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的五种传说:江南丝竹和昆曲的今世前缘

题记:简略介绍江南丝竹与昆曲在历史上的渊源关系和发展现状,面对两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借鉴历史的宝贵经验,提出以昆曲养丝竹,带动江南丝竹发展的多种模式。培植观众面,开展多层次的演出研讨活动,重视传承工作,形成科学的人才培养机制,使昆曲孕育出来的“江南丝竹”薪火相传、与时俱进。以满足广大群众的文化需求,展示中华民族文化的独特魅力。

作者:石鸣

上海音乐学院的二胡艺术硕士,现为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学院二胡专业教师。本文发表于《四川戏剧》2015年第06期

江南丝竹广受人们喜爱,其独具特色的演奏风格,深受江南不同人群的偏爱,音乐中正平和、陶冶情操、培植品性,具备着优美抒情、明快圆润的特征。笔者系戏曲院校的一名二胡专业教师,从事二胡演奏与教学多年,对江南丝竹情有独钟,平时也把他作为教学的必修课,然而在带领学生舞台实践为昆曲剧目伴奏时,却明显的感受到昆曲音乐与江南丝竹音乐风格如此相像,大有如出一辙、异曲同工之妙。由此,引起了我很强的兴趣和产生了追究的目标。同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根植在同一块土壤、同一地域文化语言的滋养,这两支不同形态、如此相像的艺术奇葩,在历史上是怎样产生的,他们的共同之处在哪里,如何发展的,现状又怎样?为此,笔者查阅了一些资料,以求论证。我想这对学习民乐、研究民乐、发展民乐大有裨益。

昆曲是何时加入乐器伴奏的,现无考证,也许是相伴相生的。昆曲以曲笛为主要伴奏乐器,辅奏乐器有鼓板、笙、唢呐、三弦、琵琶等。江苏省太仓市文化工作者陈有觉、高雪峰考证:明万历末在吴中形成的新的乐种“弦索”,是江南丝竹的前身,弦索是对弦乐器的一个总称。丝竹,从字面解释,应该除了丝还加上竹,丝竹合奏,大概包括了吹、拉、弹。弦索,或曰竹丝,历来是昆曲的伴奏乐器。明代戏曲家魏良辅在太仓南郊创制昆曲水磨腔,后度为新声,在清唱上改革后,昆山、太仓广为演出,宰相王锡爵雅好昆曲,成立了家乐班,都具有相当高的水平,经过这些文化贵族的打造,对昆曲的兴盛起了很大推动作用。同时,昆曲的流传,也带动了昆曲伴奏乐的改革与兴盛,丝竹线索传遍大江南北。足以证明,江南丝竹在明代就有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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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家魏良辅,在当时乃至其后对于吴中地区丝竹音乐“雅集”风俗的形成和传播,是具有重要作用和深远影响的。昆腔和南曲唱奏至明代晚期,蓬勃发展,“四方歌曲必宗吴门”,遍及了以环太湖流域为中心向四方传播、扩展的音乐格局。一大批精于当地传统音乐的士绅清客和文人清曲家、乐器演奏家,当时也深受“水磨”昆腔雅致音乐格调的影响。到了晚清,太仓成立“盛和丝竹社”,独立的江南丝竹社,无锡成立“昆曲社”,这些社员不再唱戏、伴奏,而是专司乐器,成为职业乐手。到了民国初期,上海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地位愈加突出,此后又出现了“钧天集”、“清平集”、“雅歌集”等演奏丝竹乐的组织,乐曲《金蛇狂舞》就是由人民音乐家聂耳改编自江南丝竹名曲《倒八板》,风靡全国;民族音乐家刘天华的名曲《变体新水令》,也是根据江南丝竹音乐创作的,成为了乐坛名曲。传播中心也从环太湖流域的“姑苏”地区转移于沪,并于20世纪50年代在原先泛称为“丝竹”的器乐演奏样式基础上,被演奏家们定名为江南丝竹。由此可见,在昆曲庇护下,江南丝竹得以金蝉脱壳,修成正果,自成一体。昆曲孕育着江南丝竹,江南丝竹又是昆曲音乐的物质载体。

二、昆曲中丝竹音乐形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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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国乐研究会“丝竹雅韵”音乐会中,昆曲《朝元歌》演唱者和丝竹乐队的默契配合

昆曲和丝竹都是江南文化的精粹。昆曲,如果就其音乐方面而言,与江南丝竹同时同地域产生,并相互影响,二者的音乐内涵和风格却是有很大相近相似之处。昆山腔的音乐主要以宋词音乐为基础,合了江南的民歌小调。昆曲在明代中叶至清代中叶戏曲中影响最大的声腔剧种,以南曲为基础,兼用北曲套数,从南北曲本身变化来说,有“借宫”、“犯调”、“集曲”等多种创作手法。魏良辅等人改革昆山腔主要成就是“水磨腔”,这种新腔奠定了昆剧演唱的特色,以往唱腔呆板、平直无意境,魏良辅把它改为婉转、流畅、圆润的“水磨腔”,在没有锣鼓的伴奏下,昆腔以清唱形式使旋律更加回旋曲折,优美动听。具体表现为放慢拍子,延缓节奏,以便在旋律进行中运用较多的装饰性花腔。

昆曲成功改革后,涌现出了大批的乐师,魏良辅在伴奏乐器方面也进行了改革,原来南曲伴奏仅以箫管为主要乐器,为了使昆腔的演唱更富感染力,他将鼓板、笛、管、箫、笙、琴、琵琶、胡琴等乐器集于一堂,用来伴奏昆腔的演唱①,如此乐队编制如不唱昆曲,单独奏乐,不就是一个丝竹乐队吗。

三、江南丝竹与昆曲音乐形态的紧密联系

江南丝竹以其清新优雅、细致活泼、曲调优扬柔美,婉转流畅的曲风深受广大群众及学者的喜爱,在很多的音乐会演出及比赛中,经典演绎,他不粗犷、不气势、不阔大,但是精致、细腻、深婉,浅吟低唱。他的乐队组合不固定,少至二三件,多至一二十人。基本编制:由二胡、琵琶、小三弦、扬琴、古板等乐器组成的小型综合性乐队,音响丰满,色彩丰富。讲究“你繁我简、你高我低、嵌挡让路、即兴发挥”等传统技法,包涵了相互谦让、创新意识等深层次的精神内涵。实际上昆曲的丝竹乐队组合型态,本身也就是标准的“江南丝竹”乐队编制模式,江南丝竹很多来源于昆曲曲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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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记载,昆曲曲牌约有一千六百种以上,除了大部分是唱词的曲牌,也有一些是专门演出时,伴奏演员身段、动作和制造气氛及过场应用的纯器乐曲牌。如《柳青娘》、《小开门》、《山坡羊》、《老六板》等曲牌,这些纯器乐曲牌,经过当时许多丝竹名家的演奏发展,渐渐成为丝竹合奏者有名的曲目,以至后来正式脱离昆曲伴奏,发展为纯器乐形式的丝竹音乐新乐种。如江南丝竹《行街》八大曲之一,又名《行街四合》,“四合”是曲牌原名,包含由多首曲牌联合成套之意;另有江南丝竹《老六板》,过去学昆曲首先要学《老六板》,后人并以此曲为母曲,发展出《快花六板》、《花六板》、《中花六板》和《慢六板》四个变体。

在参加学校的几场大型昆曲剧目伴奏中,音乐作曲老师在排练中,一直强调着乐队遵循“你进我出、我进你出;你繁我简、我繁你简;你高我低,我高你低;你正我反,我正你反”的伴奏模式。记得04年在上海逸夫舞台与昆笛大师顾兆琪老师合作,为昆曲《牡丹亭》剧目伴奏,在演奏中,我左手技法加了一些花指,顾老师说“无需加花,二胡跟竹笛演奏,尽量干净”。在后来的实践中,一直牢记清新淡雅原则,二胡尽量用干净、轻盈的音乐为竹笛作铺垫,偶尔在四拍长音中作加花伴奏。实际上这与江南丝竹音乐普遍运用的支声性复调织体相同,各个声部之间形成“相嵌”、“互补”的旋律效果,疏密相间的格局。

四、江南丝竹传承状况

江南丝竹由初兴到今天已跨越了两个世纪,其间有喜有忧。其传承可分为三个阶段:文化大革命前,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前,和改革开放以后。

20世纪初至50年代,上海地区有据可查的丝竹班社达到428个之多,其后一个短时期,发展更是突飞猛进。上海许多音乐机构纷纷成立组织研究、整理丝竹音乐,其中上海市群众艺术馆在1960年整理、编印了《上海江南丝竹曲选》。这一时期,民族乐器作为一个专业进入音乐高等学府进行系统教授,陆春龄等丝竹前辈先后进入上海音乐学院民乐系任教,一代又一代的民族器乐专业人才走出校门加入江南丝竹演奏队伍,使得丝竹演出内容更加丰富、传播天地更加广阔。20世纪60年代初,上海音乐家协会创办了“上海之春”音乐节,为江南丝竹的传承做出了贡献。

但是,在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之后,丝竹音乐竟至一蹶不振。自那以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江南丝竹活动空间萎缩,演出场合场次骤减,演出团体瓦解,骨干星散,名家或退隐,或辞世,后继者或稀疏,或消沉,甚至陷入在乐坛难争一席之地的窘境。

改革开放以后,江南丝竹又焕发了新的生机。由于国家政府的鼓励和推动,民间丝竹社团纷纷成立。香港、澳门、台湾甚至海外也涌现了一批江南丝竹团体。1987年和1993年,上海还举办了两次国际江南丝竹演奏比赛,对于丝竹音乐的丰富和创新有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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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著名作曲家,太仓人张晓峰整理编创了《太仓江南丝竹十大曲》,让人们听到了昆曲韵味的异样江南丝竹,后又编创了《江南丝竹新八曲》。然而,在传承过程中,江南丝竹依然面临一些问题。

首先,当传统的农业文明向现代的工业文明转化时,盛行于民间的江南丝竹艺术便逐渐失去了原有的生存环境。这是因为,江南丝竹音乐以中国五声调式为主,旋律优美而不复杂,节奏平缓而不强烈,音色柔和而不张扬,配器讲究声响的整体和谐感而不是突出各种乐器的特殊性。在以往演奏江南丝竹时,演奏者们修身养性的成分要多于表演的成分,自娱自乐往往超过娱乐观众。但是,当下观众的艺术欣赏水平普遍提高,如果墨守成规将难以适应现代人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也无法满足年轻人追求新奇的欣赏口味。我们一行前往长宁民俗文化中心采访新泾国乐社时,深感文化中心为江南丝竹的传播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和氛围。但是由于是工作日的原因,在我们采访过程中基本没有观众前来欣赏,有也只是一两位老人。因此,江南丝竹的观众群范围过于狭窄。

其次,由于江南丝竹的上述特性,其艺人的老龄化现象日益严重,由于没有形成科学的人才培养机制,其代表性传承人寥寥无几。目前上海仅有江南丝竹艺人约500多名,绝大多数是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其中90岁至100岁的老翁约十余人,民族丝竹技艺濒临失传。曾经擅长演奏江南丝竹的老艺人大多年事已高,很少有能继续从事音乐活动的了,而年轻的音乐人才则对老套的江南丝竹不感兴趣,即便有音乐院校的专业人才,也往往因为“重技能、轻内涵”的培养方式,难以恰当演绎出原汁原味的江南丝竹音乐。在采访过程中,我们也了解到姚振平老人的孩子都从事了其他行业,并未继承江南丝竹技艺。同时,像新泾国乐社这样的民间丝竹社团成员大都有自己的职业,而演奏只是副业或者说是一种娱乐消遣。因此寻找年轻的专业人才继承有着民间韵味的丝竹技艺是一大难题。

再次,由于一些行家对江南丝竹的认定存在误区,似乎“八大曲”之外的江南风格新区都不能算正宗江南丝竹,长三角地区追逐“江南丝竹”的空间受到了限制,很多老曲也已经流失,创作者也失去了热情。同时在表演形式上,江南丝竹一如既往地单一平淡,也几乎没有什么创新,导致其对观众的吸引力减弱,如今的江南丝竹暴露出了新曲少、新人少的问题。因此,创新也是江南丝竹传承的一个主要问题。

五、昆曲发展现状

2001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首选“人类口头遗产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文化部、财政部相继实施了《国家昆曲艺术抢救和扶持工程》,每年投入1000万专项资金,五年来资助全国七个昆曲院团的整理改编上演,26部昆曲传统剧目;新创和移植改编12部昆曲剧目;录制出200多出折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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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助中国昆曲博物馆、收集整理一大批有历史价值的昆曲文物,资助全国七个昆曲院团举办昆曲进校园、公益性和普及演出七百多场次,观众达一百万人次,呈现了年轻化、知识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成为戏迷,成为昆曲志愿者。资助全国七个昆团,赴十几个国家演出,举办第三、四届昆曲艺术节,表彰了一批昆曲主创人员和演员。一批优秀理论工作者及七个对昆曲艺术做出突出贡献的单位,举办了全国昆曲优秀青年演员评比展演活动。

国家昆曲工程实施几年来,昆曲艺术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和支持,和昆曲院团传承了一批优秀传统曲目,创作演出了一批优秀剧目,在老一辈昆曲艺术家的培养提携下,昆曲新一代的领军人物,逐渐崭露头角,由于昆曲院团人才有序流通,形成良好的持续发展氛围。

结 论

由此可见,在中华大地上孕育的两支奇葩,发展到21世纪的今天,昆曲一直独秀令人欣慰,而江南丝竹尚不尽人意,无论是国家扶持、社会重视和影响力,都不能和昆曲比拟,这有待国家、社会各界相关人士的重视,并能拿出具体措施,使这一艺术奇葩与昆曲一样,得以并驾齐驱的发展。

笔者认为,历史的经验值得借鉴,如查太仓资料可知,张野塘组建的江南丝竹乐队,可谓人才济济,这批人既能乐器又能清唱,一专多能,各擅绝活,正因为明代昆曲的流行,带动了昆曲伴奏上的改革发展,而产生了江南丝竹。那么今天国家在各地扶持的七大昆曲院团,我想何不利用这个可贵的载体,再来带动江南丝竹这个深受人们喜爱的艺术品类,构建以昆曲养丝竹的模式,使昆团的乐队既能承担本团的剧目伴奏,也能独立的进行江南丝竹的传承发展工作。这样,以昆曲养丝竹,不仅是财力上的滋养,也是艺术上的滋养,人才上的滋养,使江南丝竹有了继往开来、与时俱进的保障。而昆曲有了这支水平规模日增的乐队,则得以更好的发展,可谓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当然还可以开辟多渠道、多途径,如江南丝竹进校园,与年轻人近距离接触,培植年轻的欣赏者。再有文化宫、文化馆、少年宫、乃至学校可开辟一些江南丝竹社团组织,来进行传播发展工作。组织一些大小型的江南丝竹展示评比活动,来促进各地社会上的业余江南丝竹团体的发展。重视传承工作,形成科学的人才培养机制,除专业院校外,要大力扶植各地方的社团组织,克服江南丝竹一如既往的单一平淡的现状,重视创新发展,积极举办国际国内各地区的江南丝竹展示和比赛活动,以利于创新发展。我想笔者并非凭空臆想,如蒙广大有识之士的重视,形成一股推力,或许梦想成真。当然发展江南丝竹的路子还很多,当以群策群力,重要的是国家社会各界的合力,使得这支奇葩更加璀璨夺目,这正是笔者此文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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