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浩湖游记 冬天的太浩湖上

文 | 赵萍

每一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魅力和忙碌，冬天的太浩湖，悄然等着我们翻山越岭去看它。

十二月是硅谷的雨季，而只要硅谷下雨，太浩湖那边便应声下雪。虽是南辕北辙，却出奇的配合默契，说雨就是雪。

我们是在圣诞节之前完成太浩湖之旅的，而之前之后全是大雪纷飞。大地白雪覆盖，太阳光芒万丈。这是去太浩湖最理想的气候。我们只管善良，上天自有安排。

美国圣诞节类似于中国农历新年，节日假期一般都是与年假连在一起。圣诞节带着全家去旅行，已成为美国工作生活一年之中的头等大事。老了享儿子的福，市井人生的幸福不过如此！

窗外的雪与太浩湖

太浩湖横跨加州和内华达州，堪称全世界最深、水质最清澈透明的高山湖泊之一，海拔6225尺。向往太浩湖很长时间了，但每次都差那么一丢丢实现。汽车绕着落基山脉在80号高速公路上行进，这与去洛杉矶5号公路车窗外的视觉完全不同。5号公路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伸向远方，两边是无垠的农田和果树。而眼下80号公路则是七弯八转，道路两旁是被铲雪车堆砌齐整的雪墙，汽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是漫山遍野、裹着白雪高耸的花旗松。而远处一片片叠嶂起伏、覆盖白雪的灌木丛却像极了丰收在望的棉花田。这些场景，我这个湖南人好像只在电视电影中见过，新鲜又养眼。

天色渐暗，汽车前方一轮硕大的圆月已高高挂在山顶上，如同一盏黄色的大灯笼。白雪皑皑的山峰，茂密的森林，还有偶尔掠过的小木屋，在黄月亮冷冷光辉的映照下，犹如格林童话剧里的布景。不知是不是海拔越高、月亮就越大的缘故，那轮大黄月亮一直在跟随着我们的车，在山峦中钻进钻出，时高时低，时隐时现，格外惹眼，让人十分迷惑、销魂。汽车在山路上盘旋，人在高原脑壳发晕，心里想吐，耳朵失聪，明明自己在说话，却听着是别人的声音，好像脑子被借走了，有点空空如也的感觉。

一轮黄色的大月亮挂在山顶

公路两旁覆盖白雪的花旗松延绵不断

我的人生都在南方，小雪小树林，遇见雪都是一场惊喜。而最早领略大雪茫茫，银色森林大概都是来自于《林海雪原》小说。几十年过去了，一个过往的怯懦少女，偷偷埋头读《林海雪原》的画面一下子就跳到了眼前。那会儿，还专门挑着少剑波与女卫生员白茹外号“小白鸽”的爱情段落看，青涩又纯净，朦胧又憧憬。“美人爱英雄”是我们那个年代最崇尚的爱情样子。那个年代的文化享受比较单一，但每个人都会真诚地面对世界。小白鸽倾慕首长少剑波英勇无畏、足智多谋、沉着冷静的英雄气概；而少剑波从开始对爱情的懵懂，到后来写诗全身心赞美白鸽，其侠骨柔肠、剑胆琴心无不让人动容。这段美好纯洁的爱情故事无疑给小说复杂严酷的剿匪斗争增添了一层革命浪漫主义的情愫。

人生不尽如意，回头看《林海雪原》，我竟然从少女时代起就是一个精神意义上的阅读者，甚至到老还活在书中的情感世界里。所以从45岁单身到今天，这算是一个答案、也算是另一种幸福吧！

汽车不快不慢行驶着，这儿的公路蜿蜒曲折，开车没有熟练的驾驶技术还真不行。本来4个多小时车程，汽车开了差不多6个小时，停了两处小憩，晚上7点多我们才到达太浩湖的独栋木屋别墅。

太浩湖边独栋木屋别墅

木屋客厅

我们一行4个家庭，9个大人，5个孩子，分别住两栋别墅，均为楼上楼下三房三卫，我住楼下。外面白雪齐膝，屋里温暖如春。房子很大，有华丽拱形天花板，带花岗岩台面的定制厨房和山核桃木橱，客厅里古典拼花地砖上铺着厚实的装饰地毯，看上去，整个木屋布置艺术，优雅舒适。作为此次唯一擅长厨房活儿的长辈，我打开每一扇厨柜门通通检了一遍，又到储藏室侦察了一番，真心赞叹这儿家庭定制的每一个细节和质量：厨房大小设施齐全，可烤可煎可煮，包括所有的餐具、调味品一应齐全，只差一个厨子。我们四家带足了几天的食材，光切好的羊肉、牛肉薄片就有一大箱。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还带了两只电火锅。冰雪天吃火锅，绝配！热气腾腾又快捷简单。

从餐厅下一个坎，就是客厅，左边是电视机，右边墙上有野鹿头骨的装饰，迎面而来则是一整面墙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坐在谷黄色皮沙发上，太浩湖尽收眼底。

落地玻璃窗外的湖景山色

透过落地玻璃窗，太浩湖尽收眼底

太浩湖的冬天十分漫长，大约要持续八个月，湖底最深处达1645尺，湖面有500多平方公里。不管冰雪世界怎样严酷到底，这儿的湖水从不结冰。而长达116公里的湖岸线的松树林里隐藏了许多像瑞士Chalct雪山上色泽不一的大小木屋。太浩湖不仅是旧金山区人度假的首选之地，也是户外运动的天堂。冬季有滑雪、雪地摩托、雪板等冰雪运动；夏季则有高尔夫、独木舟、滑水、远足、垂钓、山地自行车等等。

太浩湖是宁静平和的，又是饱满丰富的。

清晨醒来，一缕晨曦透过大玻璃窗照进木屋，湖边窗下，覆盖着光洁如新厚厚的白雪。隔窗眺望，冬天精致的太浩湖好似忘记了前世光阴，寡言而沉静，天地间的声音仿佛都被雪和湖吸收了，沉入梦境之中。而由青山、碧水、白雪元素勾勒的高山湖泊，完全是一种自然主义原生态，显得格外的空灵安祥、纤尘不染、遗世独立。由近及远，宝蓝色水面渐变成银白色，湖的尽头是波浪起伏的雪峰。雪山顶上的白云蓝天，空阔、高远、清澈，有一种薄而透明的温情，像是刚用油画排笔刷出来的效果。

也许是到了一个新环境，小艾玛一大早就兴奋地跑下楼来、贴着我看窗外的风景，小人人生平第一次看到雪，一口气问了我“十万个为什么？”，我一瞬变成白雪奶奶，把小艾玛带进童话故事里……好羡慕她啊，人生还有数不清的惊喜等着她！

横过马路，对面就是滑雪场。我们来太浩湖之前，刚下过一场大雪。大雪之后，天空格外的晴朗蔚蓝，太阳照着雪地闪闪发亮。开阔的雪场一边是长长宽宽的斜坡；一边是白雪皑皑的高山陡坡，乍一看，就像一面巨大的银幕从山顶上铺泻下来，气势恢宏、振撼人心。围绕雪场是层层叠叠的雪松。这种雪松我曾在油画《北国风光》里画过，树干笔直，一扇扇针叶绕着树干上下错落伸展开来，最后用油画扇形笔点缀钛白颜色，雪松便栩栩如生耸立起来了。这次看到实物，就像老朋友久别重逢，多了几分亲切。

赵萍油画《北国风光》

住宿木屋别墅街对面的滑雪场

我这个南方人第一次踩着齐膝的雪，第一次站在气势如虹的滑雪广场中央，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旷干净感。庄子说：“澡雪而精神”。大雪，不仅使天地明净，还可清净心志，让人解乏安静。以雪洗身，杂念全无。收藏起这颗纯然的心，慢慢享用吧。雪场上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他们在做着各种准备，然后乘电缆车去高山峡谷中飞驰。双板滑雪是儿子他们滑雪帮的最爱，滑雪飞翔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儿子他们之所以兴师动众、携家带口、呼朋唤友，浩浩荡荡开进太浩湖，就是来寻找速度与激情、快乐的。据说，每到冬季，会有近一半的美国人全家出动、奔向各个雪场，这大概是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高热度保留项目。

滑雪是一项具有刺激性和挑战性的冰雪运动，也是勇敢者的游戏，在给你带来速度享受、增强身体柔韧协调性的同时，也锻炼你的自信、意志力和坚强勇敢。儿子戴上墨镜，穿上笨重滑雪鞋的样子，有点帅有点酷。我快速脑补想象一下儿子滑雪展翅飞翔的画面，真恨不得跟着帅哥一起飞到雪山上，看他穿林海跨雪原滑起来的样子。其实，想归想，让我真看恐怕要吓出病来，只会生出更多的担心。说真话，面对雪山，我总有出几分担心。我会想起我写的那篇《哦，亲爱的孩子》里掉进雷尼尔山冰窟窿的华大博士小黄。他彬彬有礼、笑意盈盈年轻的样子就这样融化在冰川雪地里了。

儿子在太浩湖边山顶上滑雪

双板滑雪的年轻人 图片提供：人儿红

儿子他们要坐缆车上山，然后再从山上往下滑，我除了嘱咐又嘱咐注意安全，也只能看着翅膀越来越硬的大鸟儿子掠过白雪，飞往高山。

儿子、孙辈们各有各的滑雪道，都可找到自己的快乐！奶奶我可经不起摔跤跌倒的考验啦！但欣赏大自然，看年轻人滑雪，打开眼界，吸收新鲜，也让我很满足，不算白来。

原本西雅图静妹邀我和硅谷弟弟一起去她那儿过圣诞节，弟弟已带全家开车前往，我因来太浩湖不能同去。西雅图冬天雨多雪大，旧金山去西雅图开车需13个小时，如果天气不好时间就更长了。亲人在路上，心里不免牵挂。记得多年前，也是圣诞节，有韩国一家四口从旧金山出发去西雅图探望父母。休假完毕后，从西雅图返回旧金山时，想抄近路，这条路他曾经走过。但这次因风雪交加没有看清大雪封山的提示标牌，结果在白雪覆盖的山谷里迷路了。一家人困守在冰天雪地荒郊野岭几天几夜，手机无信号，食品断绝，汽油燃尽，四顾茫茫，孤立无援。妻子搂着两个孩子奄奄一息，韩国男子不甘心一家人就这么被大雪埋葬，想了很多办法，但终归功亏一篑。

再说韩国男子西雅图的父母一直在联系儿子无果，最后请求飞机出动搜寻，因为大雪飞舞，能见度低，一连几天也没找到踪迹。但父母始终没有放弃，救援飞机一遍又一遍扩大搜寻范围，终于发现群山雪谷里隐隐约约有一团烟雾飘忽。原来韩国男子把妻子孩子安顿在汽车里相互抱紧取暖，然后与风雪展开搏斗，拼尽全力折断树枝，堆起树叉，接着脱光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并蘸上最后一点汽油点燃了雪枝。浓烟终于开始升腾，时断时续，韩国男子用尽最后一口气后，赤身裸地倒在雪地上。弥漫的烟雾带着他的魂灵在天空中狂舞、呼救，最终被救援飞机发现目标，妻子和两个孩子得救了，可韩国男子再也没有醒来。

事隔多年，我是完全凭记忆来复述这个故事的，很多细节都模糊了。但我还记得当年在看这篇报道时，久久不能平静的心情，还有湿了又湿的眼眶。生活中，我们应当允许自己有些忧郁，有回忆、有不安、有反思。没有痛楚，便没有觉醒。

厨房设施齐备方便

餐厅围炉吃火锅

雪场下午4点关闭。儿子他们平安归来，看上去累并快乐着。我十分欣赏孩子们工作时全身心投入，度假休闲时尽情释放，以及享受运动、休闲带来快乐的状态。滑雪 火锅=人间值得！麻辣、西红柿浓淡鸳鸯底料、两盆火锅嘟嘟嘟在餐桌上热闹地沸腾着，桌上摆满了羊肉牛肉片，鱼丸蟹肉棒、午餐肉、宽粉、冻豆腐、黑木耳金针菇……我看到年轻人眼里放着光芒。全世界有华人的地方就有火锅，我们这群来自祖国东南西北的人围炉吃火锅，可谓血脉交融，吃相一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好嗨呦！

窗外大雪铺地，木屋里壁炉火苗跳跃，桌上火锅氤氲翻滚着。吃火锅的氛围热烈又兴奋，从头到尾热烘烘包裹着你，不会冷场。好朋友、家人围绕火锅，热火朝天一直吃下去，可抵十年尘梦。平凡人的幸福，落实在舌尖上，简单直接。最后甜食和果品登场，晚餐在暖意浓浓、皆大欢喜中圆满结束。

这世界不仅有四季和远方，还有火锅与滑雪。光阴似流水，岁月在流逝。用文字用心记录下来，我才感觉对得起这种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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