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二嫂回忆录(太行女杰郭二嫂)

太行女杰——郭二嫂赵彩河,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郭二嫂回忆录?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郭二嫂回忆录(太行女杰郭二嫂)

郭二嫂回忆录

太行女杰——郭二嫂

赵彩河

在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的时候,我们访问了太行革命老根据地的河北省涉县,听到了在抗战中许多不怕洒热血、抛头颅、英勇杀敌的可歌可泣的事迹,许多冒着生命危险掩护八路军伤病员保护军用物资的英雄人物的故事。其中就有一位居住在庄子岭的农家妇女郭二嫂。

我们沿着青塔川蜿蜒而上,仿佛置身在顶天立地的巨人群中。忽然,一座山峰拦住了去路,同行的同志说:庄子岭到了。

山腰的陡坡上挂着八九间石屋,里面住着一户人家。正是在这里,43年前,抗日军民和日寇曾发生过一场殊死搏斗。我八路军隐蔽在那儿的一批重要军用物资在敌人轮番“扫荡”中,分毫没有损失,隐藏在那儿的五十多名八路军伤病员和干部,奇迹般地度过了险关。冒着全家生命危险,保护他们的主角,就是我们要拜访的郭二嫂。

当年39岁的郭二嫂,如今已是82岁的老人了。她,高高的个儿,身板还很硬朗,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眉宇间仍闪烁着一股英气。说起当年事,更是精神焕发。

她名叫李才清,丈夫郭思礼,排行第二,人们就叫她郭二嫂。她们全家好多口人,靠耕种荒坡地为生,吃的是糠团野菜,穿的是破衣烂衫。

1938年这里来了八路军,建立了新政权,又减租,又减息,不时给穷人散发粮食,救灾度荒,她家的日子比旧时好过多了。

郭二嫂刚满14岁的大儿子郭喜,在庄子岭背后二三十里远的山西辽县山庄村当长工。二嫂看到八路军有“小鬼”,就总盼着小喜子能当个小八路。她还不知道小喜子早成了八路军的一名小联络员。在山庄村里住着华北新华日报社,社长何云看到郭喜又聪明又机灵,很喜欢他,常给他讲共产党、八路军救中国、救穷人,将来要建设穷人当家作主的新社会的道理,使小郭喜逐渐懂得了革命的真理。何云也常听郭喜说庄子岭山深 崖陡岩洞多,是备战的好地方,早有打算在形势紧急的时候就往庄子岭转移。

1942年初夏的一个夜晚,郭二嫂睡在炕上想郭喜,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她看见喜儿当了八路军,穿着灰军装,腰里束着皮带,怪精神的……“嘭,嘭,嘭!”朦胧中她听到了敲门声,门一打开,喜儿闯了进来。

“你咋个深更半夜回家?”郭二嫂急切地问。

“娘,俺是来执行任务的,华北新华日报社何社长说,现在形势有点紧,报社和八路军后勤部要转移到咱这儿来隐蔽,要咱家帮助。”

“八路军和咱穷人是一家,咋还说帮助?有啥要干的,说就是了。”她立即带上儿子去找住在庄子岭的八 路军,给何社长写了一封信,端端正正叠成了一个小方块,用锥子把郭喜的鞋底撬开一道缝,把信塞了进去,又缝好,还抹上层黑灰。叫郭喜连夜回去给何社长送信,并且嘱托儿子说:“就是自己掉头丢命,也不能把这事儿说出来。”

郭二嫂目送儿子隐没在夜幕中,回到屋里来,再也没有睡意,八路军帮穷人、救穷人的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

她和憨厚老实的郭思礼结婚以后,小两口为了扑闹好日子,膘着劲儿,起早贪黑,开荒盘地(种地),几年里积攒了好几石粮食,正高兴的时候,粮食统统叫山下的地主收了山租,一粒也没丢下。以后,地主年年来收山租……。后来八路军来了,闹减租减息,鼓励他们在山上开荒盘地,打下的粮食全归自己受用,地主再也不敢随便来收山租了。

1941年春天,因为头年闹灾荒,郭二嫂家锅底 朝天,七十多岁的老公公,饿得昏倒在炕上,眼看快不行了。这时,驻在庄子岭 的八路军的一位老炊事员,送来了半袋小米。二嫂明白,这荒年灾月,部队也是吃不饱,还要行军打仗,说啥也不要。老炊事员说:“这米你这一定要收下,朱总司令来过这儿,听说老爷子挨饿,特意留下这点小米,让我给老爷子。”二嫂两手颤颤抖抖地接过小米,没说出一句感激的话,两行热泪就滚了下来,世上去哪找这样好的军队呀!这半口袋小米救了老公公一条命。

这年春上,驻在庄子岭的八路军同志,给郭二嫂家开了10亩荒坡地,秋后收了千把斤谷子,满满地装了两大缸,八路军同志一粒也不肯要。望 着这金灿灿的谷子,二嫂的心里在翻腾,为啥地主逼租逼债剥咱穷人的皮,八路军送衣送粮救咱穷人的命?那么大的总司令还惦着咱山沟沟的一个穷老汉,真是咱老百姓的子弟兵。

想到这些,二嫂把全家人都叫到一起说“就是豁上咱俱家数口的命,也要保护咱八路军!”

1942年5月下旬,侵华日军集结了二万五千多兵力,对我太行抗日根据地发动了凶残的“铁壁合围”大“扫荡”,目标是对着驻在辽县武军寺、麻田镇一带的十八集团军(即八路军)总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等首脑机关。

八路军总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等机关,转移到涉县南艾铺窑门口村的十字岭以后,在5月25日,遭到敌酋冈村宁次亲自指挥的日军包围。我八路军英勇反击,奋力突围。在突围中,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光荣殉国。为了纪念他,后来辽县改名为左权县。

在情势紧急的情况下,总部和北方局作出决定:机关人员和后勤部门凡能行动的,寻机穿隙向外围转移,老弱妇幼交当地群众疏散隐蔽。总部、北方局、北方局党校、华北新华日报、冀南银行、八路军野战医院等机关的部分同志,先后途经庄子岭向外线转移。

一个月黑星稀的夜晚,八路军后勤部长兼兵站部长杨立三,派人把三十二驮冀南银行钞票、八大箱银器、几驮子军用服装和许多药品,送到了庄子岭。郭二嫂听到远处隐约传来枪声和喊声,知道形势紧急,她急步走上门前的小台阶,象穆桂英登上了点将台:

“小三,快到石门山顶去观察敌人的情况。

老二快去备毛驴驮送。

郭喜快拿羊毛布袋去扛。

他爹,快用两个草篓去担。俺先头里走,到白土迪找好藏的地方,你们随后赶紧来!”

到白土迪要翻过石门山,走二里多地。郭思礼、郭喜、郭喜有爷儿仨,马不停蹄地把钞票送了一趟又一趟,一连送了十来趟。

借着星星眨巴眼睛的光亮,二嫂在沟洼里使劲挖坑。挖好一个,就把一捆捆钞票放到坑里,找来石板盖好,石板上再堆上一层乱石,然后放上一块有特点的石头作标记。三十二驮钞票,藏了32个地方,鬼才知道在这深谷野坳里会藏下这么多钞票!

郭二嫂从白土迪回到家,掀了掀银器箱,都很重,不好挪运,她急得满头大汗。小黑驴在圈里嘶叫起采,它要吃草,四个蹄子乱刨,驴粪蛋蛋从圈里抛出来,滚到二嫂的脚跟前。二嫂心里豁然亮堂了,对,就这么办:

“郭喜快和你爹拿上锨镢到牲口棚里来挖坑!”

爷儿俩挖好了坑,把银器箱一个个卸到坑里,先在箱盖上铺一层厚厚的芡背草,再用驴粪埋严。二嫂还事先准备了几箩头新驴粪,盖在坑的上面。

还在八路军的老傅合并银器箱的时候,一只小银手镯滚落在地,二嫂的8岁女儿郭香的捡起来就带到手腕上,跳跳蹦蹦地跑到母亲跟前,伸着那只带手镯的手,二嫂一霸脸说:‘咋对你说来?八路军叔叔送来的东西,你可不能要呀”

郭香的听母亲一说,赶紧把手镯给了老傅叔叔。老傅是管钱财的负责人,他事先向领导上请示过,要送给郭二嫂家一些银两,以报偿她家看管之功。这时他捧了一捧银器送给二嫂,二嫂原封不动地放回银器箱里,恳切地对老傅说:“咱庄户人家用不上这东西,还是部队留着用处大。俺只是为同志熬了眼睛,受了点惊吓就要报偿,那战场上牺牲的兄弟咱又该咋报偿呢?”

二嫂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知道已是后半夜了,过不了一个多时辰,天一亮,敌人就要出来。她催促丈夫、四弟郭思贤、四弟媳翟秀和郭喜、郭喜有等,急忙把军用服装和药品,运到村后山岩下的洞里藏起来。

天将拂晓,二嫂嘹见山下大岩村山头上的报警杆倒下了,预示敌人即将上来搜山。她看见家里还坐着十多个八路军伤员,急忙叫丈夫、四弟、郭喜等男人家,分头领伤员到村后岩洞里去隐蔽。自己赶紧收拾起伤员在家里剩下的衣物。

这时,天已大亮,十来个敌人巳冲到了她的家门口。两个鬼子凶狠地把刺刀架在她的肩头上,一个鬼子立眉瞪眼,吼喊:

“八路的有?你的快说!”

“太君,没有,俺这单家独户的,八路军不来……”

“有的有的,快说!”明晃晃的刺刀在二嫂头上晃游了几圈。

“真的没有!”

鬼子们冲进屋里,用枪托敲打着地面,用刺刀挑开水缸的盖子,用皮靴踢倒空米瓮,在坑灶洞里、墙旮旯里都搜遍了什么也没搜到,气冲冲地又跑了出来。

一个鬼子露着狡猾奸诈的脸色,指着牲口棚,咋唬二嫂:

“里面八路的东西大大的有?”

“太君,没有!”

鬼子端着枪闯了进去。二嫂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直往上眺:“不好,叫这瘟神搜出银器箱,这可咋得了?”她赶紧把视线移开了牲口棚,把小三子福喜搂在自己怀里。

一会儿,那个鬼子捂着鼻子走了出来。原来这家伙进了牲口棚,东张西望,看到满地都是臭气熏天的新驴粪蛋蛋,断定驴圈没有动过,退了出来。这下,二嫂心上的一块石头才落了下来。她仔细一想,军用物资全都藏好,四十多个伤员和干部都藏进了山洞,量这群蠢猪也不会搜出什么。我母子要杀要剐由他们,千万不能惊叫,否则同志们出来为了救我们,会牺牲的。她想到这里,安然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响,看鬼子们咋个胡折腾。

一个胖鬼子爬下往鸡窝里瞧了瞧,想抓只鸡解馋,可是鸡早已熬鸡汤送给了伤员。另一个鬼子掏出“洋火”想烧掉房,可是象这样的石头墙石板顶的房子,又无法烧毁,他气急败坏,烧了放在地堰头上的一垛葛针柴……

鬼子们看到这里破破烂烂,不象会有八路军的样子,就溜之大吉了。

开始部队还留人看管,过了两天就干脆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二嫂一家。后来,部队转移的时候,二嫂家看管的钞票一张没少,银器一两没缺,服装药品一件没缺,统统归还了部队。

那天天将黑,八路军卫生员小张,奉命往庄子岭送药物,在石门山下,腹部中敌人枪弹负伤,滚到了山沟里。郭二嫂发现山沟里有个小八路军躺着,一定是负了伤,她想下山去救那个小八路。突然,对面山上敌人开了枪,子弹嗖嗖地从她头顶上飞过。她急忙拐到另一个山岔,躲进石缝里,等天大黑,见四下已无动静,她才小心地走下沟里,从血泊里把昏迷过去的小张背回了家,安放到炕上。这时她已上气不接下气,衣服都叫汗湿透了。她不顾自己疲劳,赶紧给小张灌米汤,洗伤口,喂中草药。小张慢慢清醒过来,一看是位大娘,眼里滚动着热泪,细声说:“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为感激,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当晚,二嫂叫她丈夫把小张藏到山岩下的洞里。在二嫂一家的照护调理下,小张的伤渐渐好了。

约在5月22日,华北新华日报管委会会计董玉磬和她的丈夫、报社总务科长韩秩五,来到庄子岭郭二嫂家,董玉磬还带着两年前在清漳河边生下、脐带用石头砸断的男孩清漳,恳求二嫂把他们隐蔽起来。二嫂对他们说:“何社长已经叫俺儿子回来告诉过俺,你们要来俺这儿隐蔽,你们放心,俺一定把你们保护好。”二嫂赶快煮米粥给他们喝,张罗着要给他们换洗衣服,晚上把他们安顿在村后一个岩洞里,和两个八路军伤员在一起。

韩秩五见二嫂象亲姐妹一样照护自己的妻子,很放心,当晚就返回去找自己的战友。他走出二十多里地,到了寺沟村口的小庙旁边,遇到了敌人,当场被敌人开枪打死。后来,敌人走后,寺沟村的老共产党员赵所的带着两个民兵,把韩秩五的尸体抬到了沟底,急忙跑到庄子岭来告诉郭二嫂。他还想去找董玉馨,被二嫂一把抓住,说:“你不能这样冒失,你去告诉小董,她一定要奔寺沟去看韩科长的尸体,哭哭啼啼,暴露了目标,更多的同志又要遭难。叫俺说,干脆不要让她知道,咱们当家把韩科长埋好就是了。”赵所的觉得对,听了二嫂的话。

反“扫荡”胜利结束后,小董回了机关,后来才知道自己丈夫是被日寇打死的。

1980年,郭喜已经是个国家干部,他在河南安阳工作,到北京开会,去见了小董,小董已是离休的老太太了。十年内乱中,造反派硬说小董的丈夫死得不明,是投敌叛国,使小董受了很多的罪,孩子提干入党都受到了影响。韩秩五的哥嫂也受到株连,被批斗受刑不过,两人一条绳子吊死在梁上。郭二嫂听到了这个消息,气得肺都快炸了。流血牺牲换来了一家人遭罪。小董呀小董!为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告诉俺一声?俺在战争中不怕掉头保护了你,现在俺也不怕受连累,要给你出面作证。她叫郭喜、郭喜有弟兄俩赶紧去找赵所的大叔,为小董打了证明材料。她也托人代笔写了证明材料,说明当时没有告诉小董的原因,最后注了一句:韩科长这样的人不当烈士,谁当烈士?材料经过大队、公社盖了公章,发到了北京小董的所在单位。这一下,韩科长的冤案很快平反了。1981年,国务院民政部给韩秩五颁发了革命烈士证明书。后来,韩秩五的家乡——河南修武县烈士纪念碑上也刻上了韩秩五的名字。

小董到‘庄子岭的第二天,报社报务员马平和她的丈夫、报社编辑刘川诗,也来到了郭二嫂家。马平挺着个大肚子,离临产不远了,她气喘嘘嘘,面色苍白,投到郭二嫂怀里说:“好大嫂,我有孕,实在走不动了。麻烦你把我们藏起来吧!往后,我们无论到哪里也忘不了你的救命大恩!”二嫂心疼地说:“唉呀, 日本鬼子真是害苦人呀!小马,看你快要临盆了,还吃这么大的苦,受这么大的惊吓。总有一天非把鬼子斩尽杀绝不可!”她安慰小马:“有俺在,你不用怕,总能躲过鬼子去!”晚上,二嫂把马平、刘川诗安排到村后山洞里去隐蔽。当晚,报社又送来电台用的机器,二嫂和郭喜将机器用鸡爪草缠好,放在高梁坡地堰根的石缝里,外面用石头遮盖住。后来,敌人要来搜山,小马往另一个山洞转移时,滑跌到一个小山崖底,把脚跌拐了,行走很不方便,二嫂和四嫂天天黑夜里用中草药给她洗,脚伤慢慢好了。

报社管委会秘书主任黄君珏,在庄子岭隐蔽了几天。她想,郭二嫂家掩护几十个伤员和干部,万一被敌人发现,就会连累到二嫂一家。为了缩小些目标,黄君珏和报社女医生韩岩、女译电员王健一同商量,另找个地方隐藏。郭二嫂知道了,向她们劝说:“你们出去,人生地不熟,俺不放心,还是留在俺这儿的好!”任她怎么挽留,也挽留不住。黄君珏等几人,跑到庄子岭对面的阳坡上,拽着山榆树(灌木),攀上道士帽山的二层腰处,在一个小岩洞里藏起。第二天,出洞观察敌情,被敌人发觉。敌人包围了她们,在山上哇啦哇啦乱叫,是叫她们出洞。

黄君珏虽是位文静的女同志,却挺身而出,威风凛凛地站在洞口,跟敌人英勇搏斗,她用手枪接连打死打伤了几个敌人,后来子弹打完,敌人越逼越近,大喊:抓活的,抓活的。黄君珏急忙把手枪拆开,扔入山沟,自己也纵身跳下崖去,残暴的敌人见她没有死,在山上掷下石头去砸她,黄君珏同志就这样壮烈牺牲了!

接着,敌人在洞口烧柴禾往洞里熏烟,逼迫韩岩、王健出来。敌人将她们用枪打死。

藏在道士帽对面山洞里的郭二嫂,偷眼看到了黄君珏等 3同志被敌人杀害的惨状,眼泪象断线似的掉落下来,她悲痛欲绝,悔恨自己当初为啥没有把她们留下。

这天天好象特别长,二嫂好容易熬到了夜晚,回到家里做好饭,小董、小马、刘川诗等都到她家来吃饭,大家一说起黄君珏等惨死的事,都失声恸哭,咬牙切齿说;敌人欠下的这笔血债一定要他偿还,这仇一定要报!

为求安全,二嫂给小董母子俩、小马夫妻俩都调整了隐蔽的山洞。

在庄子岭隐藏的报社管委会调研科长王友唐,好几个夜晚想转移突围,都没有成功。5月28日清晨,他隐蔽在离庄子岭一里多地的龚的岩村附近的树林里,被敌人发觉,敌人向他开枪,他的大腿根部中弹,身子沿着慢坡滚到了半山坡,凶恶的敌人冲下来,又向他左肺连刺了三刀(是想刺心脏的,没刺准),血象泉涌似的往出流,他滚到了山沟里,敌人以为他死去,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他昏厥过去后,又渐渐醒过来。直到夜幕降临,他知道敌人已退,忍着疼痛回到了郭二嫂家。二嫂见他满身是血,胸口上的三道伤痕,象张开的三张嘴,她心里象刀剜似的疼痛。她眼含热泪,骂道:“畜牲,等着吧,总有一天会收拾你们!”王友唐口里又苦又干,嗓子眼里快要冒出烟来,他小声小气地说:“大嫂,快给我喝……”二嫂忙给他喝了3碗米汤,跟八路军卫生员一起替他洗伤口,抹红药水,用腿带把伤口包扎好,然后把他和伤员、报社电台负责人王默馨,一起藏在村后的岩洞里。

6月4日夜晚,王友唐的伤口有点发炎,他跑到了二嫂家里,正好马平、刘川诗等也在那里。二嫂看到王友唐伤重,马平有孕,很想找个安全地方把他们藏起来,可是藏到哪里去呢?她紧锁眉头,在屋里转来转去。

郭喜见母亲发愁,他想到了村后五十多米高的刀劈斧砍似的悬崖绝壁上的锅底洞,洞口还有灌木丛,很隐蔽。洞里住着寒号鸟,寒号鸟拉的屎叫五灵芝,是一种珍贵药材。山里人常去打五灵芝卖几个钱为生,郭喜曾用大绳子吊到悬崖上,钻进洞里去掏过寒号鸟屎,发现洞内有几间房子那么大,有两个拐弯处象两间套房。掏寒号鸟屎是九死一车的活儿,过去人常说,打五灵芝是死了还没人埋。今天,他全家要用生命救护伤员,这是个藏伤员的最好的地方。郭喜忙对母亲说:

“娘,你看把董同志、马同志她们藏到锅底洞去,好不好?”

“好,好,藏到这洞里最保险,任敌人咋搜也发现不了!”

二嫂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她从家里找出13丈长的大绳子,扛在肩上,叫上丈夫、四弟和郭喜,一同爬到村后的山顶上,把绳子绑在一个大荆条疙瘩(树根)上,先把郭喜卸到锅底洞里,铺好山草。然后把大绳子的一头绑在王友唐的胸脯上,把他卸到洞口的灌木丛根上,由郭喜替他解开绳子,扶他进洞。接着把刘川诗、马平和一个姓杨的,一个个地卸到洞里。

庄子岭周围山岩下有18个山洞,隐藏着五十多个伤病员和干部。白天,敌人出来搜山,二嫂一家就下山躲藏起来。夜晚,敌人下山躲进岗楼,二嫂一家就上山给伤员做饭送饭。每天月亮升到当天的时候,二嫂和丈夫就从山榆树窝里拿出铁锅和粮食,点着荆蒿,做成一大锅小米稀饭,一盒一盒,一罐一罐,分别送到藏伤员的各个山洞。然后,让四弟、三儿子小心谨慎地去给锅底洞送饭。他们满满地盛一栲栳饭,先用一条小细绳子套住栲栳,再用大绳子钩住,卸到洞里,让里面同志用饭。在拂晓前,还要送一次。无论刮风下雨和情况怎样险恶,她全家人每天都冒着生命危险,给伤员做饭送饭。

郭二嫂家存下的千把斤小米吃完了,四百多斤玉米炒面吃完了,连多年积攒的一石八斗柿子炒面也让同志们吃完了。再吃什么呢?没等二嫂发愁,敌人熬不住了,悄悄地撤了岗楼,搜山也不那么紧了,二嫂又从山坡上的地窖里拿出玉米,在锅里煮煮,套上小黑驴在石碾上推很细很细的面。夜晚,把同志们叫回家来改善生活。她和四弟媳给大伙做家乡饭,抿面节,压铪烙,每个人美美地喝了两大碗。剩下泡铪铬的冷水,二嫂全家人每人舀上半碗,和上一筷子羊桃叶 (野菜)老酸菜,也算是一顿蛮不错的饭。

连日的惊吓和辛苦,小三子累倒了,他爬到母亲的怀里 喃喃着:“娘,让俺喝点米汤吧!”

“好儿蛋,听娘话,米汤让给伤员叔叔们喝,他们养好伤,好去撵走日本鬼子,往后咱就能安安生生开荒盘地,多打些谷子,天天让你喝米汤,吃干米饭。”

懂事的小三子听了母亲的话,就说:“好,米汤让给伤员叔叔喝,米汤让给伤员叔叔喝。”

敌人“扫荡”了十多天后,假装撤退,又突然返回搜山。那天下午,隐蔽在白土迪岩洞里的一个八路军伤员刚出洞,就叫敌人开枪打死。一群敌人冲上了庄子岭,二嫂以为敌人退了,正在家收拾东西,一个敌人把她拉出门外,端起刺刀对着她的鼻子,另一个敌人比比划划说着:“山下一个八路的,打死的,你的藏八路的?”

“太君,俺没有藏?”

一个鬼子把她拉到村后面,指指斜对面山下的山洞,又指指村后悬崖绝壁上的锅底洞,大声吼叫:“八路的有没有?快说快说的!”

二嫂想今天掉头丢命,俺不怕,可不能供出同志。她坚决地说:“没有。”

那个鬼子暴跳如雷,大骂:“你的狡猾狡猾的!”狠狠地朝二嫂踢了两皮靴,二嫂跌倒在地。

鬼子们见二嫂不说,也就无可奈何。他们虽然怀疑山洞里可能藏有八路军,但他们不敢下到沟里去搜查,怕八路军在山洞里打出冷枪来,更怕八路军在山坡上包围袭击他们。

敌人看看天色已晚,就象山猪拱地似的拱下山去了。

反“扫荡”的形势越来越好,不少同志回到二嫂家里来住,几个房里炕上炕下都躺得满满的。二嫂和四嫂忙着给他们洗衣服,做鞋补袜。夜里,二嫂一家人还轮流为大伙站岗放哨。

同志们都要走了,二嫂和四嫂用火绳引火,为大伙做送行饭。这回做的是玉米面疙瘩汤,加上小蒜调和,香喷喷的,人人吃得津津有味,个个吃了个大饱。都称赞说:真好吃,比过年吃得还香!

6月11日,反“扫荡”胜利了。在险恶的战争环境中,受到二嫂一家保护和照顾的伤员和干部,都要回各自的战斗岗位和工作岗位。人们都在二嫂家的房里房外,转了一圈又一圈,把二嫂家里的东西,看了一遍又一遍,把门口的一土一石、一草一木,看了一眼又一眼。许多人把二嫂的小女儿郭香的抱了又抱,吻了又吻。二嫂一家送大伙出村的时候,人们走一步退两步,象要离开亲人似的难舍难分,有的人眼里含着亮闪闪的泪珠,有的人抽泣出了声,连声向二嫂一家道谢,表示不会忘记她们。八路军卫生员小张,眼泪象泉水一样涌流,摇着二嫂的肩臂说:“好大娘,你是我的母亲,你是咱们八路军的母亲,我永远记得你,八路军永远记得你,永远记得你一家人!”

董玉磬是隔了一天走的,当二嫂一家送她时,她抱着儿子清漳,扑到了二嫂怀里,母子俩哭成了泪人,泪水浸湿了二嫂的衣襟。二嫂的眼泪也夺眶而出,簌簌地掉在小董母子俩的身上,泣泣噎噎地说;“小董呀,小董!你可还要来啊,我可盼着你啊!”小董哭着说:“我的好大娘,我的亲大娘,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这辈子忘不了你,我的子孙后代永远忘不了你,忘不了你一家人!”

……

我们离开了庄子岭,几次回头远望,仿佛那峻峭的顶上还有郭二嫂的高大身影。

(与邵挺军合作)

发表于1986年3月16日《人民日报》第五版整版。

编者赵金海选自《赵彩河30年新闻作品选》。

2022年7月16日

延伸阅读:

李庄给我打电话

一记《人民日报》社总编李庄和涉县的情缘

作者:赵彩河

我在涉县县委宣传部工作的时候,《人民日报》社总编李庄曾对我采写的三篇刊登在《人民日报》上关于涉县风貌的稿件很欣赏,并三次给我打电话。在他的话语中,流露出对涉县这片他曾经战斗过的热土保有的那份真挚感情!后来,他特意托《工人日报》总编高汉英把这样的话带给了我,带给了涉县:“涉县人,为抗战流血,默默无闻;为他人流汗,乐在其中;举全力办学,强县富民。”

1985年的一天早晨,我早早来到宣传部办公室查看报纸,看自己寄给报社的稿件《太行女杰一一郭二嫂》有没有发表。过程充满了期盼,结果却有点失落。对这个稿件我给予了很大希望,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一家新闻单位采纳,我坐在椅子上发呆。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接过话筒,里边传来了声音:“你好!是涉县县委宣传部吗?我是《人民日报》社李庄,找赵彩河!”

李庄是《人民日报》社总编,搞新闻工作的人都很敬重,他居然会找我?我惊讶了,迟疑了一下说:“我就是赵彩河。”

“你写的《太行女杰——郭二嫂》这篇稿子我一口气就读完了!”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一气呵成写成了这篇稿子!”

“事迹很好,文章写得也好!”

这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然后电话就挂断了,看来李总编是百忙之中抽时间给我打电话,我提着话筒久久舍不得放下。有点遗憾没来得及问一下稿子发表的情况,更多的却是惊喜,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是荣誉,李总编亲自给我通电话更令我骄傲!这时我的思绪飞向了采访郭二嫂的那些日子里。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的时候,我到左权将军牺牲的十字岭上采访,听一个老军人说在这个山后的庄子岭村有个“佘太君”,她在抗战的时候救过八路军。我爬岭绕湾,上了庄子岭,这儿只住着一家人,一打听我才知道:“佘太君”原名李才清,其夫姓郭,排行老二,所以人们都称她“郭二嫂”。1942年5月,日本侵略军对太行革命根据地进行大“扫荡”。郭二嫂带领家人,掩护突围战士和伤病员54人,还将八路军后勤部的32驮子冀南银行现钞、8箱银器、18箱药全部转移到庄子岭上,后来,财产全部保住了,伤员也都健康得回到部队。我连续五次上山采访,问明详细经过,并进行了实地考查,还与郭二嫂掩护的一些伤员取得了联系。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我写下了《太行女杰——郭二嫂》这篇稿件,并将其寄到了各新闻单位。

第二天,我借着李庄打电话的东风找到了邯郸日报社,希望能刊登这篇稿子。报社政文科科长杨明安听说李庄给我打电话了,怀疑地说:“李庄是《人民日报》社总编,新闻界的泰斗,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呢?”他沉思了一会儿儿,又说:“也许就是李总编,抗战时他是这里的战地记者,对这块土地有感情!”托李总编的福,杨科长这次仔细看了我的稿件,最后决定缩简之后录用。

当天晚上,我一直惦记着《人民日报》刊登我稿件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三天,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不等报纸送来,就急匆匆找通讯员要去了。当我翻到《人民日报》第三版时,发现居然是整版全文刊登!当天,邯郸行署专员郭洪歧给涉县领导打电话说,邯郸从来没有在人民日报上刊登过整版的新闻,赵彩河在邯郸新闻史上填写了一项空白。涉县无论用哪种方式,必须给予奖励!后来,涉县县委、县政府给予郭二嫂“八路军的母亲”光荣称号,并给我记大功一次。

第二年正值雨季,我到弹音村采访育苗专业户张发荣,和他谈话时,他是高兴得合不上嘴!“情不自禁”把高兴事告诉了我。原来山西壶关县人一直想栽涉县育的花椒树苗,可就是栽不活,于是张发荣扛着树苗到那里栽了个漫山遍野,栽不活一分钱不要。一个月后他上山查看,树苗全是绿叶清清抽出新芽!他笑盈盈从壶关归来。我问他钱要回来了吗?他说:“咱主要是想栽活树苗,既然树苗活了,就该回来啦!”对这件事情我写了报道,不久李总编又给我打来电话说:“你采写得《壶关归来笑盈盈》已在一版《讯人新事》专栏刊登。咱涉县人民抗战为革命流血,改革开放为他人流汗,看了你写得这篇报道我和咱涉县人同喜同乐。”

第三次李总编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人民日报》刊登我采写的:涉县在艰苦的条件下,改善办学条件,学生全部搬出破庙,到亮堂堂的教学楼里上课的事情。李总编通过电话对我说:“抓住了教育这就抓住了根本,涉县一定会有大发展!按语是我亲自编写的,我总算也为我的‘老家’办了一件事情!”

李总编时时刻刻关心着涉县,对涉县有着一份深情!其实关心涉县的人何只李总编! 1985年我采写了稿件《太行深处三愚公》,写的是涉县三个退休老教师发挥余热,为涉县老百姓修路的事迹。这个稿件刊登在了《工人日报》的《新风短曲》专栏,并且被评为当年《工人日报》的特等好稿,后来我还到长沙开会介绍了自己写稿的经验。因为这件事情,我有幸结识了涉县老乡《工人日报》副总编高汉英,他经常和李总编在一起讨论涉县人,涉县事!后来高总编回涉县,专门将李总编说的三句话,带回了家乡,并且表达了自己和李总编希望为涉县发展贡献力量的愿望!

时至今日,涉县社会发展成就巨大!在取得成就的同时,老区人民不要忘记老一辈涉县人的精神,那是涉县的“魂”,也是涉县谋求更大进步的动力!也不要忘记了那些身在他乡,心在涉县的前辈们对涉县的贡献,对涉县的感情!

赵彩河写于2000年

编者赵金海选自《赵彩河30年新闻作品选》

2020年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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