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的自述和感受(随侍溥仪纪实溥仪在旅顺)

李国雄 旅顺口大型画传 2023-02-16 09:00 发表于辽宁

李国雄,1912年生于北京宝钞胡同一个制作泥玩具的贫苦家庭,由于父亲原在颐和园当差,侍奉过西太后,他得以14岁那年进宫,侍奉溥仪长达33年。1959年从抚顺战犯管理所特赦之后,居住在抚顺市。

临行时吉田曾告诉我,在大连下船即会有人接应。现在果然见到了来接应的人,原来是罗振玉之子罗福葆。我们刚登上码头,便被他迎进准备好的汽车,一直开到墨缘堂。这是罗家售卖古书、文具的店铺,那时成了和溥仪有关系的人来来往往的歇脚站,在那里我们见到了罗振玉。罗道声一路辛苦,嘱我们几人暂且休息。几个小时以后,罗又雇了一辆汽车,载着我们奔驰在通往旅顺的大道上,我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就要卸去肩上的担子了。 旅顺肃王府 由罗振玉安排的汽车,把我们七个人一直送到旅顺肃王府。王府坐落于半山腰上,旅顺的许多街道也修在半山腰上,随坡就高,上下盘旋,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景色。时值冬季,旅顺的风沙够厉害的,每每站到街头拐角的风口上,就会感到寒刀刮脸一般火辣辣地疼。旅顺的小学生们滚雪球也让我感到惊奇,在北京、天津,冬天也下雪,却积不了太厚,小孩们也打雪仗、滚雪球玩,那雪球大的如同篮球大小。这里的小学生们在山坡街道滚雪球,先是一个人推,到推不动时,二人、三人、四人一起推,眼看着推上了山坡街道的坡峰处,雪球的直径也有一米左右了。这时,几个孩子一起使劲,把大雪球顺坡放了下去。只见那直径一米的雪球迅速长到一米半、两米……那场面真让人心惊肉跳,赶巧下边有行人、车马非砸坏不可。

来到肃王府,第一眼先看见守在大门口上的日本宪兵,他不戴白帽,却荷枪实弹,比天津园子门口的“白帽”凶狠十倍。

进门是一花园式的院落,颇为优雅。院墙依山而砌,从里边看,因为都用土垫平了,似乎不高,但从外边看却有两三丈高。有一回可把我吓了—跳,起初以为是条狗蹲在院墙内,正琢磨着,只见那东西一窜就跳到墙外去了。狗绝不可能这样跳,所以我断定是狼,原来这里时常有野狼出没。

院内一栋二层中式楼房便是溥仪的临时栖身之所,二楼左侧是溥仪的寝宫,右侧是婉容的寝宫。我和祁继忠住在一楼,一楼还为来觐见溥仪的人准备了一些临时客房。霍庆云等护军则住在利用仓库改造的大房间里。不知是哪位奉献皇上一匹骏马,就在院子里搭个小马棚养着。

室内没有暖气设备,靠烧铁炉子取暖。旅顺的煤特别好烧,那是清一色小核桃块,一引着,大半截炉筒通红,几乎不剩炉渣,一间屋子每天有五六桶煤就烧得非常暖和。

提起烧煤,我想起发生在肃亲王府内的一次火灾事件。溥仪刚搬到王府住时,专门给他新盖了一间茶膳房。因为图简便,利用了原有房屋的一面山墙,不料墙内有根木柱,正好挨靠在茶膳房的火炉上。一天,终于把墙内木柱给烤着了,起初茶膳房的人还不知道,只是觉得奇怪:这屋子怎么像个暖洞似的,直烤人!过了一会儿,又看见上边出现红点子。这才引起人们警觉,细一观瞧,镶在墙里的木头柱子正呼呼往上窜火苗呢!御厨们赶紧打电话调消防队来灭火,住在周围的日本居民也都急了,拎桶拿盆前来灭火。事情总算没有闹大,茶膳房已经烧完了。等我到旅顺时,一间新的茶膳房又已经盖好。

溥仪曾给我讲过他离开天津来到旅顺的惊险历程,说到先乘小汽艇偷渡白河的情景,又说到入海后如何从软梯子爬到大轮船上去,还说到祁继忠晕船,大口大口地吐,差点儿没把肠子吐出来。从登上小汽艇到营口这一路上,溥仪的安全由日本特务上角利一负责。溥仪在汤岗子住时,别的自由都没有,洗温泉澡却是自由的,每天都洗一两次。溥仪到旅顺以后,日本人才允许他把婉容接到身边。就是说,我在天津见到川岛芳子时,溥仪已在旅顺了。

不久,日军方面邀请溥仪参观白玉山防御工事。这里是旅顺军事要塞,属于禁地,中国人是不准靠近的。虽然邀请溥仪参观,有些炮位设施也没让看,只派人给讲讲。那天由我扈从,仅在山顶小白塔跟前走走,观看了一些战壕和工事。细听解说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当年俄国驻军使用的。日本方面让溥仪参观,目的是要让他相信日军的强大和无敌,似乎白玉山上布满了日军大败俄军的战迹。

溥仪对历史上的日俄战争不感兴趣,当我们沿海岸线往回走时,溥仪见有人在浅海处捞海生物颇以为奇。过了些日子溥仪命人买了四五双可以顶到大腿根的高腰水靴,也分给我一双,他还亲自带我们到海边去捞海生物。我们穿上水靴,站在浅海的石砬子上摸海蛎子。这东西就像蛤蜊似的,把身体贴在石头表面上,连军舰表面上也都贴一层。所以到一定时间必须打一遍,否则势必增加阻力,影响速度。当地小孩子总是带个铁桶,拿把小锤,敲打下来以后,用特制小铁钩,一钩钩进铁桶内。可是我们没带工具,弄不到海蛎子,伸手向石砬下面一摸,却摸上海参来了,有三寸的,有四寸的。这东西也挺有趣,你抓住它,它也不动一下,所以根本无法分辨它是死的还是活的。要等到装在盘子里端上餐桌的时候,如果下锅前是活海参吃着脆,如果是死的吃着筋斗。

就这样,我们抓了一些海参带回肃王府,溥仪看着很觉稀罕,命我割开一个看看里边的构造。真该我倒霉,我一只手握着刀子,用另只手去抓海参,那东西溜滑溜滑的,我这刀子怎么也割不上。溥仪骂我笨,噼里啪啦就扇了我几个大嘴巴。溥仪这个人稍不遂心伸手就打,不听你解释。

大连海滨 溥仪带我们上海边去捞海参,似乎行动是自由的,其实不然,后边总有人跟着,那就是在肃王府守大门的日本宪兵。溥仪不动,他就守在门上;溥仪一动,他就跟在后边,晚间就住在大门以内的门房里。当然,他们也换班轮值,具体情况不详。反正肃亲王府的人员出入全在宪兵的掌握之中,开大门的钥匙也由他们拿着,我们下人出门要向宪兵讲明情况,他给开了门才能出去。就连郑孝胥等人觐见溥仪也不例外,得先过大门这一关,宪兵不开面那就干瞪眼。

然而,从表面上看,只要溥仪不脱离旅顺日军的管辖范围,其行动是不会受到干预的。溥仪甚至可以到大连去玩。记得有一次他带婉容到大连海滨去玩,肃亲王的一个儿子也跟去了。我给商业汽车行打电话,雇了两辆小卧车,我跟着溥仪等人乘一辆,祁继忠与几名随行护军乘另一辆。那时雇车很便宜,旅顺大连之间一百华里,一台车往返车费只需两块钱。看守肃王府大门的日本宪兵自然也跟着,他单雇一辆汽车尾随我们的车队。

车行一小时许,来到大连市郊有名的星个浦。汽车停在一家“日本料理馆”门前,每人喝了一杯咖啡,随后就上海边去了。

广阔无垠的大海,金黄金黄的沙滩,五颜六色的贝壳,奇形怪状的石子……溥仪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原来,紫禁城以外、租界地以外,还有如此娇美的世界!婉容显得更愉快,她东问西问跟溥仪说个不停,叽叽嘎嘎地笑个不停。她从沙滩的这头遛到那头,捡这个,拾那个,她当宝贝搜集起来的东西无非是贝壳、石子之类,不大工夫自己就拿不动了,于是,撒娇似地让溥仪想办法,溥仪一招手,我们便走过去,把她那些宝贝接过来,使她腾下手来再去捡。

那是十二月里的阳春天气,风和日丽,海浪平稳。溥仪蹬着海边露出水面的礁石向远处试探着迈过去,我一步不离地紧紧跟着。婉容也过来了,干着急,却不敢把脚放在礁石上。忽然,溥仪又俯下身去,把手伸向水里。我往下一看,嘿,黑、红、黄、金各种颜色的小鱼游来浮去,真让人喜欢!溥仪用五指堵,用手抓,一条都抓不住。我帮着抓,也没有用。小鱼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岂肯因为碰上了“龙爪”就乖乖地待擒?

抓不到小鱼,溥仪颇为扫兴,下了礁石又钻入岸边一处灌木丛中。这里又另有一番天地:无数鲜艳的花蜘蛛在树丛中间爬来爬去,这是别处无论如何看不到的景象。溥仪命我道:“快!逮几个。”我猛扑过去,不料这些蜘蛛特别能耐,个个都长着一大堆飞毛腿,跑得特别快,抓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抓住一只!溥仪说我笨,他如果动手肯定也抓不着。

回到“料理馆”休息时,我曾提议顺便到大连市内逛逛,被溥仪申斥了。我想:或许是日本人预先定了调子,不准他入市区的吧?那天,吃没吃一餐日本风味的饭菜我也忘了,反正从这里上车就一直开回肃王府。

我提议去大连市内本为溥仪等人着想,那里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新鲜。平时,我常上大连给溥仪和婉容采买物品。记得有一次奉命去买头油,就是往头上抹的、浆糊一类的瓶装物,叫“孔雀髓”。我一次买了四五十瓶,装在三只木箱里,在大连雇了一辆小客车拉回旅顺。我想,如果不是随便糟蹋的话,这些头油足够溥仪和婉容终生受用了。

因为经常奉命雇车,逐渐与汽车行的人混熟了。有一次赴大连采购,我见路上行人稀少,犯了开车瘾,遂向司机提出请求。司机听说我在天津常开车上街就答应了。开始还平稳,快到大连时出现一段坡度很大又很长的公路,我没有思想准备,又缺乏在坡路上开车的经验,到拐弯时还按平道行车办法,一踩“塞带”(刹车)就转方向盘,结果方向盘硬是拧不过来,眼看那车照直道就冲下去了,把我吓得够呛,司机也吓坏了。他赶快过来帮我拧方向盘,好不容易拧了过来,等汽车顺过弯慢慢停稳了,我头上还在冒汗,从此撒开方向盘,再不敢逞能了。回想当时再不转弯,就要翻车,连车带人滚到山下去,也许酿成车毁人亡之祸。

婉容在旅顺

我从天津回到旅顺已是辛未年腊月之尾,一两天之后便是壬申年的除夕。溥仪在北京和天津时,这天照例守岁,给下人撒“吉祥钱”,在旅顺过年心情不一样,老形式大都取消了。除夕那天,溥仪特别允许我们几名随侍,还有霍殿阁、霍庆云、刘玉明等几名护军,凑在一起,在溥仪住的那间房子里推牌九。这是一种赌博的形式:一人坐庄,几人押宝,在天、地、人、虎头等三十二张骨牌上下功夫。对于赌博这类事,溥仪本来是不感兴趣的,这次偏偏也参加进来一块儿玩,但他不懂什么叫输,什么叫赢,听别人说“输了”,他就给钱,听别人说“赢了”,他就要钱,还挺认真,从不耍赖皮。记得那天大家正玩得高兴,突然婉容推门进来,我们这帮人见状,谁都不好意思再玩下去,一个一个往外退。婉容倒客气,连说:“你们玩吧!”这种场合我们当然不好再呆,而且犯不上在溥仪这间房里受拘束,遂回到自己宿舍中继续玩下去,一直到下半夜。

到旅顺以后,男女之间的“大防”似乎松弛了许多,婉容以及溥仪的几个妹妹也能随便和我们见面了。溥仪把我、祁继忠、李体玉等都当作亲近人,偶尔留下我们“凑手”,陪伴婉容或格格们玩纸牌。

有—次,婉容陪溥仪进餐,赶巧我值日上菜,当我端着—碗日本酱汤经过溥仪身后刚摆到桌上时,溥仪急了:“你怎么不言语一声?我若回身用胳膊碰洒了酱汤,岂不要把衣服弄脏了么?”—句话问得我张口结舌,我真没想到这事。这时,婉容搭茬了:“不要紧呀,怕什么的呢!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倘真把衣服弄脏,换一件穿穿也无妨,又何必生气!”真是好心办坏事,婉容完全帮倒忙。在溥仪看来,皇后护着一个下人说话,更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遂不问青红皂白,起身给了我一通嘴巴子。由于跟随溥仪多年我深知其人,那天婉容不搭茬我就不至于捱打,顶多让我认个错,说句“今后注意”也就算了。

这件事说明溥仪对婉容还保持着某种警觉,不过后来到底出事了,我怀疑婉容与李体玉之间的私情关系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当时婉容睡懒觉,日上三竿也不起,溥仪便派人去叫,可派之人无非是我、祁继忠和李体玉。我几次到她的寝宫门前,都见门裂开一道缝,婉容躺着并没有睡。

“老爷子该起了!老爷子该起了!皇上让奴才来叫了!”

我招呼半天,她也不起,还特意一转身,把被子带开,露出半裸的身子来。几次都是如此,我觉得能躲开这个差事才好。李体玉则不然,他对此很积极。

再说李体玉在旅顺时很猖狂。就拿溥仪那匹马来说,当时连御弟御妹也不敢随便骑乘,李体玉却公然骑着它在花园里驰来奔去。他依仗着什么?也可想而知。

从旅顺到长春

1932年3月2日,溥仪传我。

“又要搬家,你现在开始准备!”这件精心安排的事对我来说却是突然的。

“搬到哪儿?”

“长春!”

溥仪向我简要地布置了任务:由我率领护军和茶膳房人员并携带溥仪急用的东西先行赴长,以便为溥仪的到达做好准备。

“皇上几时启跸?”

“还不一定。”

大概还要保密,我不再问,当即动手把溥仪现用的衣物收拾起来,装满了几只皮箱,向溥仪报告后他同意,幸好没有笨重物件,路上也轻便些。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霍殿阁、霍庆云等五六名护军及御茶膳房人员数人,由一名日本宪兵引路,在旅顺火车站登上一节铁闷罐车,携带的皮箱及其他物件,由车站搬运人员给装到这节车上。铁门刚刚关严,火车便轰隆轰隆地驶离了旅顺。

闷了一个多钟头,到达大连车站,这才允许我们进入客车车厢。我四外一扫,车厢内几乎满员,但都不像一般旅客,又并非清一色军人,这究竟是一列什么车,我始终没搞清楚,也不敢乱打听,坐着走就是了。经十五六个钟头的行程,抵达长春。其时,日本人已经改称长春为“新京”了。

一辆拉货汽车把我们几人,连同皮箱及其他物件,一起运到位于五马路口的原吉长道尹衙门内。这里就是伪执政府的临时所在地,因正处在中国地面与日本租界的交叉地带,是繁华的闹市区。

不知道溥仪几时到达,而他一到就要吃饭,所以我不敢怠慢,立即安排御茶膳房人员把工作条件准备好。同时安顿几名护军和伺候婉容的老妈子各自住下。我就和护军们住在一室。

这个伪满洲国真是在匆忙之中建起来的,连作为“中央机关”的“执政府”还是破破烂烂的,正在装修粉饰之中。我们中国人的住处没有床而是地铺,垫上草,铺上毯子,席地而卧。心中颇觉不平,便特意到日本宪兵的住处去看看,日本人不是地铺,而是铁床,条件好多啦。我又细看看,还有区别:我们中国人铺的是棉线毯,而他们日本人铺的是纯毛毯。我立刻就来气了:这样的小事上还分得如此清楚,太过分了!一气之下,我随便拽了—条毛毯就走,又把我那条线毯扔了过去,过后还听日本宪兵那边嚷嚷,问谁把他的毯子给换了?全屋都是毛的,偏偏出了一条线的,岂能发现不了?我也不言语,比他找去好了。

这里一切就绪,我又打听到溥仪住的房间——院里靠南端的两间,想去看看布置好没有。到了那里举目四望,真不怎么样:天棚低矮,房间狭窄,当时正在装修,我看见有几个人还往墙上贴缎子呢!这时,进来两名西装革履的人,大约是某报的记者吧?他们手托照相机,要给房间照相。这时,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勇气,我跳过去加以干涉,不准他们拍照。我想,既然是溥仪要住的房间,我有权管!把这样破烂不堪的模样弄到社会上去,有损于皇上的圣威。这时,他们中间有一个人以标准的北京口音搭话劝我:“你又何必管这些事!他们都是奉命而来,官差!官差!得罪了他们也没有好处呀!”我还以为此人必是与溥仪有关的,遂放下那边的事与他攀谈起来。原来他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生在北京东四牌楼附近,从小说北京话,所以说得好,与溥仪并无关系。

这样忙忙乱乱地过了一两天,因为责任在身,是来为溥仪打前站的,生怕在什么事上出了漏洞,于是,夜阑人静之际我又一件一件地想过—遍。觉得只有一件事情有缺欠:我们从旅顺出来时,往闷罐车上装了许多筐苹果、桔子和其他水果,后来我们进入客车车厢,没留人在闷罐车看守,等到了长春打开闷罐车的车门一查,水果丢了一半。据说让行李车上的人给偷吃了,他们要尝尝给皇上准备的水果是否会有特殊口味,谁又能奈何呢?其实光吃是吃不了太多的,有人不但敢吃,还敢偷拿皇上的圣果,这也可以说是当时的一件奇闻了。

溥仪的自述和感受(随侍溥仪纪实溥仪在旅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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