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陪我到最后民间真实故事(我曾救下一个哑巴)

谁能陪我到最后民间真实故事(我曾救下一个哑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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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吹完号角,士兵们静静站着,等待君主的命令。

赵峘穿着银白色的战甲,鲜红色的战袍,缓缓举起了手。在他挥手的一瞬间,旌旗断成了两截。

身边的谋士脸都白了。临出征,自家的战旗却少了一半,这无论如何不是个好兆头。但将士们纹丝不动,一丝声音都没有。

赵峘面色平静,还有一抹隐隐的笑容,似乎如释重负的样子。他清朗而坚定地说道:“天下苦征伐。生灵涂炭,朕心不忍。所以已经派使者劝降甘露城。刚得密报,其事已成,不必再战。”

士兵们顿时山呼万岁。

这乱世已经绵延了七八十年。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好容易拼凑出个囫囵的国来。老皇帝倚重赵峘,却最疼爱赵晗,把甘露城封给了他。老皇帝一死,赵晗就兴兵闹起来。话说回来,这是他们赵家家事,能不打仗,当然最好。

杜若站在谋士群里,刚刚能看到赵峘青色的下巴,上面一颗暗红色的小痣。她仔细看时,却发现是一个淡淡的伤痕,像一朵蓬蓬的红色小伞。

这个形状好熟悉,在哪里见过?杜若想得出神,却被旁边的同僚拉了一把:“泓如,发什么呆呀?今日无事,不如我们去喝酒。”

杜若惊觉,众人都已陆续离开。她正要回答,却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来,一边抹汗一边对杜若说:“泓如先生,陛下请您去议事。”

杜若跟着小黄门进到议政殿的时候,赵峘正站在一幅地图前,身上的铠甲还没来得及脱下。他实际上是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非得穿上重重的铠甲,才能逼出一点英气来。

杜若忍不住问:“陛下什么时候派了使者?”

赵峘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派也来得及。”

“派谁?”

“朕和你。”

杜若无奈地垂下头,陛下你能靠谱点么?感情您在三军之前,说什么劝降,其事已成,都是睁眼说瞎话?

赵峘轻笑一声:“你怕了?”

他伸手为杜若拂开额头的发丝。阳光下他的手指白得透明,冷得像冰。杜若打了个哆嗦。

他的神情像是有点受伤:“你怕我?”

杜若道:“臣不敢,不知道陛下何时有了龙阳之好?这样亲昵的动作,实在不适合发生在陛下和臣之间。”

他收回手,定定看着她,杜若茫然地回视。

良久,他慢慢说:“对不住。朕想起一位故人,一时忘情,唐突了你。”他脸上有一层浓重的哀伤,杜若几乎不敢看,只好岔开话题:“陛下刚才说,要带我去甘露城?”

赵峘已经恢复了平静:“赵晗不足惧,但我这里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定是内贼。”

杜若道:“那陛下更不能以身犯险,不如先细细查访……”

赵峘打断她:“我已知道此人是谁。”他低头,唇边的伤痕似乎更加红艳。杜若心乱如麻,似乎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始终想不明白。

2

赵峘只带了杜若和影卫悄悄前行,但还是有人追了上来。

他们到小店歇脚,那人也跟了进来。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身段窈窕。但她一摘下斗笠,整个大堂里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肤光如雪,艳如芙蕖,好像她走过之处,都能被照亮。

杜若霍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夫……夫人!”

赵峘在喝茶,慢慢地用碗盖撇着浮沫,没有一丝气息的改变。那女子扑到赵峘身上,喊道:“夫君!”

赵峘此时才缓缓抬眼,淡然一笑:“江芷,你为何跟来?”

江芷娇嗔地推他:“夫君带着妹子,乔装夜行,我自然不放心。”

杜若想,这位佳人名满天下,却这样喜欢胡思乱想。她连忙为赵峘解围:“夫人误会陛……公子了,公子只带了在下,并无女子随行。”

江芷如水的眼眸在她身上一转,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脸:“在什么下?傻姑娘,你就是我妹子!”

杜若惊呆了,求救地看着赵峘:你老婆疯了。

赵峘眼神如刀,凛冽地扫过周围。似乎一股寒意涌来,看热闹的人都悄悄离开,整个小店很快空无一人,连店小二也不知去向。

赵峘用手指轻轻扣着桌子,对江芷冷冷一笑:“这个游戏,夫人还没有玩腻?”

江芷旁若无人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一局,夫君又要输了。”

杜若茫然,谁来告诉她,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赵峘温柔地牵住她的手,却看着江芷说:“这一次,我带她离开,把江山和阿晗都留给你,你放过她,可好?”

江芷嗤笑一声:“陛下,你觉得我会同意么?”

赵峘漠然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江芷抓起一把匕首,就往自己手腕上划去。赵峘立刻抓住她的手,把匕首打掉,但已经划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出来。

杜若惊惧地看到,自己的手腕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更粗更深,鲜血汩汩而出,疼痛突然刺穿全身,她耳边嗡嗡直响,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她蜷起身子瑟瑟发抖。

赵峘急忙叫人,几个影卫冲进来,把江芷牢牢制住,给她止血。江芷笑到咳起来:“如何?陛下现在知道,这十年我有多乖了!”

赵峘把杜若圈在怀里,他的怀抱温暖熟悉,杜若迷迷糊糊,脑海中浮现出几个画面:她在湖边蹦蹦跳跳,摘了一朵雪白的小花送给他,蓬蓬的,像一朵雪白的小伞。赵峘微笑着,把小花别在她的耳边。她的额发被汗水打湿了,赵峘轻轻帮她拂开。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放心昏迷了过去。

江芷冷笑:“这一次,陛下又想把她藏到哪里?又要如何骗我?”

赵峘脸色苍白:“江芷,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芷厉声说:“我想要你爱我!你能么?”她面容极美,愤怒之际,仍然美目皎然,风姿楚楚:“你当真以为,我和一和赵晗的诗,是因为爱上了他?我不过想看你,看你……”说着,她声音有点哽咽:“可你无动于衷。你百般照料我,都是为了她!”

赵峘叹气,口气软下来:“阿芷,我只要她活着。我可以不再见她,让她忘记我,我只要她好好活着。这样也不行么?”

江芷的眼睛里燃起两团火焰:“送她去赵晗那里。风流才子一定不介意多一个美貌的小妾。”

赵峘霍然站起,死死盯着江芷。

江芷挑衅般地用贝齿轻触舌尖:“陛下仔细看好了,我哪天心情不好,随时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用指尖点点赵峘起伏的胸口:“你记住,有我才有她。”

3

杜若醒来的时候,赵晗正俯身看她。

她头痛欲裂,似乎忘了很多事。眼前的赵晗姿容清秀,眼神明亮,唇边挂着飞扬的笑容:“杜若,倒是与嫂嫂有三分像,陛下已经把你赐给我。”

杜若点头。她脑海里混沌一片,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人,是她夫君,亦是她的主人,要小心伺候。

赵晗姬妾很多,他对哪个都钟爱,专门建了一个大花园来装她们。杜若住在一个叫回雪轩的小院子里,周围都是水,种满了各种香草和和小花。

赵晗对杜若很感兴趣,三天两头往回雪轩跑。“杜若,你读诗么?”一天,他兴致勃勃地跑来,拿了一幅字给她看。

杜若笑着摇头。

赵晗遗憾地说:“大哥写了一首诗,我怎么也不明白。你在他身边待过,我本想和你探讨。”

杜若觉得奇怪,她的夫君,据说是天下最有才华的人,怎么会有他不懂的诗呢?

赵晗喃喃自语:“思念,绝望的思念,这太奇怪了。明明最美丽的女子就在他身边,而且谁人不知,哥哥对嫂嫂疼爱到骨子里,他到底在写什么……”

杜若却没由来地觉得心慌,心里翻滚着疼痛,脸色苍白。

赵晗反应过来,忙扶住她:“你怎么了,叫大夫来看看。”

杜若拦住他:“王爷,不必了,老毛病。”

杜若体弱,来到甘露城这几个月,时常有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大夫来看了多次,都觉得脉象安稳,大约只是水土不服。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虽然嫁给了一个风流才子,杜若却不喜欢诗,也不喜欢画,只爱做衣服。

双手轻轻触过柔软的织物,似乎能够摸到它们的气脉。织锦、云缎、薄纱、茧绸,还有棉与麻,都有不同的质地,在手指尖,轻轻展开。杜若一一裁剪开,又亲手缝制,做了一整套的常服。

有一次赵晗看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忙忙要了去试。试完,却又遗憾地说:“太大了些。”他刮刮杜若的鼻头:“小笨蛋,连我都知道得量体裁衣,你量都不量,就开始做衣服了!”

杜若尴尬地低下头,她做的时候,并没有想着是给他做的。

赵晗想了想却说:“马上年末了,要准备给哥哥的敬仪。这衣服极好,你绣上龙纹,敬奉给哥哥吧。”

杜若吓了一跳:“这,这样可以么?万一陛下不高兴……”

赵晗一笑:“你不要听外面乱说。他是陛下,更是我哥。”

杜若心下暗想:你不是反过好几次么?还和皇后牵扯不清。而陛下天天都在挑你的错,怎么说得像兄友弟恭似的?

赵晗看她神情,知她不信,笑道:“傻子,你信别人,还是信自己夫君?不过你就别想了,我都不明白,反正哥哥会有办法。”

杜若回过神,只好点点头。

她要给衣服绣龙纹,却发起了呆。脑子里抽风一样,想起似乎有一刻,她捧着一件衣服,傻笑着缝了又缝,绣了又绣,而一个人走来,从后面圈住她,温暖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耳后。她羞红了脸,把衣服藏在怀里。那人轻笑:“你绣的什么,我全看到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件衣服上绣了几个字,思君不敢忘,用的是白丝,和衣服的颜色经纬混在一起,像一滴泪融入江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这套衣服绣好的时候,赵晗也准备好了他的敬仪,甘露城最有名的青梅酒。早在梅子熟的时节,他就亲手摘下晾晒,连米酒也是他亲手所酿。

赵晗告诉杜若,他不是作为臣子给陛下送敬仪,而是作为弟弟,给亲爱的兄长,送上新一年的祝福。

“哥哥很孤单。”赵晗天天傻乐的脸上,难得有一丝黯然,“从小父皇就对他严厉,母亲也更疼爱我。他的诗文不比我差,但父皇不喜欢凄凉哀伤的调子,他喜欢豪迈快乐的孩子。”

杜若垂下头,心口再次疼痛起来。在府里的管事和其他妻妾、甚至仆人和丫鬟那里,杜若听到的陛下,是个阴郁残忍、玩弄权术的帝王,是个恃强凌弱、抢走了弟弟皇位的阴谋家。但在赵晗口中,杜若听到的陛下,却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兄长,一个英勇的将军,一个孤独的诗人。

杜若困惑极了,她不明白赵晗是真心这样想,还是在试探她。毕竟,据说她是陛下赐给王爷的,虽然她毫无记忆。

4

甘露城的敬仪,引起了轩然大波。

青梅酒里有毒,幸而赵峘未饮。但龙袍的织物里,浸染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连检测的太医都骗过了,导致了赵峘昏迷。

半个月后,赵峘终于可以起身时,赵晗和杜若已经被押解进京,关在了死牢里。因为太后的强硬坚持,奋激的大臣和将军们才强忍着,没有立刻处死他们。

想到心爱的小儿子在牢中受苦,太后天天以泪洗面。幸好皇后很孝顺,除了每天照料昏迷的陛下,就天天去陪太后,百般抚慰,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劝说陛下留甘露王性命。

太后深知,赵峘对这个媳妇儿,那是言听计从,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拍摔了,媳妇儿和她一条心,这事就成了大半。

果然,赵峘醒来第一件事,是脸色苍白地到处找皇后,在太后宫里就紧张地拉着皇后的手,上下打量,确认她每根头发丝儿都安全,才松了一口气。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拼命对皇后使眼色:“芷儿,快给你皇帝倒茶。”

赵峘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太后,默默坐下。江芷会意,向赵峘跪拜道:“太后已经查明,是甘露王身边的主事偷偷下毒,和王爷无关。”

太后咳嗽一声,开口道:“晗儿已经在牢里关了好几天,他也受尽了罪,你就饶过他吧。”

赵峘黯然,眼前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在他中毒昏迷半个月醒来后,不约而同说的第一句话,是给赵晗求情。

太后继续说道:“你要出气,把那个做衣服的女的,凌迟也就罢了。”

赵峘冷冷地看向江芷。江芷面色如冰,手在袖中握紧了又松开,瞬间又换上笑容,拉着太后的袖子撒娇:“母后,如果没罪自然是二人一起没罪,否则对王弟声誉也有损。”

她这一笑,像春风摇落碎花一样妩媚,众人都失了神,太后也点头,继而又说:“不可让她留在晗儿身边了,悄悄关起来,找机会处理掉也就是了。”

赵峘和江芷携手离去。江芷冷笑地折下一枝花,在手里把玩:“陛下,此事与我无关。”

赵峘淡然道:“朕没有怀疑你。阿晗一日不死,那些反对朕的人,都会借他生事。”

江芷问道:“你会杀他么?”

赵峘停下来,打量着她:“你很担心?”

江芷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弯了弯,眼睛亮晶晶起来:“是呀,我很担心。你生气么?”

赵峘不语,他眼前是一双蝴蝶在飞,同样洁白的翅膀,同样的舞姿。但真正熟悉它们的,一定能分清吧。

如以往每一次,甘露王的作乱,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甘露王改封维城侯,即刻迁居维城。他上表请求面圣,陛下准了,在后宫设宴,款待他们。

宴席很简单,是炙烤的鹿肉,还有番邦进贡的樱桃,无丝竹,无歌舞。事实上,赵峘生活俭朴,和老皇帝时完全不同。

杜若非常忐忑,听说她差点害死了皇帝,因为太后和皇后的求情,陛下才决意饶了她。赵晗却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现在你信了吧,哥哥不会杀我。”

他们静坐许久,皇帝和皇后才携手过来。杜若跟着赵晗跪拜行礼,皇帝有气无力地抬手:“免了。”赵晗刚站起来,就扑到了皇帝身上:“哥!你多少年不肯见我了,想死我了!”

皇后抿嘴笑,敲他的头:“老老实实坐着!别吓着你媳妇儿。”

赵晗忙把杜若拉起来,皇帝却身形一晃,皇后稳稳扶住他,四人坐下。杜若悄悄抬头打量,皇帝脸色苍白,大病初愈的样子,低垂着眼帘,不愿看人,也不肯说话。皇后美得像仙子,又周到和气,拉着她的手问:“杜若,赵晗对你好么?”

杜若微笑道:“侯爷对臣妾很好。”

此时,皇帝飞快看了她一眼,又飞快转过头。杜若像被烫到一样,突然站了起来。赵晗拉她,她才茫然坐下。

赵晗夹起一片鹿肉,兴致勃勃地说:“哥,你还记得呢!小时候,你带我打猎,我们在山谷中迷了路,遇到了暴风雪,幸好你打了鹿来,烤给我吃。”

皇帝不语。皇后亲手为他斟酒:“陛下待你一直很好。”

赵晗笑道:“那是,我在哥心中,仅次于嫂嫂。小时候,哥哥什么都愿意和我分享,只不过啊,自从那次征讨西戎,他遇到了嫂嫂……啧啧,那件嫂嫂亲手做的袍子,我不过好奇瞧了瞧,我哥那脸黑得……”

“阿晗!”皇帝突然一声断喝。

赵晗吐吐舌头:“他害羞了。攻破韩城,父皇本来要扶他做元帅,他却只求娶嫂嫂。父皇气死了,罚他在大雨里跪了三天三夜昏倒了,醒来还是不改口……”

赵峘冰冷的眼神扫向了赵晗。赵晗知道,老哥这下真生气了,连忙闭嘴,对着皇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埋头吃饭。

皇后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勉强笑道:“那时我已嫁人,陛下倚仗军功,夺人所爱,难怪父皇生气。父皇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

赵晗点头如啄米,却不敢再说什么。

杜若的心里如雷轰,一道道天雷滚过后,终于炸开一片闪亮:

在幽兰谷,她曾捡到过一个重伤的少年,连族长都觉得,他活不成了。杜若却把他带到了家里,为他清洗伤口,为他一点点喂进米汤。他的喉咙被割破,变成了哑巴。朝夕相处,不知道哪天开始,情丝就一点点缠绕了他与她。

最后,杜若用了自己的花脉,和着内丹,补好了他的喉咙。族长急得围着她转:“小杜若,医者父母心,也不是你这种弄法。失了一半内丹,你姐又不在,不定哪天你就枯死了。”杜若格格笑:“我待他,不是医者心。”

言犹在耳,杜若抬起头,望向赵峘的眼睛,如心有灵犀,他终于直视她。四目相对,心意流转:

为什么让我失忆?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你活得不好,我又如何能好?

杜若的眼神明亮,满脸期盼地望着他。他却转过头去。

江芷嗤笑一声:“原来是丹脉之盟,杜若你真行。陛下,你的眼神当真不好,有丹脉之盟在,你都能认错人。”

赵峘眼中闪过痛楚。杜若沉默不语。

只有赵晗嘴巴里含满了食物,目光在三个人脸上看来看去,含含糊糊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整个大殿静默地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到。

我曾救下一个哑巴,再见面他是皇帝,我是他弟弟的王妃。

5

赵晗离开京都,去维城的时候,杜若没有随行。

江芷漫不经心地说:“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女吧。”

杜若沉默地垂下头。

江芷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脸,对着自己美艳绝伦的脸:“怎么,你不敢看我,不敢看这张曾经属于你的脸?”

杜若叹了一口气:“姐姐,我的原本都是你的,你想拿走什么,都可以拿走。”

那年,赵峘走后,韩城王找到了幽兰谷,放火泄愤,族人们生命垂危。

四处游玩的江芷终于赶回来。她扫了杜若一眼,吊儿郎当地说:“会闯祸,却没本事收拾,真给我丢人。这张脸还行,拿给我,我有用。”后来江芷成了韩城王妃,把族人救了下来。

这份恩情,杜若不敢忘。

她上前一步,轻轻环住她,声音颤抖:“姐姐,我很想你。”

江芷的脸色僵住,拼命扒拉开杜若的手臂。杜若缠得更紧,脸颊贴着脸颊:“姐姐。”她的声音芳香魅惑:“你想拿走什么,都拿走吧。”

江芷一咬唇,趁着瞬间的清醒,猛地把杜若推到地上:“你想化掉?”

杜若坐在地上,目光迷离:“现在,你痛苦,我痛苦,他也痛苦。我对他施了丹脉之盟,他不得不爱我。你把我化掉,他就会爱你了……你们好好在一起。”

江芷冷笑:“我可以把你杀掉。”

杜若仰头看她,眸子里是无尽的悲哀。江芷想到丹脉之盟,突然捂住嘴,眼泪掉了下来。她刚嫁给赵峘,就知道他后悔了。他想要的不是她,而是那个愚蠢懦弱的死丫头。她想过一把掐死她算了,但他总有办法,把她救走,藏起来,一次又一次。

杜若柔声说:“姐姐,你若真爱一个人,就只会盼他好。”

此时,大殿的门被砰地推开,赵峘几步跨了进来,一把抓住杜若的手腕,他的手在抖。杜若微微一笑,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没事。

赵峘和杜若十指相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他的眼睛里仿佛揉碎了无数星光,似乎片刻就是永恒。

江芷看着嘴角噙笑、旁若无人的两人,攥紧了拳头。

赵峘俯身,在杜若耳边说:“来,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他拉着,来到御花园的一角。

杜若惊呼一声:“幽兰谷!”

小小窄窄的一片地方,有一丛芦苇荡,映着碧绿的湖水。掩映在芦苇中,有一条小道,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他们手牵手,走过无数遍的小道。

赵峘轻轻啄了下杜若的唇:“那时你总淘气藏起来,我才发现,我的心一点也不坚强。”从战火连绵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颗心早就冷硬如铁。但有了心爱的人,却懂得了害怕,怕敌人找到这里,伤害了她。

杜若也笑,单纯的少女不懂事,只百般喜欢看他紧张她的样子。如今想来,他的心事那么重,却是一阵阵心疼。

在小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山谷,开满了白色小伞的花儿。有一间小小的茅草房子,杜若的眼泪滚了下来。幽兰谷后来被烧掉,他却把一切都搬在了这里。

赵峘轻轻环住她,为她擦去眼泪:“我看到了你绣的字。”

杜若羞红了脸,开玩笑地问:“不是有毒么?”

他俯身吻她,温柔得如同怕惊醒一个梦,在她耳边厮磨轻笑:“有毒怕什么?你早就给我下了蛊。”

杜若轻轻抚摸着他唇边,只有她能看到的印痕:“阿峘,我真的给你下了蛊。你爱我,是因为你不得不爱我。”

赵峘直起身,笑着拂开她的额发:“傻姑娘,我爱你,不是因为丹脉之盟,只因为你是你。”

他把杜若的手包在自己的双手里:“对不住,小若。那时军令紧急,父皇在险境,我不得不走。韩城军烧毁了幽兰谷,我到处找不到你,后来却在韩城王的府邸,见到了江芷,我以为是你,我太盼望见到你……”

杜若伸手出来,按住他的唇:“这些年,让我一次次忘记你,你很难过吧。”

赵峘眼圈红了,他再次把杜若拉到怀里,紧紧抱着她。

杜若叹息道:“姐姐是江边一株芷兰,一个偶然的机缘,她的一朵花成了我。其实你也没有认错,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赵峘抱得更紧了些:“小若,她是她,你是你。我爱的,只有你。”

杜若依偎在他的怀里,细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她能感觉到,他已经不愿受人左右,情愿和她共死。但她不舍得,哪怕自己化灰化烟,她只希望他能幸福。

6

江芷发现,赵峘撤走了一直监视她的人。

这些年,他怕她自伤,派了一圈顶尖高手在她身边。虽然她一个结界,这些人毛用都没有,但江芷仍然觉得安心。他怕她也好,恨她也好,总归她牢牢地拴着他。

现在他想通了,不再怕她。甚至他在安排后事——赵晗还没有走到维城,就接到了改封的旨意,改封在薛地,离京师不过半日路程的地方。

江芷烦躁地走来走去。杀了那个死丫头,他也会死。如果接受她的提议,两人再次溶为一人,她会永远活成自己的一部分,也够糟心的。

江芷咬着手指甲,赵峘的血脉里,有杜若的命。有丹脉之盟在,她休想得到他的爱。

她双眼血红,终于下定了决心。

赵峘却心情大好。

早上起来,他看了一眼宫女们奉上的衣服,摇摇头,对杜若说:“我要穿你做的。”

杜若无奈,只好把自己藏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他一一试,每件都合身,眼睛含笑:“小若,你总是给我惊喜”。

这么多年,她忘了他,手指却没忘。她莫名其妙地做衣服,严丝合缝都是他的尺寸。

他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说:“小若的身体也没有忘记我。”想到前一天的旖旎,杜若的脸烧了起来,软绵绵打了他一拳。

他握住她的拳头,送到唇边一吻:“小若,我很幸福。”

杜若笑了:“我也很幸福,阿峘。”

他终于恋恋不舍地去上朝,却一步三回顾,杜若笑着用手遮住脸。

陛下勤政,早朝后召谋士和群臣议事,常常拖到午时。然而今天,辰时刚过,太医院的医生,就被匆匆召进了议政殿。

听闻陛下突然昏倒,太医会诊下来,是中毒。太后雷霆大怒,查来查去,竟然是那甘露王的小妾,偷偷潜在了宫里,再次谋害陛下。

太后直接下令,把那小妾乱棍打死。连一向受她老人家疼爱的皇后,也因为办事不力被禁足。

宫里乱成一团,朝政仍然井井有条。太后不由也感叹,先帝的眼光不错,赵峘性子阴冷绵柔,却是一个理政的好手。

皇帝醒来后,太后把皇后叫去,沉吟了半晌,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嘱咐她好好照顾陛下。这么简单的吩咐,皇后却郑重地跪下来,对太后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江芷亲手熬了羹汤,捧给皇帝。她不再穿绚丽的大红凤袍,而是月白色的一袭常服,黑漆漆的头发,只簪一只简单的珍珠钗,越发显得清丽脱俗。

赵峘放下手中的折子,若有所思看着她:“皇后的性子,沉静了不少。”

江芷抿嘴一笑:“年岁渐长,臣妾自然是越来越沉静了。”

赵峘指尖轻扣着桌案:“大病一场,朕似乎忘记了许多事。”

江芷扬起脸庞:“可陛下还记得臣妾。”她走近他,拿下珠钗,发丝如黑色的瀑布垂下,依在赵峘怀中:“昔宿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望着她脉脉含情的美目,赵峘心中一荡,双手把她圈住。她的气息整个笼罩过来,清新如四月天的原野。他的呼吸逐渐紊乱,亲吻着她雪白的颈,喃喃道:“小若……”

江芷身体一僵,却看到他的唇边,有一粒红痣,细看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株花草。她立刻恢复如常,依偎上去。电光石火间,赵峘却突然推开她:“杜若呢?你把她怎样了?”

江芷觉得,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沉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而那黑暗,没有底,没有尽头。

7

帝后不和,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皇后只专心侍奉太后,再也不搭理皇帝。而皇帝几个月都不到后宫,却天天和一群道士、高僧呆在一起。朝臣和儒生们已有非议,姜佐将军是陛下的心腹,劝了几句,却被陛下一脚踢到了漠北守边关去了。

京城巡防营和御林军,都被派去给道士们找药,整个京城只有寥寥驻军。天下初定,这种搞法实在冒险。但陛下阴谲冷酷的英名在外,连姜佐将军都获罪了,谁人敢劝?

半年后,当赵晗起兵的时候,外城、内城、宫城三道大门,都从里面打开,赵晗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杀进了琉璃宫。

赵峘病得奄奄一息,倚在榻上喘息。

赵晗轻蔑地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等到我强悍的哥哥,自毁长城。”

赵峘虚弱地笑了笑:“你的荒唐王爷和深情兄弟,演得实在太像了,连朕都骗过了。”

赵晗愤愤地说:“骗人的是父皇!世人都以为他宠爱我!其实你才是他钟爱的长子,完美的继承人!可惜他看不到,你有多好骗!看不到,我怎么拿了你的江山。”

赵峘和颜悦色,如同友爱的兄长教导弟弟:“阿峘,靠女人拿到江山,没什么光彩。你逼母后和江芷为你冲锋陷阵。”

赵晗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做出各种疯狂事,只靠她们,我也到不了这里。”

赵峘淡然道:“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赵晗抽出宝剑,扔到赵峘身旁:“我不像哥哥,满怀妇人之仁。”

赵峘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痛楚:“阿晗,我劝你收手,你此刻收手,朕既往不咎。”

赵晗大笑,用手指着他:“你,你还真是……可笑……”

赵峘把案上的茶杯摔到地上。姜佐带着大群御林军冲了进来,把赵晗等人制住,对赵峘叩拜道:“陛下,叛军已经全部制服。”

赵晗对身后的江芷怒吼:“不是说,姜佐被派去漠北了么?你骗我?”

赵峘眼神复杂,终于说道:“阿晗,一次又一次,朕再也护不住你了。”他望向江芷:“你告诉朕,杜若在哪里,朕可以饶他不死,送你们到幽兰谷安居。”

江芷大笑不止:“陛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痛苦的眼神,让臣妾高兴坏了呢。”

她一身红裙,美得让人恍惚,明艳张扬的笑容,让大殿里所有人都心神震慑,说出的话,却狠绝之极:“陛下,我不在乎他的命。我怂恿赵晗起兵,就是想看,你被最爱的人背叛后,心有多痛。你这么护着他和她,但他们都不要你,没人爱你!”

赵峘一言不发。

江芷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光彩变幻。突然,她拼命吐出一枚金黄色的琥珀圆片,众人立刻挡在赵峘身前,但圆片却转了圈,瞬间没入她自己的身体。

赵峘抬手让众人退下,把江芷扶了起来。

江芷用手摸摸他唇边的小香草:“我第一次见你,你穿着战甲,满身是血,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别人看到我,眼神里都是欲望,你的眼神里,却只是心疼。后来我才知道,你把我认成了那死丫头……你真狠心,换了丹脉之盟,都没有用……”

赵峘终于开口:“是我对不住你,但我心有所属……”

江芷的声音越来越低,低不可闻:“那死丫头说得对。我恨你,恨你,但终了还是……还是舍不得……”

她昏迷了过去。

皇后的大殿中,太医们已经忙了整整一个晚上,最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皇帝阴冷的目光扫过来,他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陛下,娘娘脉息全断,无论如何救不回来了。”

打脸的是,说话间,皇后就睁开了眼睛,温柔地打量着赵峘:“阿峘。”

赵峘一个箭步冲过去,不可置信地问道:“小若?”

杜若点点头:“姐姐用琥珀之匙,解开了丹脉之盟。她很爱你。”

赵峘百感交集,喉头哽咽地握住杜若的手:“小若,阿芷去了,但你会活下来对么?”

杜若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阿峘,我爱你。我爱你,比你知道的还要爱。我没了丹脉,又离开姐姐太久,那时已经快枯死了。我贪心,想多看看你,哪怕只是姐姐体内的一线神识,也想陪着你,才去求姐姐的。”

赵峘的手在发抖。杜若道:“阿峘,你要好好活着,我和姐姐,都会活在你的心里。”她坐起来,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吻上他的唇。她的嘴唇柔软清甜,是鲜美的花瓣。她的眼泪一滴滴都是红色的,滴在他的唇上,和他的眼泪交溶在一起。她的身体一点点消散,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赵峘的眼前一片空蒙,他愣愣看着空无一物的手,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赵晗被送到漠北的一个小城,他将以平民的身份度过余生。

临走前,他想再见赵峘一面,却被拒绝了。

那一天,赵峘独自坐在御花园一角,整个幽兰谷种满了香草香花,春风拂过,白色的小花,像蓬蓬的小伞。

一双蝴蝶在他眼前翩然而飞,一样洁白的羽翼,一样轻盈的舞姿。皇帝陛下看着看着,眼中盈满了泪水。(原标题:《十二楼·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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