好像还见过老师们私下交流霹雳舞,但没见过他们组织活动。小镇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是偏保守的,可能那群老师也有自己的预判。

那个时候,很羡慕老师的生活,感觉在这儿做个老师就挺好。

老师们比我们更早看到了命运的真实模样,但他们每天也都乐呵呵的,这种乐观的情绪多少也感染了我们;让本来就没心没肺的我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乐观的想象。

08

初二的时候,学校组织过一次规模比较大的文艺晚会。

学校没有报告厅之类的室内空间,像历次大型集体活动一样,这次表演的场地就放在操场的正中央。这次,学校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点儿经费,挂了些彩旗之类的装饰,好像还用课桌拼了一个简易的舞台。

在那次活动之前,真的不知道学校里有那么多有表演天赋的人。

那天有人唱秦腔,好像还有舞蹈或者腰鼓表演。有几个平时很捣蛋的同学展现了一段精彩的三句半,他们带着浓妆上场,给表演又加了不少分。后来知道,他们的妆好像就是我们的某位老师帮忙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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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网络 图文无关

那天的表演最初好像还分了观演区和教工席,演到后面,氛围越来越热烈,观众们的情绪也越来高涨,大家渐渐地凑到舞台四周围成一个圈。

老师们没有破坏气氛去维持秩序,他们也都加入了联欢,好几个老师在中间表演了即兴节目。在所有观众的喝彩声中,师生的界线打破了,联欢的热度再掀高潮。

当天我也参加了一个小剧的演出,把一个当年的课文改成了一个夸张的喜剧。大家对那个剧的反应也不错,让我们几个同学也过了一把上台的瘾。

演出持续了很长时间,预定的剧目演完以后,又加了一些即兴表演。我记得临结束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学姐在台上唱了一首当年的流行金曲:

你说我俩长相依,

为何又把我抛弃。

你可知道我的心里,

心里早已有了你。

你还记得那过去,

过去呀爱上你。

我又爱你我又恨你,

恨你对我无情无义。

……

学姐唱得落落大方,把一首现在看起来萎靡的街歌唱得像是校园民谣;在那个闭塞的环境里也不觉得歌词中的别扭,更多的是感动于那种陌生的缠绵旋律。台上在大声地唱,台下有许多人在小声跟唱。后来台下唱的越来越大声,有了点大合唱的意思。这个节目意外地成为了那次联欢的小高潮之一。

那一年,我们还都太小,未来像是远在两岸河川上空的色彩斑斑斓的泡沫,触不可及;而狂欢即将落幕的伤感,少年光阴一去不回的惆怅却能本能地体会。

09

整个初中阶段,基本没有坐过车,近点的距离都是连跑带走;远点儿的地方是骑自行车。

据说再早几年,自行车曾经作为奢侈品流行过一阵子。到我们上初中的时候,自行车的地位已经从神坛跌落,同学家里,每家基本都有一辆落灰的半旧车子;这些半旧的车子,就在我们手上开始发挥余热。

殿韭路不但坑坑洼洼,还有好几道长坡。体力一般的同学,几道上坡只能骑到一半下车推着走一半,那些体力极好的同学能骑完全程,但每到上坡时,必须屁股离座,用运动冲刺的姿态,站直身子踩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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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情》剧照

冬天,整条河川结冰以后,我们骑车又多了一个选择,就是可以选择沿着相对平整的河边走。在冰面上骑车,非常刺激,可以骑的非常的快,特别是那种上面落了一层黄土又冻实了的部分。但在冰面上骑,一定不能刹闸。我们每个人都在冰面上摔过跤,但在整个冬季,大家还是更乐意选择河滩这条路。

在冰面上摔跤不太疼,不过我摔碎过一次行李架上带的油酱瓶子,这让我的书包有了一股永远也洗不掉的油放过期的味道。

比较远的一次,我们全班同学从学校骑自行车到沙家湾附近的清风寺去夏游。那一路,几十辆自行车像是一场比赛一样,十几公里的山路感觉一小会儿就骑到了,大家汗流浃背地在清风寺山下用手接山泉解渴。后来在半山腰的戏台子里聊了很长时间的天。

那个山泉据说有神明的护佑,除了格外清凉以外,还有其它神奇的益处。

尾声

前年回老家,还去母校看了一眼。

整个学校已经翻修一新,那个砖砌的大门也不复存在了,当然也没有了原来大门旁边的两个小卖铺,想当年小卖铺里晚自习后售卖的凉皮曾是我们多数同学隔好几周才能解一次馋的佳肴。

隔着新修的铁大门,看到整个校园都做了硬化场地,教室也都全部重修了,操场也搞得像模像样,新增了不少篮球架子。后来打听到,学校里生活条件也好了很多,有了营养早餐,正餐有了免费的蔬菜。

我听到这些由衷地为这些陌生的学弟学妹们感到高兴。我记忆中的其实是另一个中学了。

作者 | 风哥啊风哥 | 一级注册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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