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外酥里嫩(真性情与真学问)

季羡林外酥里嫩(真性情与真学问)(1)

2009年7月11日,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去世。他曾说:“如果读书也算个嗜好的话,我的唯一嗜好就是读书。”

著名翻译家金圣华在《笑语千山外》一书中,曾记录下她与季老的交往故事,不妨一读。

金圣华 | 文

二○○二年访问季羡林教授的那天,北京已经入冬了。

记得那天天气寒冷,进入北大后,不熟路的出租车司机兜了很多圈子,终于来到了闻名已久的朗润园。应门的是季老的助手李玉洁大姐。一看见来客,她就热情地说:“快进来,外头冷。”

进门不久,就看到了季先生,身穿藏青夹克,头戴同色绒帽,精神矍铄,正准备接受访问。李大姐爽朗地说:“李景端来信提起你,你是他的朋友,一定也是好人。”李景端是前南京译林社长,为人急公好义,曾经自告奋勇为季老打赢过一场侵权官司。接着,我由于曾受校方所托,要得到季老的身材尺码,以便缝制博士袍,于是掏出一把软尺来。李大姐见状说:“该怎么量身材,最好由你们来吧!”说毕,把陪伴造访季府的我那另一半也征用上了。外子赶紧上前量尺寸,我则急急忙忙掏出纸笔作记录,扰攘一番,终于完成了使命。

季老的书房中,放满了他的画像、照片、半身塑像等等,都是他于二○○一年庆祝九十华诞时友好赠送的礼物。除此之外,还有满柜线装书及不少小摆设。屋外垂柳依依,室内温暖如春,杜鹃花开得正盛。

季羡林外酥里嫩(真性情与真学问)(2)

作者同季羡林

访谈在融洽的气氛中顺利展开。老实说,当初得知要为季羡林教授撰写赞词时,我的确是忧喜参半的。喜的是能有机会专访,一睹风采;忧的是季老的学问博大精深,要事先准备,该如何开始呢?

我曾经想,下几个月苦功,先从大学图书馆的藏书着手吧!结果在计算机上一查,季羡林作品足足有一百多本,有专著,有译作,有论述,有散文,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这可如何是好?就算看不完一百本,总也得翻阅五十本啊!所幸日久有功,经过一段时期,我对这位以血和泪撰写《牛棚杂忆》的一代宗师,不论是其生平经历、性格操守还是闲情逸趣等等,都逐渐有了基本的认识。但是季老的学问却似一座巍巍巨岳,山中千岩竞秀,云兴霞蔚,奇花异卉,随处可见,我愈深入,愈感自己的不足,时而迷失羊肠小道,时而暂歇一角凉亭,几乎浑忘了入宝山不可空手而回的使命。

季羡林外酥里嫩(真性情与真学问)(3)

梵文、巴利文,尤其是吐火罗文这一门绝域专学,季教授研习的过程到底如何?《浮屠与佛》的专文有什么重点?皇皇巨著《糖史》怎样产生?翻译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来龙去脉又如何?阅读过程中萌生的种种疑问,终于在访谈中一一得到解答。季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论我提出什么问题,哪怕十分粗浅幼稚,他也尽心尽意地详细回答。空白填补了,谜团解开了,访问者的内心,不知不觉踏实起来。

在访问的过程中,季老的府上还有不少其他宾客在座,包括台湾友人及北大副校长等,大家都为季老即将赴港领受荣誉博士学位而感兴奋,纷纷表示届时一定要随伴前往,可见季老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季老之所以声誉超卓、备受尊崇,一方面是因为他品德高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治学严谨,多少年来,他每日四时即起,伏案工作,所谓“君子之学也,其可一日而息乎”,在季老的字典里,永远找不到“懈怠”两个字。季老写文章,每喜自言“已届耄耋之年”,可是这位老人,却给“耄耋”两字注入了“克勤克俭,老而弥坚”的新意。

在季老客厅的椅上,蜷伏着一只长毛白猫,整个访问过程一个多小时里,都一动不动在安然打盹。我指着白猫问季老:“这只猫……?”话犹未了,季老就说:“不是那只猫。”

季羡林外酥里嫩(真性情与真学问)(4)

我想,季老心中所思的是他的咪咪,那“毛又长又厚,冬天胖得滚圆”的爱猫。多少年来,咪咪曾经在天色未亮的清晨时分跳上书桌,趴在台灯下陪季老看书或写作,当其时月未沉,日未升,云淡星稀,晓寒袭人,孜孜不倦的老人在披阅资料,辛勤写作,而使老人暖在心头、灵思泉涌的就是那只小猫。那一幅老人与猫相依相守的图像,多么动人心弦。

季老在近著《耄耋新作》中,第一页就刊印了与爱猫的合照,照片中,老人笑得特别开怀。其实,岂止小动物而已,季老对儿童也特别喜爱。

他在二○○一年所撰的《故乡行》一文中,详细叙述了故乡为他举行祝寿大会的盛况。会上有两队男女小学生来祝寿,季老深情地写道:“如果不是被桌子挡住的话,我真想拥抱他们,每一个男女小孩,我都想拥抱。在我的眼中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接着孩子开始朗诵,季老虽然听不清楚内容,却“一时喜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那严肃的学者与慈蔼的长者原同为一人。季老对故人之情也特别深厚,在他的作品之中有不少是怀念故友的文章。

此外,哪怕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就如当年赴德留学途中在火车上邂逅的一名波兰少女,多年后季老仍然记忆犹新,不但记得她的名字,还特别撰文纪念之,即“Wala”一文。在人生的漫漫长途中,季老既走过阳关道,也跨过独木桥,如今洞悉世情,看透一切,最珍惜的是人间真情意与真学问。

二○○二年十二月五日原为中文大学荣誉博士颁授典礼,惜季老因病未能前来。我在宣读赞词时,望着悬空的位子,未免深感惋惜。不久后,听说季老入院疗养的消息,悬念之情更切,但是深知疗养期间,不宜打扰,也就只好在心中默祷他早日康复了。

二○○四年十一月初,我以香港翻译学会会长的身份前往北京参加中国译协召开的第五届全国理事大会,与会期间,有幸跟李景端同邀李玉洁大姐会晤。那天,李大姐破例从季老休养的医院出来跟我们共进午餐。从李大姐口中,得知了季老不少近况,令人欣慰的是季老在医务人员悉心照料下,身体复原得很快。季老在院中勤于笔耕,把一切见闻感悟记之成书,名曰《病床札记》,据说有近十家出版社在争取出版权。此外,又听说季老之所以答应担当应届中国译协的名誉会长,是因为如此一来他便有机会不时向译协提出意见,可见季老对翻译工作的重视与关怀。

李大姐说,两年前季老看了我撰写的赞词,认为写得周全,曾说了一句:“难为她了。”其实写赞词的篇幅有限,而季老的学问却浩瀚无涯,我又怎能在短短数千字里面面兼顾?有一则童话,说一个孩子进入蕴藏奇珍异宝的大山,获准在宝藏中捡取一堆珠玉宝石,但只可用手拿,不能用袋装。孩子在眼花缭乱之余,只好尽力而为,把各色珍宝略取一二,奉命而回——这就是我撰写季老赞词的感觉。而季老的评语,的确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季羡林外酥里嫩(真性情与真学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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