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视电影会怎样（然后可能有电影）

/槽边往事

/和菜头

这几天我朋友圈里的电影人都在欣喜万分地喊出同一句话：中国电影的春天来了！他们有理由那么欢呼，今年大年初一的全国票房是13.5亿，和去年一整年的惨淡票房相比，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成绩。一开始他们就在担忧：观众还愿不愿意返回影院？现在好像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对此我有不同看法。中国观众对电影的支持和热爱，体现在2021年春节，就是有李焕英逆转唐探3夺冠那个春节，那年大年初一的票房是16.9亿，接近17亿，当天出了3400万张票，上映近50万场。今年的13.5亿票房对应的是2500万张票，45万场---有一千万人次从电影院里消失了。观众流失三分之一，票房下跌四分之一，只能说明票价更贵了。

这不是第一次如此。2022年春节的时候，票房是14.5亿，2600张票，56万场。从3400万人次到2600万，再到2500万，真正的问题是：这一千万人次都去了哪里？他们还会回来么？

我就是这一千万人次中的一个。今年春节我独自一人在北京过年，按理说我有充足理由去电影院看春节档：1、过去几年我所担忧的感染风险已经不复存在；2、有大片续集和大导演作品上映，还有我喜欢的《罗曼蒂克消亡史》导演的新作；3、我有朋友去看了春节档，我们在过年期间肯定要聚会，电影会是大家的一个共同话题。

但是到今天我一场没看，而且估计在假期的剩余几天里也不会去看。那我在干什么呢？我在家里捣鼓新电视。除夕前一天我换了电视机，新机器没有开机的15秒广告，提供了对HDR画面的高解析度支持，加上更为灵敏和灵活的声场效果。我这几天沉迷新电视机，不断调试各种技术参数，试图找到我最喜欢的画面和画质。用我自己对朋友的话来说：我在升级自己的视觉系统，和过去的电视画面相比，我正在进入一个更鲜明、更细腻、更丰富的视觉世界，新画面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500M带宽，4K信号所支持的画面是另外一个世界。

除夕前我所看到的《我们的星球》，和除夕之后我所看到的《我们的星球》，根本就是两颗星球。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维京传奇：英灵殿》女主角的脸看，看那张面孔上的清晰雀斑，因此感受到人物的气息。我也不用再受到1小时45分、2小时的限制，如果有什么我喜欢的故事和题材，电视上会用一整季的时间来详细表现。比如说《绝命毒师》、《风骚律师》这样的剧集，电影都无法与之比拟，剧集成本要更高，品质要更好，故事也更棒。再说了，电视上也同样可以看电影，而且可以随便挑，随便停，随便重放。

那么，我去电影院的理由还剩下什么？电影依然是一种艺术形式，欣赏电影依然是一种个人生活方式，但是，去影院则未必然如此。我个人认为，这已经是一个明确的变化趋势。技术变化带来生活方式的变化，就像是猫咪所隐喻的那样：当猫砂开始出现之后，猫咪凭借完全室内环境生活，无需特别陪伴的特性，大规模入侵中产阶级家庭。去年，中国饲养猫咪家庭的总数已经超过养狗家庭的总数。这首先是猫砂的胜利，然后是单元楼的胜利，最后是猫的胜利。

电视很猫，电影很狗。

人们大部分的生活场景逐步转入室内，转入家里，转向更为私人更为独立的体验。电影院所代表的那种公共生活方式，还会有人喜欢，但是人数上应该会逐渐减少。因为它依然带有某些强制性，时间、地点、内容和同场次观众，没有一样自己可以做主---这样的东西在人们今天的生活里，只会越来越少。尤其是内容，多季电视剧基本上都是观众需求为导向的产品，就像是《绝命毒师》里的小粉，或者《风骚律师》里的小金，又或者是《行尸走肉》里的弩哥，观众的需求先是延续了他们的生命力，然后是赋予他们在剧集中更重要的地位，最终成就了一个原本不会那么灿烂的角色。

电影和电视都在工业化，但是我认为电视先天就要更成功一些。电影的工业化催生出一大堆漫威的破烂，靠高概念设定加上视觉特效造成的奇观，不断在电影院收割观众。而电视不同，有任何我喜欢的内容，我都可以先期待制作人快速拍摄10集的迷你剧，我也可以期待制作人拍摄正式的先导剧集，大家先过过瘾，根据市场反馈和观众意见，决定要不要继续，朝着哪个方向继续。相比之下，电影周期长，没得选。终于有我喜欢的题材和喜欢的导演，我还需要注意在下线前找到一家能够播放的影院。

未来是属于电视的，然后才是电影。一大群人在春节期间只能在《满江红》、《流浪地球2》之间做比较，做评论，这是属于上个世纪的生活方式。这个世纪的生活方式是一小群人根据相互之间的了解，分别向特定的人推荐剧集，各自回家在电视上看完，然后拿起手机用聊天工具交换心得---这种事在一年十二个月里都在发生。

一切都是个生活的控制权问题，得到自由，得到选择的人们一旦离开就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