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真实历史故事(真实的历史就在民间)

来源:运城新闻网

编者按

我市作家冯浩的长篇历史小说《西望长安》是以隋末唐初的蒲州为背景创作的。作者以朴实无华的文字,生动描述了当年在战争硝烟中的蒲州老百姓的顽强性格与生存状态。蒲州的郭家、李家作为普通老百姓也卷入了这场战事,并深刻地影响着一个国家的走向与未来。该书出版后,有评论说,这部历史小说不是一味地描写上层社会政治军事斗争和较量,而是把老百姓作为事件的主角,叙述了他们的生活境况以及在历史进程中的重要作用。这与读者熟悉的同类题材的作品是不一样的,从文学角度看是很有新意的。

本报今刊发作者关于这部小说的创作谈,敬请关注。

一段真实历史故事(真实的历史就在民间)(1)

长篇小说《西望长安》书影

长篇小说《西望长安》的故事是围绕着蒲州展开的。

说起蒲州,必须先提到东场我五舅。

我们村分东、西、南三个场。平常,你总会听说东场谁家怎么了,西场、南场谁家怎么了。至今,老一辈人还是这么个叫法。比如十几年前秋天五舅病危那阵,有人见了我就说,东场你五舅怕挺不过去了。

现在既然提起五舅,需要触摸的细节就更早了。大约70多年前吧,五舅有两个地方经常去,分别是北边的临晋和南边的蒲州。

我们村相对两地,恰好居中,或北或南都是40里。

当年东场我五舅出了村往南走,走过长长的黄土塬,下一个大坡,再走走就进城了。

母亲是西场的,嫁给南场我父亲。西场外公弟兄多,其中三外公一出生便送了人,所以我五舅就在东场。

后来,东场是第一生产队,南场是第三生产队。20世纪60年代,我们村好像参照大寨经验实行“大队核算”,结果就把五舅的生产队弄没了,所有社员都“分流”到其他生产队。五舅呢,一家子就到南场来了。彼时已经一把年纪的五舅除了扛麻袋的力气活,什么都不在话下,尤其摇耧种麦更是好把式。

我读完小那几年,每逢放秋假,主要活儿就是为五舅牵耧种麦子。

所谓牵耧,对五舅这样的摇耧高手来说也就是辅助性质,实质上是队长打发个小人儿陪他说说话儿。

麦子一直都这么种,五舅也一直跟着牲口走。

走着,五舅就肯定要说他年轻的时候如何了,又如何了。咱庄稼人过活光景,离不开牲口吧?养它总得往它圈里弄土吧?也得把圈里的粪往外弄吧?原来,五舅早先年轻时候干那些活儿一概不用小推车,嫌麻烦,就用担子挑。挑的是两只竹子编的圆形大筐,装牲口粪分别能装差不多二百斤。还有更厉害的,两只装满食油的油桶,只要搁在肩膀上就不落地了。那吱吱呀呀的扁担呢,在五舅脑袋两边的肩膀上杂耍一样轮换着,一路吼着蒲州梆子就到了蒲州城。

五舅唠叨着,一般就要叹一声问一句,眼下农业社这人,力气都跑哪去了?

我关心的却是蒲州城。

那会,我当然还没去过蒲州城,问了几句,才听五舅跟在牲口屁股后面嘀嘀咕咕说道,没了,没了,蒲州城早没了。

生产队种麦子,因为牵扯到收获谷子豆子等杂七杂八的秋庄稼,总是腾不出地来,所以战线拖得很长,结果几乎年年都要种到立冬的门槛。记得那天五舅已穿上棉袄,扶着耧来回走,走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好像快瞌睡了。摇耧这活儿,五舅早说过,即使睡着了也差不了。事实上还真的是,耧铃均匀地响着,耧铧犁出的沟笔直笔直的。五舅呢,睡着了嘴里仍是唠叨着,唠叨着就唠叨远了,远到隋末唐初那会。

五舅肚子里的古董很多,《封神演义》是他的保留节目,《三国演义》《水浒传》几乎倒背如流。

据五舅说,要不是咱蒲州人,隋末那阵就不是后来的走势,中国的历史就改写了。

当年,李渊李世民父子俩带兵从太原出发走到河东地界,用五舅原话说是“车轱辘陷进泥窝子”了,进退不能。怎么办?不担心,有咱蒲州人啊!

那年,我13岁,听五舅唠叨,也就是走在清冷的冬梢儿里听“古经”而已。

直到时间走过整整半个世纪后,我突然想起了早作古的五舅,才琢磨,那多远的事,你又怎么知道啊!当年五舅的唠叨,是否正是从迷茫的遥远处传递过来的一个真实的信息?

不确定。

蒲州城却一直存在着。

它一直在战争中顽强地生存着,最终还是被战争弄没了。

最后那场战争至今也不过60多年。

在它存在的数千年里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战争,直到60多年前那高大的城墙才被人一点一点拆除。拆除的原因是,不让它再受战争之苦。拆了,它就不再是一座城池。不需要驻兵把守。好像也有道理,不驻兵,又和谁打仗?

于是,黄河水就过来了。因为失去城墙的保护,它就被淹没了。

2011年冬天的一个温暖的日子,我陪81岁的老爹去蒲州城走了走。说城,其实早就是一片废墟。老爹之前念叨过,1947年蒲州城刚解放那会,他参与了拆蒲州城城墙的事儿。在鼓楼的废墟旁下车,老爹兴奋起来,走了走,手指向空地的一处,说那是清宁寺,从那出来走二百来步到这边有个客栈。日本人占领期间,他跟上我五舅等大人们给鬼子送食粮,晚上没回家,在客栈外面睡过一夜。

那天,老爹说,蒲州城热闹,嘿,那个热闹!还有你五舅,你五舅……

正是老爹遥望蒲州城废墟的表情,还有远看黄河浑浊的目光,最先触动了我。冬日阳光下老爹满脸布满老年斑的形象,犹如突然再现的活化石。

历史上,蒲州城发生一些战争,城里的周边的老百姓都在做什么?守着如此富饶的土地,也去逃难?

蒲州城自诞生之日起经历的最后的战争,当然是抗日。在家乡的记忆里,那八年期间与蒲州城有关的大规模战事只有两次,并且都发生在1938年。我的家乡处在华北地区的末端,西邻黄河,经风陵渡过河便是潼关。漫长的八年,日本人一直想打过河去,并且在黄土塬上修了飞机场。可结果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缚住了侵略者的魔爪,难道是家乡的老百姓?

老爹说,当然咱这边有军队抵抗。

老爹想了想再说,让我看主要还是黄河。日本人来了,黄河水就从西边过来了,贴着蒲州城西城墙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本人恰好赶上30年的交汇点。

当年的侵略者,面对黄河首先充满了畏惧。昔日的母亲河,绝对不会在她的儿女们遭受蹂躏的时候无动于衷。

之前,我没听说过家乡老一辈的庄稼人反抗过侵略者。记得五舅说过,当年有一个日本兵进了我们村,竟嫌枪是个累赘,索性把它靠在村南门的大门扇上,然后挨家挨户随心所欲地折腾。村里人呢,见了那支枪都绕着走。

不过,五舅打过日本人,是在蒲州城为日本人送食粮的某一日。

正是在那个冬天,我才听老爹说起这个事。

送食粮,是日本人端着刺刀向老百姓摊派的。准确说,五舅当初面对几个日本人的挑衅忍无可忍,对方实在太嚣张,根本不把这个中国农民放在眼里。日本人要和五舅比试摔跤,结果五舅把对方摔了个半死。老爹说那天谁都以为你五舅活不成了,可后来呢,日本人爬起来,朝你五舅竖了竖大拇指,就灰溜溜地跑了。

老爹说,那会儿日本人就那个德行,你怕他,他越是欺负你。

这就让人纳了闷了,当年总为五舅牵耧,我怎么就没听他说说自己的英雄壮举?

就是在那天,我想写一本有关蒲州城的书。

写一本与别人写历史时关注点不一样的历史小说。

有关中国的历史,最初接触的是中学教科书,以及几部公认的权威著述。再后来,阅读欣赏一些文学、影视作品,发现只要涉及重大历史事件,基本上都是上层建筑的权力斗争,宫廷内部的互相绞杀,表现的大都是所谓的英雄们在创造历史。

我想象过,这个国家每当处在历史的紧要关头,老百姓仅仅只是陪衬,只是背景、匆匆过客?教科书也只是告诉我们,战乱时民不聊生、流离失所、水深火热。

历史总是在选择中行走的,却往往忽视了老百姓的选择。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漫长历史,是否正像五舅唠叨过的至少给予过老百姓一次选择的机会?

话当然又说回去了,那只是偶然从五舅口中捕捉到的一个无法考证的历史细节,李渊父子们从太原起兵,一路摧枯拉朽杀向长安的途中,却在蒲州地界遇到大麻烦。那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几天的连阴雨,是缺粮断草、不可能退回去的背水一战,是面临驻守蒲州、潼关重兵的威胁。

此情此景,完全可能全军覆没。

我宁愿相信,如果不是蒲州老百姓在这关键时刻站出来,中国历史很可能便没有唐朝。

蒲州曾经是李渊的地盘,应该有比较好的群众基础。结果,所有难题都一一破解,军队绕到龙门成功过河。

五舅唠叨的这个疑似“虚无”的细节,恰恰提供了历史的一些可能。蒲州的老百姓,在这短短的二十几天,是这个大事件的主角,他们帮助了李渊父子,改变了历史。

我很快又从历史上找到隋朝分崩离析的最后三年,三年里的李渊父子,三年里的蒲州老百姓。我想,就写这一段。

接着,我完成了《西望长安》这部长篇历史小说。春梢儿动笔,冬梢儿结束。冬天里,我一边陪老爹说话,一边修改这部小说。

从1980年代写小说,至今已整40年。前20年写中短篇,近20年写长篇小说、长篇纪实文学及散文。小说集出了两本,纪实文学出了四本,长篇小说也写了四部,也就《西望长安》比较满意。

小说最初完成是35万字,字数太多,几年里陆续进行过五次修改。直到2015年再改,两个月里又改了三次,删了15万字,增写10万字,最后定稿30万字。

我喜欢修改,因为总是感觉愈来愈好了些。

果然,这部小说被三晋百部长篇小说文库的编委会选中了。

隋朝三十来年,只有杨坚父子两个皇帝,并且都还很有作为。

据说,中国历史上修建寺庙最多的朝代就是隋朝。科举制度就是从杨广手上形成的。

但是,这个雄心勃勃的朝代,岁数还未到不惑之年,就消亡了。

它的存在是有道理的,消亡也是有道理的。

顺便说一句,现在的蒲州城几乎要从历史里走出来了。十几年前,城西门从厚厚的沙土里被挖了出来,变成一个旅游景点。后来,城北门也修复完毕。

另外,残破的城墙还在,当年的钟鼓楼废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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