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国然理发(殷国然青麦仁)

殷国然理发(殷国然青麦仁)(1)

来浙二年,仍然对南方的大米饭不感冒。除了中午吃公司统一配送的工作餐,必须米饭外,早晚两餐自由选择,再无和南方口味任何瓜葛。尤其晚上,有时间随意安排,这时面条、馒头、稀饭就轮流登场,既照顾早已习惯消化面食的胃,也聊以慰藉思乡情。我最中意的,莫过于熬稀饭时那种逸兴遄飞浮想联翩的闲适。中原地区的稀饭,生水下米或豆或红薯、南瓜之类,烧开后小火熬煮,等米或豆开花,红薯或南瓜软糯,倒入提前用面粉或淀粉加水混成的稀糊,边倒边搅,以稀稍稠为最,然后大火煮制两三滚,五六分钟即成,食之香甜可口,配馒头就炒菜,利咽好消化。而我有些特立独行,不喜用米豆或红薯南瓜下锅,而是麦仁。每次超市买来淡棕色麦仁洗净入锅,听水开后“咕嘟”“咕嘟”的声响,犹如看到残霞满天,飞鸟投林,渔舟唱晚的美妙意境;待熟后的麦仁散发浓郁香味,随着袅袅水汽弥漫房间,遥远的记忆裹挟着思念,便蝴蝶振翅般翩然而至……五月份,小满前后,随着“布谷——布谷——傻瓜——喝醋——”,布谷鸟那嘹亮而略带寒凉的鸣叫响彻云霄,麦粒儿乳汁般的白色浆液日渐一日饱满,麦穗颜色也由上至下,从青绿嬗变微黄。

殷国然理发(殷国然青麦仁)(2)

这时候,青皮显黄的麦仁鲜嫩多汁,香甜味美,人鸟俱宠。麻雀一群一群,铺天盖地地在麦田里起落,叽叽喳喳的喧闹声像赴一场盛会。有些贪嘴的人也趁看守者不注意,连穗带杆拔一掐子挟了就走。回到家,斩去杆,只余穗,按在簸箕里,用力揉搓,待穗上麦粒儿脱下,只剩茎秆,抛弃不要,此时簸箕内已是尖刺的麦芒,轻薄的麦皮,饱满且中间竖槽极深的麦仁混合物。端起簸箕,站在顺风口,双手用力上下颠簸,麦芒、麦皮像纷飞的蒲公英花絮,随风争先恐后飞出簸箕,飘落满地,片刻工夫,一捧青麦仁如出水芙蓉,躺卧到厨房容器内,只等暮色四起,炊烟缭绕时,赴汤蹈火,献身成可以尽享天赐良物的美食。如今农村分田到户,在自家地里拔多少青麦穗,无人过问。但在大集体生产队时,小麦产量极低,能磨成面粉填饱肚皮的麦子异常金贵,甭说人想偷吃青麦仁万万不行,麻雀也不行。于是,在布谷鸟粗犷单调的叫声中,生产队长安排社员夜间轮班住在地头窝棚中,看护庄稼。记得那年我大概六岁左右,刚懵懂记事,还未上学。一天轮到父亲值班,吃晚饭时,父亲告诉母亲:“今晚让儿子陪我一起去值班。”母亲吃了一惊,看看懵懂无知的我:“他那么小,野地里又那么黑……”“男子汉吗,就得让他学胆大点!以后好在社会上立脚。就这样定了。”父亲的话不容置疑,母亲无法再反驳,起身收拾碗筷去了。值班的麦田在村子东面,好大好大一片,被大人们称赞为我村的“粮仓”。顺着东西向的大路走出村子,继续往东走,父亲在前,故意走得很慢,我紧跟着,小步快跑。月亮升起来了,白亮亮的月光穿过路两边桐花落后长出的还很稀疏的泡桐叶,把大块大块剪影斑驳地印在路面,印在行走的父亲和我身上,剪影起起落落,忽明忽暗。两边泡桐树外面,都是麦秆比我还要高的麦田,一眼望不到头,直至黑魆魆的远方,清凉的夜风吹过,空气里洋溢着麦子将要成熟时散发的清香;随风“沙沙”起伏的青绿色麦田上方,笼着一层薄薄的夜雾,银白的月光下,仿佛缠绕在麦田上空的一道棉纱,轻舒曼舞,又似海市蜃楼般的流水缓缓漾动,微澜不兴。一切的一切,虚无缥缈,如梦如幻。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呱——呱——”“?0?0?0?0,?0?0?0?0”,“扎织,扎织”,“卿卿吱,卿卿吱”,“咕咕,咕咕”,蛙鼓,各类虫鸣,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宛若天籁之音齐聚,在乡间孤寂的夜晚,倾情演奏一场音乐盛会。大约走了三百多米,来到坐北朝南的大队部大门前。漆皮脱落得斑斑驳驳的破旧木门紧锁着,无人值守。而看夜的窝棚,隔着路,就搭在木门偏东一点的斜对面。父亲弓身钻进巴掌大的窝棚,摸索着在麦秸垫的地铺上铺好被子,嘱咐我脱掉母亲做的布鞋,躺进被窝,只管睡觉,哪也不要去。然后父亲拿着装有三节电池的高强光手电筒,围着麦田巡视去了。如水的月光落在枕畔,窝棚外亮如白昼,各种各样悦耳的虫鸣萦绕耳旁,风吹过麦田,麦叶摆动发出的“沙沙”声,似有无数人在走动,我害怕极了,拉起被子紧紧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还好,一会儿工夫,父亲转了一圈匆匆回来了。当他拉开被子,看我满头大汗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了:“你呀,真是个胆小鬼!来,今晚给你讲长坂坡赵子龙单骑救主的故事。”

殷国然理发(殷国然青麦仁)(3)

父亲和我仰面并排躺着,眼望着月光映得朦朦胧胧的棚顶,拉开了话匣子——“话说那常山赵子龙银盔银甲,胯下白龙马,手持一杆錾银长枪,威风凛凛,气势如虹,视八十万曹军如草芥,单枪匹马,七进七出,挑上将,斩帅旗,横扫千军,只杀得曹军人人胆战心惊,望风溃逃……”听着听着,我发现自己也一袭银盔银甲,骑白马,握长枪,在万军丛中纵横厮杀……可是打着,打着,我又发现我一身盔甲竟和戏台上的戏服一模一样了,手中长枪变成木制的花枪,枪杆上画着红黄相间的横纹,再仔细一看和我对阵厮杀的一群人,都是我最好的小伙伴,尾巴,娃蛋,铁军,金旗,学伟……突然,我被一阵摇晃弄醒,睁眼一看,原来天已大亮,父亲笑吟吟地在我耳边说:“起床了,马上太阳晒屁股喽!”我揉揉眼,一骨碌爬起来,钻出窝棚,发现东北角,绿苍苍的树木间,一轮红彤彤的大皮球悬挂着,近处的麦秆叶片上,趴满小玻璃球状的水珠,叽叽喳喳的鸟鸣,在远远近近的泡桐枝叶间传奏。“咕咕——咕咕——”,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饿了,我一边揉,一边委屈似的看父亲。父亲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转身在路边笼起一小堆干枯的树叶杂草,又到地头踅摸半天,找了几株稍黄些的麦子,连根拔下来,拿着放到杂草堆前,掏出火柴点着杂草树叶 ,然后双手掐着麦秆,翻转着麦穗在火头上炙烤。边烤,父亲边给我说:“生产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值班人员饿了,可以拔点麦穗揉些青麦仁充饥,但不许超过十株,咱今天就拔了八株,尽量垫垫肚子算了。”说话间,麦芒燎净,每个麦穗头和四角黑乎乎的。父亲从火上拿下麦子,用脚三下两下把火踩灭,直到不见一丝火星。父亲放下心来,把麦穗在粗糙的手掌里揉搓,片刻后吹吹麦皮,再揉,再吹,眨眼工夫,一把热腾腾,焦香可口,汁液饱满的青麦仁捂进我的嘴里……忽然,头顶传来“布谷——布谷——傻瓜——喝醋——”响亮悦耳的鸣叫,声音深厚雄浑,响彻辽阔、空旷的原野。父亲和我都抬头看,只见一只布谷鸟,忽闪着两翼,鸣唱着,像一支利箭,从眼前的天空急速划过。“布谷叫,年丰饶。”父亲双手叉腰,目光追寻着远去布谷的后影,喜形于色地说道。房间再次溢满氤氲的水汽,麦仁香味势不可挡地扑鼻而来,该倒面糊了,我的思绪戛然而止。正欲起身,蓦然惊觉,眼眶内不知何时已蓄满泪水……

*作者简介:殷国然,70后,沈丘人,喜爱阅读和写作。文学创作以小说和诗歌为主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

    分享
    投诉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