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刘运勇豆腐脑儿(夜雨刘运勇豆腐脑儿)

夜雨刘运勇豆腐脑儿(夜雨刘运勇豆腐脑儿)(1)

豆腐脑儿

刘运勇

在重庆城乡,过去,没吃过豆腐脑儿。

重庆大山大水,巴人强悍,连豆腐都是嚼着吃的。似豆腐脑般,一大碗稀汤汤,没得嚼头,吃不出啥味道。既然吃不到,缺乏市场效应,也就无人经营。

介于豆腐脑和豆腐间的豆花,虽然也不用使力气嚼,可是它做得绵扎,筷子拈得起,不须用调羹去舀。

后来知青下乡,我回到了河南老家,呃,吃到了豆腐脑儿。这吃食儿比重庆豆花儿要稀要嫩。回回赶集,在县城十字街口,圪蹴着个老汉,草帽压低到眉沿儿。他在身后藏着个筐,旁边摆着一摞土碗,就是偷偷卖豆腐脑儿的。不藏着掖着,会被民兵驱赶捉拿,逮到群众大会斗争。那筐里,用棉絮裹着瓦罐,避免走凉。豆腐脑儿为五分钱一碗。物价很低哩,五分钱可做很多事,包括吃一碗豆腐脑儿。食者绝不能讲价,不是讨价还价,而是怕暴露被发现了。卖者固然错误,食者也有不对,大家都隐蔽。大冬天里,漫天雪花飞舞,吃着了一碗掺着辣椒末、芥菜末、姜末的豆腐脑儿,霎时,浑身冒汗,其酣畅淋漓不知舒爽凡几!河南人好吃豆腐脑儿,并非说他们嬴弱,确实价廉物美。我问了同行的叔叔,那老汉躲着,卖的个啥?叔叔说,卖豆腐脑儿。我就说想吃,多少钱一碗?叔叔告诉我,要花五分钱,咱庄稼人想想罢了,不敢吃,可不便宜的呃。

说完,叔叔不愿花这冤枉钱,顾自走开,蹲在墙角裹烟叶抽。

我说叔叔你真不吃?

叔叔拿眼瞟我,掏出烤烟末末,使劲往铜烟锅里按,又摸出一块火石,啪啪啪,往烟锅头砸,碰撞出火星,点燃了烟抽。

我走近了,罟下身体,挨着那老汉,撞了撞他肩头,朝那筐呶呶嘴儿。

他就明白了,没说话,也无动作,只顾来看我的手。

我两手空空。

那老汉木沉着一张满布皱纹的脸,先在怀里掏了掏,慢慢摸出个木勺儿,作势要做个啥,可结果啥都没有做。

我盯明白了,赶紧掏出五分钱纸币,伸手递将过去。

那老汉收下钱,打开棉包,露出个瓮,揭了瓮盖,侧倒了,拿土碗接着,用铁勺子掏呀掏,掏出好些雪白的浆汁儿,约莫有大半碗,搁地上放着要我自己端去。

我说,再添一调羹儿。

那老汉就迟疑,大概听出我的外地口音,用词也有异,拿起长勺子,深深探进颈口,听见噌的如瓦片刮锅底那声,舀了大半勺儿,添到碗里,就成了满满的一碗。我很满意。那老汉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个料碗,往豆腐脑儿里添了各种调料,旋即变出一只小勺儿,搅和几下之后,连碗递给我。我见碗里绿的芫须、黄的炒豆、褐色花椒,掺合着碎裂的豆腐粒儿,切得七零八碎,还有些厌恶。只是闻着那酸酸的香,鼓起勇气吃了,才晓得世上还有这般美味,在嘴里打一个转儿,咽了下去,慢慢从肚腹间升起一股暖气,庚即滚遍全身,连头发根儿都烘热了,果真让人感到极其享受的哩。

在河南当知青三年,活儿干得累了,又极想偷偷嘴儿。乡下能有啥好吃的。那就去公社赶场。每每在城墙角,老汉卖的豆腐脑儿,那股酸香,自然成了我最喜爱的吃食儿。

知识青年嘛,好歹总有几毛钱零花,有人好赌个牌、有人约女孩儿下馆子,我却通通都送给那老汉儿,吃了豆腐脑。

年未,队里分了十几斤黄豆,叔叔和婶婶一打商量,做几板豆腐吃!兄弟姐妹们高兴坏了,出门拽着人就嚷嚷:俺家做豆腐了,俺家做豆腐了!那可是喜事哩。人逢喜事精神爽。翻过年坎坎,遇到好政策,我就考上大学,回到了重庆。

其实,在北方农村里,家家会做豆腐,只是没有黄豆,就不能经常做来吃而已。

做豆腐脑儿是妇人们的事,先要细细地磨好豆浆,烧得热乎乎的,再倒进瓮里去,添加适量的咸卤水,慢慢地搅拌着,大致和得均匀了,等待一会儿,浆水在瓮里进行了化合作用,才凝固成雪白的豆腐脑儿。

豆腐中有淡淡的回咸,那就是咸卤水点的,可老乡们不这样认识。

我所吃到的那些豆腐脑儿,既有咸的、也有甜的,还有不咸不甜的另类,各自具有不同的味道儿哩。河南俗语中的咸甜就是咸淡。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不说淡,所有的无味,都是微微的甜么?乡村生活亦如此。甜豆腐脑儿并非加糖,而是本味儿,其实就是白味,甚至品着一股卤水涩涩的微苦。食物味道或辛或苦都有清热解毒功效。咸豆腐脑儿才是真正的美食,要添加多种辅料,形成最吸引人的味儿。比如,炒黄豆的香,芫须的辣,花椒的麻,酱油的咸,还有老醋的酸味。讲究的食客,还会再添加芝麻、姜末、白糖、海椒等等,百味杂陈,再挑剔的口味,也都无话可说了罢。

可我很纠结,生活平淡与甜蜜可以泯灭,口味的白味与酣甜怎么区别呢,口之于味,毕竟是有相同的感觉呀,谁能掩盖得了。

当地都有一个传说,自古流传至今,老人和小孩都晓得,内容是:

圣人孔老夫子识不得卤水点豆腐脑儿

的奥秘,豆浆是水、盐卤水亦是水,咋就

变成脂油一样的固体,他老先生认定其中

必定有鬼怪作祟,坚不肯食。

倘若我们笑话某人迂腐,便称其为豆腐有鬼,况乎其人,就猜又白又瓤的豆腐脑儿,定是由鬼来推磨做成的么?

至于江南,听说有一些民族地区,是用澄清的草木灰,来点豆腐脑儿的。那是什么味道?我觉得会苦,草碱所特有的一点点涩,或者,像干笋那么闻着臭、吃着香。

豆腐脑儿用石膏水点成,而豆花儿和豆腐,是用卤水点的。

我仍然固执地以为:淡就是淡,甜就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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