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的临湖亭的特点(漠漠水田飞白鹭)
田园压卷 万古不磨
——王维“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的叠字之美
作者:洞若(鄢文龙)
王维的《积雨辋川庄作》,有人觉得此题的命脉在“积雨”二字;有人读出其心胸恬淡;有人体悟出其淘洗澄净;有人看到其内心的清脱无尘;我却陶醉在其颔联中的叠字之美。
诗中以叠字得句,“漠漠”“隐隐”四字,下得最为稳切。
我们从叠字中一见萧散。细细玩味,顿觉情景如画,后五字瞬间栩栩欲活,想见积雨辋川。
我们从“漠漠”句,一见其状水田之广,而“阴阴”句,则一览其摹夏木之深。全句之妙,尽在“漠漠”与“阴阴”二叠。
叠字之妙,不独摹景入神,而在音调抑扬,气格整暇。
表面上,描绘的是辋川景物,抒写静中情趣,意境淡雅幽寂。其实,他早已把辋川别业当作官场的退路。在这里,他可以暂时忘却宦海的风波险恶,忘却城市的扰攘浮嚣。他赞美山中民风的淳朴,流露出的却是厌倦风尘。
他的高妙不仅仅在于摹景真切,更在神致全出。因为澹雅幽寂,一直被推为描写山林田园的压卷之作,更难得的是,清幽宁静之中勃发出的生机。
你会发现,“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碧、白、黄、绿映衬,声、色、动、静结合,构成的是一幅绝妙的有声画。一经双声词“漠漠”与“阴阴”的点染,画面迷蒙而幽深。前四句以我观物,别有会心,后四句转写自我,物我交融。山中已静,还求“习静”,静观槿花自开自落;松下已清,还待清斋,摘取带露的绿葵。幽居之清静而兼寓禅悟。
你会琢磨,“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确实是好的写景句,但尚不够开阔。而着“漠漠”二字,便具广阔意味,白鹭在广阔的水田上一飞而过,境界更为开阔;“阴阴”,一片浓阴,黄鹂在一片浓阴的夏天的树林中鸣叫,意境更为苍莽。
你会把玩,“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平行地写了两个景致,各不相干。这里并没有飞跃的力量。而多了“漠漠”与“阴阴”两个叠字,便将其连成了一片。“阴阴”,让夏木有了一片浓阴之感;“漠漠”,使水田蒙上了一片渺茫的色调。岸上的一片浓阴与水田的一片渺茫,相映成趣,在情景中注入了水分,灵动而鲜活。从浓阴的深处到渺茫的水田,到鲜明的白鹭,更衬托出白鹭之白与茫茫中飞动的形象,潜在的感性因素,如鱼得水。
你会发问,“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在加上“漠漠”与“阴阴”之后,一句是一片,一句便是一团。上句是大,下句是深,上句明明看见白鹭,下句却丝毫不见黄鹂。
你会惊叹,“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一经加上“漠漠”与“阴阴”两个叠字,“漠漠”分明是大片的,占据了主要的画面;“阴阴”却是一角,只是画面的局部。这样,大片的明绿与局部的暗绿形成对比,构成呼应。夏木的存在,更衬托出水田的明媚;水田的明亮,也更和盘托出夏木的深幽。在水田这一部分中,嫩绿秧苗与白鹭色彩对比;在夏木这一局部中,又有浓绿树阴与黄鹂的色彩对比;在整个画面上,白鹭飞起的动态,与黄鹂鸣啭的声音,又形成一种大格局的对比,审美的内涵因此而丰富。
在我的记忆中,前人言立鹭的有三个人,一位是欧阳修,他的“稻田水浸立白鹭”,如临其境;一位是东坡,他的“颖水清浅可立鹭”,如闻其声;一位是吕东莱的“稻水立白鹭”,如入其景。今天才知道,原来皆本于王摩诘的“漠漠水田飞白鹭”。
这样看来,这一联句比起单纯着色而不绘声的“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不仅仅是云霄之别,而是云渊之别了。
王维的诗,我发现经不得细细推敲,一旦深入,便不愿浅出。
不信,你再读读全诗的结语,用庄子忘机之事了无痕迹,却在貌似述田家时景与叙己志空泊中,叹俗人之不知己也。
如果再掉头玩味“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你会恨自己读得太快,竟买椟还珠,还珠,买椟。
王维的这种观禅方式,实际上是把北宗的“背境观心”改造为“对境观心”,他从禅房静室中走出来,早已把自然物作为息心静虑的对象。习禅的观照与审美的观照,在这里合而为一,禅意已不知不觉渗入山情水态之中。
如果我们能在王维的山水诗中看到迥异于时代的热情、闳放与自信的空寂无人之境,我们便真正走进了王维的心灵世界。
2022.8.16于抱朴行藏阁
作者介绍:
洞若,原名鄢文龙。教授,作家,学者,江西省高考语文命题人。曾任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高级访问学者。
中国思辨教育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修辞学会副秘书长,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理事,中国模糊语言学研究会常务理事,全国语文学习科学委员会常务理事。
出版散文集《月在波心》《月点波心》、传记《周德清评传》《晚唐巨擘郑鹧鸪》《姚勉评传》、文学评论《颠覆与超越——史铁生文学作品的修辞化生存》等著作18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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