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别哭（老爸不哭六）

上次说到，老爸当兵三年后，回到老家继续务农。

那个年代，在农村，人们对转业军人，都天然地有好印象。经过部队的锻炼，一个人不但从气质上有提升，更重要的是待人接物更有章法。转业军人是受人尊重的。正因如此，绿军装曾成为村里小伙子们最喜欢的穿着之一，哥哥们从部队拿回的绿军装，会被兄弟们争抢去，只是卸了肩章罢了。

《父母爱情》里的“少年王海洋”

老爸务农。七十年代初，吃大锅饭时代，集体劳动，生产队长按点敲钟开工。一个生产队，队员分组，一起出工，挣工分。

那个年代，村里的大铁钟是一切的号令，是社员的灵魂依托。开工敲钟，开会敲钟，集合敲钟。哪天要是没听见钟响，都不习惯，心里犯嘀咕。

老队长的解放帽，瘪不拉几地，戴在头上。他那件深蓝色的涤卡褂子，已经洗得发白，尤其是脖领子，一层厚厚的油脂垢，锃亮。还从来不正经穿好，总是披在身上，两个袖子空荡着。他每日按时按点去敲钟。嘴里叼着半截手卷旱烟，含糊地喊两声，“上工了，都上工喽”。也不管人家听不听不得到，反正习惯性地喊两声，像尽了责一样。喊时，烟嘴也不吐出来，而是歪到嘴一边，露出烟熏的黄牙。

《山海情》剧照

最好，他敲钟时候，能被人看见，恭敬地喊他一声“队长，敲钟呢”。他的神情就更愉快了。

因为敲钟代表着资格，代表着身份，代表着权利。

一天，老爸正和社员一起在地里干活，顶着烈日，人都晒蔫了。年纪大点儿的、偷奸耍滑的，借着喝水，在大树下磨蹭着，趁机乘凉。那些老实的，就闷头在地里苦干。老爸本来就老实，又是转业军人，不管别人怎样，他得做个好榜样，不能让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他偷奸耍滑，白当了兵。因为，那时，人们普遍认为，当过兵的人就是要比一般人人品高尚才行。

集体劳动

突然听到地头有人喊他，一看，是大队的一个干部远远地骑着二八自行车过来，越到地头，越使劲蹬车轮，因为用力，屁股都翘了起来。那时的二八自行车，相当于现在的奔驰了。那时，大队干部可比生产小队的干部威风多了，一般大队干部来，都有啥事发生。干活的人都停下来，仰着脖子看着，等着这个上头来的人宣布大事情。

《山海情》剧照

这人到了树下，喝了一口水，看来是口渴极了。爸爸忙小跑着过来，毕恭毕敬，但一脸茫然，不知道找他干啥。这个大队干部是同村人，在大队负责民兵工作，遇到征兵，他也是主要工作人员之一。按辈分，爸爸叫他叔。

网上老照片

叔兴奋地对老爸说，按县里要求，革委会刚成立了”打击投机倒把工作组”，正需要人。工作组组长和他熟，让他推荐个合适的人，条件是能识文断字、人品好。

叔本来就对老爸印象不错，又是他送的兵，就推荐了老爸。工作组长一听，很满意，听老爸刚转业回来，顿增好感。让赶快到位。叔就马上回来通知老爸，赶快准备准备，明天他带着去见工作组组长，过关的话就赶紧上班。不过，是临时的。

老爸一听，赶快道谢。众人听了，也都替老爸高兴，有的不乏羡慕之情。这意味着，公家那里又有同乡了，哪怕是临时的，也好。

老爸赶快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家人。从部队带回来的绿军装，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底，像宝贝一样地存着。翻出来，照着镜子比了比，相当行。这是他唯一的行头，平时他舍不得穿。遇到大事才穿。剪了头发，刮了胡子。准备得精精神神的。

那一夜，老爸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想自己这一路走来，好像没发生过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除了苦还是苦。就在人生无望的时候，好运竟然光顾了他。

他的春天到来了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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