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配曲（延禧攻略里的女同）

封面新闻记者 张路延

近来最火的宫斗戏，莫过于《延禧攻略》。凭借莫兰迪色代替阿宝色、女主不再是傻白甜等特质，更被网友戏称一举成为于正的“翻身”剧，随着电视剧的热播，一些冷知识也浮现出来，比如里面唱的一出戏，竟然赤果果的讲的是女同，并且此戏还大有来头。

先交代一下背景，这部据称“骨骼清奇”的剧，后宫女子们纷纷抢的不再是皇上，而是皇后？而腹黑的高贵妃更成了唯一专心宫斗的人……于是乎，高贵妃为了陷害看起来比好姐妹还要好姐妹的皇后和纯妃，就借着宫里的戏班子，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出戏，太监再煽风点火一下，说影射的是皇后和纯妃，果然气得皇上雷霆大怒，毕竟被女人绿更窝火呀，还都是自己的女人……

那这出戏究竟是什么，电视剧里倒也提了一嘴，说是李渔的《怜香伴》，这短短两句里，还不忘把李渔黑了一把，说他是——三流文人，不知道写这个台词的编剧，晚上会不会梦到李渔。

李渔是何人？他可是清代出了名的公子哥儿，类似贾宝玉一样真正的“富贵闲人”，会吃会喝会玩，审美也是自成一体，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写文章，《闲情偶寄》《笠翁十种曲》《无声戏》《十二楼》等都出自他的手笔。

他写书有多好？林语堂就如是点评他的《闲情偶寄》：

是中国人生活艺术的袖珍指南，从住宅与庭园、屋内装饰、界壁分隔到妇女的梳妆、美容、施粉黛、烹调的艺术和美食的导引……这个享乐主义的戏剧家和伟大的喜剧诗人，写出了自己心中之言……他对生活艺术的透彻见解，这也是中国精神的本质。

自称是“曲中之老奴”、“歌中之黠婢”的李渔，在当时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戏曲创作，还有类似这种“北里南曲之中，无不知李十郎者”的盛誉，而这出《怜香伴》，就是出自他的《笠翁十种曲》，其他九种是《奈何天》《比目鱼》《蜃中楼》《风筝误》《慎鸾交》《凰求凤》《巧团圆》《玉搔头》《意中缘》。

有趣的是，古代人虽然不避讳龙阳之兴，你看单一部《红楼梦》里，贾琏、薛蟠，甚至贾宝玉、秦钟等都可见端倪，但讲女性恋爱的毕竟是少数，而这出《怜香伴》，则是讲述了两名女子之间，即崔笺云和曹语花因为美而慧互生倾慕，来世结为夫妻，且今生想法子同嫁一夫以供相守的故事，而《延禧攻略》里，皇后和纯妃不也是同嫁一夫，被影射的皇上，就如同书里的相公一样反倒成了幌子，你说他气不气？

再来说一说这出戏，《怜香伴》又名《美人香》，这名字就很直白了，崔笺云和曹语花结缘就是因为美人体香，崔笺云去尼姑庵时，一阵风吹来，她就闻着兰麝氤氲之气，于是就问老尼，庵里为何有美人香？老尼就引二人相见，崔笺云有诗才，就以美人香为题，写了一首诗给曹语花：

溯温疑自焙衣笼，似冷还疑水殿风。一缕近从何许发？绦环宽处带围中。

曹语花一看，多有才华啊，称赞“细玩大娘的佳作，清新秀逸，当与《清平调》并传，可称女中太白了”，老尼一怂恿，她也做了一首诗给崔笺云，称美人脂粉香，哪有你翰墨香为贵：

粉麝脂兰未足猜，芬芳都让谢家才。隔帘误作梅花嗅，那识香从咏雪来。

于是崔笺云也大赞她“参军俊逸，开府清新，小姐兼之矣”，在以前才子佳人的戏文创作里，往往是美人被才子的文采所吸引，以致私定终身等等，但这部戏倒是别出生面，两个人都是美而慧的女子，也因此被双双吸引了，正如每部戏曲爱用的桥段，她俩也要结盟。

李渔一书是直接夫妻结盟开始，有些戏文里则做了递进之说，先从姊妹，再到兄弟，然后才到夫妻。

说是两个人结盟，以天地为证，曹语花问她，是结为姊妹？崔笺云说寻常结盟，只结今生，她们要把来生也结在内，于是曹语花就说那今生结为异性姊妹，来世结为同胞姊妹，崔笺云男儿气，说难道你我生生世世都要当女子受苦吗，同胞姊妹嫁人不也要分开，于是曹语花就说那我们结为兄弟，崔笺云说兄弟也不好，兄弟再和睦，也不如夫妻亲热，我们来世就结为夫妻，然后这一个也很愿意。

有趣的是，结为夫妻就要做夫妻打扮，两个人谁当相公谁当娘子？两个丫鬟都说该我家小姐（大娘）做新郎，最后是两个人双双换上男装，结果曹语花穿起来是“方巾齐眉，衣服扫地”，看起来好不滑稽，而崔笺云却是“方巾不宽不窄，衣服不短不长”，看起来是风流倜傥，如“车上的潘安，墙边的宋玉”，两个人就拜了堂。

两个人为了长相厮守，就想了个法子，因为崔笺云已经嫁了人，就让曹语花也同嫁一夫，说这样“我和你只分姊妹，不分大小，终朝唱和，半步不离，比夫妻更觉稠密”，曹语花也答应了，却不料有人从中作梗，两个人一别就是三年。

这三年，曹语花就有了心病，终日卧床不起，里面就有个独特的言论，关于情欲，你看她对宽慰自己的丫鬟，是如何分辨的：

呆丫头，你只晓得“相思”二字的来由，却不晓得“情欲”二字的分辨。从肝膈上起见的叫做情，从袵席上起见的叫做欲。若定为袵席私情才害相思，就害死了也只叫做个欲鬼，叫不得个情痴……我死，他也决不独生。我与他，原是结的来生夫妇，巴不得早些过了今生。

所谓肝膈就是肺腑，出自曹操 《让县自明本志令》“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也就是内心的意思，曹语花的意思就是说，真正的情，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从袵席（即卧席）上起的，这种只能叫做欲，若定为袵席私情才害相思，死了也只是欲鬼，并非情痴，这是不是和警幻仙子说贾宝玉的意淫和皮肤滥淫有异曲同工之妙，加之李渔写得又是两名女子，就更有意思了。

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大团圆结尾，毕竟李渔都说了“传奇原为消愁设，费尽枝头歌一阙；何事将钱买哭声，反会变喜成悲咽。唯我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吾忧；举世尽成弥勒佛，度人秃笔始堪投”，他不仅喜欢写爱情故事，还都要写喜剧，这种情怀，估计在现代当编剧是肯定是不会被寄刀片的。

曹语花父亲得知她心病后，心病还须心药医，就找了会赋诗的女子，这求来的当然是乔装而来的崔笺云，两人筹谋到最后，终于同嫁了范家相公，于是大结局是“洞房幽敞，鸳鸯锦褥芙蓉被，水波纹簟销金帐。左玉软，右香温，中情畅”，看似范家相公坐享齐人之福，其实真正得偿所愿的，却是崔笺云和曹语花。

李渔写得尾声两句，也很有意思“美人香气从来尚，偏是妒妇闻来不觉香”，这或许是囿于当时人的思维，破格怜才的缘故，又岂止是非为妒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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