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秋天简单而纯粹的事（那些秋天的回忆）

来这个城市6年了，第一次感觉到秋天的到来。对于从小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北方人说，这种感觉又惊喜又意外，甚至有点小小的感动。

入秋以来，每日清晨醒来，推开窗，除了海风送来的咸湿气息，还有秋风拂过每一个毛孔的惬意，这种感觉如同太阳炙烤的夏季，一口气灌下一杯冰爽啤酒，酣畅、淋漓。

前天晚上给瓜瓜冲完凉，他说妈妈好冷呀，是因为秋天到了吗？

夏半阴气始，淅然云景秋。

想起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经常说七、八月间乱穿衣。早晚凉意浓，需要穿多一件外套，中午太阳又毒辣辣的，穿上短袖也无妨。

小时候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摘棉花、掰玉米，割黄豆。桂花飘香，红枣挂枝头，柿子黄满枝。

到了秋天，最惦记的就属外婆家的那棵枣树了。听外婆说是舅舅小时候从河边捡回来的，种在院子里，不曾想它却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树荫盖住了整个院子。

夏天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是凉凉的，我跟表弟表妹们经常直接在树荫下铺上一张草席就能玩上一整天，玩累了就直接睡在树下。偶尔还会有几颗青青的枣子被鸟儿啄下来，砸在头上，此时便是表兄妹们展现身手的时候，看谁够眼疾手快，最先抢到的得意洋洋，其他人也笑嘻嘻地希望能分到一口来吃。

外婆家的这棵枣树也成了我回家跟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跟小朋友吵架了就会自豪满满地说：我外婆家有一棵世界上最大的枣树，它结的枣子十辈子也吃不完。

物质匮乏的年代，一棵枣子满足了童年对所有水果的幻想。

中秋节是吃枣子的最佳时间，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会去外婆家，缠着舅舅，让他带我们去打枣子。舅舅照例要点上一支烟，边抽烟边吩咐我们拿来去年打枣子的竹竿，还要检查一下竹竿尽头的镰刀是否有松动，必要的时候还要把镰刀拆下来再磨一下，重新再绑上。

舅舅一米八的身高，三两下就爬上了树，我们几个表兄妹戴上大人们的草帽，避免枣子直接打在头上，但是草帽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依然可以听到枣子砸在头上发出的闷响，不过也完全顾不上疼了。

我们几个表兄妹拿着小篮子在树下跑着捡枣子，哪个捡到自己认为是最大的都会停下来炫耀一番，大家边捡边吃，大人们现在一旁观摩，不时也会弯腰拿起一个滚在脚下的枣子来吃。

吃枣子也是很讲究的，有一点点红的是最好吃的。太青有点涩，而且也不够甜；太红，又会软软的，水分也不足；一点点红，一点点青是最美味的，脆甜，咬一口下去，满嘴都是枣子特有的香甜。

打下的枣子，分给亲戚邻居们一部分，留下一部分晒干，等到过年的时候用来蒸红枣馒头。这些晒干的红枣也是在来年枣子成熟前我们几个表兄妹最珍贵的零食，只有去外婆家做客的时候，几个表兄妹才有机会跟我们一起吃上几颗。

后来，外公外婆去世了。前些年，舅舅也去世了，表兄们常年在外打工，表妹也嫁了人，我也很多年没有回去。

前年秋天回去祭拜的时候，特意去看了这颗枣树。它已经很老很老了，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干枯的树干上挂满了斑斑驳驳的树皮，仅剩的几个枝桠也是零零散散地挂着几片树叶。从前的房子因为太久没有人住，已经倒了一面墙，我们姐弟小时候常住的那个房间的屋顶也坍塌了一处，我甚至都没有勇气走近去看。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蛐蛐声从杂草间传出来。定定地站在那里，我满脑子都是小时候跟表兄妹们追逐打闹的画面，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夕阳西下，我的童年也在这里画上了句点。

我去过很多城市，吃过各种各样的枣子，可是再也没有吃过像外婆家那棵枣树上那么好吃的枣子了。

那棵枣树，还有那些枣子，像一个纽带一样，把我、外公外婆、舅舅和表兄妹们紧紧地联结在一起。很多年后，我们都会离开，可是关于枣子的一切，关于童年的一切却会留在我们的灵魂里，传承下去。

除了树上的枣子，田里的地瓜也是秋天的宝贝之一。

关于地瓜的回忆太多了，饭桌上，父亲讲得最多的故事就是关于地瓜的故事，父亲那个年代，家里最主要的口粮就是地瓜。年少无知我的居然羡慕父亲可以天天吃到地瓜，却不知那段岁月对跟父亲同龄的人来说像噩梦一般。

初夏的时候，趁着下雨，赶紧把地瓜秧苗插在田埂里，水渠边，过上一个月就可以把新长出来的地瓜苗尖儿掐掉，洗干净，蒜蓉爆炒，简直是美味佳肴。摘下的茎叶不能浪费，慢慢剥掉外边那层纤维，切成两厘米长的小段，跟当季的辣椒一起炒，是最适合下饭的菜肴了，母亲每次做这道菜的时候，我们姐弟几个都会多吃几碗饭。

等到再下雨的时候，把灶台下的草木灰清理出来，全部细细密密地撒在地瓜的根上，草木灰中丰富的钾可以让地瓜长得又快又大。

下一场秋雨，等到天气放晴，爷爷便会挑着扁担，带着我们姐弟三个，一路唱着跳着去挖地瓜。那些地瓜真大呀，大到需要我和妹妹两个人才能抬起来，大到吃的时候要分一半给邻居家。那些小的地瓜，被我们收集起来，放在一个专门的袋子里。吃过午饭，我们姐弟三个每人选一个最中意的，放在灶台下还有温度的秸秆灰中，再撒上一些草沫保暖，等到放学的时候，就有美味的烤地瓜可以吃了。拿出去，跟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绝对是炫耀的资本。

软糯香甜的地瓜，让那些枯燥乏味的午后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来到南方后，也吃过几次路边的烤地瓜，可总觉得少那么点味道，大概少的那些就是童年的味道吧。

等到柿子树上只剩下柿子，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时候，就是种小麦的季节了。周末的早上跟家人一同起床去田里帮忙，薄雾漫漫，草尖上挂着点点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路边的牧童趴在牛背上酣睡，牛儿不紧不慢地从薄雾里出来，又消失在薄雾中，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声在田间劳作的人的唤牛声，一切宛如仙境。

抢收抢种是农民的一贯风格，因为耽误几天，错过了播种的最佳时期，就会影响来年小麦的收成。对于他们来说，小麦的产量是非常重要的。忙上一周，远远望去，家家户户的田里都被耙出整齐又上漂亮的纹理，谁家的播种纹理最直，就说明这家的主人是种地的好把式，在村子里是非常有威望的，而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好把式。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播种的季节。

楼下的桂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

刚来南方的那一年，我惊喜地发现，元旦的时候居然有桂花开。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又发现，端午节的时候也有桂花开。后来慢慢发现，南方的桂花开是不分季节的，它想开的时候就会开。

想起上高中的时候，父亲从开花圃的亲戚那里拿回一株桂花树，种在门前的空地上。每年桂花快开的那几天，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桂花树下，仔细查看它的每一个枝桠，生怕错过桂花的开放，可是慢慢就没了耐性，直到有一天突然闻到桂花的香味，才突然意识到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花了。

家乡的桂花树，只有秋天的时候才会盛开，一点点嫩黄色的小花，一簇簇地拥在枝干上，一点点清甜带着些许酸味的花，开得那么悄无声息，开得那么寂寥无言。

等到桂花快落的时候，我们姐弟三个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采摘下来，然后交给母亲晒干，被母亲做成桂花羹，这应该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高级的甜品了。

每每在楼下看到采摘桂花的小朋友们，我就会想，他们的母亲是否也会把桂花晒干，然后做成桂花羹？

今日秋分，秋意也越发的浓了。家乡那洁白的云朵，家乡那秋高气爽的天空，家乡那条生满鱼虾的小河总是会出现在我的睡梦中。

不知外婆家的那棵枣树可还安好？不知邻居家的弟弟是否也像我小时候一样，放学后拿着热气腾腾的地瓜满村子炫耀？也不知门前的那株桂花树是否开了又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