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唯一心愿(爸爸的梦想)

一夜的十二点,我爸爸总算大汗淋漓地回到了家这个时间点,我们这个叫梅林的有各种鬼怪神仙传说的小县城灯火通明,烧烤摊上少男少女们正在就啤酒吃烤串并且顺带着眉目传情茶座里的老大叔熟阿姨们就不能这样磊落了,他们又想偷吃又怕烫嘴,趁着幽暗的灯光,压抑着欲望空谈一圈诗与远方,兜兜转转,却又不敢舍下自己当下稳妥的生活再前一步倒是高悬着红黄灯箱的洗脚屋张狂又直白,大腹便便的生意人和当官的进进出出,这世界为成功的男人们准备了各式各样的享受方式……哎,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啦,说到底,再怎么花样百出的享受,无非也只是吃吃香的,喝喝辣的,想来也并没有多大的趣味我叹了一口气,为我的爸爸他这个四十奔五的中年人,有一截人生是干净的,有一截人生是奋进的,甚至还有一截人生是高尚的,还有后面的一截人生,嗯,就看他的造化了——我从小跟在山区的奶奶身边长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她老人家说我爸爸从前的事,而后长叹一声,说,小良伢啦,就看他的造化了,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爸爸的唯一心愿?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爸爸的唯一心愿(爸爸的梦想)

爸爸的唯一心愿

夜的十二点,我爸爸总算大汗淋漓地回到了家。这个时间点,我们这个叫梅林的有各种鬼怪神仙传说的小县城灯火通明,烧烤摊上少男少女们正在就啤酒吃烤串并且顺带着眉目传情。茶座里的老大叔熟阿姨们就不能这样磊落了,他们又想偷吃又怕烫嘴,趁着幽暗的灯光,压抑着欲望空谈一圈诗与远方,兜兜转转,却又不敢舍下自己当下稳妥的生活再前一步。倒是高悬着红黄灯箱的洗脚屋张狂又直白,大腹便便的生意人和当官的进进出出,这世界为成功的男人们准备了各式各样的享受方式……哎,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啦,说到底,再怎么花样百出的享受,无非也只是吃吃香的,喝喝辣的,想来也并没有多大的趣味。我叹了一口气,为我的爸爸。他这个四十奔五的中年人,有一截人生是干净的,有一截人生是奋进的,甚至还有一截人生是高尚的,还有后面的一截人生,嗯,就看他的造化了——我从小跟在山区的奶奶身边长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她老人家说我爸爸从前的事,而后长叹一声,说,小良伢啦,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妈妈总说不等我爸爸回来她睡不着,冬天她说脚冷,春风吹过花开得艳的时候她说一上床就害怕,秋凉了她一定要喊我爸回家把汤喝下去贴秋膘。我爸身高170公分体重170斤,他身上哪个部位还贴得进秋膘?鬼知道我妈妈那些蹩脚的理由是从哪个号称婚恋情感专家的空间博客里生搬硬套来的。我妈妈最相信那些所谓的情感婚恋专家。有一回花了几百块钱买回来几本情感心理大师的婚姻指导教材,分别是《疲倦篇》、《出轨篇》、《小三篇》什么什么的,还分了上下册。我妈妈一行一页地比对我爸爸的表现,认定我爸爸尚在疲倦期,出轨与小三这些书先买来是有备无患。不过我爸爸对此嗤之以鼻,他说那些专家自己的婚姻都是乱七八遭,弄这些东西出来无非是骗钱而已。但不管如何,我妈妈是照着教材上的指导来做的。等我爸爸回家坐在沙发上,我妈妈就敛着气息踮着碎步跑过去粘住了他,并且把一只热乎乎潮漉漉的手塞进我爸爸的衬衣里,抚摸着我爸爸的肚皮,柔着声调打着嗲腔说,良生,今年中秋节陪我回天寨过啊。——这难道是教材上教的所谓柔情牌?

我爸爸刚刚步行回来,累得不大想说话。他早上六点钟起的床,车子在三十多公里的山路上开了个九曲十八弯,陪市江南新区建设指挥部的几个领导和他们的夫人登上了一座皇帝老儿和文人诗仙来了都不舍得走的名山,走走歇歇,也坐坐滑竿坐坐索道,还一路对领导和他们的夫人讲解诸如仙女下凡时落在山上哪块石头的传说。总算爬上了山峰,指挥部副指挥长的老婆看着眼前云飞雾绕,恍若入了仙界,来了兴致,硬要我爸爸陪她唱了一曲天仙配。两个人连比划带唱,我爸爸做随手摘花的动作,副指挥长的夫人便带着一头蓬松的烫染过的头发歪到我爸爸的胸前,我爸爸假装挑水,副指挥长夫人便做浇园的样子……配合倒是默契,一招一式都在点子上。你我好比鸳鸯鸟哪,比翼双飞在人间!我爸爸170斤的大身胚,哪里飞得起来。一曲终了,他在山上气喘吁吁,倒是引来一帮游客大声喝彩。副指挥长的老婆该是奔过了五十岁的年纪,富态里透着轻便的身材一看就是天天在广场上舞红绸子绿扇子的成果,这个可能年轻时在文艺方面有所专长的官员夫人仿佛自己真当了一回七仙女,在云雾里山含情水含笑地一脸兴奋。我爸爸敛了神,以余光偷看副指挥长的脸色,效果不错,副指挥长大人快乐着他夫人的快乐。我爸爸为了这次工程前前后后铺垫了一年多。江南新区产业聚集区的选址还在市常委会上议的时候,我爸爸就把方方面面的人物关系图谱绘制好了。每一天都在支着耳朵听风声,网络上电视里今天说这个领导被调离了明天说谁要坐不稳了,搞得我爸爸提心掉胆。换人就可能要换班子,饭煮到夹生都要全部倒掉重打米重起灶。谢天谢地,市里的这套班子在这一年多没有变动。产业聚集区纬一路、经一路道路工程,总投资是一个亿后设计变更追加到两个亿,这个活对我爸爸太重要,拿得下他就可能翻过身,拿不下,再次用我奶奶的话说,小良伢啦,就看他的造化了。听说招标是明年秋天的事,但大事得从长计,栽棵树还得两三年开花结果呢,哪里能指望着当时把盐当时咸。我爸爸再累也只得撑着,中午在山上用了些简餐,几个人有车在手里,不能喝酒,招待不周,得罪了真是得罪了,我爸爸一口一声跟领导们陪罪。晚上又把车掉头开回到城里,陪领导们在七仙女大酒店订了个贵宾厅,喝掉了四瓶茅台。领导们的夫人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张口就把一两四的杯子款进了嘴。我爸爸不喜欢喝茅台,酱香型的酒他喝不惯。可没有法子,人在江湖,由不得自己啊——我爸爸常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口气从桃园桥叹到了天寨脚下。中途他悄悄去卫生间用两根手指抠着喉咙吐了一回,用冷水浇浇脸,把放在洗手池边洒着浓烈香水的白色方巾从脖子到腋窝处都细细擦了擦,深呼深吸地稳住了心脏,照样又坐到桌上去陪。喝完酒,我爸爸见那副指挥长的老婆在山上似乎黄梅小调儿没唱过瘾,又带着去山下人间KTV订了个大包。领导们出来是陪着夫人高兴的。他们日后要我爸爸应酬的机会多着。这一年多的接触,他们都认为我爸爸这人办事像样,靠谱,甚至有人都跟我爸爸成了知己,家里家外不太方便的事情也会交待我爸爸这个够义气的朋友去办。我爸爸向来乐于让领导们麻烦。他晓得今天是要舍命陪夫人,好在夫人们也累了,唱不到两小时,她们喊着回房休息,我爸爸才得以脱身。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又酸又胀,想到明天还要陪着去漂流,我爸爸甩起一身汗淋淋油滋滋的肉就去了天仙配大酒店洗浴中心,松了一个多钟的骨。松骨小姐的玉手又滑又嫩,轻描淡写地揉搓着我爸爸酸胀的脖颈,粉拳里带着调情意味,捶打我爸爸肥厚的后背。我爸爸无动于衷,直到小姐的手,意意思思地伸到我爸爸大腿的根部,我爸爸却雷声隆隆地打起呼噜来了。小姐也动了气,兀自到一旁玩手机去了。一个小睡醒来十一点多,我爸爸精神头又复了原,抱歉地摸了摸小姐软嗲嗲的腰身,掏出两张红票子从小姐的领口塞进去,又去前台把账结了,把车子就丢到了酒店车库,自己迈着外八字步稳稳当当地走出了天仙配大酒店的旋转门。

冷风一吹,我爸爸步子加快,掠过一街闪闪又灭灭的霓虹灯,掠过农历七月到了梅林小县城的上空还总也流不走的那些又香又辣的热风,掠过那些看起来又熟悉又陌生的人群,我爸爸恨不得早一脚到家上床困倒去。哪想到一回家,身上的汗还没有干透,我妈暖乎乎的手就又抚将上来。我爸爸觉得肚皮上不舒服,心窝子里也不太畅快。我爸爸自己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与我妈妈坐近了就觉得难受。我爸爸想要快快打发掉我妈妈的手。但他又不能很干脆地拒绝我妈妈,只说到时再说吧,过几天要去趟国外呢,有笔项目要去考察呢。

我妈妈还当自己是初见我爸爸时一样,永远的青春不败,鲜花一朵,再加上有婚恋专家的教材做了底子,就继续用我很不习惯的娇滴滴的声调带着宽容的理解:哦,那你忙重要的事去吧,我带饭饭去天寨过节好了,是小树要带女伢子回来呢。

好啊,小树可算找着女朋友了,这回好了,两个老的放下心了……我爸爸假装兴奋着大声应付,并且坐直身子,顺势移掉我妈妈的手。

那些情感专家的驭夫方案对我爸爸全然没有用,我爸爸明显不适应这些拿腔拿调的温情。可我妈妈并不知趣。或许微信上又会发一条朋友圈吧。九宫格里一定有张我爸爸的全身背影。我爸爸当年虽然只是个穷小子,出身低微,可有文凭会唱歌会画画能写诗长相不俗身材也不错,腹部全都是硬邦邦的肌肉。我妈妈把她和我爸爸恋爱时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每一句情话都保留到现在,并且放大了好多倍到网络上让人们去评论。但她从来不在网上说她有一个身高永远停留在145公分的儿子。给我弄得云山雾罩的相片上,要么是半身,要么是侧脸,再或者是坐着时候的特写,底下照例一群人点赞评论,小帅哥啊机灵小子啊什么的。

窗外有亮闪闪的星星与安静静的月亮,县城里几个五星级大酒店也还亮着红红绿绿的灯光。我妈妈和我爸爸的这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他们双双进了卧室,各自做着不一样的梦。中年夫妻的夜晚,也就那样吧。哪家孩子的爸爸和妈妈还真的会卿卿我我对着月亮说情话呢。要是他们俩有一个高大的儿子就好了,或者给我再生一个苗条的妹妹吧。我爸爸那样不知黑夜地忙碌,莫非真的要给我买很多房子好娶老婆吗?可如果真是那样有什么意思?我不如回到乡下我爸爸的老家去,在那个叫董家庄的山窝里和我的爷爷奶奶一起养一群猪种几块菜地。我想我奶奶了。这样的夜晚,她常常一觉醒来,把我往怀里拢拢,拉过我踢掉的被子盖平顺,把脚掏掏睡在另一头的我爷爷,轻轻说,良伢他大啊,明早去地里把老苋菜都扯了,我切切煮到猪食里头。我爷爷悄悄翻了个身,一面用粗刺刺的大手把我的小蹄子往被子里拉,一面压抑着呼哧哧的痰音,可不是嘛,地要腾出来种莴笋了……我让一泡尿憋醒着,听着他两个人这样在言语上一递一回,不多会儿又睡得着乎乎。话说就那么几年,我三岁五岁七八岁的一天天长大,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到了初中高中,忽然我就不疼不痒地病了。北京上海的到处看病,睡前饭后的药一把一把吃,增高强骨的偏方也试得不敢再试下去了,个子还是不长。我爷爷我奶奶呢,一年年地老了,面也见得少了,他们不大往城里来,说丢不下家里的猪和菜园……想着想着,我也睡不着,仿佛我爷爷奶奶附上了我的身,睡一会醒一会,叹叹气,我静寂寂把挑起的窗帘又放下,院子里的桂花树也静寂寂无声。我想起家里搬到这个华庭别墅区时,奶奶淡淡着的口气对爸爸说,移一棵桂花树走吧。我奶奶家后山是一大片桂树林,里头有各式各样说得出名头的桂花树,有奶奶嫁给爷爷时栽的,有爸爸和小叔还有姑姑出生时栽的,还有一棵是为我栽的。为我栽的那棵桂花树倒是见风长,长到半路也不分叉,在顶上蓬勃着遮下好大一块天。奶奶把我送回来时,我哭着不肯让奶奶走,家里房间这么多,院子也大,奶奶要种菜也可以,要是不舍得猪,放到车库里养嘛。奶奶听了我的话,把衣襟撩起擦泪,又把我往怀里拢了拢,说,想奶奶,就看看桂花树吧,八月桂花就都开了,是金桂呢……

我爸爸这阵子果真是忙。

又要操心钱的事了。我爸爸怎么说也算有钱人。他的益达路桥公司营业执照上注册资金是两千万。公司的会计方阿姨在县里的大会上汇报说我爸爸公司净资产一个亿以上。可尽管如此,我爸爸从年头到年尾,操心得最多的还是钱的事。

他先是去了趟聚富小额贷款公司。老熟人了。老主顾了。我爸爸在这里借借还还不下几百万。投标要钱,中标了要保证金,后款一时又结不了那么快。还不说方方面面的请客送礼打点了。我爸爸常常感叹,哪一步都不好走,条条蛇都咬人。聚富贷款公司的冯小富与我妈妈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冯小富的爸爸曾经做过我外公的司机。我不能确定冯小富是不是喜欢过我妈妈,但整个梅林县城,的确有关于他俩个的流言传来传去。或许当时,我妈妈对冯小富,就像孟芳菲对我一样吧。好。但肯定不是那种好。想想也是,我外公虽然起起又落落,可好歹当过几年副县长,把个小女儿养得娇滴滴,年轻时的我妈妈,说得上温柔漂亮,也说得上知书达礼。可冯小富呢,三天两头逃学,偷狗打架聚众闹事,严打时被关进了局子。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冯小富坐了五年牢出来去了南方,听说在牢里练就了一身武功,让香港一个富豪看中了,做了几年贴身保镖。回到梅林县城时,冯小富不是小富了。他慢慢悠悠坐着个三轮车城里城外地转了几圈,对着几块荒地点了点头,而后几年,梅林这个县城东西南北到处都见到挂着聚富招牌的地产房产酒楼商场。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有多少钱。同时谁也说不清他到底贷了多少款。——圈块地,盖栋房,转手抵押给银行,套取资金千万两,转手高息投市场……这种为冯小富编的顺口溜在梅林县城各个角落都传遍了。但人家有本事啊,传说他在某地的一个高档娱乐会所有一晚上消费三十万的记录。这件事曾让我们小城普通人津津乐道,他们带着无限神往的口气猜测冯小富在那一个晚上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但猜来猜去,仍是觉得三十万怎么也花不完。有一年冯小富生病,几家银行行长吓坏了,硬是把他送到北京最好的医院住了两个两个星期,几个行长衣不解带地在一旁服侍。从此在梅林县城,冯小富落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富爹爹。富爹爹或许是因着我妈,也或许不是,只是真心喜欢我爸的脾性,难得两个人味道相投,对我爸爸那是没有二话说的。

第一次我爸爸找冯小富借钱,两个人在梅林县城的一家小排档。九十年代的梅林县城排档上,到处都是挥着膀子唆着田螺讨论几十万上百万大生意的快要下岗的国企工人,他们一面喝完酒兴奋地睡不着,一面第二天又昏沉沉地等着厂子里来新订单。梅林县城各大国有老厂子纷纷改制,厂门口的牌子都换成了股份公司,一个二个都成了股东。忽然都成为了股东的工人们没有活干了,工资一月比一月少,同时物价一日高过一日。

我爸爸那时候也和他们一样,在梅林县轴承厂里锈迹斑斑的机床上旋着扳手苦思冥想。小学初中高中,我爸爸一路念下来硬是考上了。上大学的时候没有钱。乡亲们把没有长上膘的猪都杀出来卖肉,凑着让我奶奶缝进了我爸爸的裤腰上。全村的人都把鸡蛋攒到散了黄,也要留给我爸爸放假回来吃。我爸爸在大学念了四年。是省城的大学。从那个盛产桂花树的小山村到省城,要半夜起床,要过一条河。村子里的伯爷会半夜起来撑着小筏子来送。伯爷会向着还有星光的天空里远望上去,充满希望地对我爸爸说,小良伢啦,村里也就你出息了,以后你当官也好,发财也好,有本事了,就回来把这河上搭座桥吧。我爸爸少年意气,满口应承。村里的荷花姑姑半夜急病,河里洪水滔天,两个伯爷把小筏子撑着在河里直打转转。荷花姑姑一声一声气息眼看着弱了下去,直到身子都凉了也没抗过洪水撑到对岸。我爸爸太想给家乡的河上架桥了。

我爸爸一毕业就分到了家乡县城的公家大厂子当工程师。穿青蓝色的工作服,去油水厚的大食堂打饭,和在厂里当会计的我的漂亮妈妈谈恋爱。这当然都是好事。可好景不长,厂里机床开三天歇两天,再慢慢干脆不开了。熬过两年这样的光景,终于有一天,我爸爸把冯小富约在小排档上喝了三大杯烧酒后开了口,向冯小富借钱。我爸爸说要出来自己做生意。那时候我爸爸和我妈妈刚结婚。我外婆在天寨脚下插草为标为我爸爸盖了两间小平房,无视我大舅和大舅妈的脸色让我爸爸和我妈妈安下了小家。可我爸爸住得没有哪一天心里舒服过。他鼓起勇气,把这个比自己只大三岁背上刺着青龙的精瘦男人请了去喝酒。冯小富二话不说,把钱借给了我爸爸,继而又把我爸爸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一番,说,要记得对范小满好啊,可不能欺负她。我爸爸当时马上亮着硬梆梆的胸膛说,我怎么会欺负范小满,我疼她都来不及呢。我爸爸从冯小富身上借来了钱,去浙江倒来一批点着了会有女人身体现出来的打火机,还真的发了小财。后来冯小富与我爸爸日益走得密了,酒桌上吃吃喝喝,浴室里洗洗搓搓,大多是钱财上借借还还来来往往。再后来,这个叫梅林的小县城人们不再关心神仙鬼怪而是都做上了生意,街上的店面变换不停,我爸爸倒卖倒买,赚赚亏亏。南方北方跑了几趟后慢慢有了主意,要换个路子,否则这样下去,永远也不能在家乡那条河上架起桥来。

还是冯小富出钱相助。我爸爸的公司开起来了。公司开起来我爸爸就把县里东外环路的改造工程接下了。有一天,我爸爸去还冯小富的款子,并且请冯小富去蒸桑拿。那是一个梅林县新开的据说是有俄罗斯其实是新疆的姑娘做全套按摩的最高档次洗浴中心。我爸爸和冯小富两个人脱得精光赤条的,冯小富把我爸爸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打量了一番说,董良生,你赚到钱了我为你高兴,缺钱了就说话,可有件事要注意,范小满是天寨上的姑娘,我是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疼的,你不能欺负她。我爸爸听了,心尖上下意识地一紧,双腿抖了一下,拿手护住了裆部。哦,好像就是这时候,我爸爸硬梆梆的胸膛就没有了,全身上下都堆积着心虚的脂肪。

今天冯小富摆开了笔墨纸砚等我爸爸。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钱已经多得数不过来偶尔县里的民生工程都找他垫资的男人开始练上了书法。市里的电视台记者来为冯小富做专访,花了不短的时间专门拍冯小富挥毫泼墨的镜头,主持人以略微带着点崇拜的神情微笑着对大家介绍:聚富集团的冯董事长幼承家学,父亲早年就读于私塾,以“善书”闻名乡里。自儿时起,冯董事长在父亲的监督、指点下,他临池不辍,踏上了“习书”之路……镜头里的冯董事长配合地在宣纸上把一幅字完成,抬起头对着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说:无论工作有多忙,我每天都会抽出一到两个小时练习书法,这个习惯我一直坚持。当企业发展到今天,统领企业的虽然是人,但是企业文化尤为重要。企业的理念、风格和风气,实际都是文化在企业的传播。书法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它的意境能够延伸到人的心灵深处,因此练习书法不仅仅是提高管理者个人的修养,同时也能潜移默化地感染身边的人,感染整个企业的道德品质和个人修养。也只有这样,企业才能有责任感和凝聚力,才能做大做强!——我妈妈在电视前看着笑得捧着肚子倒在沙发上打滚。

我爸爸走进了这个幼承家学临池不辍的企业家的书房,打着哈哈,操起毛笔在砚池里涮了涮,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了人杰地灵四个字。冯小富看了看我爸爸写的字,骂了句,狗日的又要借钱吧,顺手就把那张字扔进了垃圾桶。

我爸爸又一次轻而易举地从冯小富身上借来了一百万。

我爸爸和农行的廖行长按照约定来到了城外的董永农庄。这个招牌里满是乡土气息的农庄,以菜贵人少档次高著称。我爸爸掏出牡丹三个三,掏出打火机,略微欠了欠壮硕的腰身,烟先递上去,紧接着打火机噗地一声发出与身价相匹配的声响,廖行长啊,这次额度能不能多点,工程是有些大,一时怕是有些哽喉咙呢。叫廖行长的嘴巴略微上前就了就,你的事,还不好说啊。哈哈。哈哈。又打了两句哈哈。烟雾从鼻孔里出来,从嘴巴里出来。我爸爸这两年把腰身弯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自然了。

我爸爸拿出带来的档案袋。里头有一张房产证复印件,房产证上的地址是市郊较为高档的月亮湾小区。两室两厅。名字是薛玲玲。一张108万元的发票,房子已全款付清。一份省立医院的住院病历,名字却是艾米。还有一张手机存储卡,里头有这个叫艾米同时也叫薛玲玲的酒店大堂经理丰满漂亮的年轻身体,当然是和这位廖行长缠绵在一起的。

一整条娃娃鱼蜷着在盘子里直冒腥气。一大碗浓白的汤据说是用从香港空运过来的鱼翅熬成的。几只趴着的鹅掌上面浇了鲍鱼的汁。大闸蟹不管是不是阳澄湖的,一律的肉鲜黄厚。而廖行长却无心下筷。细细查看档案袋里的证件资料,把房产证身份证的复印件细细看,翻开病历也是细细看,把存储卡放进手机里,又是仔仔细细戳了好久,才叹出长长一口气。好了。

妈的,算栽到这小狐狸精手里了,哪晓得名字都是假的,摆明是起了心思来讹我的。

我爸爸到底露出了穷山村饿过肚子的底子。他拿起一只螃蟹剥开给廖行长。吃吧,这蟹子真不错。也还算顺利啊,毛伢子打掉了,只找你要套房,又不是找你要名份,还算是个懂事的姑娘呢。

廖行长接过螃蟹往嘴里送,油厚的蟹黄沾住了他嘴唇上方的胡子。倒也是,好歹也跟了我一年,怀了我一个毛伢子,一套房子也差不多。

这里是梅林县城和市区的交界处。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无数的树,各种名贵的树,在市区看不到这么多的树,而在乡村,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名贵的树木集中在一起。我爸爸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白色的捡球车在绿色的草地上无声移动,年轻漂亮的球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到客人。不会有普通的平头百姓会来这种地方。这里注定是金字塔尖上那少数人有资格进入的场地。

我爸爸和省发改委的莫处长在会所的桑拿浴室。此时的桑拿浴室似乎是我爸爸和莫处长的专场。浴室中央是一个偌大的椭圆形泡澡池。池壁上冲浪孔里水在热烈翻滚。莫处长很惬意地躺在浴池中,灌满了脂肪的皮肤开始泛红,稀疏的一圈毛发让水汽蒸湿了粘在红刺刺的头顶上。他更好的日子很快就会来到。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总算没有遗憾了。

我爸爸仰面泡在池中,也是放松的。

梅南高速在规划了,小董啊,你公司的资质要快些升上去,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莫处长嘴巴在动,眼睛却并不看我爸爸。珊珊的护照妥了,你的商务签证也妥了。拜托了,兄弟。

我爸爸的腰身在水中习惯性地做要倾俯的动作,害得满池的水都晃将起来。放心吧,莫处,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浴室的建筑有着哥特式风格,大面积的排窗全是蓝色花窗玻璃,这些别有风味的玻璃被拼组成一幅幅五颜六色的宗教故事。我爸爸懂得那些色彩的意义。红色象征基督的鲜血,而蓝色,是象征着天国。浴室里显得神秘,又宁静。莫处长眼神微闭,大概沉浸到他向往的天国去了,不再说话。我爸爸悄悄起身去了干蒸室。这里全是以木头所制,一大堆有着艺术造型的石头好像在等待着谁。我爸爸赤身祼体躺在炽热的木台上。他的骨头松懈了下来,毛孔全部张开,一切都是那么轻松,通体舒畅。我爸爸扬起小臂,拿起木勺子,将一瓢水用力地泼向那些似乎带有故事的石头。随着哧的一声,升腾起一股白烟,继而整个木屋子里充盈着更加滚烫的热浪。我爸爸汗如雨下,在这些热烈的蒸汽中恍惚起来。我爸爸在恍惚中回到了董家庄。大喉咙爹爹驮着扁担满山头撵着一头黑猪边跑边骂,发瘟的,杀你的肉让小良伢去省城念书是抬举了你这畜生。纳鞋底的满香婶子眯着眼睛往头皮上润针,看到了河岸那头穿白褂子的我爸爸,远远喊开来,小良伢放假回来啦,转背回家托出一鞋脸盆子的鸡蛋。我爸爸还看到了我奶奶在桂花树下纺线,一手把着棉条一手摇纺车,青色的满襟夹袄打着补丁,头上身上都落满了桂花。我爸爸下了河,风平浪静时河水多体贴啊,微微漾起我爸爸少年单薄的身体。可忽然山洪来了,洪水漫过了沙地,淹掉了豆谷,洪水长了无数的脚,一波一波爬过了坡,爬到了门槛边,刷松了屋脚,屋倒了……我爸爸一下子被惊醒过来,发现喉咙里干得像要被烧着了一样。他谋划了好久,等再赚到了钱,一定要把那条河开发出来,仅仅是通了桥,只能说乡亲们出来方便了,但要是开发成景区,等于是真正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李珊珊只花了一天时间倒时差,立马恢复到了国内的状态。到底是年轻,她这个孕期很是顺利,最初仍是跳舞打球,没有半点禁忌,甚至还开着车参加了个自驾游。桃红柳绿的春天里,李珊珊的肚子骄傲地微微隆起。莫处长趴在李珊珊光洁润滑的肚皮上幸福地听着胎音。如果老婆能给自己添个一儿半女,何至于走到这一步,该有多冒险,眼下风声这么紧,老莫不是没有害怕过。在紧张与狂喜的交织中,莫处长陪着李珊珊一起去美国驻北京使馆递交了移民申请。一切都太顺利了。莫处长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移民会如此之顺利。李珊珊的英语六级,非常轻松流利地填完了各种表格。五月份收到通知,预约了六月初的面签。莫处长不得不迷信地想,是李珊珊肚子里的儿子要给自己带来好运。

莫处长选了个良辰吉日,8月8日10时10分的飞机,在天上飞过了12个小时,美国的黄昏来临之时,李珊珊到了亚特兰大。陪同的是我爸爸,他的商务签证可以让他在美国合法的停留三个月。这足以陪同李珊珊把孩子生下来并且安顿好。

我爸爸是第二次来美国的亚特兰大了。走在美国的土地上,头顶湛蓝的天空,呼吸着有青草味儿的空气,看着身边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准妈妈,我爸爸忽然心情好沉重,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成为那些人的知己,他们那样信任地把这些心腹之事交给他去办。李珊珊是喜欢美国的。她甚至都忘记了老莫,忘记了她的使命是帮老莫生下儿子,管理他转移到美国来的巨额财产,并等着他退休一起来美国共度余生。二十四岁的李珊珊坐在车里,看着公路旁安静的森林一片片怎么也消退不完,森林的近处深处各式各样的House,家家户户门前的草坪都被割草机整理得跟孩子新理的头发一样齐整,又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很少能在路上看到人。但李珊珊看到了小鹿,看到了松鼠,看到了和中国似乎不一样的小鸟儿。李珊珊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来到了美国,现在是一个美国的合法公民,马上要生一个美国的儿子。腹部鼓突发顶稀薄的老莫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个胎里时不时踢打一下自己的小东西是美国的儿子。哦,NO—NO,李珊珊悄悄很美国派地耸了耸肩膀,NONO,这一切,当然离不开Mr莫。

董哥,你不如也移民来美国吧。李珊珊兴奋地对我爸爸说。

我啊?我可不来。不说恐怖袭击这样的倒霉事了,就是那饮食上我也不习惯。再说了,我老婆儿子都不在这里,家里还有四个老的,还有公司生意,亲戚朋友一大堆,我来美国做什么?我爸爸急急摇头,口音里仍然是满满的梅林味道。

与其说我爸爸是莫主任安排来照顾李珊珊的,不如说是李珊珊带着我爸爸来了趟美国生活体验游。这个在国内一所知名985院校理工科毕业的高材生,机敏聪慧,适应能力快得惊人。房子是租的,在亚特兰大的佐治亚州,李珊珊知道,现在国内的形势紧张,好在美国不像中国,租住房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老莫说了,等儿子生下来,在美国买套学区房,学校要有至少九分的评分。一定要有个后院能够种菜,因为长期在那边生活,没有茄子、豇豆、辣椒、空心菜、丝瓜、黄瓜……我这年纪大的人可受不了老美的饮食。老莫说这些话的时候,膨胀的热脑袋贴在李珊珊的肚皮上。李珊珊可不想这些,她想在白人比较多的社区生活,因为如果靠近大中华或者中国城,将来永远不能脱离中国环境,那样对自己和孩子融入美国社会都会有障碍。她和老莫不一样,她不是来美国养老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爸爸和李珊珊这几天逛了几个家具商场,比较之下还是买了一套厚重的实木卧房家具,那是老莫的风格。李珊珊刷卡时感叹美国还有个强大的权利,购物时即使中国的信用卡都是不用输入密码就能把卡里的钱划走。收到美国的安全卡之后,我爸爸又陪李珊珊去考驾驶证。一个很小的办公地点,李珊珊挺着肚子跟接待讲自己的情况,她的美式英语发音纯正,表情丰富。绿卡号码、SSN号码、居住证明、在中国的驾驶证……身高多少英尺、体重多少磅、眼睛是什么颜色、还有一些答是与否的问题……李珊珊自如地一一填写。预约了路考时间。很快,李珊珊就顺利地拿到了美国的驾驶证。又很快去车行把车买回来了。这个出色的女孩子挺着肚子坐在驾驶室里,看到有行人马上停住,小心而礼貌地让行人先走,办事有条理,会规划,果断,有修养,素质很高,微笑着和不认识的人打招呼,让我爸爸一路赞叹,一路疑惑,又一路担忧。

最重要的事当然是产检。像酒店一样的医院,居然是台湾的医生。我爸爸和李珊珊都觉得亲切,也踏实。没有人问我爸爸与李珊珊的关系,或许他们接待过大把这样的中国孕妇,已经司空见惯?B超里,老莫的儿子,左腿,右腿,看中间……医生嗲嗲的台湾腔调,一粒、两粒蛋蛋,很好!这里小乌龟头,Is a boy!台湾医生告诉李珊珊完全可以顺产。不过建议如果超过预产期两天就考虑剖腹产。我爸爸忽然有了紧张的神色,倒是李珊珊宽慰我爸爸说,她早就了解了,在美国生孩子根本不用紧张,就跟玩一样……现在所有信息都在这里,肚子疼的时候到了这里连表都不用填了。义工会带你到一个像家一样的房间,里头淋浴、卫生间一应俱全。自己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唯一要带的是出院时用的车载Baby提篮。小孩子的衣服、尿不湿、奶粉、奶瓶……什么都有,连钱都不用带,回家后会收到账单。有会中英双语的义工从头到尾陪着,到了最痛的时候会打麻药,是真正的无痛分娩……李珊珊就像她已经在美国把孩子生过一样。弄得我爸爸傻呆呆,像个无辜少年。

中秋节一大清早,我奶奶跌倒了。

今年的中秋比往年热得太多。这些日子,我奶奶一直在桂花树下转悠,说来也怪,树上一连几日都静寂寂的,一粒花籽儿都没有爆出来。每年这时节,我爷爷就要把头年做好的桂花米酒从窖里取上来,我奶奶则要把后山上的桂花撸下来酿新酒。我爸爸对什么茅台人头马的都没有兴趣,他最喜欢喝的酒,其实就是桂花酒。每年中秋,我爸爸一准要赶回董家庄。庄上的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但很多上了年纪的伯爷婶娘们都还在。每年的中秋夜,那一定是我爸爸身心俱轻的好时光。杀了一辈子猪的屠户爷爷,把前腿肉红烧好了,小方块油亮亮的摆在大海碗里。脑骨炖出来一大沙锅浓白的汤。猪脸肉拿稻壳的烟火熏过,用红辣椒爆炒出来,香得口水直从舌头底下往上涌。猪肠子和炒米粉渣一起,从中饭过后开始坐在炭炉子上,现在已经烂透了,满院子都盘旋着一股莫名的味道……这都是我爸爸最至爱的味道。主角是我奶奶做的桂花酒。庄子里的老人和我爸爸一起团坐着,喝酒,吃猪的各个部位,看桂花树上的桂花,和天上的月亮……我爸爸一年中也难得这样一天是轻松自在的。山腰上最向阳的那一小块田,这么多年一直就都种着糯稻,从没有改变过。秋天,金黄的稻田里,是伯爷们的盛会,他们一边享受性地割着这一小块田的稻禾,一边议论我的爸爸,小良伢啊,有良心,发财了不忘本……没得话说呢,六百多万哪,哪个出得了这样大的手……多亏了这桥啊,多利便,又是几样的稳当,下了几样大的本钱筑堤坝,再也不怕山洪大水了……稻子收上来,晒干,碾出来,只为专门酿制桂花米酒的。

我奶奶就是在后山上跌倒的。中秋了,门前的桂花没有开,后山上的桂花也没有开,整个庄子的桂花全都没有开。我奶奶一棵棵树的打望过去,眼睛花了,头也昏了,回来时让一根藤蔓绊倒,跌倒在树脚下。所幸并无大碍,医生也来了,小姑和叔叔们全都陪着她,我和我妈妈也一直在她身边,可我奶奶忽然像是老了好多,话也不大想说。想我爸爸了吧,大家都猜一定是的。

美国人不过中秋节。中秋节那天在我爸爸和李珊珊那儿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美国的东部时区显示在凌晨零点时,李珊珊羊水破裂,三小时后,她在美国的医院里顺利生下了一个6.8磅的男婴。李珊珊神志清醒,对我爸爸说整个过程非常的Suprise(惊喜)和Comfortable(舒服)。——她对我爸爸都不习惯说中国话了,她告诉我爸爸,觉得在美国的医院真的就是上帝一样被Care(关注)。

就在这时候,我爸爸接到国内的电话,号码是陌生的,让他速回国,母亲重病。我爸爸挂掉电话,心急如焚。他不知道我奶奶虽然跌了一跤,但仍安然无恙。我爸爸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不知道我和我妈妈被两个和气又严肃的警察询问了很多我们完全不知晓的情况。我爸爸也不知道为什么李珊珊临产时,老莫的电话不通,我爸爸一直以为是李珊珊搞的鬼。但他已经发了信息到老莫的秘密号码上,母子平安!他不知道,老莫带着老来得子的狂喜被巡视组请走了。我爸爸还不知道,廖行长永远没有权力来对我爸爸履行他的承诺了……

我爸爸现在只是想念我奶奶,并且有深重的悔意。我爸爸想等再过两年,梦想实现了,一定要回董家庄,好好陪陪我爷爷奶奶……我爸爸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是那样的亮而圆。美国的月亮和中国一样的圆而亮。梅林县城的月亮也是这样的圆这样的亮。可如果从董家庄后山上望过去,从桂花树密密层层的花丛中望过去,那里的月亮,比所有的月亮都要圆都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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