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冲突的真实心理（吃狗肉是不道德的吗）

吃狗肉是不道德的吗？

这件事在中国已经讨论了很多年了。爱狗人士的立场看起来特别鲜明：吃狗肉就是野蛮、残忍，就是不道德。

我们时不时就能在新闻上看到，有人在公路上拦截运狗的卡车，号召人们去领养这些要被送进餐厅的狗。

反对吃狗肉的人们有时候还会去阻止狗肉店营业，更加极端的甚至会去砸狗肉店。而在那些赞成吃狗肉的人看来，这些爱狗人士做出的行为简直就是疯了。

他们会说，吃狗肉是一些民族和地区的传统习俗，为什么可以吃鸡肉羊肉，就不能吃狗肉呢？

不只是在中国，关于吃狗肉的争论在国外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国外学者经常问：你们中国人真的吃狗肉吗？有些是表示惊恐，因为在他们看来，狗肉压根就不该吃的；也有人这么问是表示好奇，想尝尝狗肉到底是什么味道！

道德相对主义

其实类似吃狗肉的例子，或者比这个极端得多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古代中国女性要裹小脚，这个习俗在当时的中国人看来，非常自然，甚至就是道德的要求；但是对于那些来到中国、初次见到这个习俗的外国人来讲，这就是对女性身心的摧残，毫无道德可言。

面对这样的例子，你是不是有点动摇了，也开始怀疑道德是不是真的适用于所有人了？伦理学中有一派观点叫作道德相对主义，就认为根本不存在普遍的道德规范，道德都是相对于特定社会、特定文化的，很多根本性的道德分歧，都无法用理性的方式解决。

在不同的道德规范之间，也没有高下和对错之分。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往往见识过很多彼此冲突的道德观念，所以很多都是这种相对主义的支持者。比如写出《菊与刀》的人类学家鲁斯·本尼迪克特就说过：“道德在每个社会中都各不相同，它是一个方便的词汇，仅仅代表被社会赞同的习俗而已。”

道德相对主义用来支持自己的论证也非常简单。在某种文化中，人们认为做一件事，比如说吃狗肉是正确的；而在另一种文化中，人们认为这件事是错误的。由此就可以直接得出结论：这件事是否正确在不同的文化中，并没有普遍的答案，因此，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普遍的道德规范。

那么，道德相对主义的这个论证能站得住脚吗？

我们先来看看这个论证的前提。相对主义者认为，只要是对人类历史和文化有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有些事情在一个文化里是正确的，但是在另一个文化里就成了错误的。

但是，道德相对主义者没有进一步追问，这些差异仅仅是表面上的还是本质上的？在很多时候，不同文化中的道德规范虽然表面上差异很大，但背后有着深层的共识。如果只强调差异，看不到共识，显然是不公平的。

比如道德上所谓的“黄金规则”，也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基本上在各种文化里都有体现，不管是儒家、佛教、伊斯兰教，还是基督教、古希腊、古罗马文化。

即便是有些看起来非常残忍的道德规范，比如中国女性裹小脚、非洲女性进行割礼，如果仔细探究，它们的背后可能也有共同的道德诉求，就是通过限制女性来维护家庭和社会的稳定。

我这么说，当然不是要支持这些习俗，但是找到它们背后的理由和深层的共识，会让人们不是简单地将那些不同的道德规范看作相对的，也不会把这些社会和文化看作是落后和愚昧的，一上来就关闭彼此沟通的大门。找到道德共识的一个方法是观察某个文化所处的情境和它的变化发展。

而且，人们还应该看到，有一些道德规范看起来差别巨大，但背后其实并不是道德观的差别，而是在事实认定上存在差别。

比如关于堕胎的争论就非常激烈。但是争论的焦点并不是能不能杀人，任何国家、任何宗教都不会允许随便杀人。关于堕胎的争论，焦点其实是一个事实认定的问题：也就是多大的胎儿才算是一个人？有些人认为从受孕的一刻开始，那个生命就已经是人了；有些人认为，在有胎心之后，那个生命就算是一个人了；也有人认为，在出生之前胎儿都还不能算是人，所以就有了各种关于堕胎的道德规范和法律。

相对主义等于求同存异吗？相对主义者的推理是不是符合逻辑?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人们能排除掉情感的、自私的、小团体的偏见，相对理性客观地评价事情，还是可以对道德达成共识的，因此不同国家、文化、宗教之间的对话才是有意义的。

假如把相对主义的逻辑贯彻到底，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最明显的问题就是，我们无法裁决不同道德规范之间的冲突了。

按照相对主义的观点，你不需要理解我，我也不需要理解你，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就好了。只要说一句，文化是相对的，我们就没法说法西斯主义是邪恶的，奴隶制是错误的了，这显然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相对主义其实不单单是一个伦理学问题，同时也和政治、宗教密切相关，在不同的政治制度之间有没有高下之分，在不同宗教信仰之间有没有高下之分？我们当然要尊重不同的风俗、不同的伦理规范、政治制度和宗教信仰，但是尊重和宽容是一回事，主张相对主义是另一回事。尊重和宽容都可以带来反思、对话和改善；而“相对主义”这个标签，只会带来偏执和故步自封。

我们还是说回吃狗肉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反对者和支持者能不能找到共识呢？

在我看来，共识还是有的。我们必须承认，在中国人工养殖的食用狗非常少，很多狗肉店里的狗都是偷来的。那些采取极端手段的爱狗人士，往往都是宠物狗的主人，其中的很多人都因为偷狗贼失去了自己的爱犬。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拦卡车、砸狗肉店，与其说是想要阻止吃狗肉的风俗，不如说是想要杜绝把偷来的狗卖到狗肉店的行为。而那些赞成吃狗肉的人，肯定也可以理解爱狗人士丢失爱犬的心情，就算他们想吃狗肉，也肯定不想吃掉别人当家人一样看待的宠物。

这么看来，就算我们暂时不能对吃狗肉这个行为是否道德达成一致，在现阶段至少有办法缓和双方激烈对抗的姿态，那就是严厉打击偷狗的行为，确保食用狗来自饲养场，而不是别人家的宠物。

最后，我想请你想想，你有没有遇到过类似吃狗肉的例子，看起来截然不同的道德观，背后其实存在着深层的共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