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至尊强妻不好惹免费全文阅读(心狠手辣大理寺卿VS不是善茬的娇气美人弱娇嫁纨绔作者)

文案:

姜家嫡女姜姝体弱多病,性子娇气,侯府世子范伸亲自上门提亲,想着娇气不打紧,娶回来也活不了多长。

侯府世子范伸出了名的纨绔,挥金如土,姜姝觉得嫁给这种傻,逼,既不缺钱花又好拿捏,日子肯定舒坦。

两人‘深爱’着对方,至死不渝。

婚期在即,两人狭路相逢。

一个阴狠毒辣。

一个生龙活虎。

大婚前两日:

范伸同范夫人道,“落雪天,要不婚期.......”

范夫人回头对他一笑,“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如此心疼过哪个姑娘,放心,娘不会让你那心肝挨冻。”

范伸:......

姜姝同姜老夫人道,“落雪天,要不婚期.......”

姜老夫人没好气地道,“怎么,你还想今儿就过去,哪有你这么猴急的.......”

姜姝:......

大婚当日:

三姑六婆感动落泪:两个有情人可算是在一起了。

坐在婚床上的范伸和姜姝:从前我挖了坑,后来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不久后两人突然发现,坑底下挺暖和,躺着也不错。

起初的范伸:娶她只是为了挂白灯笼。

后来,每回转身总是习惯地攥住那只手。

再后来,姜姝夜里轻咳了一声,范伸翻身爬起来,半夜三更请来了大夫,“夫人着凉了。”

心狠手辣大理寺卿VS不是个善茬的娇气美人。

先婚后恋,前期心惊胆战,后期双向奔赴的爱情故事。

绝色至尊强妻不好惹免费全文阅读(心狠手辣大理寺卿VS不是善茬的娇气美人弱娇嫁纨绔作者)(1)

第1章

秋风萧瑟,月上梧桐。

万家灯火沉寂,唯有姜府上下,无人能安眠。

姜姝立在姜府老夫人屋前,雪白绢帕抵唇,纸糊窗内的灯光溢出,如月华淡淡地拢在她身上,纤薄的身姿七分病容三分娇,娇喘微微,玉软花柔。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姜夫人从里出来,走到姜姝跟前,无奈地叹了一声,“进去吧,别再惹你祖母生气。”

这回可再怪不着她这后娘的头上。

是她自己惹上了永宁侯府的那位阎王。

前些日子先是往姜府送花送药,今日倒是干脆直接爬了墙,闹得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永宁侯府已派了媒婆上门提亲。

不嫁,还能善尾?

老夫人能执拗至今,不外乎就是心疼她那死了亲娘的大孙女儿,日后去到侯府遭罪。

如此担忧,也是正常。

侯府世子爷范伸,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花楼里的妈妈们,一口一个亲爹地唤着。

平日里仗着大理寺卿的身份,阴损事儿干尽,背地里没少被人咒骂,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看上了姜府这位病弱的娇花。

姜夫人倒是生了几分同情。

姜府的大姑娘,因姜老夫人平日护熊崽子一般的罩着,别说是使唤她干活儿了,自己稍微怠慢了些,就要被冠上一个虐待继女的名声。

落下一句:到底是后娘。

十几年来,活脱脱地养成了一个病秧子娇气包。

这般嫁过去,能活多久?

可这些,又关她什么事。

姜夫人长舒了一口气,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到底是隔了那层皮,她不喜同自己亲近,自己有何尝对她亲的起来。

都是她自己的命,怨不得谁。

***

姜姝推门进去,姜老夫人正歪在炕上,身侧搁着两个青石绣鸟雀的引枕,整个人隐在那暗黄的灯火下,比起往日苍老了许多。

姜姝的父亲,并非是姜老夫人亲生,而是姜家姨娘所出。

但姜姝的亲娘沈氏是姜老夫人的亲侄女,姜老夫人本以为沈氏到了姜家自己有了个伴儿,谁知竟是个命薄的,生大公子姜寒时,难产归了西。

沈氏一走,祖孙三人这些年便是相依为命。

十几年来姜老夫人都将两人护的好好的,一直相安无事,眼瞅着姜姝就要嫁人,却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岔子。

姜老夫人怄气,怄自个儿的气,“怪祖母没本事,没好好护着你。”

深院闺房里呆着,能引来贼子,哪里能怨着她。

是姜家没护好自己的子孙。

一想到她一个病弱的姑娘,日后要应付侯府那头狼,姜老夫人心里就如同针刺,一刻都不能安稳,“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你甭记到心里去,丢人的不是咱们,是那侯府,明儿我就出去给你说亲,我不信他范伸当真不要名声了。”

姜老夫人也就是心里憋着一口硬气,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害怕。

范伸还真就没什么名声。

姜姝挨着姜老夫人身旁坐下,脸色比起姜老夫人来,要轻松许多,闻言低下头柔声道,“祖母,我嫁。”

姜老夫人一愣,转过头瞅着她。

姜姝轻轻地头偎在了姜老夫人的胳膊上,“祖母放心,侯府家大业大,日后等孙女过去,还能饿着病着不成?”

姜姝一张巴掌脸,肤色莹白如凝脂,笑起来唇角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容犹如晨曦的日头,明媚生辉,任谁见了都能心情畅快,瞬间豁朗。

姜老夫人心头却是一酸,回握住了姜姝的手,“你不怕?”

姜姝摇头,“有何可怕?以后孙女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谁还敢欺负?”

姜老夫人眼里一湿。

姜姝又道,“孙女只是有些舍不得祖母。”

姜老夫人拉过姜姝那只柔弱无骨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一阵,心头虽难受,却也没再往下说,“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

姜姝点头,“祖母也早些安置。”说完便起身,蹲了个安,缓缓地退了出去。

安嬷嬷将人送到了门外,才折回来,看了一眼还歪在炕上的老夫人,出声宽慰地道,“奴才倒是以为这事也并非是坏事,永宁侯府是长安城里有名的世家贵族,范侯爷这些年虽没担什么要职,世子爷范伸却是任职大理寺卿,官职正三品,此人又并非那花甲之年,如今不过双十,年华正茂,虽行事不着调,上头不还有侯夫人管着?”

安嬷嬷想起一桩事,“前些日子,那薛家姑娘……”

“我姜家不屑得卖女求荣。”姜老夫人没好气地打断道,“薛家一心想攀附权贵,哪里顾着自家姑娘的死活。”

也就只有那心瞎之人,才会主动往上凑。

安嬷嬷伺候老夫人躺下后,又才道,“老夫人这些年为了大姑娘的亲事没少操劳,奴才都看在眼里,可大姑娘的身子骨摆在那,稍微好点的人家谁又肯娶一个有病在身的姑娘进门,就算将来老夫人贴着银子,勉强找个愿意迎娶大姑娘的门户,老夫人又能护得了她多久?”

小姐如今的情况,还就是需要侯府这样的人家。

这话戳到了姜老夫人的心坎上。

若当真有好人家,早就许了人家,如今也轮不到他范大人来爬墙。

安嬷嬷说的没错,就算自己护着她勉强许一门亲事,又能护到何时?等到自己归了西,她的日子该如何过……

姜家还有两个姑娘,人家可有亲娘。

安嬷嬷见她沉默不语,俯下身替她掖好被角,又劝说道,“今日长安城皆知是他世子爷爬着墙来讨了这门亲事,往后他总不能亏待了咱们大姑娘,老夫人如今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己的身子,才能继续为姑娘撑腰。”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嫁侯府,那范伸岂能善罢甘休,日后这长安城里谁又敢同大姑娘说亲。

***

姜姝出了姜老夫人的院子,便上了青木山石遮掩的那段朱栏游廊。

===第2节===

春杏走在前,手里的灯笼与那月光相融,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洗如洒。

到了无人之处,姜姝却是揭了头上的斗篷帽儿。

此时已至九月深秋,落叶聚还散,凉风已能割脸,姜姝鬓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扬,两边脸颊不知不觉已浮出了一抹红晕,哪里还能瞧出半点病态。

适才她同祖母所说之言,并非是假。

她想嫁进侯府。

没有逼迫,心甘情愿。

今日也并非头一回见范伸。

半月前,她便见过他,那日她染了风寒喘得厉害,去了城中药铺抓药,出来时正要掀开布帘,却被一人抢了先,抬起头,便见对面一身玄袍的公子爷,那张脸乍一看清隽俊逸,眸子却是寒的瘆人。

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忙地低下头。

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

谁知前几日她去花圃,买芙蓉花时,又遇见了他,还未反应过来,他竟是当众拦了她的路,俯下身来问她,“喜欢?”

她连退几步,愣愣地点头。

回去时,那店铺的老板,给她搬了一车的芙蓉花,“这些都是范大人送的。”

那时她才知,那人便是大理寺卿范伸。

人人避之不及的长安纨绔。

回去之后,还未待她去捋清这其中的原委,他又派人给姜家送来了一车的药材,若是按平日的药量,估计够她‘喝’上一年。

今日她听到动静,打开窗,便见他立在窗外,冲她一笑。

她嘴里刚含了一颗葡萄,愣是整个咽入了喉咙,不知是被他吓得,还是被葡萄呛到,一个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春杏忙地叫人来。

范伸却是神色轻松,不慌不忙地坐在了她窗前屋顶的瓦片上,看着她道,“送给你的东西,并非白给,我也没那闲工夫同人搭讪,今日我来是向你求亲。”

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朝着她望了过来,姜姝根本分不清他所说之言到底是真还是假。

姜姝还从未见过有人求亲,是他这么个求法。

等到姜府所有人都被惊动赶了过来,范伸从那屋顶上一跃,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姜姝一共见了范伸三回,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

只觉那双眸子,有些深不可测。

除此之外,倒并未感觉到传言中所说的凶残。

就算那些传言是真,比起要祖母用自个儿的银子倒贴,将她许给所谓的老实人,她倒是宁愿面对那位人人看衰的活阎王。

他凶狠,她不惹他便是。

他喜欢逛花楼,她求之不得,最好是他日日不落家,留她一人在后院,身边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岂不比在那小门小户里,为了一两银子的事,合计来合计去的强。

范伸纵然不是个良人,可他胜在出手阔绰,大方。

不计钱财之人,日后嫁过去,才好说话。

至于什么夫妻之情。

姜姝从未生过念头。

当年母亲走时,父亲抱头痛哭,口口声声说终身不娶,这辈子只爱母亲一人。

可母亲走后一年不到,他又同林氏如胶似漆。

姜姝便也明白,夫妻之情靠不住,好好的活着才最靠谱。

第2章

姜姝因身子弱,时常咳嗽,单独一人住在了梨园东厢房,姜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则住在了对面的西厢房。

夜里两道隐隐的咳嗽声传来。

西厢房内二姑娘姜滢顾不着穿鞋,光着脚踩在地上,从那纸糊的窗户洞里往外瞧去,半晌才缩回了脑袋,“倒还活着。”

三姑娘姜嫣闻言眉头一皱,“好歹也唤她一声姐姐,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姜滢并未收敛,回头凑近姜嫣跟前,悄声道,“昨日我去前院,不小心听了父亲说话,当今圣上怕是时日不多了。”

谁都知道范伸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正因如此,才仗着权势横行霸道。

等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怎可能还容得下他。

姜姝嫁过去不被范伸玩儿死,迟早也得跟着侯府陪葬。

姜嫣一愣,“既如此,父亲断也不会让大姐姐嫁过去。”

姜滢骂了一句傻子,“如今姜家哪得罪得起侯府……”

这门亲事,她躲不掉。

夜色渐深,零星的几点灯火,终是暗了下来。

***

隔日春杏去厨房煎完药回来,便同姜姝道,“奴婢听夏姐姐说,适才老夫人同老爷起了争执,这会子老夫人正抹着泪呢……”

姜老夫人心里岂能不明白,只不过见事情发生后,姜文召身为父亲,竟是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心头又不甘,今儿早上便将其唤到了跟前,问,“你是如何打算的?”

却被姜文召反问了一句,“母亲想要我如何做。”

姜老夫人差点没背过气。

姜姝早就料到了那结果。

姜家继太祖姜太师后,隔了两代,父亲才在京兆府内混成个执事的官职。

京兆府与大理寺之间自来有着剪不断的牵连,怎可能会为了一个常年药罐子不离身的女儿,去得罪正得势的大理寺少卿。

昨日早在窗前,看到范伸的那瞬,她就知道,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父亲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去做什么。

姜姝接了春杏手里的药碗,进了里屋。

里面摆放的一排芙蓉花,全是上回范伸相送,姜姝蹲下身,将碗里那黑乎乎的汤药,一点点地浇灌在了花草中。

在林氏进门后的一年,她确实生过一场病,断断续续两年才好利索。

却是从中尝到了‘甜’头。

病弱者,能让人生出怜悯,也能让人放下戒备。

若不是她从小‘病弱’,在这府上单凭祖母护着,又怎能周全到如今。

姜姝将碗里的药汁倒干净了,才起身将碗递给了春杏,“去静院。”

她去瞧瞧祖母。

春杏择了昨日那件厚实的大氅,披在了姜姝肩上,出门前姜姝将大氅的帽檐一盖,手里握住绢帕。

又是一身病容。

内院的游廊内,原本种植了几株芭蕉,到了深秋枝叶枯黄,被家丁剪得只剩下了半截人高的桩子。

跟前有身影晃过,姜姝捂住帕子,几声轻咳。

姜夫人刚从姜老夫人屋里出来,闻见那声儿,脚步一快,赶紧躲得远远的,到了前院才转头问身旁的丫鬟,“侯府的人何时来?”

“应该快了。”

姜府的媒人今日一早已经去回了话,最迟午时,侯府便会过来纳礼。

姜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金钗,精神气儿丝毫没受影响。

见到对面一位丫鬟小跑着过来,也没生气,只不痛不痒的地轻斥了一声,“什么事,用得着你这么着急。”

那丫鬟本就是姜夫人的人,后来被姜夫人指派给姜文召,有什么事儿总是会来提前相告,“夫人,宫里来了人。”

姜夫人一愣,姜家小门小户,宫里能来什么人。

那丫鬟便急着道,“陛下要选秀,礼部刚给老爷送来了牌子……”

姜夫人立在那呆了一阵,只觉天晕地旋,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

当今皇帝年过花甲,一头白发足以当几个姑娘的祖父,这时候选秀,选的不是妃,怕是陪葬品。

见姜夫人身子摇摇欲坠,身后的丫鬟赶紧扶住了她。

姜夫人半晌才缓过来,急着问,“老爷呢。”

“刚接了牌子。”

姜夫人一把推开丫鬟,疾步去了前堂。

姜文召正坐在堂内椅子上,一脸死灰,面上没有半点血色,姜夫人一见他那模样,心便凉了半截,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皇上要选秀?”

姜文召没答,只将礼部适才给的一张牌子撂倒了桌上,“三日后进宫。”

姜夫人一下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呆滞了一阵,却是突地回头急切地吩咐身边的丫鬟,“赶紧,赶紧去将那媒婆给我叫回来。”

宫里要的不过是姜府之女。

那姜姝才是嫡长女。

她这就去将媒婆叫回来,当也还来得及。

姜文召看着她,眸子一颤,问,“你想干什么?”

林氏一把抓住了姜大人的手,跪在他面前,哭着道,“老爷,牺牲一个便也罢了,总不能两个都送出去,看着她们死啊。”

林氏心头早就乱了,“大姑娘那身子骨,这些天老爷也瞧在眼里,本就活不长,他侯府想要人,就让他去跟皇上争……”

“啪!”地一声,林氏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姜文召一巴掌,“娘倒是没冤枉你……”

姜文召看着林氏那惊愕又惧怕的目光,那句,到底是后娘,终究没说出来。

林氏一阵嚎啕大哭。

===第3节===

前院的动静,很快传进了姜老夫人耳里。

姜姝坐在姜老夫人身旁,正轻轻地给她捏着肩。

听夏秋说完后,姜老夫人一把攥住姜姝的手,周身都抖了起来,“谁想动我姝儿,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一屋子人,谁也不敢吭声。

姜老夫人气归气,可宫里的牌子已经发了下来。

姜家就三个姑娘,都是嫡出。

礼部给的那牌子上并没有记名,已经算是给了姜府情面。

谁进宫,这是让姜家自己选。

姜老夫人冷静下来,便让人给姜老爷带了话,“莫说我偏袒了谁,姝丫头身子骨带病,本就无法参选秀女,他若是听信了谗言,想弄那些鬼把戏,可得好生掂量掂量,侯府同圣上是什么关系,争不争人我不知道,但往后姜府也就别想在这长安城里安生了。”

昨日侯府在姜府人眼里,是狼窝虎穴。

今儿那皇宫,便是彻彻底底的坟墓。

进去了,可还有活路。

半盏茶的功夫,姜府上下都知道了消息。

姜家二姑娘姜滢昨儿个还在幸灾乐祸,如今却一脸绝望,在西厢房内“呯呯嘭嘭”一阵砸了好几套茶具,悲切地呜咽,“凭什么呢,要说姜家姑娘,也是她姜姝在先,她怎不进宫……”

可昨日侯府已经来姜家提了亲,许了姜姝,三姑娘今年尚未及笄。

如今能进宫的就只有她。

她也不过才十五,她不想死。

姜滢砸完了器件儿,又哭着跑去了主院找姜老爷和姜夫人,这会子倒是全然忘记了昨日自己同三姑娘说过的那话,姜府得罪不起侯府。

姜老爷坐在屋内,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姜夫人被姜滢哭的心都碎了,顾不得那么多,几次催了身边的人去问,“可将媒人追回来了?”

得罪谁她先且顾不上,她得先护住自己的女儿。

姜夫人连使了三个丫鬟出去。

正是这节骨眼上,门口的小厮却进来禀报,“老爷,范大人来了。”

姜夫人瞬间脸色煞白,猛地抓住了姜文召的衣袖,“老爷,滢儿她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

姜老爷铁青着脸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姜夫人再扑上去,便扑了个空。

等姜老爷匆匆地赶到前院,范伸已经进了门,正立在姜家进门的那块石头跟前,卯腰瞧着上头雕刻的姜家祖训。

当年的姜太师,倒是威风。

奈何子孙不齐。

“范大人。”姜文召迎上前招呼道。

范伸直起身,脚步却没动,甚至连目光也没转,直接问,“姜姝呢。”

姜文召尽管再好的脾气,这回也没什么好脸色。

昨日范伸造访的并不光彩,今日再来,虽正大光明的走了一回正门,一开口却是先问了人家姑娘。

范伸半晌没见姜文召应答,才转过头,跟个似无事人一样,全然没觉得自己哪里失仪,哪里丢人。

姜文召咬着牙。

范伸也不急,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地等着他。

僵持了片刻,姜文召才道,“范大人,里面请。”

姜文召将范伸领去了前院招待,回头便让人去了一趟后院,“让大小姐煮壶茶过来。”

范伸坐在姜家堂内,安静地候着。

除了进门时问过的那声,“姜姝呢”没再说一句话。

姜文召几次侧目欲要攀谈两句,却见范伸面色清冷,并无搭理之意,只得闭了嘴。

以往历届大理寺卿个个不是胡子花白,也是不惑之年,唯独一年前刚上任的范伸,年纪也不过双十。

相貌生的倒是清隽俊逸,寒气却过重。

不笑时,活脱脱的阎王爷。

一笑,那面上带了几分痞气,反倒让人心头紧张,后背生凉。

朝中重臣,比他资历深的一大把,却无一人敢轻视怠慢。

用朝中臣子暗处里的话来说,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能去得罪一个疯子。

范伸便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疯子。

说不定哪天他一个看不顺眼,便借着陛下的名头,将你全家老少都给灭了。

姜文召到底是没出声。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一刻后,姜姝提着茶壶走了进来,范伸的眼皮子才往上一掀,起了身。

身后的姜文召跟着上前,防备地看着他,却见范伸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木匣子,递到了姜姝跟前,挑声道,“给你的。”

姜姝一愣,抬起头来。

只见到了他垂下的眼睑。

范伸盯着她手里的茶壶,没待姜姝回应,便伸手夺了过来,递给了身后的小厮,再将手上的木匣子,塞到了她手上。

动作一气呵成。

很干脆。

这回倒是没有多余的话,脚步一提往外走去。

到了门槛边上,却突地顿步,回过头问姜文召,“陛下选秀,听说今日礼部给了姜家牌子,不知姜家是哪位姑娘进宫?”

姜文召脸色一白,半晌才哑着喉咙道,“二姑娘。”

范伸没再问,转身跨过了门槛。

范伸前脚刚走,后脚姜家的管家便进来禀报,“老爷,侯府的人过来纳采了。”

姜文召神色莫测。

沉默了良久,抬起头瞧了一眼捏着绢帕,垂目立在跟前的姜姝后,终是捏了捏拳,吩咐道,“迎进来吧。”

第3章

两家议亲的那阵,姜姝回了梨园东厢房。

大半个时辰过后,春杏便回来禀报,“小姐,定下来了。”

原本后宅几个姑娘的婚嫁,该由姜夫人出面,奈何姜夫人这会子关着门,哭的死去活来,姜文召直接找上了姜老夫人商议。

有了那进宫的牌子在手,又见姜文召这回难得没犯糊涂,姜老夫人哪里还敢多耽搁,忍痛点了头。

侯府连良辰吉日都看好了,婚期定在了来年初春,元夕之后。

距今还有五六月。

筹备婚礼,制作嫁衣,选的日子倒是充足。

春杏说完,姜姝并无意外。

今日范伸再次上门,临走时的那句话,算是特意点拨了父亲,就算林氏将一双眼睛哭瞎,这桩婚事父亲也只有点头的份。

姜姝回来后,便褪了大氅,水绿色的长裙,纤腰紧束,此时双手枕着胳膊,趴在榻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几上范伸送给她的那木匣子。

春杏见她没吭声,缓缓地走到她跟前,也跟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

木匣子里正躺着一只玉镯。

成色极品,上面的绿丝儿,瞧久了,似乎还在流动。

春杏一愣,这样的玉镯,怕是连姜老夫人那都难得寻出一只,不由出声欢喜地道,“范大人对小姐是真上心。”

传言如何,那是待旁人。

这几回相处下来,范大人待他们家小姐,就挺好。

起初小姐被他缠上,她还担心过,如今瞧来,倒觉得全都是他的一厢痴情了。

范伸纵然名声不好,但那张脸和身家背景摆在那,长安城里想嫁进侯府的姑娘,大有人在,却没见有何后文。

薛家姑娘更是找上门,被打了脸。

这回范大人为了小姐,竟不顾及大理寺卿的身份,弃了颜面爬墙来提亲。

除了真心喜欢,春杏也寻不出旁的理由来。

屋内只有主仆二人,姜姝眸子轻轻动了动,也没再伪装,侧目看向春杏,又问道,“他当真喜欢我这样的?”

从被范伸缠上,姜姝就生了疑惑。

后来她去问了闺友国公府韩凌,“他到底图我啥?”

韩凌告诉她,“萝卜青菜,各入各的眼,这眼缘的事,谁能说的清,喜欢就是喜欢,还需得找什么理由不成。”

言下之意,范伸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姜姝觉得悬。

每回她对上范伸的那双眼睛,总觉得深不可测,瞧不出任何情绪,自然也没瞧出,‘喜欢’之色。

可除了喜欢,她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春杏抬头,便见姜姝出着神,绯红的唇瓣轻抿,天然一股子娇媚风韵,全在那双笼了轻烟的眸子里,让人恨不得掏出心肝,抹了她眉间的愁绪。

春杏便痴痴地道,“奴婢脑子愚笨,不懂旁的弯弯绕绕,却知为人者,好美是本性,小姐容颜生的好看,谁又不喜欢。”

===第4节===

若非一身‘病’,小姐哪里还会待嫁闺中。

旁人容不得小姐,那是因为家底不允许,侯府不同,几代贵族传承下来,用不完的财富,只要是瞧上眼了,怎会去在乎那几个药钱。

也不知姜姝信了没信,扭过头,又盯着眼前那只翠绿绿的镯子。

缕缕翠丝如玲珑滴露。

姜姝一双褐色的眸子,慢慢地灵动了起来,似乎瞧的并非是眼前的玉镯,而是那华贵之后的舒坦日子。

良久,姜姝弯了弯唇,轻轻地道,“我也喜欢。”

喜欢美好的东西。

***

范伸从姜家出来后,便去了百花楼。

百花楼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青楼。

虽也是烟花之地,楼里养着的姑娘却与寻常坊间的女子不同,为朝堂供养的官妓,接待的皆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

白日不似夜里的霓虹灯火,莺歌笑语,楼内冷冷清清,却依旧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胭脂味儿。

范伸抬步进去。

百花楼的妈妈热情地迎上来,只立在三步开外,不敢靠的太近,神色如获大赦,“大人可算来了,王爷正候着大人呢。”

昨日文王从西北宁州赈灾回来,并未回朝,而是宿在了此处。

折腾了一夜,花样百出,百花楼妈妈一宿都没敢睡。

今儿一醒来,二皇子便又嚷着要见范伸。

这人还没来,又闹腾上了。

范伸径直去了后院,到了雅苑门前,远远便闻到了里头琵琶声和女子的嬉笑声。

范伸上前,推门进去。

声音瞬间清晰,也有了画面。

芙蓉幔帐轻摇,红浪翻滚之处,充斥着喘息和娇呤。

范伸神色淡然,立在屋内并未回避,似是早已习惯,倒是跟前弹奏琵琶的姑娘,手上的动作颤了颤,破了一个音调,唤道,“大人。”

账内的动静,骤然消停。

文王掀开幔帐下了床,头上的金冠歪斜,衣衫凌乱,脸上带着宿醉纵欲之后的疲惫,见到范伸,眼睛却是一亮,“范大人。”

范伸脚步未动,微微额首行礼道,“王爷。”

文王踹了一脚挡在跟前的姑娘,匆匆从那一堆女人中横着穿过来,到了范伸跟前,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将呈文带来了。”

那眸色中的依赖没有任何掩饰。

范伸笑了笑,将手里的呈文递了过来,“王爷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不愧是范大人。”文王高兴地接过,也瞧不出个名堂,直接扔给了身后的太监,转头同范伸道,“范大人办事,本王自来放心。”

两个月前,宁州旱灾,文王奉旨前去宁州赈灾。

赈灾赈的如何,文王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宁州找不出一个白净的姑娘。

要不是黄皮寡瘦,要不就是脸上如开裂的干土。

哪有长安的姑娘水灵。

他憋屈了两个月,昨日一回长安便来了百花楼,夜里没回宫,也并非完全是贪乐子,而是缺了这本呈文,他交不了差。

往日他的那些呈文,全都是范伸代劳。

这回也一样。

这些年在长安,他早就摸出了一条万无一失的出路。

有事找范伸,准没错。

他不仅是父皇的心腹,还是他的救世主。

无论他惹出多大的祸事,范大人总能替他摆平。

文王拿了呈文,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广袖一扫招呼范伸入座,“范大人既然来了,便陪本王喝两杯。”

跪坐在软塌前奏琵琶的几位姑娘,赶紧挪了地儿。

范伸眸色不动,脚步却绕了半圈,黑色素靴轻轻踢开了对面位子上搁放的一把琵琶,这才缓缓地坐了下来。

文王今日的兴致颇高,亲自替范伸斟了酒。

酒过三巡,文王便挑起眉目,悄声问范伸,“父皇要招秀女?”

范伸点头,“嗯。”

文王脸上的醉意浓烈,眸色却透着精光,压低了声音同范伸道,“本王赈灾回来,倒是清闲,这桩差事,不知范大人能不能为本王争取到手?”

长安城的名门闺秀。

他倒是还未玩过。

范伸神色不动,良久,手指轻轻地在那酒杯旁一点,“可以。”

“范大人,果然爽快。”文王举杯一饮而尽,心情畅快,转身搂了两个姑娘入怀,继续寻欢作乐。

范伸坐在对面,平静地看着。

直到文王彻底地歪在那榻上起不来了,范伸才起身走到门前,推开门同守在外面的太监道,“送王爷回宫。”

谁都知道范伸是陛下的心腹。

而陛下心头疼爱的并非是当今太子,而是屋内的那位文王。

范大人待王爷好,也在情理之中。

宫里的太监对范伸也一向很尊敬,躬身道了一声感谢,忙地进去抬人。

范伸提步出了雅苑。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百花楼内灯火一片亮堂。

范伸的身影从那柳巷花街中穿过,不时有人上前招呼一声,“范大人。”

范伸只点头应一声,“嗯。”脚步并未停留,直接出了百花楼。

坐上马车后,范伸的身子往车壁上一靠,双眼紧闭养起了神,那张脸上所有的情绪一瞬褪尽,只余了眉头一丝厌烦。

回到侯府,府上已是灯火通明。

严二不待吩咐,立马让人备水。

半个时辰后,范伸从浴池里出来,一身水珠立在屏风内,再也闻不到那股冲鼻的胭脂味了,紧蹙的眉头才慢慢地舒展开,伸手取了屏风上的私服,套在身上,刚系好腰带出来,严二便上前禀报,“世子爷,侯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今日侯府刚同姜家定亲,府上热闹了一日,就等着他回来。

范伸应了一声,“嗯。”转身去屋内的木几上拿了一瓶脂膏,借着月色,提步去了侯夫人的院子。

侯夫人正坐在灯火下,捧着姜家大姑娘的庚帖,嘴角不住地上扬。

八字合。

属相也配。

夜里风大,侯夫人让人关了半扇门,留了半扇门给范伸。

待那道修长的影子从门槛上一映进来,侯夫人便转过头,劈头就问,“东西送给人家了?”

范伸跨步进来,唤了一声母亲,坐在了侯夫人身旁,才答,“给了。”

“亲手给的?”

“嗯。”

侯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送出去了,当年你祖母将镯子拿给我时,你父亲才十八,翻了年你都二十一了,你父亲是你这个年纪,都有了……”

侯夫人的话突地卡住,神色有了几分恍惚。

范伸却是唇角一勾,从她手里夺过了那庚帖,翻开扫了一眼,语气颇为自满地问,“母亲可满意?”

侯夫人顿时翻了个白眼给他,“瞧你那得意劲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姜姑娘使了什么手段。”

范伸不以为然,将那庚帖还给了侯夫人,“母亲有了儿媳妇就行。”

侯夫人倒是好奇了,瞅了他一眼,便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你给母亲说说,长安城这么多姑娘,你咋就看上了姜家?”

还不要脸,翻了人家墙。

范伸端起了几上的一盏茶,揭开茶盖儿,轻烟袅袅浮上,脑子里突地浮现出了窗内那张惊慌失措,拼命急喘的巴掌脸。

范伸轻抿了一口茶水,再抬起头来,便面色不动地道,“活泼。”

作者有话要说:

范伸:脸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第4章

侯夫人一愣。

自从她这儿子开始缠上人家,她就去打听过了,那姜家大姑娘姜姝从小身子骨弱,常年药罐子不离身。

要说她长的好,性情温和,侯夫人还能赞同。

活泼?

侯夫人想象不出来。

侯夫人盯了范伸一阵,见他面色如常,并无玩笑之意,倒也没继续问下去。

这些年为了范伸的婚事,她没少操心。

外人都道是他范大人名声不佳,讨不着女人,只有侯夫人清楚,暗里来她跟前说亲的人就没断绝过。

奈何她这儿子油盐不进,一个也没瞧上。

===第5节===

这回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肯主动去提亲,甭说是个病秧子,就算缺胳膊少腿,只要他范伸喜欢,敢娶,她就敢接。

侯夫人早做好了打算。

等姜姑娘进了侯府,她便将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请来,一定给他养的活蹦乱跳。

如今婚期虽定,却还有四个多月。

侯夫人有些等不住,“过几日生辰,到时邀了姜姑娘来,让我先见见儿媳妇?”

范伸没答。

下敛的眸子轻轻一抬,将手里的茶盏缓缓地搁回木几上,胳膊也顺势搭了上去,一双眼睛盯着侯夫人的脸,细细地打探了起来。

侯夫人被他瞧着心慌,伸手抚了抚脸,“又,又长褶子了?”

范伸直起身,摇了摇头,“褶子倒没有,眼圈有些重。”

侯夫人神色一紧,指腹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眶,“这好不容易盼来个儿媳妇,昨儿一宿都没合眼……”

话音刚落,便见范伸拿出一瓶脂膏,推到了她跟前,缓缓地道,“少操心,少熬夜,万事有儿子在……””

这回侯夫人的眼角倒是笑出了几道轻微的褶子。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孝顺的儿子。

范伸趁着她高兴,双手往膝盖上一撑,适时地起身,“母亲早些歇息,儿子先走了。”

侯夫人被他这么一岔,也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跟着起身送了他几步,突觉那笔直的身板子有些单薄,不由眉头一皱,“明儿早上先别急着走,我让云姑煲罐汤送过去,瞧着怎么就瘦了……”

范伸转过了半个身子,笑道,“好。”

范伸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侯夫人才折回屋内,拿着那瓶脂膏左右翻看,脸上那骄傲的神色尽显,转头就同身旁的云姑道,“城内那堆长舌妇,整日编排我儿子,不就是嫉妒心在作祟。”

她儿子怎么不好了。

官大,权大。

长得好看,又孝顺。

***

姜家老夫人屋里。

姜姝坐在桌前,低头扒着碗里的一颗蚕豆,轻声道,“官大招妒,权大招风,身在高处自会惹人眼,孙女瞧,那范,范大人相貌正直,并不如传言所说那般……”

那低头埋首之间,女儿家的羞态尽显。

今日姜姝定亲,按理说府上该有一顿喜宴。

可姜夫人和二姑娘姜滢正哭的死去活来,姜文召抽得开身,大公子姜寒前月又跟着先生下了扬州。

姜老夫人懒得去张罗。

晚膳时只叫了姜姝一人到院子里。

虽只有祖孙两人,姜老夫人还是让厨子照着规矩,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全是姜姝平时里喜欢的菜式。

姜老夫人拿起瓷勺,舀了一勺子蚕豆放进了姜姝碗里,才说了一声,“委屈丫头了。”

姜姝便垂目轻轻地回了这么一句。

姜老夫人倒有些意外。

起初姜姝前来说自己愿意嫁进侯府,姜老夫人还一直以为是她不想自己为难,说出来的违心话。

如今见她神色之间,并无勉强之意,倒是泛起了嘀咕。

旁的不说,范伸那皮囊确实是个好的。

一张隽秀的脸,不似侯爷那般方正,也不似侯夫人的圆润,也不知随了永宁侯府祖上的谁,一股子贵气浑然天成。

可惜……

罢了,看命吧。

亲事已定,她总不能继续在姜姝面前唱衰,姜老夫人压住心头的情绪,认了命,“侯夫人既然来了帖子相邀,过两日世子爷生辰,咱就上侯府走一趟。”

亲事一定,两家便是亲家。

姜夫人不愿操心,她来操心。

姜姝一愣,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回应,门口突地一声动静传来。

林氏捏着帕子,顶着个大红眼圈走了进来。

姜姝起身让座。

姜老夫人瞥了一眼,一句不坑。

屋内的丫鬟正准备去多备一副碗筷,林氏却没落座,直接走到姜姝面前,拉起了她的手道,“你爹想不出法子,母亲就只能来求你了,你二妹妹如今才十五,这要进了宫,往后我怕也见不着人了,姝姐儿可愿意去范大人面前替你妹妹求个情……”

“姝丫头先回去。”林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姜老夫人黑着脸打断。

姜姝没去看林氏,从她手里轻轻地抽出了手,听了姜老夫人的话,乖乖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身后便传来了姜老夫人的声音,“如今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求什么?圣上选秀,京城里被丢牌子的门户,何止我姜家,当朝皇后娘娘的娘家,国公府都在名册上,你慌什么?不过是进宫选秀,还没个定夺,怎么就活不成了……”

事情没摊在姜姝身上,姜老夫人自己又是另外一个态度。

也别怪她一碗水端不平。

她林氏做不到的,她也做不到。

林氏要姝丫头去求情,可曾想过后果?别说姝丫头如今才刚定亲,就算成了亲,也断没有后院去干涉朝堂之事。

圣上选秀,能求情?

范大人心情好了,委婉地驳回来,心情不好了,就凭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姝丫头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娘,你这话说的……”

姜姝没再往下听,一步跨过门槛,手指头绞住绢帕,竟也忘记了轻喘两声。

国公府。

那不就是韩凌?

国公府如今还未许亲的,就只有韩凌。

姜姝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便拽了春杏到跟前,在其耳边轻声吩咐道,“你差个人跑一趟国公府,问问韩凌。”

春杏点头。

姜姝提着灯笼,一人回了庭院,西厢房这会子倒是安静,姜姝正欲推门回屋,身后西厢房的房门,突地‘吱呀’一声打开。

三姑娘姜嫣从探出了个头来,轻轻唤了声,“大姐姐。”

姜姝回头,看着她。

姜嫣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将手里的荷包递到了姜姝跟前,“大姐姐今日定亲,妹妹也没什东西可送,连夜赶了个荷包出来,姐姐要是不嫌弃……”

姜姝伸手接过,“谢谢三妹妹。”

姜嫣往院门口望了一眼,似乎生怕被谁瞧见了一般,“那大姐姐早些歇息。”

说完便又钻回了西厢房内,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姜姝不由失笑。

两年前她偷溜出府去会韩凌,回来时翻了墙。

双脚一落地,便看到了一只小猫。

她弯腰攥住了它的脖子,正欲抱进怀里,却见姜嫣从那梨花枝丫后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她道,“我,我的猫。”

她没给。

僵持了半晌,姜嫣便红了眼圈,攥住衣角道,“我,我什么都没瞧见。”

之后,倒也言而有信。

如今整个府上,除了春杏,也就只有姜嫣知道,她不仅没病,还有一身功夫。

姜姝转身进了屋,闭了房门。

随手将那荷包搁在了桌上,正解着身上的大氅,春杏便推门回来了。

“韩姑娘来了信。”春杏上前,从姜姝手里接过大氅一面往那屏障上挂,一面道,“也是巧,奴婢一出去,就碰到了国公府的丫鬟,韩姑娘捎信说,这几日韩夫人看得紧,小姐定亲她来不了,两日后在醇香楼定了房,要小姐午时前去,再将贺礼补上。”

姜姝的亲生母亲沈氏生前同国公府夫人是手帕之交,在生时两家走的很近,后来沈氏一走,国公府夫人再也没来过姜家。

两人的孩子倒是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

比起姜家的二姑娘姜滢,姜姝更担心韩凌。

就她那蠢脑袋,若是进了宫,皇后娘娘也不见得能罩得住,本以为有皇后在宫,韩家定能幸免,谁知也被丢了牌子。

两日后……

也正好是侯府世子爷生辰。

姜姝思忖须臾,终是同春杏道,“回信给她,我去。”

***

两日后侯府。

侯夫人一早起来就没歇停,忙前忙后,亲自盯梢,吩咐下人将府上里外都擦了一遍。

姜家昨儿已回了帖子,今日姜老夫人和姜姑娘都会过来。

这回也算是两家定亲后,头一次碰面。

侯夫人早就盼着了。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侯夫人赶紧差了身边的云姑去东院请人。

云姑人还没走出去,范伸倒是主动来了。

手里拿了一本书,负手走来,到了堂内,便往那楠木椅上一坐,翘着了二郎腿休闲的翻开了书页。

纵然就是这么个态度,侯夫人也满足了。

人在就行。

她可是费了天大的劲,才将人留了下来。

===第6节===

巳时末,管家来报,姜家的马车到了门口,侯夫人亲自前去迎人,谁知只见到了姜老夫人一人,并没见到姜姑娘。

侯夫人虽疑惑,也不好当着面问,热情地将姜老夫人请到了府上。

两人算起来也算是故交,一路进来,侯夫人一口一个婶子的唤着,老远就听到了说笑声。

等那声音到门槛外了,范伸才将手里的书本合上,在侯夫人的审视中,起身礼貌地同姜老夫人打了个招呼,“老夫人。”

姜老夫人笑了笑,将手里的一个物件儿递了过来,“今儿是世子爷生辰,按理说那丫头该亲自来一趟,谁知昨夜受了些凉,今早发热,没走成,便托了我给世子爷带了样贺礼来。”

是个荷包。

范伸看了一眼,没动。

侯夫人知道他平日里待人是个什么德行,赶紧替其接了过来,一把塞到了范伸手里,又关切地问了一声姜老夫人,“大姑娘的身子可要紧?”

姜老夫人摇头,“老毛病,隔日也就好了。”

说话间侯夫人请姜老夫人入了座。

既然姜姑娘没来,倒也没必要留范伸在这,侯夫人瞅了一眼又打算翻开书页的范伸,面不改色地道,“不是说大理寺还有案子忙吗,可别耽搁了。”

这话可与早上说的截然不同。

早上那阵侯夫人找到范伸后,说的是,“今儿就是有天大的事,你也得给我在府上呆着。”

范伸抬了抬眸子,并未反驳,拿起书提步走了出去。

一出院子,便招来了严二,“醇香楼,叫上大理寺的人,我做东。”

作者有话要说:

范伸:病的下不了床?挺好……

姜姝:要完……

第5章

自打入了秋后 ,天气日渐转凉。

今日更是不见日头,一片阴云笼罩在头顶上,风一吹,偶尔还有几滴水雾扑来。

姜老夫人前脚走,姜姝便下了床。

也没着凉,也没发热。

只是今日不凑巧,比起韩凌明日要进宫选秀,世子爷的那生辰实在是微不足道。

早上安嬷嬷过来请人,姜姝便躺在床上没能起得来。

原本姜老夫人想借此时机带着姜姝,先去侯府瞧瞧侯夫人,待日后嫁过去也好相处。

可姑娘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发了病。

安嬷嬷瞧了一眼虚弱的姜姝,疼惜地道,“姑娘这身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利索,瞧这模样,今儿怕是去不成侯府了,姑娘可有东西要捎给世子爷?”

姜姝能有什么东西捎。

压根儿就没打算去。

被安嬷嬷架着这般一问,倒是想起了昨儿姜嫣给的那个荷包,转头让春杏取了过来,交到了安嬷嬷手上。

春杏递过去的时候,擅自补了一句,“小姐昨儿连夜赶出来的,就为了今日,谁知……”

安嬷嬷这回倒是反过来劝了一声,“姑娘好生歇着,养好身子要紧。”

等姜老夫人的马车一出府,姜姝立马让春杏去府上探了情况。

姜老夫人去了侯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姜老爷每日都在京兆府当值。

屋里只剩下了姜夫人和两位妹妹,这会子关在屋内伤神,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姜姝。

到了午时,春杏便匆匆下楼出了院子,去了姜夫人跟前请示,“夫人,小姐这会子勉强能挪动,想去刘大夫那瞧……”

姜姝的身子,一直都是陈大夫把脉。

姜府的人都知道。

有了自己女儿的凄惨遭遇作比,姜夫人恨不得那病秧子干脆病死得了,春杏话还未说完,便被姜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去,去。”

春杏得了话,立马去备马车。

姜姝从阁楼上下来,一身裹的严严实实,虚弱地靠在春杏身上,经过正院长廊时,几度喘地弯了腰身。

上了马车,那声儿才止住。

一番咳喘后,喉咙倒是真痛了,春杏便递过来一袋水,姜姝润了润口,直往陈大夫的药铺赶去。

许是天气原因,今日药铺内一片冷清。

陈大夫正隐在柜台后查看药方,见有人进来,才缓缓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是姜姝后,眼皮子竟是一落,继续盯着手里的药方,神色了然地问道,“这回又是何事。”

姜姝没应,上前笑着唤了声,“陈大夫。”

陈大夫却同她摇了摇头,“你表哥昨儿才同我留了话,让我看着你,说最近长安城不太平,少出门为好。”

陈大夫同沈家的三公子沈镐是至交。

姜姝的‘病’,有了表哥沈镐同陈大夫的这层关系,这些年才能在姜家人面前蒙混过关。

姜姝弯唇笑出了一道月牙儿,“他哪回不是如此说的。”

说完,便将手里的一把折扇展开,递到了陈大夫面前,明目张胆的贿赂,“陈大夫瞧瞧如何。”

那扇面上的墨水画,展图巧构,匠心独具。

陈大夫眼睛一亮,“辛大家的画作……这,你从哪里弄到的?”

姜姝抿唇一笑,“送扇的金主子,正候着我呢。”

陈大夫一愣,没再多问,弯腰拿了身侧的一本病历出来,握笔在手,“什么毛病?”

“着凉,发了热。”

陈大夫埋头记着,临时又想了起来,“你表哥说,若是你不满意那亲事……”

待陈大夫再抬起头,跟前已没了人。

***

陈大夫的药铺前是小巷,后面是热闹的长安街。

姜姝戴了一顶帷帽,同春杏从后门出来,直上韩凌约好的醇香楼。

外头天色阴霾昏暗,路上行人并不多。

醇香楼内却热闹非凡,小二领姜姝上楼时,还热情地提醒了一句,“待会儿楼里会有一场戏,姑娘可别错过了。”

姜姝点了点头,并没在意。

寻到韩凌所在的雅间后,推门进去,便见韩凌一身桃粉烟纱散花裙,正抱着个木箱子在屋内渡步。

见到她的一瞬,韩凌神色一松,手里的木箱随即塞到了她怀里,“我也挑不出来哪些好看,哪些不好看,干脆多买了几样。”

那木箱入手,一股沉淀。

里头全是姜姝喜欢的金叉首饰。

姜姝怔住,“不过是定个亲,倒不至于让你掏了家底……”

“侯府是门好亲事,幸得你脑子清醒了一回。”韩凌拉了她入座,不忘取笑她,“你那寡妇梦,尽早断了的好。”

去年姜姝有说过一门亲。

刑部侍郎王家。

两家才刚有了那意,还没来得及提亲,王家也不知道犯了何事,大理寺卿范伸亲自上门。

当日王家一个不剩。

后来韩凌每回说起这事,姜姝都惋惜,若是王家能晚一步遭难,她倒宁愿当个寡妇。

一人过着,省得应付来应付去。

若是换成往日姜姝定会辩解一二。

今日却无心玩笑,只问韩凌,“你当真要进宫。”

韩凌眉头这才浓上了一抹愁绪,一把抓住了姜姝的手,满脸哀求,“药罐子,这回你得帮我一把。”

药罐子的绰号,是韩凌儿时取的。

每回一有事,唤的就是这声。

姜姝以为是明日的选秀,干脆的道,“你说,只要有法子,咱都得试一试。”

韩凌却道,“前儿礼部的牌子落下来,母亲不想我入宫,想出了一个损招,将我的名额给了新入府的一位庶出妹妹,改成了韩漓。”

姜姝一愣。

倒不知道她何时多了一个庶出妹妹。

“这事是母亲不厚道,再如何,我也不能去害人。”韩凌手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通关的文书,还有几张地契和银票交给了姜姝,“亥时一刻,你来后院,我将人交给你,你帮我送到城门口,她自己出去便是。”

姜姝狐疑地道,“名字都已报上去了,如今走,能成?”

“横竖才进国公府,还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人不见就不见了,谁会在意。”

姜姝皱眉,“那韩国公府入宫的名额,该如何应付。”

“我进宫啊。”韩凌一脸轻松,“有姑母在,难不成当真还能让我陪葬,况且如今只是说选秀,也没说一定会选去圣上的后宫,东宫太子不是还没成亲吗,姑母是皇后,总不能让我乱了辈分……”

韩凌说完,面上明显多了几丝娇羞。

她喜欢太子,姜姝早就知道,一时没好气地道,“就为那么个人,你甘愿犯险,连命都不顾了。”

奈何韩凌心意已决,将那通关的文书和地契银两一把塞到姜姝手里,“母亲盯的太紧,这回我能出来,下回就不一定了……”

说话的功夫,屋外一阵脚步声,又上楼来了一批人。

===第7节===

小二推门进来送菜。

韩凌出来一趟极为不易,见姜姝终于收了东西,也不急着回去了,“横竖都来了,咱先瞧完戏再走,我还有好些话要同你说呢……”

***

适才进来的那批人,入座在了隔壁雅间,全是一帮大理寺爷们。

做东的,正是侯府世子范伸。

醇香楼的掌柜亲自奉上了酒菜,如同祖宗一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范大人稍候,戏曲马上就开唱……”

须臾,楼下便响起了锣鼓声。

戏班子开唱了。

今儿唱的是蜀地的变脸。

隔壁韩凌终是架不住那热闹劲儿,硬拽着姜姝出了雅间,“咱戴着帷帽,没人认得出。”

唱戏的台子搭在楼下。

底下的散座,人多嘈杂,锣鼓声一起,需得垫起脚尖,伸长脖子才能看到台上。

楼上的雅室却不同,每个雅室之间只隔了一道墙,前面有一条两人宽的长廊,可观景,也可通行。

戏曲开唱后,不少人都走了出来。

按理说两人戴着帷帽,确实很难认出,可不巧的是,与范伸一同前来的还有大理寺的寺正韩大人。

韩国公府的二公子韩焦。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哪怕化成了灰,韩焦也能认得出来,瞥见那道身影时眉头一皱,不由起身唤道,“韩凌?”

倚立在廊下,笑的正欢的两人,闻声齐齐回了头。

不过一瞬,姜姝便变了脸色,犹如当头遭了雷劈,愣愣地看着坐在软榻上的那人,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

适才瞧的热闹,姜姝早已掀开了帷帽上的白纱,此时一张脸暴露无遗。

楼底下又是几道“咚咚”锣响,姜姝的心肝子仿佛也跟着颤了两颤,对面的范伸却是平静地挑起了眉目。

作者有话要说:

范伸:染了风寒,发热了,出不了门……

姜姝:其实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是双生子,因怕养不活,送到了庄子里,今儿才回来……

范伸:哦,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第6章

短短几息,姜姝面上的精神气儿已尽数散去。

垂目低沉的喘咳了几声后,才虚弱地抬起头来唤道,“世子爷。”

范伸总共见了姜姝三回。

印象最深的,当属跟前这张惊慌失措的巴掌脸。

错不了。

确实是他刚订亲的病秧子未婚妻。

如此,便免不得去回想一番今日姜老夫人的话,“今儿是世子爷生辰,按理说那丫头该亲自来一趟,谁知昨夜受了些凉,今早发热,没走成……”

范伸挑起的眉目,半晌没落下来。

身旁的韩焦先走了过去。

韩凌也没料到会被当吃场抓包,心虚地唤了一声,“兄长。”一只手拽了拽姜姝身后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亥时……”

韩焦走到了跟前,礼貌地唤了声,“姜姑娘。”后便冷脸攥住韩凌的胳膊,往外拎去。

身后一帮子大理寺的人,尽都哑了声。

韩焦那一声“姜姑娘”再明白不过。

当初范伸是如何向姜家提的亲,长安人皆知,大理寺的人自然也知道,一时均收回了目光,斜歪的身子不自觉地都端正了回来。

范伸也慢慢地捋直了撑起的膝盖。

起身渡步过去,立在姜姝三步之外,又侧目看了一眼底下的戏台,才转过头来轻声问她,“来看戏?”

语气平静缓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的亲事虽轰动了长安城,但实际姜姝从未同他说过一句话。

今日算是头一回给了她说话的机会。

姜姝低着头,两手相握紧紧地掐着手指头,咬唇摇了摇头,哀怨地道,“我这身子,哪里能看戏……”

声音轻柔,隐约还带了些哽塞。

范伸负于身后的手指头轻轻敲了敲,并未言语,目光探究着落在她低垂的脑袋上。

姜姝突地又抬起了头,两道目光冷不防地碰在了一起。

范伸眼尾几不可察地一扬。

只见那张巴掌脸上,两弯秀眉微蹙,笼着化不开的愁烟,清澈的眸色中,已是泪光点点。

似是这一个抬头,费了她不小的力气,娇喘了几回后,掏出了袖筒里的绢帕抵住唇瓣,又才缓慢地开口道,“今日晨起,也不知为何发了热,韩姑娘忧心便替我寻了一位大夫,约在了这楼里,谁知人没见着,倒是被底下那锣鼓声给淹没了……”

说着说着,眼眶内那滴摇摇欲坠的泪珠子‘啪嗒’一下落了下来,又惹得她慌乱的拿了绢帕去拭,一面拭着一面自怨自艾地道,“我就不该做指望,全怨这身子骨不争气,还误了世子爷生辰……”

‘病’了十来年的人,一身演技早已是千锤百炼,神色之间流露出来的哀愁,自然逼真发自肺腑,瞧不出半点作态。

范伸这才缓缓地移开目光,抬手碰了下鼻尖,“无妨,不必自责。”

不说还好,一说姜姝的神色满是自怨和愧疚,眼眶渐渐地成了殷红,“我……”

话没说完整,倒是断断续续的喘上了。

范伸沉默片刻,脚尖一转回头对众人撂了一声,“你们继续。”说完又招来了严二,“备马车。”

吩咐完了才转头看着跟前娇喘不止的姜姝道,“此处人多嘈杂,你既有病在身,不宜久留,我先且送你回去,若需大夫,明日我派人来府上即可。”

姜姝的喘息声终于有了停顿。

眸色中一瞬划过了慌张与愕然,然待抬头望向范伸时,却变成了受宠若惊,“有……有劳世子爷。”

“应该的。”

她是他爬墙求来的未婚妻。

送她是应该。

那弦外之音,姜姝似乎也听明白了,忙地低下头,拉下了帷帽上的白纱,姿态露出了娇羞,一步三喘地下了楼。

范伸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走出酒楼时,喉咙已经有些发痒。

谁知到了马车内,那低喘声不仅没断,还愈发地密集了起来。

范伸吞咽了几回喉咙,终是没忍住,“可有瞧过大夫了?”

姜姝点头,“瞧过了。”

“如何说?”

姜姝的喘息稍微顿了顿,声音有了轻轻地呜咽,“娘胎里的毛病,到底是姝儿命浅,世子爷实在不该……”

后面的话姜姝没说完,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短命的,范伸不该娶她。

范伸自来讨厌女人在他跟前哭,可此时那轻轻的呜咽声比起钻心的喘咳,突地就动听顺耳百倍。

范伸头一回生了慈悲之心,温柔地道,“不会有事。”

至少成亲前,他不会让她有事。

姜姝满怀感激,“多谢世子爷。”

“不必见外。”

安静了不过片刻,喘咳声又接了上来。

范伸神色不动,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缓缓地攥成了拳。

马车一路向前,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漫长,待到了姜家门口,车轱辘子刚停下,不待严二上前,范伸已先一步从里掀开了车帘,提醒姜姝,“到了。”

姜姝缓缓起身,绢帕抵在唇角,还未喘咳出来,手腕便被范伸一把握住,稳稳地将其扶下了马车,“回去好好歇息。”

“多谢……”

“外面风大,早些进去。”

姜姝点了点头,“世子爷今日生辰,姝儿祝世子爷平安喜乐。”

范伸勾唇一笑,“好。”

姜姝一转身,范伸立马回头急步上了马车。

一张俊脸清冷寡淡,再也瞧不出半点温柔。

此时那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痒的他抓心挠肺。

直到捏住喉咙,咳出了两声,才稍稍舒坦了些。

严二走过来隔着车窗询问,“世子爷,咱还回醇香楼吗?”

范伸没答,伸手取了马车内的水袋,灌了一口凉水进喉,待那冰滲的触感从喉间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范伸才慵懒地往那马车壁上靠去,“进宫。”

进宫复命。

顺便找太医问问,有没有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若日后进了他侯府,再这般喘下去,她没死,他倒是先死了。

***

马车到了宫殿,天上已落起了蒙蒙细雨。

===第8节===

淅淅沥沥只打湿了金砖面上一层,漫天的阴霾却从狭长的甬道一直席卷到红柱大殿,沉闷又阴暗。

范伸换了一身官服,畅通无阻地到了正殿。

皇帝歪在软榻上,听太监禀报,“陛下,范大人来了。”瞬间提起了精神,“快,快让他进来。”

范伸进去时,皇上已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一脸迫切地问道,“韩家可有动静?”

精干的一双锐眼,不见半丝病态,并非如传言所说大限已至。

范伸正欲行礼,皇上抬手袖子一扫将其打断,“免。”

范伸便直接回禀道,“目前没有。”

皇帝的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线,半晌笑出了一声,“倒是个能忍的。”

说完又不放心地道,“继续盯着,朕倒想看看,这长安城,还有哪些人沉不住气。”

他选个秀怎么了。

他还没死呢,个个都想忤逆他,巴不得他死了太子能早日登基。

既如此,他便让这些人统统死在他前头。

范伸了然,“臣会处理干净。”

范伸的态度,让皇帝颇为满意。

如今在这朝中,也就只有跟前的范伸能让他彻底地安心,不仅能帮他摆平弹劾他的臣子,还能为他铲除异己。

身上那股毒辣劲儿,像极了他年轻之时。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弑兄长,手刃胞妹,正因为狠得下心,才有他今日的皇位。

皇上心头莫名一安,想了起来,“朕听说,你订亲了?”

范伸点头,“是。”

皇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朕为你说了那么多门户,你一个都不满意,转头却自己找了个病秧子,你图啥?”

范伸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平静的道,“臣之所好。”

皇上盯了他好半天,见其神色认真不似玩笑,这才突地一声笑出了出来,摇头便数落道,“你啊你,目光短浅,姜家一门早已落魄,朕怎不知,你啥时候有了这个怪癖……”

虽是一番数落,皇上却明显轻松了下来。

他生平最恨的便是拉帮结派。

太子和韩家,便成了他眼中钉,心头刺,他虽恨却除不掉。

但万幸,他还有范伸这把刀,“今日是你生辰,朕就不耽搁你了,夜里若是得空,便替朕去城门口转转。”

明日就是选秀,这帮子世家再不走可就没了机会。

范伸一如既往的干脆,“是。”

作者有话要说:

范伸:“醇香楼里有大夫?”

姜姝:“咳……”

范伸:“哪个大夫?”

姜姝:“咳咳……”

范伸:“约的是何时?”

姜姝:“咳咳咳……”

范伸:能不能,别喘了……算了,将死之人。

第7章

姜姝转过身,也变了脸色。

回到阁楼坐在床榻上,还心有余悸

当初范伸爬墙而来,也没让她如此惊慌凌乱过,适才在醇香楼的那一回头,魂儿都差点飞了。

姜姝赶紧让春杏去药铺牵回了马车,自此再也没有下过楼。

姜老夫人酉时才回,同侯夫人聊的甚是投机,回来时脸上还挂着笑,忙地吩咐安嬷嬷,“瞧瞧那丫头如何了?”

安嬷嬷去了一趟回来便禀报,“烧退了,正睡着呢。”

姜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也没那功夫再去顾姜姝,明日就是选秀,姜家二姑娘要进宫,她再偏心,那也是她的孙女,她得打点一二。

***

落雨天一到夜里,灯盏跟前便有了水蛾围绕,见光就钻,甚是惹人厌。

姜文昭下值一回来,姜夫人便唤了二姑娘三姑娘过去,早早地闭了房门,一家子秉烛夜谈。

卯时一过,院里所有的灯火的都被关在了屋内,余下屋外夜色一片寂静。

姜姝早就换好了装束,拿着韩凌给她的文书和银两地契,静静地等着沙漏。

姜姝也并非头一回帮韩凌跑腿。

韩凌从未亏待过她,回回都拿出了一个豪门世家该有的大方。

那一箱子金银首饰,怎么着都够她跑这一趟了。

姜姝等着时辰的功夫,便让春杏将木箱拿出了木匣子,开始清点里头的发叉首饰,再细细辨别出处,“寻到铺子,全都退了,再将银票存去钱庄。”

每回皆是如此。

甭管是旁人给的,还是从韩凌那里搜刮来的物件儿,能变卖的都让姜姝变卖了出去。

换来的钱财,尽数都存进了钱庄。

春杏曾劝过她留下一些,年轻姑娘谁不喜欢打扮,姜姝回答道,“没什么比金钱更让人安心。”

五岁那年,她带着弟弟去林氏屋里请安,林氏拿着一盘桃酥正在喂二姑娘姜滢。

那桃酥到了姜滢嘴里,入口即化,姜寒有些馋,便同林氏道,“我也想吃。”

林氏问他,“你有银子吗。”

姜寒捏着衣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二姑娘,天真地反驳道,“妹妹也没银子,她怎么能吃……”

林氏瞅了瞅姐弟二人,嘲讽地笑了笑,“我是她的母亲,我买来的她自然可以吃,别说我苛待了你们,这东西可不是姜家的,就凭你爹那点俸禄,勉强养个家已算吃力,你们要是想吃,也找你娘去啊。”

当日回来,姜寒便问她,“姐姐,娘去哪里了啊,我们去找她,让她也给咱们买桃酥吃……”

母亲沈氏走的时候,姜姝才一岁,沈氏是什么模样,她都记不清,对她的印象全靠祖母所述。

但那一刻,她却明白了,只有生下自己的人,才叫娘。

要想吃到好吃的,要么找娘,要么有银子。

娘既然没了,就只剩下存银子一个办法。

小时候,她偷偷买了好吃的,还能骗过姜寒,“娘给咱们送来的。”

长大后,等姜寒明白了过来,偶尔两人吵嘴,姜寒看着她急红的脸,便会上前轻轻地抱住她,“好了,弟弟错了,姐姐是娘……”

为了这声娘‘娘’,她也得努力攒银子。

春杏听完点头,“好,奴婢明儿就去退。”

两人埋头将箱子里的东西清点完,时辰也差不多了,当初范伸爬过的那道墙,就在姜姝后院。

姜姝从窗外翻出去,踩在了那瓦片上,春杏看着她落地,才放心地回了头,吹了屋里的灯。

***

夜里的牛毛细雨瞧着不大,被灯火一照,才见白白的雨线细细密密地在往下落。

姜姝出了姜家的巷子口,才点了手里的火折子,快到国公府时又灭掉,摸着黑到了后门口。

一辆马车正隐在了墙角处。

姜姝上前,立在车外,轻轻唤了一声,“韩漓。”

马车内没有动静,声旁的一颗槐树后却走出了一位姑娘,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朝着她急急地走了过来,“姜姑娘。”

夜色太黑,姜姝瞧不清她的脸,只觉那声音酥软,甚是悦耳。

姜姝实在想不出来,国公府是何时冒出来的这位庶女。

也没多问,到底是旁人的家事。

等马车离开了国公府后,姜姝才将怀里的地契和银票交到了她手上,“韩凌给你的,等出了城门,先且找个安身之地,等躲过这一阵再做谋算。”

韩漓点头,伸手接过,“多谢姜姑娘。”

姜姝没将通关文书给她,想着待会儿到了城门,直接递给守城的侍卫便是。

马车一路往城门口驶去。

许是雨夜的原因,路上格外的安静,就连平日城门上挂着的一排灯笼,今夜也是一片漆黑。

越靠近城门,脚底下那车轱辘子碾压在石板上的“嘀嗒”声,愈发地空旷了起来。

姜姝从五岁起,就跟着沈家表哥习武。

十几年来,倒也不是白费。

隐隐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再掀开车帘一角,往那雨雾中瞧了一眼,回头便拽住了韩漓的胳膊,“赶紧下车。”

与此同时,灯火照不到的暗处,大理寺的侍卫,回头瞧了一眼正躺在太师椅上的主子,而后走出来望着对面驶来的马车,笑着摇了摇头,“又来了一个。”

候了片刻,却不见那马车前行。

几道人影踏入雨中。

漆黑的细雨底下,霎时亮起了零零散散的灯火,从远处照映了过来,越来越亮。

姜姝攥住韩漓的手,拼了命的逃。

===第9节===

记了名的秀女私逃,一旦被抓,可论死罪。

再是那通关文书。

即便是韩国公府,也难逃其究。

细雨扑在脸上,模糊了两人的眼睛,姜姝从几条僻静的小巷子里钻出来后,已彻底辨不清方向。

只能硬着头皮乱钻。

知道瞧见了百花楼外那一圈暗红灯笼时,姜姝才长舒了一口气,脚步慢慢地缓了下来,低声同韩漓说道,“别抬头,去前面的胭脂铺子。”

韩漓点头。

两人紧了紧头上的斗篷帽檐,埋着头从那一堆搂搂抱抱的男女中穿梭而过。

眼瞧着就要走到胭脂铺子了,突地窜出一道人影,带着熏人的酒气横在了两人跟前,“何人?”

姜姝脸色一变,拉着韩漓往边上绕去,然还是被那人堵了脚步。

姜姝怒目抬头。

那人的眼睛瞬间一亮,口齿不清地呼了声,“美人儿……”随着便扑了过来。

姜姝测过身连连后退。

那人没得逞也不恼,继续问道,“美人儿叫什么名字?”

姜姝见其纠缠不止,咬牙报了名,“国公府韩凌。”

姜姝想着,能来此处的必定是哪个官员或是哪个官家子弟。

就凭韩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对方定会有所顾忌,谁知那人压根儿就没当回事,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一只手又伸向了她身旁的韩漓,“你,你呢……”

韩漓被他碰到了胳膊,一声惊呼也抬了头。

姜姝忙地将韩漓拽道了跟前,适才一路没有灯火,此时百花楼门前的灯笼一照,姜姝才看清,那张脸与韩凌完全不同,太明艳,明艳的晃人眼睛。

姜姝心下一凉。

果然对面那人,痴呆了几息后,再次伸手向前,“美,美人……”

眼见就要擒住韩漓了,姜姝突地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只听得“咔擦”一身骨折声,那人愣了一瞬,才爆出了一声猪嚎。

姜姝赶紧拉着惊魂未定的韩漓,往前跑。

百花楼门前乱成了一团。

“追,给本王追!”文王疼的脸色发白,酒也彻底醒了,喘了一脚身边的侍卫,“没用的东西,连两个娘们儿都擒不住,范伸呢?赶紧将范伸给本王叫过来,这该死的娘们,本王非捏碎了你不可……”

侍卫找到范伸时,范伸依旧闭着眼睛躺在那张太师椅上。

不久之前,大理寺的人才禀报,那辆马车里的人跑了,范伸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声音如冰,“跑了就追,这道理还用我再教你们?”

大理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知道范伸的脾气不好,尤其是在睡觉的时候,谁要是扰了他清梦,往后几个月准没他好果子吃。

此时文王出了事,不得不禀报,大理寺的狱丞硬着头皮进去,尽量说的简短,“大人,王爷遇刺了。”

过了好半晌,狱丞才听到一声,“死了没。”

“没,没死,说是手断了。”

“断了找太医。”

那狱丞额头已冒了一层薄汗,脚尖往回转了几次,最后还是鼓足勇气稳住,一口气禀报完,“王爷说,让大人去抓刺客,刺,刺客叫韩凌。”

这回范伸终于睁了眼,“哪个韩凌。”

“国,国公府三姑娘韩凌。”

第8章

国公府三姑娘韩凌。

今日在醇香楼与姜家姑娘一同出现的那位,寺正韩焦的妹妹……

会功夫?

屋内安静了片刻,那双黑色的筒靴才缓缓地往里一收,接着便是一道黑青色的身影从那案后走了出来。

“在哪?”

“跑,跑了。”狱丞说完又自告奋勇地道,“大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去国公府提人便是。”

范伸回过头,盯着狱丞献媚的嘴脸,手指捏了捏眉心,平静地道,“我是问你文王。”

狱丞这才恍然大悟,“百,百花楼。”

范伸转身取了几上搁着的斗笠,上了马车。

***

文王一出事,百花楼妈妈便寻来了楼里的大夫,替其先接了骨。

如今文王一只手裹着绷带,坐在屋里,一面碎着器件儿一面大骂,“抓到了没?抓不到就给本王上国公府去抓……”

整个百花楼都能听到他的怒吼声。

却没一个人敢动。

国公府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太子的母族,没有任何佐证,这大半夜谁敢贸然上门抓人。

毕竟除了文王,谁也没听到那刺客说她叫韩凌。

想想,谁会蠢到自报家门。

文王瞧着这帮子胆小如鼠的人,越发生气,直冲着身旁的太监发泄,“范大人呢!赶紧给本王寻过来……”

话音刚落,便见范伸一只脚跨门而入,“王爷这是怎么了。”

文王激动地起身,“范大人可算来了,国公府那娘们儿,竟敢断本王的手,你立刻带人去一趟国公府,将那娘们儿给本王抓起来,本王倒是想看看他韩家是不是真要造……”

满屋子的碎片散落一地,完全没有范伸的落脚之地。

范伸听了一半,便踢开了脚边几块瓷片,上前几步,出声打断了他,“王爷可瞧清楚了,当真是韩家三姑娘?”

“是那娘……是她亲口告诉的本王,还能有错?”文王说完又愤恨地让身后的侍卫,将几颗带血的细针呈给了范伸,“堂堂国公府的姑娘,身上居然携带了这等东西,还戳伤了本王的人,本王看他国公府就是想刺杀本王,想造……”

“王爷想让臣怎么做?”

文王毫不犹豫地道,“去国公府,将人给本王拎出来。”

“好。”范伸答应的很爽快,“大理寺今夜在城门还有差事,人手不足,可否借几个王爷的人用用。”

“当然可以。”文王满意地扫了扫袖口,回头便瞪向杵在身后的侍卫,“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跟上。”

范伸转身,领着几人出了屋子。

今夜文王在百花楼出了如此大事,没有人再敢继续寻欢作乐,这个时辰的百花楼难得一片安静。

一行人的脚步声也格外地清晰。

阁楼上的一排长廊,常年垂吊着粉红的幔帐。

范伸的身影穿梭在那幔帐之中,刚露出了个身影,对面楼梯口处一身粉衣的苏姑娘,立马缩回了脑袋,绷直了身子。

脚步声渐进,苏姑娘捂住心口,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在那道身影将要转过来的一瞬,苏姑娘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到了身旁一盏昏黄的灯火下,未语先递出了手里的东西。

“世,世子爷,生辰吉祥。”

范伸迈下楼阶的脚步一顿,视线落下。

又是个荷包。

范伸瞥了一眼,淡淡地撂了一句,“已有了。”

苏姑娘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范伸被挡住了路,再次抬眼看了过去,苏姑娘这才回过了神,忙地让开路,“世,世子爷忙。”

范伸从她跟前走过,脚步声消失好一阵了,苏姑娘还立在那没动,紧紧地攥住手里的荷包,指甲盖儿捏得泛白。

她等了他一日。

就为了送他一个荷包,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从穿针开始学,终于缝了一个满意的出来。

然而,他已经有了。

侯府同姜家的亲事,她早听说了,她从未有过奢求,只盼着有一日他能将她带出这沼泽之地,哪怕做妾也好。

***

淅淅沥沥的细雨,飘在国公府的那扇红漆大门上,侍卫的刀柄往那上头一敲,震落了串串水珠。

“大理寺查案!”

宁静的雨夜,被这一声打破,漆黑的院落,很快亮起了灯火。

范伸坐在马车内,掀起车帘看着前方。

直到国公府的韩大人亲自打开了门,范伸才取了身旁的斗笠,往头上一挡,跃下了马车。

雨水在他黑色的素靴下溅起了一道水花。

韩大人只身着中衣,外面临时披了一件大氅,立在门前盯着走过来的范伸,扬声道,“不知我国公府犯了何事,竟劳驾范大人大半夜前来光顾。”

范伸走上台阶,同韩大人并肩立在了干爽处,抖了抖肩头上的雨水,才不慌不忙地道,“下官今夜不找大人,只找三姑娘。”

韩大人怒目瞪着他,“荒谬……”

“文王今夜在百花楼门前遇刺,三姑娘有嫌疑。”

范伸的神色淡然,声音也很平静,“劳烦韩大人让三姑娘出来,等下官见上一面,问几句话。”

韩大人一声冷笑,“大人可真是抬举我国公府的姑娘了,一个闺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能伤到王爷,大人既是大理寺卿,便该明白就算是当今陛下,没有足够的证据也不得擅自闯人府邸,不知大人今夜前来,可有搜查令?”

一阵风吹来,吹斜了雨线。

雨水扑在范伸的面上,冰冰凉凉,进了眼睛,范伸抬手拿指揉了揉,再睁眼唇角便是一扬,“搜查令容易,国公爷想要多少,范某都能给你写出来,只是范某担心三姑娘的名声耗不起。”

===第10节===

范伸一路过来,造势很大。

此时国公府门外,全是穿着蓑衣举着火把的侍卫。

耗久了,必定会惊动旁人。

韩国公一脸铁青,愤恨地凝住范伸,“尔等当真以为能只手遮天……”

“怎么,国公爷不服?”范伸看着韩国公,又勾起了唇角,轻声地问,“莫非国公爷当真要造反?”

那笑容让人瞧不出半点笑意。

反而带着一股寒气,让人不觉一栗。

国公爷纵然在官场呆了几十年,此时也被那无形中压迫过来的寒意,震的后背生凉。

范伸见国公爷变了脸色,这才收起了视线,低沉的道,“往后还请国公爷,慎言。”

说完头一扬,冷冰冰地同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搜。”

***

韩夫人找过来时,韩凌正睡的死沉。

被韩夫人慌慌张张地从被子里拿出来,一番询问,韩凌如同做梦一般,完全不明白韩夫人说的是什么。

后来被领到了范伸跟前,范伸又问了同韩夫人一样的话。

“今夜去过哪里。”

“谁可以作证。”

不过又多问了一句,“你可会功夫?”

韩凌痴痴呆呆地摇头,带着没睡醒的懵态,“姐夫,爬树算不算?”

范伸审案问话时,手指头习惯不规律的敲着几面,如今那手指头抬起正要往下落,硬生生地给顿住了。

姐夫。

范伸侧目看了过去。

韩凌的脸上透着憨憨的傻气,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也在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范伸倒是想了起来,今早出门前,母亲同她叨过的一桩事。

当年的姜夫人沈氏还未过世时,曾同韩夫人是手帕之交,后来两人的孩子出生后,更是以姐妹相称。

姜家姑娘比韩凌大。

此时她唤他一声姐夫,也合理。

范伸移开目光,喉咙轻轻一滚,端起了机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不算。”

“那姐夫,我可以回去了吗。”

范伸搁下茶杯,眉头不动声色的拧了拧,面色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不能。”

韩夫人正要发作,被韩国公一把拉住。

韩夫人忍不住咬牙道,“该问的都问了,他还想怎样,凌丫头一个姑娘家……”

范伸不动于衷。

也没再审问韩凌,也没放她走,只坐在堂内的木椅上,慢慢的耗着时辰。

直到国公府的韩老夫人杵着拐杖出来,立在他面前,跺了两跺恨声问他,“老妇倒是要去问问慧康,我韩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要受到如此侮辱。”

范伸这才起身,“既然有韩老夫人出来担保三姑娘无罪,那便是臣叨扰了。”说完朝着韩老夫人弯腰作了一个揖,这才撤走侍卫出了国公府。

慧康是当今陛下的名讳。

如今恐怕也只有韩老夫人敢这么唤他。

当年先帝死时,曾当着众臣的面,将皇帝托付给了韩老夫人,给了她一块免死金牌,“今后,还愿夫人能帮朕教导此子,若教化不了,万不得已,就废了吧……”

史上有不少靠着弑杀兄弟,而坐上宝座的皇帝。

慧康帝,便是其中一个。

皇上为何憎恨韩家,很大的原因,便在于此。

恨,却奈何不得。

平日里皇上对起避之不及,没事尽量不去招惹她。

今夜却被文王给招惹上了。

第9章

范伸回到侯府时,已是子时。

府内一片漆黑。

听到敲门声后,管家赶来开了门,本打算将其送回东院,范伸却接过他手里的灯盏,先去了侯府的祠堂。

再过一刻,便是明日。

范伸提步踏进祠堂,烛台上的白蜡日夜长明,正上位的位置,排放着侯府先祖列祖的牌位。

范伸径直走到了尽头。

在那灵台边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立了一块无字的灵牌,灵牌前放了一碗长寿面,旁边还搁了几柱香。

范伸拿起桌前的香,再放在白蜡上点燃后,插进了灵位前的香炉之中。

香火的轻烟慢慢地升起,飘到了范伸的额间,再逐渐散开,那迷雾后的一双眼睛,如同遮了一层面纱,深邃的望不见底。

严二一直在祠堂外候着,适才知道范伸赶时辰,进府后便没说一句话,等到此时见范伸从里走了出来,严二才迎上前禀报,“太医回话了,说喘咳之症,有很多要因,最好是带人进宫当面把脉后才能对症下药。”

范伸的脚步踏下了一个台阶,神色带了些疲惫,“明日先派个大夫过去。”

严二点头,“是。”

***

姜家。

眼瞧夜上三更,姜姝还没回来,春杏不免有些着急,正绞着双手在那窗前来回的渡步,底下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等姜姝到了窗前,春杏便探出身子,伸手将她拉了进来

一进屋赶紧褪了她身上的湿衣,又替她换上了干爽的衣裳,才问道,“韩姑娘,可出城了?”

姜姝拿了块布巾,轻轻地擦着头发,摇头道,“遇上了大理寺的人,没走成。”

在百花楼门前折断了对方的手腕,姜姝才知道他是文王。

好在事发突然,文王的侍卫大多没回过神,两人逃出来后,姜姝本打算让韩漓跟着自己先回姜家。

明日就是选秀,若此时回了国公府,那就当真没了回旋的余地。

韩漓却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多谢了姜姑娘,既是天意,我便也不走了,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姜姝不知该如何劝她。

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将其送回了韩国公府。

今夜算是白跑了。

不仅如此,怕是还替韩凌惹上了一桩事。

她在文王跟前,留了韩凌的名,以文王的性子,定会找上国公府。

春杏一听见大理寺,脸色就变了,“小姐可遇到了危险?”

姜姝顾不得答她,抬头便嘱咐,“明日一早,你去给韩凌报个信。”

昨夜范伸带人去韩国公府时,姜姝已经离开,压根儿不知道当夜文王就派了大理寺的范伸找上了门。

春杏虽不知道出了何事,但见姜姝神色肃然,忙地点头,“好,奴婢一早就去。”

姜姝突地想起了那张出城的文书。

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前,又才意识到已换过了衣裳,忙地走到了屏障前。

春杏跟在她身后,还未来得及问她在寻什,便见姜姝一面翻着适才换下来的湿衣,一面神色焦急地问,“可有见到一张通关的文书?”

春杏愣了楞,“奴婢没瞧见。”

适才的衣裳是春杏替她换的。

两人都在屋子里,并没有见到什么东西。

姜姝将那一堆的湿衣裳来回翻了几遍后,脸色已经发了白,未待春杏反应,姜姝已起身从那窗户处又跃了下去。

“小……”

春杏连阻止的机会都没。

那书文上是韩凌让人替韩漓伪造的姓名和户籍。

若是落在大理寺的人手上,就凭今夜大理寺的这番动静,定会顺藤摸瓜,查到韩凌。

姜姝顺着回来的路,又寻了半夜,到家时天色都快亮了,却两手空空。

这回她倒是希望进宫的是韩凌。

若真出了事,起码人已经进了宫,皇后娘娘会护着她。

可不能了啊。

韩漓已经回去了。

姜姝仰头看了一眼天边渐渐翻起的鱼肚,一脸的绝望。

菩萨保佑,保佑那书文被雨淋成了烂泥,谁也不会发现。

***

折腾了一宿,姜姝躺下后脑子便有些晕晕沉沉。

天色一亮,对面西厢房便闹出了一阵动静,二姑娘姜滢今日要进宫。

===第11节===

姜姝被声音吵醒,眼皮子有些沉重,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前去相送。

就算她去了,也只会给对方添堵。

姜姝继续躺着。

春杏见她睡的死沉,道她是累着了,等姜滢哭哭啼啼地上了马车后,春杏照着姜姝昨儿的吩咐,正要赶往国公府。

韩凌却自己找上了门。

姜姝顶着沉重的眼皮,起身靠在床榻上,脑子开始一阵一阵地跳疼,韩凌则坐在她身旁,不停的叨叨。

昨夜范伸走后,韩凌才回过神。

一时连鞋袜都没顾着穿,跑去了韩漓所住的厢房,推开门后里头黑灯瞎火的,并没有人。

韩凌当时还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道,“走了就好。”

谁知第二日起来,丫鬟秋染告诉她,“小姐不用进宫,四小姐已经出发了。”

韩凌追了两里的路程,才追到韩漓,立在马车外,红着眼睛看着她。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舍不得韩漓,她却呜呜咽咽地同韩漓道,“我到底是见不着表哥了,漓妹妹进宫后,若是有机会,替我瞧上一眼也好……”

韩漓点头,落下了车帘。

看着韩漓的马车离开后,韩凌心头难受,便直接上了姜家。

姜姝听的有些吃力。

耳朵就似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只觉韩凌的声音忽近忽远。

后面韩凌说了什么,姜姝大致也没听清。

本想同韩凌说明白昨夜发生的事,一张口整个嗓门眼疼的撕心裂肺,一旁的春杏终于瞧出了不对,“小姐怎么了?”

姜姝说不出话。

春杏忙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烫得她一缩,颤声道,“小姐发热了。”

韩凌也被吓了一跳。

昨夜姜姝淋了一夜的雨,又那番奔波,定是染上了风寒。

往日姜姝身子‘弱’,两人都知道那是装出来的,这回见她真病了,不免有些慌张。

春杏急急忙忙地道,“奴婢去请陈大夫。”说完才想起来,陈大夫自来不出诊,往日就算姜姝‘烧’的再厉害,也得她自个儿坐马车去药铺。

如今姜姝这样子,哪里真吹得了风。

“你好生照看着她,我出去请大夫。”韩凌叮嘱完春杏,便出了姜家。

韩凌走后不到一刻,春杏便听到了屋外的说话声,还有些意外,韩姑娘的动作倒是挺快。

出去开了门,却见到了安嬷嬷立在门外,“小姐可起了?世子爷今日特意请了王大夫来替小姐搭脉……”

春杏一愣,脑袋往外伸去,这才瞧见了跟在安嬷嬷身后的大夫。

这会子倒是赶得巧。

春杏没得犹豫,“起了,又烧上了。”

***

大夫看诊时,姜姝躺在床上,从帷幔里伸出了一只手,大夫隔着一层手帕替其把了脉。

把完脉便问,“烧了多久了?”

春杏还未答,安嬷嬷已着急地抢了先,“这毛病都快有十来年了,隔上一段日子便烧一回,最近似乎更频繁了,这不,昨儿还烧过呢。”

安嬷嬷说完看向春杏,春杏忙地点头,“是,是的。”

大夫神色一片凝重,“在下先开个方子,赶紧煎药喂下去吧。”

当着本人的面,大夫不好说实情。

怕其家人承受不住。

等回到侯府回禀范伸时,大夫便没有隐瞒,“姜姑娘再这么下去,怕是时日无多了,平常人发一回热,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她却连着几日在烧,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她这么个烧法……”

范伸一身官服,正要去大理寺当值,听完后转过头看向大夫,思忖半晌,眉头一拧问,“还有多少日子。”

“难说。”

范伸的手掌稳稳地扣住了身旁官帽的帽顶,戴在了头上,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同严二吩咐道,“过两日太子会办一场马球,你想办法给她送个帖子。”

试试宫里的太医,看能不能再拖六个月。

严二领命,“属下记住了。”

两人刚出府,对面一道马蹄声由远而近。

文王身边的太监翻身下马,匆匆地走到了范伸跟前,“大人,出事了……国公府的老夫人正跪在御书房外,非要陛下给她个说法,陛下这会子叫了王爷过去,关在屋里大发雷霆,还请大人想想法子……”

第10章

范伸到乾武时,文王已被皇上关了禁闭。

他忍了十几年,都不敢轻举妄动,不惜装病,造出了病危的谣言,就是为了想让那些心术不正,不忠不义之人跳出来。

想让韩家坐不住,先乱了阵脚。

只要韩家一出错,有了谋逆的罪名,那块免死金牌,也就废了。

到那时,他便能光明正大地讨伐而诛之。

如今正是收网的关头,却被这蠢东西坏了事,不仅没有引出国公府,还惹了一身骚。

国公府老夫人往他御书房门前一跪,反倒让他成了不忠不义。

皇上只得去外面将韩老夫人扶了起来,低声下气地赔罪,“都怪朕没教好那逆子,让国公府受委屈了,还惊动老夫人跑这一趟……”

之后亲自送韩老夫人上了马车,又让人备了两车的绫罗绸缎,珠宝挂件儿,一并拉去了国公府。

范伸进来,皇上对文王的怒气还未消,“给朕好生看着他,没朕的允许,休得再踏出皇宫半步。”

昨日之事,指使者虽是文王。

真正办事的却是范伸。

范伸上前,欲行礼请罪,皇上先一步抬手止住,“这事同你无关,过来坐吧。”

范伸没坐,依旧站着。

“朕知道,若非那逆子相逼,你怎会上国公府去拿人。”皇上对范伸的态度,与对文王截然不同。

昨夜虽惹出了麻烦,但皇上却看清了一件事。

范伸当真是把好刀。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那命令合不合理,他只管听吩咐办事。

如今他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敢半夜闯进韩国公府,跑到人家府上当场提审,这份胆识,如今这长安城恐怕也就只有范伸。

皇上想到这点时,心头倒是觉得舒畅了不少。

这么些年,总算是让韩家吃了一回瘪,可他韩家,也未免太沉得住气。

这回的选秀,他明显是在故意针对韩家,原本以为要么皇后会来求情,他便以趁此机会废后。

又或是韩家抗旨不尊,他便能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谁知韩家不动如山,竟临时找了个庶女进宫。

而昨夜被范伸闯入府邸,事后也就一个韩老夫人上门,那韩国公跟死了一样,竟是没有半点反应。

皇上沉思了一阵,心头烦闷的紧,这才询问,“昨夜城门口,情况如何?”

“共有五家。”

皇上一声冷笑,“倒还不少,范大人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范伸平静地道,“按律法,秀女私逃,是死罪。”

皇上挑起眉目看向了范伸,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狠毒后,满意地道,“私逃者死了便罢了,放话出去,朕宅心仁厚,就看他们家族的态度。”

范伸点头,“是。”

最后皇上到底还是想起了文王,“文王昨夜遇刺之事,就一并交给范大人彻查。”

***

范伸从乾武殿出来,径直出宫回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寺正韩焦因家族牵扯此案,范伸今早便让他回了国公府休沐,顶替他接手此案的是监事蒋大人。

范伸回去后,又躺在了案后的太师椅上,正准备眯会儿觉,蒋大人却跟了进来,不长眼色地凑上前,“大人,你瞧瞧这个。”

范伸不耐烦地转过头。

是一张通关文书。

作为大理寺卿,范伸早就磨练出了一双刁钻的眼睛,一瞧便知道,是伪造出来的东西。

范伸问,“哪儿来的。”

蒋大人一脸兴奋,不自觉地又凑近了几分,“昨夜当差完,属下在回程的路上所捡,今日一到大理寺,属下便查看了收监的私逃秀女,几人伪造的文书都在,这个,是多出来的。”

范伸伸手接了过去。

“大人,属下怀疑……”

“远点。”

蒋大人一愣,便见范伸转过头,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蒋大人忙地后退几步,又才道,“属下怀疑,这文书定是昨夜那辆空马车,临时所逃之人所遗留。”

蒋大人说完,以为多少能得到点嘉奖。

没有实质的奖赏,口头赞赏一句也行。

然而,范伸却没遂他意。

===第12节===

只将那书文折好,揣进了怀里,也没说查,也没说还,眼睛一闭道,“知道了。”

将大人:“……”

***

姜姝的风寒来的快,去的很快。

常年习武之人,身子底子摆在那里,吃了两顿药,到了黄昏时,便彻底地褪了热。

此时听春杏说是范伸请来的大夫,姜姝一口药忘了下咽,险些呛住。

“小姐放心。”春杏庆幸地道,“世子爷派大夫来,本欲是替小姐治了喘咳,没料到被小姐赶了个巧,躲过去了。”

姜姝松了口气。

将药碗递给了春杏后,缩进被窝只余了个脑袋,带着微微的鼻音喃喃地道,“我再也不想出去了,谁来也请不动。”

春杏笑了笑,“小姐好生歇着,不会有人来。”

韩三姑娘申时走的,如今一门心思扑在了宫里,恐怕还得伤怀几日,当没功夫来约。

然春杏这话,说的太早。

第二日,永宁侯府的侯夫人亲自带着宫里的帖子来了姜家,到了姜老夫人屋里,落座后头一句便问,“姝姐儿可好些了?”

姜老夫人让安嬷嬷奉了茶,热情地道,“好多了,亏得世子爷还特意请来了大夫……”

“能见效便好,那王大夫往日也替我瞧过脉,平常的毛病倒不在话下,若想要瞧得彻底些,还是得去一趟宫里,找太医瞧瞧。”

话说完,侯夫人便将怀里的帖子递给了姜老夫人,“后日太子会办一场马球,犬子要了这请帖来,届时请姝姐儿进宫,借着这个机会,让太医把一回脉……”

姜老夫人一愣。

谁又不知道宫里的太医好。

可就凭姜家,哪里有那资格进宫,让太医把脉。

大抵没料到范伸还有这份心,姜老夫人这回倒是由衷地生了感激,“世子爷有心了。”

别说姜老夫人意外,侯夫人这回也很意外。

往日她可从未见过自己那儿子,对旁的姑娘上心过,遇上了姜家姑娘后,先是爬墙,死皮赖脸地要来了这门亲事。

再是四处为其寻大夫。

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侯夫人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了,应该的,若是能根治姝姐儿的身子,那是天大的好事,老夫人也能松口气了。”

侯夫人这句话,说到了姜老夫人的心坎上。

就姜姝身上那病,恐怕连她亲爹,都没有如此上心过。

姜老夫人知道机会难得,也没客气,当下收了帖子,“我先替那丫头多谢夫人。”

侯夫人忙地道,“这可使不得,将来我还得感谢老夫人的培育之恩呢,这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我可是要白捡过来。”

两人一阵说说笑笑,侯夫人也没久留,午时便回了侯府,说是府上刚来了两位表亲,不好在外过多停留。

姜老夫人便没留人,起身相送,“这等事差人送个信就行,夫人本就不该亲自跑一趟。”

侯夫人一步跨过门槛,回头笑着道,“只有亲手交到老夫人手上,我才放心。”

姜老夫人将人送上了马车,看着侯夫人离去,眼眶便隐隐有了湿意,笑着道,“姝丫头的福分到了。”

姜老夫人回屋后便让安嬷嬷叫了姜姝下楼。

姜姝身上的风寒虽好了,脸色却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唇瓣有些微微发白,再扮出几丝病容,俨然一副久病之态。

姜老夫人心头一揪,赶紧将那帖子交到了她手上,“今儿侯夫人送来了帖子,后后你进宫,让太医好生替你把把脉……”

姜姝脑子没打过弯,下意识地喘咳。

这一喘咳,姜老夫人更加地坚定,“十来年了,陈大夫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这回有了进宫的机会,定要让太医好生瞧瞧,若是能根治了你身上的毛病,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安心了……”

姜老夫人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哽塞。

姜姝轻轻握住姜老夫人的手,如鲠在喉,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往日遇上个事,她喘上两声,便能摆平糊弄过去。

可这回,她越喘越没得理由拒绝。

昨日王大夫来,她赶了巧糊弄了过去,这回若是进宫让太医瞧,必定会暴露。

这倒还是次要的。

被识破了大不了就说病好了,姜姝担心的是文王。

文王虽被封了王,因着皇帝的私心,还是将其留在了宫内。

万一撞上,什么都完了。

姜姝回到阁楼,抓破了脑子想了一日一夜,也没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

进宫当日。

姜老夫人一早就派安嬷嬷去催姜姝,“今日世子爷来接人,小姐早些收拾好,可别让人家久等。”

到这会子了,姜姝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今日的天色倒是久违的放晴,比起前几日要缓和许多。

姜姝一身桃花烟罗衫,散花云烟裙,姿态轻盈,安嬷嬷生怕她凉着了,进屋去替她挑了件厚实的月白大氅。

出来时,姜姝裹得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范伸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门口,安嬷嬷赶紧搭了把手,同春杏一并将姜姝扶上了马车,嘱咐道,“进宫后,自己把细些。”

姜姝点头。

严二立在马车前,替她掀起了车帘,姜姝卯腰钻进去,迎面一股暖气突地扑进口鼻,呛得她差点没喘过气。

姜姝抬起头,便见范伸穿着一身单薄的春秋官服,端正地坐在了对面的榻上。

跟前则放着一个火炉。

时下的天气虽凉了起来,倒不至于在马车内放置火炉子。

若怕冷,他披一件大氅便是。

姜姝虽疑惑,还是忍着那燥热,不动声色地唤了声,“世子爷。”

“嗯,坐。”

姜姝走过去,坐在了范伸给她余留出来的位置上后,隐约明白了,这火炉子大抵是给她备的。

只对着她的位置烤。

姜姝身上的那股子燥热又添了几分,胸口不觉开始发闷,习惯地掏出了绢帕。

然未等绢帕抵到唇边,身旁突地伸出了一口手,宽大的手掌,带了些微微的粗茧,整个捂住了她的口鼻。

“别喘。”

姜姝气息一滞,脑子一瞬乱如麻。

身上的燥热再次飙升,如同炎热的盛夏,再掉进火炉子里烘烤一般,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范伸:媳妇儿冷吗,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火炉子,就怕你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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