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女孩倒垃圾失踪(女子晕倒在垃圾场)

十岁女孩倒垃圾失踪(女子晕倒在垃圾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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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听到我的请求,郝医生再次摇头拒绝。

但是我的眼泪也起了些作用,“小姑娘,别哭了,我会让警察尽快寻找她的家属,希望来得及。”他转身走向刚刚到达的两位派出所民警。

“可是……”我看到他走远了,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过去两个小时的折腾,我的精神有些透支,身体也更加疲惫,只好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

经过医生的抢救,那个姐姐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按照郝医生刚才的说法,她最终能不能活下来,已经脱离了我的能力范围。

虽然是晚上11点,医院的急诊室依然十分忙碌。救护车的声音不时响起,然后担架车冲进来,随行的急救人员向等待的医生丢来一堆言简意赅、专业性极强的病人情况术语,夹杂着随行家属的哭泣声和询问声。直到病人被推进手术室,喧闹的声音才渐渐弱下去,直到下一轮。

恍惚之中,我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那是运动鞋拖地行走的声音,我一直没明白,他是怎么把运动鞋像拖鞋一样穿着趿拉着走的。

我低着头,眼角瞥到他走到了我面前。

“你没事了?”他蹲下来,上下打量着我。蓬松、乱糟糟的头发占领了我的视野,平时看起来让人嫌弃,现在竟让我有些心安。

“我一直没事,是遇到一个姐姐晕倒了,把她送了过来。”我不自觉的看向急诊室。

“大姐,那你下次说清楚点,哽咽着说自己在急诊室,然后就挂了,听起来像是我要给你收尸了。”

这个人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我想怼回去,但是听到“收尸”两个字,想到生死未卜的这个姐姐,我刚停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停,打住,别哭了。”他对于“哭”这件事情既无法理解,也无力招架,“你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我八点半下晚自习后,想起店里还剩了些垃圾没有倒,就拿去垃圾站。倒完回店里的路上,发现那个姐姐在我面前晕倒了,我就赶紧打了救护车把她送过来了。”

“垃圾站?”我看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垃圾站你应该知道在哪里的吧?”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买下这个咖啡店后,他除了像顾客一样过来喝咖啡,其他什么都不管,全部交给我这个兼职的员工。在我有课的时候,店就干脆关门,不知道他买这个店是为了什么。

“就是从店的后门进入小区后,大概向左走30米的地方。医生说她是心脏不适,当时情况十分危急,进急诊时已经出现骤停,还好遇到了我,不然医生说她可能人就没了。”

“也是心脏骤停么……”他嘀咕了一句。

“‘也’是什么意思?还有谁是心脏骤停?”

他没有回答我,表情又疑惑起来,“那现在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人不是救回来了么。”

“刚才心肺复苏做了很久,她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医生说还有个隐患,不动手术的话,病情有可能会恶化,到时候她可能就真没救了。”

“那就动手术呗,是钱的问题么?我可以先垫上。”谈论起钱的时候,他一贯大方,哪怕是面对陌生人。

“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是不得不做的手术,医院就可以先做,后续费用再追缴。但这个手术属于预防性的,当前阶段不是非做不可,关键是有一定的失败致死几率。所以按照流程,一定要家属签字。我刚求了郝医生很久,因为是原则问题,他始终没有答应。”

“那晚点……等非做不可的时候再做呢?”

“那个时候,成功率就很低了。”

“啊……那这样的话,就只能等家属了。”当他以“啊”字开头的时候,通常表示他已经接受了。

“问题就在这,这个姐姐现在是‘三无’人员,无意识,无身份证明,无家属,身上也没手机。派出所的警察刚刚过来了解了情况,答应去比对系统和寻访,但他们说这种情况迅速找到家属的概率很低。”

“这样……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哭了。”

两位民警从我们面前经过,离开了医院。不知道他们能及时找到么?

店长看到我目送他们离去,接着说:“当地的公安机关一般有权限进行本市户籍人口照片的快速比对,这个过程几个小时到几天不等。如果不在这个范围里,就需要提交公安厅申请全省和全国人口比对,这个工作量就要按周来计算了。医生有说病情会在多久后恶化么?”

“医生说了一堆医学术语,我只记得‘肺栓塞’这个词,说是现在无法做手术的话只能进行保守治疗,如果栓塞继续增大,最快12小时后可能就会再次有生命危险。”

门外的警车呼啸而去。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姐姐和我一样,是个异乡人,她的家人可能无法及时挽救她。

想到这,我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2

店长叫凌一,是一周前突然冒出来的。

我叫温暖,现在山门大学大三在读,平时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兼职。

上周我自己在店里的时候,突然有个穿着格子衬衫,头发凌乱的人来到吧台,和我说以后他就是店长了,但是所有的经营都由我负责,店里不要再招人,我没空的时候把店关门就好。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提出了唯一的规矩:他点的咖啡要能够插队第一个准备。

我当时以为遇到了神经病,立刻电话向当时的店长核实,那边喜滋滋地说店已经卖了,都听现任店长的。

没办法,我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考虑到还有不少课业要做,我觉得自己管不了这家店。我表明要退出后,他用一个非常离谱的薪资留住了我。后来不经意听到他对这个店的出价后,我更加断定这就是一个离谱的人。

此刻这个离谱的人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看我没有背包,就招呼我先回店里吃点夜宵。那个姐姐还在ICU重症观察室里面昏迷着,我想着在医院也没用,就向郝医生留了联系方式,叮嘱他有消息立刻通知我,然后一起去了。

回到店里时,已过了午夜,店长路上已经点了两碗馄饨送过来。

“我刚才把情况搞清楚了。”店长打开外卖,往碗里加了一大勺辣椒,又倒了不少醋。

“有什么线索么?”

“你先别急,吃两口先。”店长看我没动,接着说:“我在ICU外面瞥了一眼这个姑娘,样貌没看清,但是个挺高的,应该有1米7。既然她还没有名字,我就先称呼她'1米7'吧。'1米7'被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医生判断当时她是急性心梗。”

“不是吧,那个姐姐看上去挺年轻啊。”

“这个我也问了医生,然后医生给我看了这张图。”店长打开手机,我刚要接过来,他缩了回去,“要不然先吃点东西吧,这照片看着有点影响食欲。”

“放心吧,我可以一边看恐怖片一边吃外卖。”我接过手机。

屏幕上是一截小腿的照片,腿肚上布满了微微凸起的黑紫色血管,像是一群蚯蚓攀附在腿上,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在家里的长辈身上见到过类似的情况。

“这是下肢静脉曲张,对于久坐或久站的人群,小腿会出现毛细血管扩展而导致红血丝显性化,逐渐在静脉形成血栓,也就是血管堵塞。因为不痛不痒,所以很容易被忽视。”

“对,我劝家里的亲戚去医院时,他们也是说‘不痛不痒’的,去医院才会检查出毛病。”我插嘴说。

“刚出现时确实还好,但时间长了后小腿会开始肿胀,如果出现胸闷或者心脏不适,往往就是下肢静脉中脱落的血栓转移到了上半身。

像'1米7'这次,就是血栓进入到心脏,引发了急性心梗,听医生说,她快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心脏骤停,幸亏及时做了心肺复苏,才捡回一条命。但是因为已经造成了大脑缺氧性休克,估计还要昏迷几天才能够醒来。”

“这么惊险!”没想到是从鬼门关前把她拽回来了。

她的情况这么危急,但是家人朋友却连一个知道的都没有,如果自己处在她的境地,想想我就打了个冷颤。

“这还没完。医生发现'1米7'的血压和氧饱和度一直下降,怀疑肺部也有栓塞,就做了全面检查,发现肺动脉主干和分支也发现了血栓,如果继续增大到一定程度,估计命也保不住了。做手术不是不行,但由于血栓出现在肺动脉靠近远端的地方,取出的难度也非常大,存在较高的手术风险,有5成的概率会在手术台上直接死亡,这才让医生这么为难。”

店长等我消化了一下,接着说:“总之就是做不做手术都有生命危险。现在的保守治疗虽然成功率很低,但也不是百分百会死亡,在未征得同意的情况下贸然手术,万一失败,医院是无法向患者家属交待的。这不是个医学问题,是个选择问题,需要赌一把。”

“那也只有家属才能赌了……”我想起郝医生的拒绝。

店长吃了一个馄饨,接着说:“静脉曲张一般是不会遗传的,所以现在我们有了第一个线索:她的工作是久站或者久坐的。因为我没机会接触她,你好好回忆下有没有其他线索。”

被店长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自己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装着那个姐姐所有的东西。因为转入ICU要更换病号服,这些在没有家属的情况下就交给我保管了。

救人要紧,我打开包,把内衣用小袋子包起来取出后,将其他的递给了店长。

“全部就这些?”

我点了点头。

店长来到另一张桌子,扯了些纸巾垫上,把东西铺陈开来。现在是夏天,所以衣物不多:一件白色T恤,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一个军绿色小挎包,里面有一包打开的纸巾。物品上乍一看没有能标记身份的线索。

“你确定她身上没有手机?”店长问了一个医生和警察都问过的问题。

“确定没有。我倒垃圾的时候没带手机,所以看到她晕倒了,我第一反应是想拿她的手机直接叫救护车,但是我仔细找了她身上和附近的地方,都没有,这才折回去拿自己手机。”

这件事我也一直没想明白,“我是看着她晕倒的,也就是没人在晕倒后拿走她的手机。可是,什么样的人出门会不带手机呢?”

店长沉思了下,开口说:“没法带手机的人,和不需要带手机的人。第一种情况例如手机临时坏了,没电了,刚被偷了,都有可能;第二种情况例如有贴身助理,或者不想被其他人找到。总之,可能性还是蛮多的。”

“还有,像我倒垃圾这种情况,只是短时间出行,也可能不带手机。”

“我觉得不太可能,你这种属于带着手机碍事,但是已经背包了,就不存在这个担心了。”

我回想了下,貌似真的没有背包不带手机的情况,就不再争辩。

店长盯着桌面的物件,也没有再说话。

良久之后,他打破了宁静:“这件事咱们就别管了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还在认真推理,瞬间就变了脸。

“那可不行,人命关天!”店长应该听得出我语气里更多是对他态度的疑惑。

“不是还有警察在查嘛,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店长站起身,背对着桌子。

“刚才你也说了,如果这个姐姐不是山门人,警察可能要花费几周才能联系到她的家属。”我看店长没有回头,提升了音调:“如果我没遇到她,可能她的生死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毕竟每天那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可是我已经救了她一次,如果她还是死了,我有点接受不了。”

“如果你根本不可能救回她呢?还要继续么?”店长转过身,双手撑在桌上,直视着我。

“那我至少尽力了。如果你怕麻烦的话,那我就自己查,但是估计店里的生意就不能兼顾了,你再找个人吧。”我对上他的目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竟然开始威胁他。

虽然只是几秒钟,但是却感觉像是僵持了一个世纪。店长突然笑了出来,“怕了你了。我答应尽力帮你。但是如果她最后平安了,你的工资减半,答应么?”

刚才威胁他的时候完全没想会失去这么一笔收入,现在被他这么一问,才感觉到心疼。“答应。”我怕自己动摇,赶紧应承。况且即使减半,也是我正常兼职工资的两三倍。

店长重新坐下,像是刚才那段对话没有发生过。“你闻到了么?”他把鼻子凑到挎包边,用右手向自己的鼻子扇动空气。

我凑上去,好像闻到了一点味道,鼻子向包里探得越深,味道越浓。

“猫粮?”我们同时问对方。咖啡店有两只猫,在我的坚持下没有被店长送走。

店长点了点头,然后把鼻子移向其他物品。店长在T恤没有闻到味道,但是在牛仔裤的小腿上闻了一会,示意我也过来。这场景我觉得怪怪的,但还是凑过去,是有一种草药的味道。

“这是艾灸的味道。”店长断言。

“艾灸?”

“就是用艾草燃烧对皮肤和穴位产生刺激,算是中医的一种吧。我之前按摩颈椎和腰椎的时候经常接触,你还年轻,没听过很正常。看来,”店长沉默了下,“‘1米7’的腿部不适已经到了难忍的阶段了。”

“这种艾灸有用吗?”

“搭配按摩的话是可以舒缓的,但是治标不治本。不过我大概能猜到她不去医院正规治疗的苦衷。”

“因为治疗费很贵么?”想起店长对那个姐姐全身着装的评估,我发觉自己一双鞋就超过了200元,可能她的生活真的比较拮据。

“倒不是。按摩加艾灸的话,一次应该就要300左右,而且可能每隔一个月,甚至后面每周都得去。如果不是肿胀难忍,她应该不会这么花钱。正规治疗反而不会那么贵,但是……”

“但是什么?”这个人讲话总是爱卖关子。

“但是一定是要配合静养,也就是不能久坐或者久站。”店长顿了下,“也就意味着失去工作,断了经济来源。所以她才将就着一边工作,在不得已的时候做些舒缓的按摩和艾灸吧。”

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

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了。如果是本地人家的女儿,大概率是能承受在家静养一段时间的。只有在外打拼养活自己的人,才会一刻不能停歇。

店长开始闻那包纸巾,袋口上有一样的猫粮味道。

店长将纸巾袋对着灯光看了下,兴奋地说:“上面有一层油雾,像是接触过猫粮后蹭上去的,而且看开口的痕迹,是刚打开的。咱们有了第二条线索,‘1米7’下午或者晚上刚刚喂完猫,她用自带的纸巾而不是在家里洗手,喂的应该是野猫。”

“那说明她可能就住在咱们店后面的小区哎。吃完晚饭装点猫粮下楼喂个猫。这样带包不带手机也合理了。”

“有可能,但是可能性很低。我刚在淘宝上查了下她这一身装扮,没有任何品牌,加在一起不超过200元。咱们店后面的小区单价可是2万多一平方。”

“你还知道这个?”我大概知道这个靠近山门大学的小区因为是学区房,所以比较贵,但没想到这么贵。

“我买店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套房子,来店里比较方便。”

“你就住在店旁边?”我突然发现在今天晚上之前,我其实对店长完全不了解。“那租房呢?租房有没有可能还负担的起?”

“更不可能了。因为靠近山门大学,很多大学生租在这个小区,水涨船高,租金挺贵的。即使合租,一个月也要3000以上,整租差不多得上万了。正常人房租价格不会超过月收入的三分之一,算下来月薪要在1万左右,在山门市如果赚这么多钱,除非她抠门到了一定程度,否则衣着不会这么便宜。可是如果她这么抠门,没必要租在这么贵的小区啊。”

店长接连否认了我两个想法,但自己也没有建设性意见,于是将衣物重新收回袋子里,“即使没住在这个小区,但是如果是专程过来喂猫,那可能小区门岗也是面熟的,咱们去小区问下吧,门岗应该是24小时值班的。”

3

“再和我说说你把‘1米7’送往医院的经过吧。”从店里到小区门岗路上,店长开口问。

“我是在倒垃圾前看到她的:当时她距离我大概10米左右,应该已经不舒服了,站在原地,一只手捂着胸口。等我扔完垃圾,发现她已经躺在地上。我赶紧跑过去,她已经失去意识了。就像我前面说的,我到处找不到她的手机,于是就折回店里,拨打了急救电话,再接下来你就都知道了。”

“刚才一直想问,有可能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么?我看‘1米7’应该年纪也不大,着装也挺像大学生的。”

“开始我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学校最近因为新冠防疫,查校园卡特别严,不携带的话无法进入,不然就要辅导员来领人,还要写检讨。现在大家风声鹤唳,每次出门都要条件反射检查下。我看她包里没有。”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昨天发那么大脾气。”

“那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的校园卡随便乱放,害我找了那么久。”

我以为店长知道了缘由,至少会假惺惺地道歉下,没想到他直接忽略了。

靠近门岗室后,可以看到里面有一老一少两个保安。我刚要去询问,被店长拦下来。

“你打算怎么问?”

“就和他们说明情况,直接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个姐姐啊?”我手机里有在她进ICU前拍的照片。

“我和小区保安打过交道,相信我,如果按照咱们的推理,‘1米7’大概率不是这个小区的住户,他们会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你问不出什么结果的。还是看我的吧。”店长拿走我的手机。

我看他走过去径直问年长的保安:“你们领导在么?”

找他们领导干嘛?我心里嘀咕。

“你找我们领导啥事?”年长的保安语气中带着警惕。

“和业主有关,你怕是做不了决定,能不能给我下你们领导的联系方式,我直接找他。”说罢,将目光看向了年轻的保安。

原来是激将法。

“你等下,”年轻的保安被拦在身后,“有啥事你说,和业主有关的事你找我比找我们领导有用,他又不认识业主。”

这是要在年轻的保安面前立威,不能让人瞧扁了。

“那行吧。有个业主在小区晕倒了,我们俩把她送到了医院,刚才你们也看到急救车了对吧?”说起谎来真是信手拈来。

年长的保安那会应该没在值班,看到年轻的保安点了点头,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说完自己住在这就晕倒了,现在还没恢复清醒,现在医院需要动手术,得赶紧联系她的家人。”店长说完把我手机递上去。

年轻的保安看完后摇了摇头,年长的保安看了一眼后,抬头看了看店长,“你是4号楼的业主,我是记得的;这小姑娘是咖啡馆的人,我也知道。但是这个姑娘,我有点印象,但是应该好几年没见过了,你确定她是业主?”

“她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昏迷了。我找你们领导啊,就是要他在业主群里问一下,让她的家人看到了赶紧去医院。”

“可是这么晚了……”凌晨一点在业主群里发消息,八成是要挨骂的,年长的保安面露难色。现在我才明白店长为什么要兜圈子、扯瞎话,原来就是为了这一步。

“你是没有业主群的权限吧?”店长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有4号楼的业主群,小区一共8个群,要我说还是赶紧找你领导吧,时间不等人。”

“谁说我没有权限,”两个保安眼神对了一下,我觉得他们应该都在这8个群里,“不过……”

看到年长的保安还在犹豫,店长转向年轻的保安,说了一句:“这可是见义勇为的事情,耽搁久了就变成懈怠不作为了……”

听到“见义勇为”这四个字,年轻保安的眼前一亮,嘴唇动了动,但还没开口就被抢先了。

年长的保安下定了决心,说:“把照片发过来吧,我在业主群里问,挨骂就挨骂了,救人要紧。”

我把照片转给他,店长也编了一段文字给他,信息很快发出去了。各个群里都出现了轻微的骚动,看到是救人的消息,有些业主虽然被吵醒有些脾气,但是也不好爆发。

作为对两个保安大哥的感谢,店长说回去给他们做两杯咖啡。当然,是我做三杯,店长要喝第一杯。如果微信群里有信息,他们会立刻告诉我们。

“可真是不容易啊。”我先打开咖啡机,开启预热,”亏得你机智,如果我们直接要求他,他肯定说要找领导问下,一拖就到天亮了。”

“听口音,他们应该也是外来人口。人在他乡,谨慎小心点,不出头,不冒进,才能慢慢安稳扎根。”店长拿出手机,“我买张锦旗吧,这样万一有人投诉他们半夜骚扰群里,他们也好有个顶事的物件。”

“店长,我忍了好久没问,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啊?今天你的表现可让我刮目相看。”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反正也是打工人,现在终于‘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俗称‘财务自由’?”

店长笑了笑,没有反驳。

“那你刚才怎么会突然劝我不要管这个姐姐的事了?财务自由的人不应该很爱管闲事的么?”

“想知道么?赶紧把我咖啡端上来。”

店长只喝美式,做法最为简单。我很快就弄好摆到了桌上,开始做另外两杯。

就在我终于忙完,催促他赶快说的时候,保安大哥发信息过来了,是一个业主发的,说是看着像三年前租客的女朋友。业主应该是个好心的阿姨,还提供了当时租客的姓名和手机号。

我小跑着去给两位保安大哥送了咖啡,看来这个姐姐的身份终于要告破了。

4

号码能够打通,但是没有人接。

连续拨了五分钟后,就在我们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接通了。没有任何寒暄,一个女声咆哮而出:“神经病吗?大半夜不睡觉,还没完了是吧?”

电话是我打过去的,因为没有思想准备,被这个气势吓傻了,立刻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但是对方根本不停,而且越说越难听,已经开始问候我的祖辈了。

“是秦寒吗!!!”店长突然冲着话筒吼了一嗓子,气势十足,把我吓了一跳。

对面显然也被唬了一下,暂停了骂街,竟然回答了:“不是,你找他什么事?”

我们听到一个含混的男生在电话那头嘟囔了两句,然后又是女生的咆哮。

“请你把电话给他,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是不会这么晚的时候打扰的。”

“喂,我是秦寒。”

我们听到对面男声小声嘀咕了句‘估计是客户’,然后是开关门的声音,咆哮声变得遥远了。

店长给我一个眼色,我示意还是他去聊吧。虽然合租已经是三年前了,可能两个人早已分手,但是想到那个姐姐还在ICU,这个秦寒却和新欢在一起,我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你好,我们打电话是想了解下你三年前的女朋友。”

“小静?”秦寒的声音非常警觉,“我们早就分手了。她的事情和我无关。”

“她的全名是?”我看到有希望,赶紧问。店长示意我闭嘴。

秦寒立刻反应过来,“你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谁,我要挂电话了。”

店长露出无奈的表情。

“她有生命危险。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我没顾店长阻拦,抢着说。人命关天,他不会置之不理吧。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

“你们找错人了,她还欠着我不少钱呢。我没钱帮她。”

秦寒的这个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店长刚要解释,已经被挂断了。再打过去恢复了无人接听,三次之后,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了。

情况还真是麻烦啊,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联系人,结果却是这个样子。

“知道你着急。”店长估计是看到我有些沮丧,勉强安慰了一句,“看来‘1米7’之前惹过不少麻烦。接下来如果我们和她亲近的人打听消息,还是要慎重。”

“惹过不少麻烦”是店长委婉的说法,听秦寒的意思,那个姐姐是个他不愿接触的老赖。

“你还想救她么?”店长接着问,“如果秦寒不配合,我们再找其他人,难度就非常大了。合理的做法是把秦寒的手机号交给警察。”

我联系了警察,将号码告诉他们,五分钟后,他们回复,也是关机,等天亮开机了,会再联系他。

“不合理的做法呢?”我问。

“不合理的做法是赌他良心上会过意不去,稍后会再开机。但是即使开机了,他还是可能犹豫着不再打过来。我们一直打下去,在他开机后立刻推他一把,让他下决心帮忙。”

我点了点头。

店长笑了下,把我手机拿过去,“轮流吧,我十分钟你十分钟。我先,再来一杯美式,谢谢。”

电话一通通打过去,很快十分钟到了,店长把手机交给我。今晚月光明亮,我一边拨打,一边走到靠近店门口的座位。店长从吧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他的平板电脑,继续追他的美剧。

“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并不悦耳,我干脆关掉了声音,等待自动挂断再打。

咖啡店步行10分钟路程内,有一所大学,两所中学,一所小学,还有四个小区,一大三小。往常我在店里的时候,门外总是人来人往,还从来没有像这样空旷过。

店铺靠近街道的一面是四扇落地玻璃门,月光照进来格外明亮,甚至不需要开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想起杜甫这句古诗后,那个姐姐的样子又出现在我眼前。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不是本地人,但我总感觉她和我一样,也是在异乡漂流。也许是因为疫情,我太久没有回过家了吧。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了,秦寒的声音从话筒传来,看来他不准备逃避了。

我和他简单说明情况后,他将信将疑,什么都没有回答。听到我们店的位置后,他说自己就在很近的地方,要当面说。他应该是要确认我们是不是骗子,或者是讨债的。

我又做了三杯咖啡,再次觉得这个姐姐的身份终于要告破了。

我和郝医生说了这个消息,他高兴之余,告诉我如果联系到病人的直系亲属,写好授权书和身份证一起拍照就可以,他值夜班,可以随时给他电话。

最后,他说话的声调低沉了许多,病人肺部的血栓还在增加,她的性命现在就依靠你了。

5

秦寒出人意料的好看,这是他出现时我的第一感觉。

“我就住在这附近的小区。”秦寒在门口向南边的方向指了指,是四个小区较大的那个。

“请进。”我努力把对他的好感隐藏起来。

店长也把平板电脑收起来了。我把咖啡端上来,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坦白的说,你提出来找我们而不是直接去医院,还是蛮让人吃惊的。”

店长的开场白不太友好,不过刚才他关机的行为也着实有些混蛋。

秦寒看了眼门口,我有点担心他要离开。

“我可以不来的。”秦寒转向店长,“你们说李静现在昏迷了,我能怎么帮她?”

原来那个姐姐叫做李静。

“现在她的情况比较危急,需要亲属签字医生才能尽早做手术。你没法签字,我们主要是想通过你找到她的家人。”店长说完,又简单补充了下李静的病情。

“这样啊……”秦寒看到我们对他的要求这么低,放松了些警惕,但接着说:“我不认识她的家人。”

“我们只在一起了半年左右。”他补了一句,表情有些窘迫,但是不像撒谎。

店长拿出了手机,不知道在鼓弄什么。我接着问:“那你有她的身份证号码吗?警察也在帮忙查找她的家人。”

“这个我还真没有。”秦寒回答得很快,然后皱眉想了一下,接着说:“我连她的手机号都记不起来了。毕竟过去3年了……本来我的手机里还有存,但是我现在的女朋友,就是你们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位……非要我把她的一切信息都清空,这才……”

好吧,我的下一个问题直接省了。这个小哥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店长收起手机,说:“听到李静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有些熟悉,发现她是我见过的第3个叫李静的人。刚才上网百度了下,中国女性重名率最高的名字里面,李静排名第三,大概有30万多人重名。”

“这么多啊。”我刚还在想直接把名字给到民警,是不是就能很快查出来。

“她的老家在哪你总是知道的吧?”店长问。

“在南边……具体哪个地方……不记得了……”

“你说的南边是指南方吗?广东?福建?”我接着问。

“不是……我们把山门以南都叫南边。”秦寒看向我们,以为大家对“南边”的定义是一样的。

“那约等于没说,山门在中国这么靠北。”店长憋不住笑了。

“年龄,年龄总该是知道的吧?”我笑不出来,感觉自己逐渐失去耐心。

“年龄,应该25-30岁之间吧。”秦寒想了想,补充,“28到33岁,这又过了3年了。”

这真的是情侣吗?虽然只有半年,但也不至于年龄都只记得范围吧。

“这个年龄区间你确定吗?也能帮警察缩小范围。”店长问。

“比较确定吧。因为我们在一起是下半年,她的生日好像在上半年,所以我不知道具体年龄。但是她当时刚去一个新公司不久,我想让她介绍我也进去来着,她说公司只招25-30岁的人,我当时23,不满足条件。”

我和店长沉默了一会,清楚这段恋情大概也就值这些信息了。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相亲也不是件坏事,如果他们俩是相亲,秦寒至少可以给我们多提供一些信息。

“这样啊……温暖,你把信息同步给警察吧。”店长对我说,然后看向秦寒,“你没有什么补充了吧?”

秦寒摇了摇头。我给民警打完电话,刚准备送客,秦寒突然又开口了。

“找到她的家人后,是不是就得先缴费才能动手术了?”

这点我和店长都没想过。

“现在不是谈钱的时候吧?”我难以理解。

“手术不是急救手术,按照咱们国家的医疗制度和医疗保险制度,应该是需要先缴费的。”店长点了点头,“你问这个是不是猜测她的家里人出不起?”

“我知道她家里人肯定出不起。”秦寒再次看了看门口,“实不相瞒,当初我和李静分手的原因就是她欠钱,欠了很多,也欠我的。分手之后,我没让她还钱,我知道她根本还不起。刚才你们电话过来,我和现在的女朋友说了这事,她硬是逼着我过来把钱追回去。”

原来是这个目的,怪不得什么都不记得也要过来,也怪不得那个那么凶的女朋友肯放他过来。

我现在不觉得他好看了。

秦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接着说:“可是我知道不可能的,她欠的钱太多了。她家里欠的钱也太多了。我相信你们,这些是我的私房钱,如果缴费用得着就垫上吧。千万不要和她说是我给的,我不能再和她有瓜葛了。最后,如果你们真的找到她的家人,切记不要把钱给他们,直接交给医院。”

说完,秦寒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店长突然站起来问:“她到底欠了多少钱?”

“我不知道,但她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清的数字。”

“刚才你说她3年前去了一个新公司,公司的名字是?”店长追问。

秦寒怔住了,背对着我们,过了很久,说出四个字:“致远金融。”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6

“你知道这家公司?”秦寒走后,店长问。

“你不知道?”我反问。

“我离开山门快十年了,不知道很正常。”店长耸耸肩。

“在山门,只有一家公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想起这些年关于致远金融的事情,决定以这句话开头。

“这么大名气……是山门市的支柱产业么?我回来那么久竟然都没听过。”店长掏出他的平板电脑,开始搜索。

“啊……原来是P2P理财公司啊,难怪……”店长的反应和我期待的一样。

”没错,这几年一遍遍看关于它的调查情况我都快会背了。”我回忆了一下,接着说:“‘致远金融’是五年前成立的公司,靠着一年10%的高收益率和大量营销补贴一下成为山门人理财的爆款。我记得七七八八的福利加起来,第一笔投资可以有18%的收益。也就是1万买进去,一年后就赚了1千8。”

“四五年前,P2P最火的时候,好像收益率是很高。没想到这么高啊……”

“你当时没买吗?”我问。

“我当时可是穷得不行……”店长说完这句就赶紧打住了,”不说我了,然后呢?”

看来店长这几年是暴富啊,下次再打听他的秘密,我心想。

“然后,投资越来越疯狂,身边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致远金融有多么可靠,大家的投资金额也越来越多。再然后,就是大家都买进去后,开始有部分到期的投资无法兑付。”

“没有人去闹吗?”店长打断我。

“开始还真没有,当时大家应该是赚钱了,对致远还有感恩之心,所以各种支持维护它。谁要说致远有风险,直接怼上去开骂。可能觉得这样能够避免出现更大的危机,一段时间后公司就能正常兑付。”我看到店长点了点头,接着说,“再然后,收不到钱的越来越多,维护的一方压不过要钱的一方,公司的大楼就被围了。那个时候,终于有人想到了报案。”

“早就跑路了吧?”

“没错,核心管理人员卷走十几亿资金,人都逃到国外去了。钱是肯定追不回来了,有些人一辈子的积蓄血本无归,更有甚者,四处借钱投资,以为可以趁机大赚一笔,结果落下满身债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司高管出国潜逃的当月,就有2个轻生的投资者。这几年算下来,因为这家公司死亡的人应该有两位数了吧。”

“李静就是他们的一员吧。”店长说。

“嗯?”店长认为李静也是轻生的一员吗?

“四处借钱投资,希望趁机大赚一笔的一员。”店长补充。

原来是这个“他们”。那个姐姐,也就是李静,是这么贪婪的人么?

“你还要继续么?”店长问。

“当然。”贪婪的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店长接着说:“根据秦寒的说法,我们即使找到李静的家人,他们也没有钱可以救她。而且他还暗示我们,她的家属如果收到钱,也不会优先救她。这些你都清楚的吧?”

我别无选择,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我们找不到家属,那么到了生命攸关的时候,医院还是会选择救助,后期再向家属追索。如果我们找到了家属,那么紧急救助权就完全在她的家属手里。考虑手术费和后期的康复疗养费用,万一……”店长没有接着说下去。

万一家属因为不愿再添负债而放弃救助,那么在最后关头医生的决策很可能受到掣肘,我们的努力反而降低了李静的生存概率。

就在我和店长沉默的时候,警察的电话到了,我打开了免提。

“喂,温暖对吗?”

“是的,您请说。”

“我们查了你们提供的信息。病人叫李静没错,今年27岁,是外省过来的,山门市没有常住的亲人。”

“那你们联系到她的家人了吗?”经过刚才店长的分析,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期待什么答案。

“很遗憾,还是没有。她的父母都还健在,但是户籍系统里的手机号已经失效了,暂时还联系不上。不过,我们通过他们的身份证号码查到了交通信息,在昨天,不对,应该是前天了,他们俩都来了山门。”

“什么?”我和店长面面相视,我们要找的人就在山门,而且是一天刚刚来的。

“没错,他们现在就在山门。不过,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现在用的手机号码。当然,考虑到李静的手机有可能在他们俩那,我们也查了李静在户籍系统里的手机号,可惜也失效了。等上午我们打个申请上去,再通过三大运营商查一下他们三个人最近的活跃号码,应该至少有一个能打通,最快明天中午就能联系上李静的父母了。”

“好的,谢谢您。”这个民警大哥办事真是滴水不漏,似乎也没有更多能做的了。

挂掉电话,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终于不用决定是否继续了。店长拿起平板电脑,准备放回吧台下面。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

我的手机突然再次响起,接通后传来郝医生急促的声音:

“你们找到人了吗?时间来不及了!!!栓塞还在增加,如果两个小时内不做手术,就丧失了主动治疗的机会,病人的生存概率将从50%降低到5%以下!”

7

因为刚挂断没多久,所以民警大哥接到我们电话的时候很诧异。

转述完郝医生的信息后,他叹了口气,说现在是凌晨2点,4点前是不可能完成的,他只能尽量在上午加快进度。

两个小时,没有联系到李静父母的其他线索,如果联系到了,还有可能因为不愿施救而把5%的生存概率变为零。

我特意问了郝医生,李静的父母确实有在最后时刻不进行手术的权利。

还继续吗?店长刚才的问题消失了几分钟,又出现了。

“我要继续。”我冲着店长说。

“哦?”店长似乎并不意外。

“就像你说的,提前手术是个赌博,而决定权在姐姐的父母手里。而找到他们后究竟对那个姐姐是福是祸也是个赌博,而是否去找他们的决定权在咱们手里。我想……”

“你想赌一把。”店长说。

我点了点头,“如果有一天我在那个姐姐的情况下,我会希望至少让我的父母来做这个决定。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那就继续吧。你记得答应我的承诺就好。”店长将他的平板电脑递给我,上面是致远金融公司网站的一篇文稿。

这是三年半前一篇关于致远金融投资者见面会的稿子,合影的照片上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人群前面是一个硕大的蛋糕。李静在后排最左边,手里提着装蛋糕餐具的袋子。

”来吧,碰碰运气。”店长把手机递给我,显示的是这个蛋糕品牌的微信公众号,“这是个私人作坊,公众号上有电话。也许他(她)还能记得三年半前定蛋糕的人的手机,然后我们祈祷那个人就是李静。”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人接起,但是明显带着情绪。店长为了避免对方挂断,先订购了一个蛋糕。建立了客户关系后,店长说明了我们来电的真实原因。对方说了声“等一下”,一阵响动后,听筒传来电脑键盘敲击的声音,又过了一会,“你们说的客户是一位姓李的女士,发票的公司名称是致远金融对吗?”

“没错。”这也太顺利了,对方报出李静的手机号后,我和店长击了个掌。

我将手机号告知民警大哥,店长开始尝试拨打。

不幸的是,手机还是无人接听。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店长在店里来回踱步。

“时间太赶了,为什么没人接电话啊?”我也有些烦躁。

“我担心的不是李静。”

“那是谁?”店长的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担心的是她爸妈。”

“啊?为什么?”

店长走到我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你都不觉得奇怪吗?那我问你,李静在山门市没有常住的亲人,她父母来到山门后,抛开住旅馆这种费钱的选项,和她一起住的可能性是不是最大?”

“对。”

“李静是不是在你面前突然倒下的,医生也说她这种是突发情况?”

“对。”

“根据咱们的推论,李静在倒下前,是不是还在给流浪猫喂粮?”

“没错啊,这些能说明什么?”我被越绕越晕了。

“李静的手机能够打通,说明大概率是没有坏的。倒下前还在喂流浪猫,说明大概率是没有被偷走或者遗失在某地,否则应该会优先找手机。两者结合,大概率手机是放在了家里。她的父母大老远来看女儿,和女儿住在一起,结果女儿突然彻夜不归,按照常理肯定是优先打女儿电话,我们推测她的家不大,这样老两口应该就会发现她的手机。如果女儿不带手机,彻夜不归,而她的父母还会担心她,应该会一直在手机旁守着,等待来电或者等她回家吧。”店长一口气说完整段,歇了一下,接着补充,“当然,老两口也可能熬不住先睡了。但我总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直觉上他们俩也出了事。”

在店长的一番推论下,我也想到一件事,“刚才我们在检查李静物品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们一直都在关注有什么,但却没注意缺少了什么。”

“你是想说钥匙吧?”

“对,她没有带钥匙。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父母来了之后,她把钥匙给了父母,自己晚上回去敲门。”

“是很合理。既然她的手机没人接,那么我觉得两个小时内打她父母的也够呛。”

“我问问民警大哥能不能通过手机定位吧?”

“几乎不可能。我在一个普法的网站读过,一般手机定位只有在刑事案件才会使用,而且申请程序非常严格,即使破例允许也是来不及的。”

“那怎么办啊?”我着急起来,眼泪又快忍不住了。没想到不仅要担心李静,还要连带着担心她的父母。

店长又开始了来回踱步,晃得我更加着急了。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我们要再次期待下运气了,也许还有个人能告诉我们李静的住处在哪。”

8

“你觉得,什么人会同时去过李静的旧住处和新住处?”

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被店长从店里拖了出来,向小区门岗走去。

“什么人……秦寒已经说了自己没去过新住处,她的父母有可能去过,但是咱们也不能确定……其他……我还真想不到……”

“搬家货车的司机。”店长罕见地没有卖关子,看到门岗亭后,小跑两步过去。

我紧跟上去,还在消化店长的这个答案。

简直完美。

三年前李静从这里搬走,货车司机进出小区会留下姓名、手机和车牌,然后驶向新的地址。现在我们需要的运气就是门岗还保留着当时的登记记录,而且这个司机大哥要能联系上,同时还要能够记得三年前那趟搬运的目的地。

第一个和第二个运气都在我们这边,门岗大叔很快找到了当时的记录。一个声音低沉的大叔接了我们的电话,他现在已经不在搬家公司,开始搞货运,因为刚好是夜班,所以接听几乎没有耽搁时间。

关于李静那次搬家的目的地有些困难,我们反复向他描述了李静的情况,终于在店长不小心说出了“1米7”这个绰号后,大叔记起了那趟搬运。他回忆起李静比他还高,当时坐在货车的副驾驶,眼泪就没有停过。两人还攀谈了几句,大叔还记得李静说自己失业、失恋还满身债务,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而他告诉李静要慢慢过。

“已经在坑里了,就不要想着飞出去,只要一步步往上爬,这辈子总有回到地平线的时候。”大叔记起自己当时的一番话后,连带着回忆起了那趟搬运的目的地。

“那趟我只收了她油费,其他就当是帮帮小姑娘了。”大叔说完这句话,自豪地挂断了电话。

距离郝医生说的两个小时期限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凌晨两点多的路上已经几乎没有出租了。

“不然我开车过去吧?”

“你还有车?”我从来没见到过。

“驾照拿了十几年,开车一共十几个小时。”店长扫视了下空旷的街道,“不过这种路况我已经可以的。”

我系好安全带,抓住门把手,全程提心吊胆,终于在闯红灯、压路基、蹭电线杆等一系列事故后,到达了搬家大叔所说的楼层下面。保险起见,我们也把民警大哥喊上了。

这是个5层的老小区,三年前李静就是搬到了一楼的102。

让我们大受鼓舞的是,102在现在这个时候居然亮着灯。但因为民警大哥还没有来,而且我们不确定李静现在是不是还住在这,所以店长建议我们不要贸然敲门,而是绕到后面去看下。

单元楼后面的窗户正对着客厅,102的窗帘没有完全遮严,所以我们能够通过下面的缝隙看到里面。

客厅灯亮着,沙发上躺着两位老人,一男一女。沙发边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药瓶,三个手机,以及几张写满字的信纸。

难道……我刚要开始胡思乱想,店长示意我把手机拿出来。他再次拨打了李静的号码,桌面上一个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同时我们隔着玻璃听到了铃声。

但是,沙发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

“打急救电话。”店长把手机递给我,“然后打给民警大哥,让他们加快。”

说罢,店长沿着墙角找到一块石头,隔着防盗窗开始砸窗。

店长先是对着玻璃的中心砸了几下,只出现了一点划痕。“应该是钢化玻璃,那我得……”我听到他嘀咕了两句,然后开始砸玻璃的四角。

果然奏效了,一个角很快被砸裂、砸开。店长冲里面大声喊了几句,仍然是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两个民警大哥也到了,我们带他们看了屋里的情况后,他们决定强行进入。因为防盗门这时候找锁匠有难度,最后还是使用携带的钢钳把防盗窗的窗锁钳段,从窗户进入后,再把门打开。

救护车差不多是在十分钟后到达,来自的医院恰好是他们女儿所在的医院。

护送李静的经历,在她的父母身上又经历了一遍,我和这一家人还真是有缘。

老两口都是服了过量的安眠药,现在还没有完全停止呼吸,进入医院后郝医生是接诊医生。我把情况和他说了后,他的心情应该和我一样复杂。

距离郝医生说的两个小时期限还有二十分钟,但是他现在只能先给能够授权他做手术的人洗胃。

很多人误以为吃安眠药会是非常平静的自杀方式,确实如此。不过是在没有人打断的话。如果有人救助,那么就是痛不欲生的洗胃。

我看到对李静父亲的救助过程,郝医生用一个钳子状的器具将他的嘴撑开,然后将管子向喉咙捅进去。我看到管子一直进,一直进,旁观都忍不住有了干呕的感觉。当管子停止的时候,应该已经插进了胃里。然后洗胃的水端了过来,接着仿佛抽水马桶一般,灌水,抽出去,再灌水,再抽出去,只不过进水和出水都是从口中。

反复几次后,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他居然有意识了。这时我突然看到店长拿着一张纸出现在了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不知道是治疗的疼痛,还是店长的话,他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因为嘴里还插着管子,所以没法开口说话。店长问郝医生,能先暂停下吗?

郝医生看了看已经吐出来的部分,点了点头。

管子拔下后,李静的父亲看着店长,眼含热泪,嘴唇抖动着说了几个字:“我……们……没……钱……"

店长凑到他耳边,又嘀咕了几句。然后我看到李静的父亲用颤抖的手在那张纸上签了名字,然后郝医生招呼另一个医生过来继续操作洗胃,自己拿着签了字的纸向手术室飞奔而去。

“你说,来得及吗?”店长看向郝医生的背影。

“肯定来得及。”我回答。

店长笑了笑,“如果来得及,那你可就要吃大亏了。”

“可是你已经吃了大亏了。刚才你不是说已经把手术费交了吗?”

“你怎么知道?”

“我懂唇语。”终于我也能让店长吃惊一下了。

“刚才我听郝医生说,李静的父母应该都不会有事,如果她也能坚持下来,那我们可就是救了3条人命了。”店长看向我,“谢谢你,能让我有一起的机会。”

“谢谢你才对。我不知道手术需要多少费用,但我知道我肯定出不起,而且远超你对一个陌生人应尽的善意。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店长从口袋里掏出当时散落在李静家中茶几上的那几张纸,说:“我本来以为她和她的父母是贪婪、懦弱的人。”

我接过纸,问:“那现在呢?”

“我知道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9

爸,妈:

你们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两年前,你们从做保险经纪人的大姨口中得知,如果购买寿险之后等两年再自杀,那么保险公司也要赔偿。因为我欠的钱,你们立刻买了。用大姨的话说,你们买的时候“兴高采烈”。

这事第二天大姨就告诉我了,我哭了一整晚,然后做了个决定,也为自己购买了。我让大姨骗你们说购买两年后,也要再等三天,否则保险公司还是可能不会赔偿。这样,后买的我就可以走在你们前面了。

女子晕倒在垃圾场,家人联系不上,一张保险单让我发现真相

昨天去接你们的时候,我一直忍着眼泪。好久没见过你们这么开心了,我甚至都感觉你们年轻了一些。你们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在你们看来,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你们的傻女儿终于能得救了。

可是失去了你们,她就再也无法得救了。不如让她来救一救你们。

我有时候会恨你们,恨你们从小教育我的那些品德。

如果不是希望帮着亲戚朋友一起赚钱,我就不会向他们推荐我们公司的产品,还把销售提成都直接退给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他们是善良的,就不会傻到答应他们去写借条,赚了算他们的,赔本了记在我头上。

但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没有脑子,轻信了公司的骗局。

在公司倒闭之前,我确实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我拿了之前都不敢想的工资,住在了大学旁边,我有一个很好看的男朋友。我甚至计划着要去读一个MBA。

然后公司就轰然倒塌了。我的生活也倒塌了。

我听你们的话,我继续努力,我想着十年不行,二十年不行,三十年我总该可以把债还清,即使我到时候已经老了。

我做了保险销售,每天从早走到晚,业绩越来越好,就在我觉得光明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腿开始出现了不舒服。肿胀、疼痛、肿胀、疼痛,停下来就没法赚钱,动起来就要花钱做按摩减轻疼痛。我想锯了它,我知道没法再拼命奔跑了。

也就是在那时,大姨告诉了我你们购买寿险的事情。

当年我来山门,你们送我的时候,和我说在外面很难。我知道会很难,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难,难到需要你们用生命来解救我。

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咬牙坚持两年。我要把那些欠的债都还清,无论责任在不在我。只有这样,我才能让你们安心。你们善良了一辈子,我不能让你们背着“老赖”的名声走完最后一程。

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封闭了自己,只有两只流浪猫可以做我的朋友。我要去和它们说再见了。

今天,我终于可以对你们说出我的愿望:我想要放弃生命,回到家乡,回到那个已经被你们卖掉抵债的家里,继续做你们长不大的女儿。

小静

10

在李静的遗书最后,附着两行文字:

小静,如果你已经走了,爸妈来陪你了。

如果你还活着,答应爸妈,好好活下去。

后记

店长后来先将李静所欠的债务全部还清。李静痊愈后,店长让她在店里先跟着我学了一段时间做咖啡的手艺,然后赞助她开了一个分店。她的父母也一起帮忙,希望能够尽快将钱还给店长。但店长呢?似乎根本不在意……这都是后话了。

经过这次事情,店长将我们的咖啡店改名为“鸡毛侦探社”,希望以后可以继续关注这些鸡毛蒜皮但又十万火急的事情上。

在“鸡毛侦探社”步行10分钟路程内,有一所大学,两所中学,一所小学,还有四个小区,一大三小。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十分精彩。(原标题:《不可思议的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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