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热血的抗战故事(三代人的烽火抗战路)

一腔热血的抗战故事(三代人的烽火抗战路)(1)

文 卢晓光

2015年9月初,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阅兵前夕,我收到了一枚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抗战70周年纪念章。

纪念章是给我的祖父卢广伟将军的。就在2014年9月,他还入选了由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位抗战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

实际上,我家的抗日历史,从曾祖父卢崇梅就开始了。在民族危亡之际,那是一曲慷慨悲歌、更是向敌人冲锋的号角。

曾祖父卢崇梅 “倭寇不灭,勿望我见!”

2015年,河北电视台在拍摄大型纪录片《铁血丹心———卢广伟将军抗战足迹》的过程中,意外地在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发现了我祖父卢广伟的一篇《自传》,《自传》写于1942年,那时他正担任国民革命军骑兵第八师少将副师长。

祖父卢广伟在他的《自传》中记述说:“父崇梅公……毕生唯致力于实业,所营煤铁矿颇有成就。惜沈变忽起,悉为倭寇擭取。先父愤而率家兄广铎集矿工数百人,号召乡民起而抗敌,艰苦奋斗,先后尝克复城镇五处,然卒以械弹未足、寡难敌众”,“民国二十二年春,先兄广铎随父率军抗日,战死于草河口”。

很多专家说,当时日俄战争之后,临近朝鲜的丹东、凤城等地早已经被日本占领,而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国人民已经开始了反抗奴役的战斗,我的曾祖父卢崇梅和大爷爷卢广铎就是在那个时候率先起来反抗日本侵略的。

我大爷爷卢广铎1933年牺牲的时候,祖父卢广伟正在参加长城抗战;我曾祖父积郁成疾在1939年去世的时候,祖父正在参加南昌会战。

当时,祖父曾想将曾祖母接到关内居住,但一样性格刚烈的曾祖母给祖父的信中只有八个字“倭寇不灭,勿望我见”。这一点,对我尤为震撼,每次读《自传》到此处,都潸然泪下。

这是一个家族镌刻进骨子里的家国情怀。

祖父卢广伟 “不愿放弃守土以求自全”

一腔热血的抗战故事(三代人的烽火抗战路)(2)

卢广伟

我的祖父卢广伟,辽宁凤城人。自长城抗战开始,他参加了津浦路战役、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南昌会战、长沙会战、中原战役等多次正面战场的抗战,一直到1944年在阜阳保卫战中牺牲。

祖父毕业于东北讲武堂五期,曾担任张学良将军卫队骑兵队少校队副、队长等职,后来这支卫队改编成国民革命军独立第105师,祖父任该师骑兵团团长。西安事变后,该师整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十九军,祖父又分别担任过该军105师315旅上校副旅长,少将旅长。

九一八事变时,张学良在北京,我祖父留守沈阳,事变当晚他护送张府家眷撤到北京,而我祖母及家人则是由副官扶携随着逃难的人群从沈阳逃往北京的,路上之艰,难以想象。

此后我祖父先后参加两次庐山军官训练团、一次武汉珞珈山军官训练团。1935年8月,又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骑兵训练班学习。抗战开始后,即随部队转战沙场,抗击日寇。

1937年8月,祖父率部在河北姚官屯阻击从北平、天津沿津浦路南下的日军,激战数日,血流成河。

1937年10月,他率部赶往上海,在淞沪会战的末期参战,并掩护友军撤退,期间身负重伤,他所在的315旅伤亡过半,316旅只剩十分之一,东北军抗战报国、一雪前耻的激情由此可见。

1938年6月,祖父率部参加武汉会战,作为江防部队在香口、香山阻击日军,此役中我爷爷再次负伤,并由315旅上校副旅长擢升为该旅少将旅长。

1939年参加南昌会战,奉命在修水南岸阻击日军。在我祖父的《自传》中,他这样回忆说:“民国二十八年间,余任旅长时,率军抗敌于江西修水之南岸,右翼友军为敌击破,皆已后撤,余乃率部坚守阵地,与敌搏斗,艰苦支持达廿一日,余旅官兵三千余人,最后余存者不过十之一。其间所经战斗十八次,昼夜未曾休息者四次,两昼夜未进饮食者一次,一昼夜未进饮食者三次,一昼夜仅进食一餐者盖属常事。余之所以如此者,一以未奉后撤命令,不愿放弃守土以求自全;一则亦不忍以寸土资敌,致丧我革命军人之荣誉,而贻国家民族之羞。”

“不愿放弃守土以求自全”、“不忍以寸土资敌,致丧我革命军人之荣誉”,从这些话语中透露出一个中国军人“马革裹尸还”的精神本色。

南昌会战后,原东北军后来被打散整编,我祖父离开老部队先后担任第十九集团军少将参议,参与制定长沙会战计划;担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政治部游击政训班少将副主任;1941年担任骑兵第八师少将副师长兼政治部主任。

骑八师是以青海回族同胞为主的部队,我爷爷到任后,针对部队的军风军纪,展开一系列整顿措施。首先“约法四章”,就是“四不许”,要求官兵:一、不许殴打和欺压平民百姓;二、不许动群众的一草一木;三、不许奸淫调戏良家妇女;四、不许与土匪为伍。

为了更好地对部队官兵加强思想教育,与当地军民搞好关系,我祖父组织成立了抗日宣传队;在农忙时节,他带领战士帮老百姓割豆子,收高粱,并要求官兵做到:“颗粒归仓,秸草归垛”。

重视教育的他,在师长马步康的首肯下,亲自经办了建校复校工程,号召全师官兵捐款捐物支援中心小学复建,并带头捐出银元。终于在泰山宫倒塌的废墟上,新建了九间砖瓦教室,正副两位师长为新学校出资,添置了120张新课桌;他还把自己刚从北京高中毕业来看望他的大儿子“扣留”下来,到小学做临时教员。

后来,骑八师奉命换防到西马店驻扎,出发前,当地百姓们纷纷聚集在展沟村东五孔大石桥桥西送别骑八师。师长马步康、副师长卢广伟登上西淝河上的五孔大石桥准备带部队出发时,区长王子琦和校长王西籧将事先在桥头树立的两块石碑揭开,在《颂卢氏广伟主任功德碑》上写道:

颂卢氏广伟主任功德碑,吾乡之有校盖有年兮功之卢公民众颂之,行之歌曰:皖山峨峨、淝水泱泱,卢公之德、山高水长

民国(闰四月)岁次甲申三十三年秋立

1944年春天,日军在太平洋战场失利,妄图在中国打通陆路交通,使侵华日军与孤立在南洋的日军联系起来。为打通平汉线,4月日军从郑州沿平汉线向南,进犯阜阳,驻守这里的国民党第九十二军军长兼阜阳警备司令廖运泽命令骑八师控制由三十里铺至颍上西南地区,阻击日军。

我祖父率领两个骑兵团,从驻地西马店出发,火速赶往颍上,阻击进犯阜阳的日军,激战中,进犯阜阳的200多名日本骑兵,只有20多人突围逃生,其余的全被骑八师歼灭,以无一人一骑伤亡的代价,为保卫阜阳立了头功。

5月4日,1000多名日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兵分两路,强攻骑八师阵地。我祖父再次指挥两个骑兵团,打退日军十多次进攻;5月5日,日军集结2500多人,兵分多路对骑八师发起猛烈进攻。

档案在记述我祖父的遇难经过中这样记载:“5月5日上午八时许,先生于战地指挥司令部电话频传、指挥布置之际,突遭敌机临空投弹,伤及先生头部、脸部及腿部……适抬赴阜医治途中,卒以时值溽暑流血过多而与世长辞……盖先生性耿直,毕生誓志报国,抗战数年,均以未能死身报国为憾,及此马革裹尸似如愿以偿,故其遗容犹作笑貌。呜呼壮哉!”

我祖父是含笑而去的,年仅41岁。据记载,弥留之际,他仍“勉励部署努力杀敌”。

抗战结束后,祖父卢广伟和100多名抗日战士的遗体,被安葬在骑八师西马店烈士陵园;墓碑上刻有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何柱国将军亲笔书写的“青山埋忠骨,碧血化长虹”挽联。值得一提的是,在档案《殉难经过》中还有关于卢广伟的如下记述:“生前不事积蓄,身后极为萧条,仅遗一竹箧书而已。”

伯父卢盛炳 投笔从戎保家卫国

一腔热血的抗战故事(三代人的烽火抗战路)(3)

卢盛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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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盛煜

祖父卢广伟殉国后不久,祖母就毅然把大儿子卢盛焕和刚满16岁的二儿子卢盛炳送上了抗日战场。几年后,我的父亲卢盛煜也走上了解放战争的前线,在炮火硝烟中,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庄严成立。

卢盛炳,就是我的二伯父。他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反侵略战争的历史见证人。

九一八事变后,中国人民在忍受屈辱、忍受痛苦。面对日寇入侵,国家民族危亡之际,蒋介石不反省自己不抵抗外族侵略,反倒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当时,在中国共产党的宣传组织下,抗日救国收复失地的热情极为高涨。1935年,伯父卢盛炳在北平小学读二年级,在共产党的影响下,一些抗日救国团体发起了市民慰问抗日军队活动。伯父他们这些七八岁的小学生也踊跃参加,在老师的带领下走上街头,到公园、酒楼、影院等公共场所向市民发表演讲,宣传抗日,动员捐款。伯父跟着祖母在北平生活到1941年,祖父卢广伟所在部队经过长沙会战后,改换建制,祖父被派到驻守在安徽省凤台县碾沟集镇的国民党陆军骑兵第八师任少将副师长兼政治部主任。经年6月,祖父派老部下唐振华副官,从安徽到北平见到祖母,说要接全家到安徽去。不久后,唐振华和祖母带着七个孩子,一路辗转终于安全抵达,一家人阔别多年再次团聚。70多年后,伯父饱含深情地撰文回忆道:“七八年来爸爸只身在部队抗战,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妻儿远在被日寇占领的北平,过着忍辱受屈、忍气吞声的生活,而今历经艰险从北平逃离虎口平安来到父亲身边,他怎能不为此感到高兴和慰藉呢!”

对于我伯父来说,“我们这一群在日寇占领的北平生活了五年之久的孩童都觉得舒了一口气,敢于喊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了”!

此后,我伯父一直留在安徽读书。1944年,祖父卢广伟为国殉职时,我伯父卢盛炳正在远离前线一百多里外的安徽阜阳县柴集镇国立二十二中学高中部读书,他回忆到,“对父亲牺牲之事一无所知。前线还在激战。时隔半个多月,战事稍停,队伍转到河南省新蔡县时,母亲才叫父亲生前的卫士蔡友衡到柴集镇学校里找我,告知父亲已在前线牺牲的消息。1944年6月上旬,我伯父向学校请假,怀着沉重的心情随蔡友衡去新蔡县回家看望祖母和家人。“一进门,母亲就把我这远道归来的儿子抱在怀里,又是一阵痛哭。我说不出一句安慰母亲的话,母子俩哭成一团。”

祖母虽文化程度不高,但深明大义。因战事还在继续,学校所在地时刻受到日寇进犯的威胁,学校酝酿西迁陕西。虽面临丧夫又别子,祖母还是支持伯父随学校去陕西。临别那天,我伯父背着行囊走出一百多米,再回头,祖母依然伫立在熹微的晨光中。

从8月下旬于安徽阜阳柴集出发,作为国立二十二中心抗战西迁第一批队伍中的一员,我伯父跟着队伍途中走走停停,11月中旬进入陕南。也在此时,国民党政府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号召知识青年应征入伍。我伯父所在的学校也掀起了从军热。基于国恨家仇,联系到自身逃难流亡的经历,对日寇一股复仇的怒火,在伯父胸中熊熊燃烧。他毅然报名参军,与全校报名的约300名同学一起,在全校同学的热情欢送下,分乘四辆苏联制卡车开赴甘肃省天水市(当时是天水县)东门外造币厂地址,被正式编入青年远征军二零六师六一七团三营机关枪连。入营时间1945年3月1日。

在我伯父的记忆中,营房全是利用造币厂的厂房。全团约2000人,每个车间可容纳一个连100多人。入营后首先换装,开始两个月的新兵生活。三个月后装备武器,逐步进行教练,以达到熟悉武器性能、准确操作使用和战术运用的目的。训练都是在酷暑中进行的,十分艰苦。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次年6月,伯父退伍,重返校园。新中国成立后,他怀着激动和豪情,走向建设祖国的新天地。

从曾祖父卢崇梅“愤而率家兄广铎集矿工数百人,号召乡民起而抗敌,艰苦奋斗”,到祖父卢广伟以身殉国,再到伯父卢盛炳在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怀着高度的爱国热忱投笔从戎,直至我的父亲卢盛煜跟随父辈和兄长的脚步奔赴解放全中国的前沿阵地,民族解放战争给我的家族带来了伤痛和命运的改变,也为后辈留下了舍身为国、民族大义的精神传承与荣光。

国难当头,义无反顾,举家抗日。事实上,很多家庭、家族都有这样的英勇抗战史,这是千千万万个不愿做亡国奴的中国普通家庭的真实写照。正是这一个个普通的个人和家庭,铸起了抗击日寇的铁壁铜墙,挺起了中华民族的铮铮脊梁。正是每个家族的抗战史,最后汇聚成了波澜壮阔的中华民族抗战史。(本文作者系全国政协常委、河北省政协副主席)

编辑|安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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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儿女

家国天下,民族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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