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四妹的小说(中篇小说马莲四)

蝴蝶四妹的小说(中篇小说马莲四)(1)

张忠国是在西下洼子下的车,他的落脚点是曙光大队的青年点。他下车时,日头的半个身子已埋进了西边的地平线,而我还要在暮色里,陪着这挂老车再赶三里的路程。三里外那个叫太平庄的小屯,才是我该去的地方,所以,我是最后一个下的车。车停在村口前一棵仍在顽强支撑着西坠太阳的老榆树下,随着车老板的鞭子爆出的一声脆响,我已意识到,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太平庄。这时,一个高挑略显瘦削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车老板告诉我说这是马队长,然后又一怔,说你挺有面子,劳马队长亲自来接!我本能地瞭一眼这个陌生的人,却有道金光挟裹着夕阳跌入了我的眼帘。马队长正咧着嘴极力地表现他喜出望外的心境,那道金光就来源于马队长的那口黄牙。马队长的这口黄牙,在夕阳的映衬下显现金子般的质感,仿佛发出金属般的声音,这令我心生敬畏。马队长打量了我一会儿,就挠起了脑袋,挠得头皮谷糠似的纷纷扬扬。你叫高啥了?马队长问。我说我叫高勇。瞅我这臭记性!马队长自责地一拍脑门,刚才的“喜出望外”就从眉头上跌落下来,很明显,马队长心目中的“高勇”,与现实中的高勇所形成的反差让他无法接受。其实我也知道,“勇”字用在我身上确实有些文不对题,虽然我的身高一米七五,可体形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加之一张眉清目秀的瓜子脸,在我的身上也确实看不出与“勇”有关的任何棱角。母亲就曾说过,我是天生的跳舞材料,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传承着母亲的基因。这点我还是苟同的,因为我一看见母亲练功,就心潮澎湃,总有股子跃跃欲试的冲动。十岁那年,我就基本掌握了类似下腰劈叉的一些基本功,一举一动难免有些舞蹈的影子。马队长的这个心理,我是不能责怪的,我坚信用不了多久,马队长再叫我“高勇”时,他的那口黄牙会闪烁出更加耀眼的光芒。母亲仅半年功夫就脱胎换骨了,我还需要半年吗?我想肯定不会。

马队长把挠成老鸹窝的头发捋了捋,然后果断打个手式,示意我跟他走。马队长背有些驼,走起路来脖子一抻一抻的,像只寻食的鸭子。马队长的步幅大,频率也高,我只好放着小颠跟在他身后。知道自己的样子很是狼狈,也就没心思耻笑马队长走路的滑稽相了。老话说日落北风死,这个概念就有些以偏概全了,至少在我脚这的这片热土得不到证实。此时的太平庄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在空旷的大地上悲切地呜咽。不只是呜咽,风的面还掺杂着别样的气味,又呛鼻子又辣眼睛。后来我才知道,那呛鼻子辣眼睛的气味,来源于盐碱地表面析出的白色粉末所致。当时我只好用眯起眼睛,尽量减少肺活量的办法去抵御。没用,植物神经的功能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我只能放弃抵御了,任凭西北风带着这个气味从我的口腔鼻腔穿堂而入。进了屯,西北风的呜咽声降下来了,可是风中的气味却复杂起来,不只是呛鼻子辣眼睛,还有股子令人作呕的粪臭尿臊的气味混在其中。我惊愕了,这是哪呀,怎么会有这个气味?正当我匪夷所思的时候,马队长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脖子一抻就喊“马瘸子”。我从马主任身后探出头来,眼前居然是一座马厩,粪臭尿臊源头就在这里。马队长喊了两声也没见回应,太阳穴上就暴起了青筋,像爬上去的葡萄藤,马队长声调提高了八度,“马瘸子,你他妈耳朵也瘸啦!”

这时,马厩里射出一道黑色的“闪电”,“闪电”的后面是一位老人。老人扬着木棍,一瘸一拐地紧追不舍,老人发狠地骂着,你个小瘪犊子,看我不削掉你的馋牙!老人那一瘸一拐的两步跑很是令人失望,与“闪电”相比就显得徒劳和虚张声势了。果然老人失去了信心,追出十几米就停下了。当老人折回来看到马队长时,又显得异常地惊讶。老人怔了怔问马队长,那啥,你啥时来的?马队长直直地盯着老人,嘴里发出嗤嗤的冷笑。马队长的冷笑使我猛然一震,老人的这一系列的举动过于作做了,有些滑稽有些生硬,像是蹩脚的演员怎么也拿捏不住自己的角色。在马队长的冷笑里,老人有些局促和慌乱,语无伦次地说,你瞅见了吧?我可没护犊子。黑子这小犊子也真没个整,歘我措眼珠儿功夫就偷块豆饼吃……马队长收起了冷笑,说你可别跟我扯犊子了,你马瘸子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拉几个粪蛋!老人不要说什么,马队长一扬手说,拉倒吧,就当我眼睛瞎,啥也没瞅见得了。这话一出口,马队长太阳穴上的青筋就消失了。马队长把我推到老人面前,说你这不是缺人手嘛,这个知青就撂你这儿了。

老人小个子,还干瘦干瘦的,像支起来的空口袋。老人的头发花白稀疏,随意得有些杂乱无章。老人脸上那一水的老褶子,很自然让我把村口那棵老榆树皴裂的表皮联系起来。老人眼窝子塌陷着,眼睛的那点光亮仿佛来源于被废弃且尚未完全干枯的老井。老人打量着我,又粗暴地捏捏我的肩,捶捶我的胸,像是在挑选应手的家什。接下来老人两手一扑撸,说马大队长,你可饶了我吧!就一撅哒走了。你给我回来!马队长这一喊,老人就顺从地回来了,躲在屋檐下的 “老家贼”却惊恐地飞向远方,一副慌不择路的狼狈相。马队长说你行啊,长脾气了?都拿豆包不当干粮了?!老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那啥,我这儿不缺人手。马队长的太阳穴又爬上了葡萄藤,缺不缺人手也撂你这儿,你是队长我是队长?!见老人还有些不甘心,马队长又提高了嗓门,说这是任务,是政治任务!不知是马队长的火气让老人服软,还是“政治任务”更具威慑力,老人眨了眨眼睛,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老人说,你早这么说,我还能那啥?老人接过我的行李往肩上一搭,说跟我来。于是,我便跟随着老人,步入我人生的第一站——马厩旁的一间偏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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