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古言甜文(古代高糖小甜饼)

院内有个小美人,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娇怯怯似不胜衣才看了两眼,崔焕便觉得整个人都酥了一样……,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早期古言甜文?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早期古言甜文(古代高糖小甜饼)

早期古言甜文

院内有个小美人,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娇怯怯似不胜衣。才看了两眼,崔焕便觉得整个人都酥了一样……

后来芙蓉帐内,那小美人两靥泛红,忍泪半敛眉。崔焕见了只觉心神大乱,搂住她就哄:“求你,别哭,从今往后我全都改了……”


乃是红鸾星动之相

  正值初春时节,中都城外二十里地的大青山,山峦叠翠,处处芳菲。葱茏树荫遮蔽之下的山道上,几人几骑按辔徐行,待至一处坳地,就见一处飞檐翘角的房屋,外墙虽有斑驳之迹,仍显得有几分肃穆与一股静幽,似是一处庙宇所在。

  “银锤,这是什么地方?”

  问话的是个极年轻的公子,头上束着白玉小冠,着一身绯红色的箭袖袍,腰间挎着箭囊,面容生得十分的俊秀,粉面朱唇,一双黑眸如同点漆,坐在马上,腰背也极是挺直,颇有些芝兰玉树之姿,又含了一丝肆意飞扬的少年气息。

  “二公子,这里是上真观,常去府上的张老道便是在此处的。”随行有生得精瘦的小厮策马驱前回话道。

  “原来是张老道,平白糟蹋了这处静幽的好地儿!”年轻公子闻言笑了起来。

  那名唤银锤小厮惯会察言观色,见得主子这般模样,当即进言道:“二公子,莫不如去观中暂歇一会,喝些茶水再回府不迟?”

  “也好,那老道三天两头的往我家去,一年也不知打了多少秋风,我今日可巧经过他门口,可不得也去拨他几根毛?”年轻公子勾起唇角,面上露出一丝顽劣来。

  “好,小的这就去叫门!”银锤扬起一鞭,一溜烟似地跑到道观之前。

  片刻之后,观门大开,一着青色大卦的老道领着一众小道士急匆匆地赶出门来。

  “无量寿福!不知世子驾临,老道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那老道拱手拜道。

  原来这年轻的公子是城中安平侯府崔家的世子,名唤崔焕的。这张老道颇有些道行,卜卦算命,看风水,做法事,驱邪消灾样样皆是精通,又时常弄些膏药奇方的替人治病,被传得跟个活神仙一般,与安平侯爷也有些交情,又常常去到侯府,与这崔世子自是相熟。

  “老道爷不必多礼!今日在这山中跑了大半日,路过这里口渴了,特向你讨杯茶吃。”崔焕说着话,人自是自马上跳了下来。

  “世子,快请……”张老道喜得在前迎路,众道士及小厮忙得上前簇拥着,一路迎了崔焕入了道观后堂。

  后堂厅内,张老道请崔焕坐了下来,又忙着吩咐小道童去沏了茶水过来。不多时,小道童送了茶水、果子进屋来,又小心捧上一盏茶至崔焕跟前。崔焕果真渴了,一连饮了好几盏下肚。

  张老道坐在一旁,脸上笑眯眯地攀话道:“不知世子今日来此山中所为何事?”

  “甭提了,我前日听人说,在这山中见到了赤狐,我一时兴起,领着这几个进山来,实指望猎一只来,谁成想找了这大半天,连只雉鸡都没遇上!”崔焕抬手捶了下桌子,一脸兴叹之色。

  “哈哈哈,这是哪个促狭鬼口出诳言?老道在这山中住了几十年,从未见过什么赤狐,黄鼠狼倒是见过不少!”张老道听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待我回去,可不得叫人拿了他来,结实捶他一顿,好叫他认清爷爷是谁。”崔焕气恨恨地道。

  张老道听得这话,又忍不住要笑,笑过之后,盯着崔焕又看了两眼,而后伸手捋着胡子,面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老道爷这般看我,可是我面相有什么不妥,是最近有灾还是犯小人不成?”崔焕注意到了张老道的神色,口中却是笑嘻嘻地问道。

  “不不不……”张老道连忙摆起了双手。

  “我观世子印堂发亮,面色红润,眸中若春水状,乃是红鸾星动之相啊!”张老道笑呵呵道。

  红鸾星动?崔焕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后的四个小厮已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一个个耳朵都竖了起来。

  “张道爷此言当真?”银锤一脸好奇地接话问道。

  张老道重重点头,小厮们听得脸上都露了兴奋之色。崔焕这会儿已是反应过来了,当即脸一沉就生了恼。

  “你这老道,不好生打坐修道,却是这般胡言乱语起来?我才喝了热茶,可不得脸红眼热?”崔焕瞥了张老道一眼口中佯怒道。

  “哈哈哈……世子勿怒,老道平日里说话,虽说胡诌诳人的居多,可今日这话定是错不了。”张老道一边拱手道不是,一边又大笑。

  “张老神仙的话一向灵验,今日这话,若是回去说与老祖宗及夫人听了,怕是都要高兴起来。”银锤说得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崔焕听得越发不喜,正待出声喝骂银锤一句,这时就听得耳边传来“噶嘎嘎……”的声音来,那声音响亮高昂,一时将众人的话都打断了。

  “世子恕罪,这是老道养的一群鹅,天色将晚,怕是要觅食了,故而叫唤了起来。”张老道忙解释道。

  “老道好兴致,居然还养上鹅了。在哪儿呢,可否带我前去一观?”崔焕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脚,竟是对张老道养的鹅生了兴趣。

  “就在后院,世子,请……”张老道忙起身带路。

  不多时,一行人进了后院,抬眼看去,果然见得院中空地之上,有几只大白鹅正在引吭高歌,站在最高处的那一只,洁白发亮的羽毛,体格肥大丰满,冠子也红得发亮。它高高地昂着头,左摇右晃几步,神情倨傲,偶尔伸长脖子叫唤一声,显得格外的霸气威武。

  见得自家公子两眼只在那大白鹅身上,银锤心神领会,当即走到崔焕身边指着那大鹅悄声问道:“二公子,你喜欢那只大白鹅?”

  银锤声音虽小,可身侧的张老道已是听清了,心中十分的肉疼,那只大鹅姿态肥美,一向最得他欢心。可眼前情状已容不得他舍不得,只得陪了笑脸道:“难得世子看上了眼,不过区区一只鹅,老道送给世子解闷就是了……”

  “好,老道爷如此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

  张老道话音才落,崔焕已是拱手道了声谢,当即就有两个小厮上了前,一番追逐之后,将那大白鹅给一把抱了起来。

  “多谢老道爷,今日多有叨扰,来日你去府上,定要好生再谢过。”崔焕看着那大白鹅眉开眼笑,临走不忘和张老道道了谢。

  张老道听得这话,一时心里就又高兴了起来,忙唱喏道:“无量寿福,世子说哪里话?老道常常想着要孝敬世子一二,一直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只担心世子嫌弃,今日难得世子有兴致,老道可也算是略尽了心了。”

  崔焕已是上了马,闻言朝张老道拱了下手,然后扬起一鞭,马儿散开四蹄飞奔而去。

  待奔至一段崎岖小路时,几人按下马辔慢下了脚步,那大鹅被一小厮用个布兜绑在了马上,伸长了脖子偶尔叫唤一两声。崔焕时不时转头看它一眼,一时觉得十分有趣。

  “二公子今日新得了一样爱宠,不如给它取个名儿吧。”小厮银锤又开口说话了。

  “嗯,有道理。”崔焕笑着,还真的一脸思忖模样,一边想着,一边还转过头将身后四个小厮都打量了一番。

  “二公子,你该不会也想个取个兵器名吧?”一圆脸的小厮问道。

  “是啊,我们这四个,银锤、金镗、连弩、画戟都有了,这大白鹅,莫不如叫宝剑,或是大刀可成?”另一个魁梧些插话道。

  “宝剑,大刀,二公子岂会用这般俗气的?怎么着也得叫寒光剑,白玉刀,显得好听又文气?”银锤忙打断二人道。

  “去你娘的文气!”崔焕喝了银锤一声。

  银锤吓得立时噤声,面色也变了下,心里更是好一阵懊恼,今日的马屁拍得有失水谁,自家这位主最是不喜舞文弄墨的,自己跟他提“文气”,可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我都想好了,就叫它……”崔焕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四个小厮忙都竖起了耳朵一脸期待之色。

  “就叫‘将军’。”崔焕一锤定了音。

  将军?叫这只大白鹅为“将军”?四个小厮听得一时都傻了去,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个个都哭丧了脸来。想他四人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地服侍着,万万想不到竟是抵不过一只大鹅讨主子欢心。这大鹅既是将军,他们这“银锤、金镗、连弩、画戟”的可不成了将军手里使唤的了?这要传出去,他们这几个的脸往哪搁呀?

  “二公子,这……”银锤踌躇着开了口,想试试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就叫将军,白将军!”崔焕却是不容他开口了,手一挥,策马就往前去了。

  这下好了,白将军,连姓都有了!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还是紧跟了上前。

  ……

  山脚下的官道上,远远驶来了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待前面的马车到了岔道口时,马车突然一顿,紧接着车身摇晃起来,车夫连忙勒住缰绳将马拉住了,又让车停了下来。

  “前面出了何事?”后面的马车也紧跟着也停了,紧接着一道脆软好听的声音自车内响了起来。

  “吴大伯,姑娘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突然停下来了?”车帘被掀开了,一个头梳双髻,眉眼清秀丫鬟模样的,自车内探出头问道。

  “好你个不长眼的老儿,竟将我家的白将军给轧死了!”不待那车夫答话,岔道上已是传来了一阵怒喝之声。

  轧死了人?还是位将军?那丫鬟听得这话,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丫鬟转脸向车内问道,声音里透着丝慌张。

2. 第二章 果真是个美人……

  “姑娘,可要我前去看看?”外面驾车的是个年轻人,人生得精壮,双目炯炯有神,听得前面喝骂之声,下意识就要抬腿下车去,可想了想还是转过脸朝车内问了一声。

  “五哥,你性子急,还是先别过去了。朱樱你先去看看吧,看人伤势如何,可还有得救?”车内的主子姑娘发了话,声音听着还算得镇定。

  “是,姑娘。”名唤朱樱的丫鬟轻轻应了一声,那被唤作五哥的年轻人也点了点头仍旧坐在原处。

  朱樱疾步走到前面那辆马车处,一抬眼,就发现前面岔道口,立着五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五个年轻的男子。四个着青衣家仆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绯红袍子样貌极俊的公子。那绯袍公子坐在马上抱着双臂,眼睛紧紧盯着马车轮底下,面色沉沉的很是不好看。

  朱樱往循着那绯袍公子的眼光看过去,这一看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车轮下根本不是什么将军,而是一只体形肥硕的大白鹅。不过大白鹅趴着一动不动,身下还有一滩血,想是已经死去了。

  “各位大爷,都怪小老儿老眼昏花,没看到这大鹅跑过来,一时慌张竟是轧死了它。待小老儿去请示后面车上的主子,取了钱赔给各位大爷可好?”吴老伯站在马下,一边作着揖赔礼一边说道。

  “赔钱?你这老儿糊涂了吧,我们府上还差你几个钱?再说了,你轧死的可是我家二公子的爱宠白将军,这就不是钱的事!”当中一人纵马上前两步喝道。

  说话的正是安平侯府小厮银锤,适才崔焕得了这大白鹅,又给它取了“白将军”这样威风的名字,一时心里很是惬意,眼见着快到大路了,于是吩咐小厮金镗将大鹅自马上放了下来,让它顺着道走上一会,好欣赏一番大鹅左摇右摆的雄姿。

  可不想那大鹅被缚了一路,这会儿被放开了,一下地就张开双翅迈开脚掌飞奔了起来,崔焕忙命那四个上前追赶,可没想到那大鹅径直冲到了下面的官道上,可巧不巧的,这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那大鹅一头撞在了车轮下,紧接着就被轧着了,下一瞬间便一命呜呼了。

  朱樱看到这里,又见得吴老伯一副愁眉苦脸无计可施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走上了前。

  “这位公子,我家老伯是无心之失才轧死了您的爱宠,求公子宽宥一二,让我们赔些银两,公子叫人再去买一只一样的大鹅来,你看这样成不成?”朱樱双眼看着崔焕尽量柔着声音央求道。她已看出来了,那位穿绯衣的公子若是不发话,那四个随从定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呦呵,哪又冒出来个小丫头片子,还想和我家公子搭话?”银锤发出了讥讽的一声,其余三个也笑了起来。

  “小丫头,我告诉你吧,别仗着几分姿色,就妄想跟我家公子求情。我们府里头那些姑娘、姐姐们,个个都生得和仙子似的,我们公子都懒得瞧一眼,更何况你这样的。”银锤摇头晃脑的,说话越发的不好听了。

  听得这些话,坐在马车外的乔五哥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了,双拳都紧捏了起来,口中沉着声音对着车内道:“姑娘,这些人挺不像话,不过轧死一只鹅而已,赔银子都不行,他们想干嘛?”

  “五哥稍安勿躁,那鹅是人家的爱宠,人家有气也属正常,我下去和他们商量商量好了。”

  乔五哥听得面上微惊,正待出声阻拦,可车帘已被掀开,里面的姑娘已是下车来了。见她头上带了帷帽,他心里才稍微安心了一点,跳至车下伸手虚扶着她下了车。

  “朱樱,你且退下。”那姑娘下车之后,口中喊了一声。

  眼见后面又走过来两人,马上的崔焕将眼睛眯了眯,面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适才他刚得了那大白鹅,正在兴头上,可不想那威风凛凛的大鹅转眼间就葬身车轮下没了命,他这心里着实不舒服,因此由着银锤将那老车夫和那小丫鬟刁难一番,好让他出口气也就罢了。

  可没成想,银锤这番话竟是引来了马车里的主子,对方虽着带着帷貌,可看那芊细袅娜的身形,他知道那不是个闺阁小姐也是个极年轻的妇人。他崔焕一向不耐烦和女子打交道。想想今日还真是背,崔焕心里嘀咕了一声,心中越发烦躁了起来。

  “公子万福。”还未等崔焕开口,那带着帷貌的女子已是上了前,对着崔焕的方向福身行了个礼。她的声音脆软清澈,犹如珠玉相击,令人听来觉得十分的悦耳。

  “呵,又来了一个,这个看身形听声音像是个美的呢!”崔焕身后的金镗朝银锤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道。

  “美有什么用?我们二公子什么人?任是天仙下凡都不会正眼瞧一下,这姑娘啊,一会儿怕是要哭得难看……”银锤轻嗤了一声。

  “唉……”身后的连努与画戟也轻轻叹息一声,眼前这姑娘瞧着一副娇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们倒是生了些怜惜之心。

  “一个个的话这般多,可是皮痒了?”果然,崔焕瞥过一眼,口中冷着声音道。

  四人一听立即脸色一变,忙捂紧了嘴巴再不敢开口了。

  车上下来的那位姑娘走到前面的马车之旁,伸手将帷貌上轻纱撩起一点,然后低头仔细看了看车轮下死去的大白鹅,竟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公子,你这……这白将军已是死了,如今鹅死不能复生,望公子切莫悲伤,还是多保重身体的好。”半晌过后,那姑娘过转脸对着崔焕轻柔着声音道。

  崔焕本是沉着脸心里郁闷,听得这话,拿眼瞥了一眼那姑娘。

  “如今我就是悲伤过度了,你说说该是怎么办?”崔焕开口了,语气里含了些傲慢。

  “公子的爱宠遭此横祸,小女子心里也是万分的抱歉,但小女子想了个主意,依此行来能让公子心里好受一些,不知公子可否容禀?”那女子又轻软着声音开口了。

  她有什么主意?能让自家公子心里好受?听得这话,银锤、金镗等四人都生了好奇来。

  “哦?你倒是说说看。”崔焕的声音慢腾腾的,脸上出现一丝讥讽之色,唇角还微微勾起,像是在笑着。

  见得自家主子这般神情,那四个脸上都出现了一抹同情之色,通常二公子想要整人的时候,脸上总是会这样笑着的。

  那姑娘似是浑然不知眼前之险,她上前一步,仍是轻软着声音:“公子,小女子是这样想的,我拿些银钱出来,劳烦这四位小哥去买些黄钱香烛,再请个道长来,在此做个道场,诵几遍经,好让这位白将军闻经受法,超度它早些转世投胎去。你看如此可好?”

  什么?要买黄钱香烛,还要请道长来做法事?四个小厮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觉得十分的匪夷所思,自家这二公子自小就是个贪玩的,平日里花样百出,什么耍枪舞剑,斗鸡走马,放鹰打猎,什么没玩过?可这要为一只鹅请道长做法事,这事儿还真是没干过。不过,依着他们四个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他听得这事,定是会生出兴趣的,指不定还会想着要大肆操办一场。

  “哦,你这提议我听着,倒是有些兴致……”果然,崔焕听得竟是笑了起来,还自马上跳了下来,朝那姑娘的方向走了几步。

  那四个也忙下了马,又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了些惊恐之色。心里都道,这位声音好听的姑娘家,怎么就跟自家公子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这一番话还真的说到他心里去了。只是,他们这四个可就要遭殃了,若是真依了这姑娘的话,他们这四个前后张罗就要跑断腿不算,说不定还要逼得他们为这大白鹅披麻戴孝。

  “嗯,既是要办,便办大些,道士要请,和尚也要请,黄钱香烛自是要的,还要些鲜果供品,对了,再摆上几桌宴席,请了人来吃席,才是最妥当不过了。”崔焕欢快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还掰着指头,似乎是在思索着还漏了些什么。

  “对上,还须得有一副上好的棺木,还要寻块风水佳的墓地,这样一样样地算来,你赔我五百两银子也不为多吧?”崔焕说到这里,一副眉飞色舞之状。

  四个小厮听得都摇了摇头,心里都道,这位姑娘家,一会定是要气得哭将起来,一只鹅要人赔五百两银子,也只有他家二公子敢开这样的口。

  可那姑娘听了崔焕这番话,倒是没生出什么慌乱之状来,她低头又福了一礼,然后才缓声道:“公子见谅,小女子出门在外没带多少银两。如今只有二十两银子,买些香烛,请个道长足够了,公子说的那些大操大办,就劳烦您自己贴补上了。”

  姑娘一番话说得不亢不卑,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示意身后的丫鬟将银子呈上。崔焕似是没料她会是这种态度,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愣了下神。

  正当崔焕回过神想再开口时,意外发生了,那姑娘回转身之时,一阵风吹过,她头上的帷帽就飘了起来,那帷帽极是轻盈,想是适才她下车着急,没系上带子,因此被风吹起科一下子就卷了出去,她的一张脸自然居然毫不遮掩地就露了出来。

  “果真是个美人……”

  小厮画戟低低赞了一声,其余三个也都点头称是。眼前是个头梳百花髻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双瞳犹含盈盈春水,说不出的明澈灵动。这副面孔配上她那楚楚芊腰,看上来虽有些怯弱,却自有一段娇美风流之态。

  “只是可惜了,二公子眼内自来认不得美人,这五百两银子,定还是要的……”

  银锤嘀咕了一声,其余三人听了,都摇着头,脸上都露了惋惜之状,然后一齐都将眼光投到了崔焕身上,这一看却是都吓了一跳,自家二公子还站在原地,可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只在那姑娘脸上一动不动,神情也是呆呆的,就跟入了定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这姑娘虽生得好看,可看起来是个清新可人的小姑娘,不是什么勾魂摄魄的尤物。更何况自家这位二公子一向不爱在脂粉堆里混,更是不喜他们见了貌美的女子就露了轻浮之样来,因此适才见了这姑娘,他们心里都赞叹,可面上仍是镇定的,可万万想不到,自家这一向视美色如无物的二公子,见了这小姑娘,竟是破天荒露了这般呆像,这可是叫他们大为不解了。

  “姑娘,快戴上。”对面的那小丫鬟已是发觉了崔焕的异样,慌忙捡了地上的帷帽过来,用帕子掸了上面的灰,欲要替那姑娘重新戴上。

  那姑娘却是摇了摇头,想来是见得已是被人瞧见了脸,索性就大大方方不再遮掩了。

  “朱樱,将银子给他们。”那姑娘又吩咐了一声。

  朱樱点点头,转身又往马车走了过来,想是去取银子了。

  那姑娘抬起头来,发现崔焕仍是直愣愣地看着她,一时脸上也忍不住生了些恼意。身后的乔五哥也生了警觉,大步走过来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二公子,二公子……”银锤眼见着自家二公子失了态,不由走近了悄声喊了起来。

  一连喊了好几声,崔焕都置若惘闻,银锤一时急了,只好伸手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样崔焕才被惊醒了。他回过神来之后,紧接着却又做了一桩令人吃惊的事,他疾步走上前两步,越过乔五哥冲着那姑娘就开口了。

  “你……你这眉上的痣,是天生就有的吗?”

  眉上的痣?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身后四个小厮顿时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姑娘也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面上有些羞恼,双颊也泛起了一点晕红来。

3. 第三章 表现得这般猴急,可不得唐突了……

  众人听得崔焕这话都抬眼看过去,果然见那姑娘一双眉生为尤为好看,一眼看去,犹如黛色远山,淡淡一抹,仔细再看,就发现她右眉中间,竟是有一粒红痣,隐在眉毛中间,只露出一丁点来。恰是这颗红痣,给她娇怯柔美的脸庞上,又添上了一丝妩媚之色。

  “公子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这痣自然是我们姑娘自娘胎里带来的。”乔五哥冷笑一声,一边又站出来一点,逼得崔焕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那……”

  崔焕还准备接着问句什么,可这时那回去马车上取银子的朱樱已是回转来了,手里捧着只钱袋递到了崔焕跟前。

  “公子,这是赔给您的二十两银子。”

  朱樱这一开口就打断了崔焕的思路,他看了一眼钱袋,却没有伸手接过。这边主仆三人一时面色都凝重了起来,心中都猜测着今日之事好似不能善了了。

  “不过一只鹅而已,要赔什么银子?”没想到崔焕竟是突然变了一副脸,他笑着摆了摆手,声音也变得温软了些。

  不要赔了?几个一时愣住了神,那姑娘面上也生了好奇,抬眼将崔焕打量了一番。

  “你们几个,去将那大鹅捡起来,赏你们回去炖上一锅鹅汤!”崔焕回转身,朝着四小厮喊了一声。

  捡起来,炖鹅汤?四人一时也惊愕住了,自打那姑娘的帷帽落了地,自家二公子就变了一副模样,刚才还要大做法事的“白将军”,转眼间就变成了要让他们炖汤的“大鹅”了?

  “难道说,这就是张道爷所说的红鸾星动?”银锤喃喃低语了一声,其余三人听得先是愣了下,紧接着想想也觉得颇有道理,忙都点点头,脸上也是一阵恍然大悟之状。

  “公子,你不要我们赔了吗?”朱樱声音怯怯地问。

  “不赔了不赔了!适才我是跟你家姑娘说笑呢。”崔焕又摆了摆手,口中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是飘向了乔五哥的身后,一直要往那姑娘脸上看去。

  “如此,就多谢好心的公子了!”朱樱忙对着崔焕福身一礼,然后转过身,扶了自家姑娘就要往马车走去。

  “等一下。”见得人要走,崔焕脸上露了一丝焦急来,连忙出声喊了一声。

  “不知公子还有什么事?”那姑娘顿住了脚,可是并没有转过身,只在口中问道。

  崔焕听得这话,上前两步,正想开口再问句什么,可眼一抬,见得四周这一堆人,尤其自家那四个跟班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脸上写的都是好奇,他顿时面上一窘,可到嘴边的话却是收不住了。

  “姑娘,你……家住哪儿?”

  听得崔焕竟是问出了这么冒失的一句,不仅这边的主仆三人变了脸,那边的四个小厮也都唬了一跳。这四个都心想,自家二公子适才那般直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又追问她眉上的红痣,这已是令人惊愕不已的事了,这会儿倒好,还要问人家住哪儿,这可不是过份了些?就算是红鸾星动挡不住,可表现得这般猴急,可不得唐突了佳人?

  “姑娘,这人好生孟浪,我们还是快走吧……”果然,那嬷嬷低低一声,催着自家姑娘快些走。

  姑娘点点头,也不答崔焕的话,只低头快着步子往马车旁走去。

  “姑娘请等一等……”崔焕却是不死心,仍是扬着嗓子喊了一声。

  那姑娘已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紧接着,车帘一放,就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形,崔焕一时急了,正打算上前两步也跟上前去。银锤一看这情形也急了,忙大步走到了崔焕身边。

  “二公子,你这样问她必是不肯说的,一会儿,我们悄悄跟上前去,看她在城中哪里落脚就是了……”银锤轻着声音提醒道。

  可银锤话音才落,就发现那车帘竟是又掀了起来,那姑娘自里面探出头,朝崔焕轻轻一笑,然后启唇道:“城南琵琶巷子,巷口进去第一家就是。”

  姑娘声若珠玉,说完见得崔焕仍是一副呆模样,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这才放下了车帘。

  片刻之后,随着两声鞭响,两辆马车同时驶动了起来,不一儿功夫便消失在远处的官道上。

  ……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远远都见着东都城门了,乔五哥才将车速慢了下来。车内的丫鬟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面上才露了丝轻松之色。

  “老天保佑,可算是脱了险了!”朱樱看着车内的姑娘笑着道。

  “嗯……”姑娘也轻轻一笑。

  “想不到这中都城,堂堂天子脚下,也有这般孟浪轻浮的公子哥儿,可真是吓死人了……”朱樱说得一脸的余悸。

  “对了姑娘,你刚才说的城南琵琶巷子,是个什么地方?巷口进去第一家又是谁家?”朱樱又一脸好奇地问了起来。

  “这还不明白?那定是姑娘随口诌出来的地方,好叫那些人胡乱找一通的。”车外乔五哥笑了起来。

  “不,是真是有这个地方。”姑娘却是摇了摇头。

  咦?朱樱与乔五哥都惊奇了起来。

  “城南琵琶巷子,是菜市集,进巷口第一家,是家专门杀猪卖肉的摊子。”那姑娘轻笑一声。

  杀猪的屠夫家?两人听得这话,一时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想想刚才那一身尊贵模样的公子哥儿,带着那四个耀武扬威的侍从,若是跑到杀猪摊子前,打听什么眉上有痣的小美人,定是要被人笑话死的吧。

  “姑娘还真是好急智,只是姑娘怎么知道这菜市集,还知道杀猪摊子所在?”朱樱又问了起来。

  “小时候有次跟着三叔家的哥哥出去玩,经过那集市看到的,就不知道这七八年过去了,那杀猪的摊子可还在?”姑娘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脸上也浮现一抹回忆之色来。

  原来这姑娘姓乔,名唤晓棠。从前也是这中都人士,打小在这中都城里长大,至七、八岁时才离开。乔父曾在朝中为官,八年前被调了外任到了秀州,一家老小也都跟着一道赴任。

  乔晓棠此次上京,乃是投奔其叔婶的。乔家三叔现在国子监任博士,夫妇二人膝下只有一子,近一两年来,乔三叔多次写信想让乔晓棠进京来。眼见着春暖花开,气候适宜,于是乔父终于同意了乔晓棠入京,又让家中老管家的儿子,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的乔五一路护送。

  这一路上走了五六天,眼见着离城中不过二十里地,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乔三叔家,只是想不到就这会儿功夫还是出了事,前面载行李的马车轧死了一只大白鹅,又引出崔焕那般孟浪之人,还真是叫人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是这城中哪家的公子哥儿,生得倒是副好模样,只是可惜了,看他言行像是个纨绔子弟……”乔晓棠靠在车内榻眯上了眼睛,脑海里却是不时浮现刚才那年轻公子的模样。仔细再回想下,她心里又隐隐地觉得,刚才那公子看她的眼神,不太像是单纯地轻佻调戏,倒像是对她眉上的痣生了特别的兴趣,好像还有什么话要问她一样。

  “难不成他有个久时不见的故人,与我一样,这眉上生得一颗红痣?”乔晓棠暗自思忖着,想想又觉得适才的事有些好笑,不由得弯起唇角轻笑了下。

4. 第 4 章 你若见了他,切记避着点。……

  进了城,再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就到了乔家三叔家所住的梧桐巷子,才到了巷子口,就见得有个小厮模样的站在巷口张望着,见得有马车行来,那小厮就上前打听了起来。

  “你们可是自秀州来的?”小厮扬着嗓子问。

  “正是秀州送姑娘上京的,劳烦管事的去通报三老爷和三夫人一声。”乔五哥慢下车速答话道。

  “原来真是姑娘到了,快随我走就是了!老爷和夫人接到姑娘要来的信,喜得跟什么一样,算着日子估摸着这两天能到,天天叫我在巷口候着。”那小厮说得欢天喜地。

  不多时,马车在巷内一朱漆大门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她双脚才落地,就见得门前台阶已是走来几道身影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个中年的妇人,面容生得白净,眉眼含笑一脸可亲之状。

  “三婶……”乔晓棠激动着声音唤了一声,忙又趋前一步行了礼。

  “晓棠,你可算是到了!”乔三婶快步几步上前了,一把扶了乔晓棠起了身,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脸上的笑意就越发多了。

  “小的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大了越发好看了!”乔三婶欢喜着声音道。

  “见过三夫人。”朱樱与乔五哥忙也上前见了礼。

  乔三婶忙叫他俩起了身,然后松开乔晓棠,转过身,一把拽出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来。

  “你猜猜这是谁?”乔三婶指着那年轻人问乔晓棠道。

  乔晓棠一抬眼,就见得眼前站着的人,高高的个头,穿件细布襕衫,五官生得清朗,他朝乔晓棠笑着,神色稍稍有些拘谨。

  “是……九思哥哥吗?”乔晓棠看着那年轻人,面上有些迟疑,说完又看了看他,竭力想从他脸上寻找从前的模样。

  “晓棠眼力不错,可不就是你打小就喜欢粘着的九思哥哥?”乔三婶笑了起来。

  果真是堂哥乔九思,乔晓棠也笑了起来,笑完又露出一丝惊讶来,印象中,乔九思是个顽皮淘气的,怎么这八年功夫过去,他看起来这般斯文内敛了?

  “不用怀疑,他就是你九思哥哥,打小儿淘气,也不知怎么的,四五年前突然就开了窍了,将从前那些淘气就改了,一门心思读书,这性格也变了,不大爱说话了,你瞧,见着妹妹也没了话……”乔三婶看着儿子絮叨了起来。

  “九思哥哥!”乔晓棠脆着声音喊了一声,脸上笑意灿然。

  这一声“九思哥哥”终于唤起了乔九思的记忆,他搓了搓手,也呵呵笑了起来。

  “晓棠这变化太大了,我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吗?”乔九思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将乔晓棠打量一番,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娇俏柔美的姑娘,就是当年那个成天追着他一块玩的顽皮小女孩儿。

  乔晓棠听得也笑,然后又想起一件事来,忙转向乔三婶问道:“三婶,三叔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不过已着小子去报了,你三叔今日定是会早些到家的。”乔三婶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的挽了乔晓棠的手,带着她进了乔府的大门。

  乔晓棠进门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前来传话,说是老爷回家来了。乔晓棠忙赶至厅堂拜见。乔三叔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一副儒雅板正的模样。见了这久未见面的侄女儿出落得跟朵花儿一样,又是个端庄知礼的,乔三叔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了笑意来。

  “晓棠,你好不容易才来了一趟,可别想家,安心住着,只当这里是自己家,有什么事,缺些什么,也只管和你婶子说。”乔三叔看着她温和着声音道。

  “嗯……”乔晓棠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她只觉鼻子酸酸的,眼眶一时也湿了一点来。五年前,她母亲不幸病逝,父亲悲伤了两年,还是于三年前继了弦,娶了一名年轻的女子进了门。这几年,继母周氏接连生下了一子一女,父亲自是欢天喜地,虽说对她这个长女还是关爱的,不过在乔晓棠心里,总是有些芥蒂。这会儿听得三叔这般叮嘱她,她心里竟一时酸涩了起来。

  “唉,要是大嫂子还在世就好了……”一旁乔三婶注意到了乔晓棠的神色,口中低语一声,面上也露了些惋惜唏嘘之色。

  “母亲,妹妹坐了一路的车,腹中定是饥饿了,快些叫开饭才是!”见得屋内气氛一时变了,乔九思忙开口岔开话题道。

  “瞧我糊涂的,连吃饭这样的大事都给忘了,你们稍等,我这去叫开饭!”乔三婶一时意会过来,忙笑着出门张罗去了,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乔晓棠笑了起来,再不想从前伤心之事,只在下首坐了,与乔三叔及乔九思说些秀州的风土人情来。

  ……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这些日子以来,乔三叔夫妇对乔晓棠关爱有加,乔九思也拿她当亲妹妹一样地看。她住在了后院名唤印月小居的二层小楼内,平日里读些书写字习画,或是跟着乔三婶学着做些女红,这日子过得倒是清静惬意得很。

  这一日刚用过了晚膳,乔三婶却是嘱咐乔晓棠明日要和她出一趟门。

  “明天什么日子,你要带晓棠去哪里?”乔三叔问了一声。

  “老爷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二十五,安平侯府崔老太君的生辰,可不得带晓棠去拜见一回老太君?”乔三婶笑着道。

  乔三叔听得点头,原来这安平侯府的崔老太君闵氏,和乔晓棠祖母是一对同胞姐妹。闵家祖上也曾风光过,闵氏姐妹的父亲,还曾在朝中任过殿阁大学士,与当年的安平老侯爷交情颇好,因此将自己才貌双全的次女嫁与其长子为妻,也就是如今崔家老太君。论起来,乔晓棠要唤崔老太君为姨祖母。

  乔家祖母早已经过世,可这位崔老太君虽已是古稀之年,听说身体仍是硬朗得很。乔晓棠既是来了京城,自是要去拜望一回。

  “晓棠,那侯府不像咱们家,规矩大礼数也多,你去了要处处小心留意。还有……”乔三叔说到这里顿了下。

  乔三叔迟疑了下,抬眼看着眼前侄女儿一副娇弱单纯的模样,还是开了口。

  “那侯府的二公子,生得一副好模样,却是个膏梁轻薄之徒,你若见了他,切记避着点。”

  乔三叔说得一脸凝重之色,乔晓棠连忙重重点头应下。乔三叔是国子监博士,一向正直俭朴,最是不喜勋贵子弟的奢靡纨绔之气。只是,不用他叮嘱,乔晓棠心中也知晓,自要远离这样的人。

  “老爷,你别危言耸听将晓棠吓着了。那崔家二公子虽是个顽劣的,不过听说只在打小只在外面闹腾,从不在内宅女孩堆里混,晓棠此去定不会遇上他的。”乔三婶走过来嗔怪着道。

  乔三叔听了点点头,可面上还有隐有担忧的模样,乔晓棠见状忙起身道:“三叔放心,我去了那里,定会处处小心,一步都不会离了三婶。”

  乔三叔这才放心下来,乔三婶则笑了笑,然后示意乔晓棠和她一道回房去。

  乔三婶带着香晓棠回了房,却是吩咐丫鬟们开了箱子,取出来几样首饰与一套衣裳出来,又递到了乔晓棠跟前。乔晓棠抬眼一看,就发现一只匣子里,放着一对梅花垂珠耳坠,一支缠丝镶珠金簪,还有几朵精巧别致的珠花。匣子下面,是一套水红素面的轻纱衣。

  “三婶,这?”乔晓棠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几样首饰是我这两年新打的,还算看得过去。我娘曾在宫中做过女官,这套衣裳的布料还是宫中老太妃赏给她的,她又给我做了这件衣裳,做好后我一直也没舍得穿,如今再穿,这颜色怕是不太合适了。你如今正当好时候,就一并都送你了。”乔三婶笑着道。

  “三婶,我……”乔晓棠一时说不出话,她心里明白,明日要去侯府赴宴,三婶是见她平日里穿得素净,也没几样像样的首饰,因此特意寻了这些出来给她的。

  “傻姑娘,别这样,咱们家自不能和那钟鸣鼎食之家相比,不过穿得得体些,尽到礼数罢了。再说了,明日是老太君的寿宴,打扮些喜气些,老太君见了也高兴。”乔三婶忙宽慰着道。

  “嗯,晓棠明白,多谢三婶了。”乔晓棠点点头致了谢,身后朱樱欣然上前将首饰和衣裳都接了。

  次日上午,才吃过了早膳,乔晓棠与乔三婶坐了同乘一辆马车往安平侯府去。一路之上,乔三婶又与乔晓棠说了些安平侯府诸事。

  安平候府的祖上是原是武将出身,先祖曾跟着本朝太/祖皇帝打过仗,先是封了威远大将军,天下太平后又封了安平侯。这安平侯爷的孙女又入宫做了皇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祖母,已过世的仁孝圣皇太后。

  如今的崔府老祖宗是闵家的二小姐,嫁于崔家之后,生下两子一女。老安平侯爷十年前已去世,如今安平侯爷为长房长子,娶得长兴侯的长女为妻。膝下有两子一女。次子崔二老爷在吏部当差,娶了宁远伯郑家的女儿,生得一子两女。崔老太太还有一女远嫁平州去了,听说也是个显贵人家。

  安平侯爷原先在朝中任要职,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便称病辞了官职。近些年来,更是常以隐士自居,也不大理会府中诸事。因此如今侯府对外之事大多由其弟崔二老爷出面料理,而侯爷夫人又是个身体孱弱的,一年有大半时间抱病卧床,这内宅管事之事,便也落在二房郑氏的头上。

  一路说着话,不多时侯府也到了。马车才到门口,就有那衣着光鲜侯府家仆赶上前来,领着乔三婶及乔晓棠进了门由步入后院,待到了一处名为“怡福堂”的所在,众人停下了脚步,门口处已有丫鬟迎了过来,迎着几人往门内去了。

  “老祖宗,乔夫人来了!”一绿衣丫鬟脆着嗓音通报了一声。

  屋内好些人,有坐着有站着,多是有些端庄精致的妇人,一片衣香鬓影之状。当中上首的一张榻上,坐个着老太太,虽是上了年纪,可是气色红润,眼神清亮,周身气质也极是优雅。这老太太的模样让乔晓棠一见就生了亲切之感,恍如一时间又见到了已是逝去多年的祖母。

  “老祖宗万福!”乔三婶忙上前行礼道。

  “原来是乔家的表婶来了,快,快去扶了起来。”崔老太太笑呵呵地,眼光落在乔晓棠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正待开口问时,便见得眼前那娇怯怯的人儿已是拜了下来。

  “拜见姨祖母。”乔晓棠脆软着声音,纳头拜倒在地。

  “呀,这是谁家的姑娘?生得娇弱弱怪可怜见的,快扶起来说话。”崔老太太抬着手,脸上的惊讶里含着一丝慈爱之息。

5. 第 5 章 他就是那大鹅的主人

  “老太太,她既唤您姨祖母了,那可不是乔家表爷的闺女吗?”崔老太太身边一个穿一身玫瑰金妆花褙子,面容姣好的中年妇人笑着提醒道。

  崔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恍然大悟,见得小丫鬟扶了乔晓棠起身,她忙招手让近前来。乔晓棠依言上了前,崔老太太一把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侧,然后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面上的欢喜之色毫不掩饰。

  “怪道这孩子我一眼瞧着就觉得亲,原来是我那老姐姐的孙女。”崔老太太笑着道。

  “可不是吗?我等瞧着这姑娘也是眼前一亮的感觉,原来是老祖宗的侄孙女,还真是既标致又灵气的好姑娘。”座中有一脸贵气的妇人笑着道。

  崔老太太听了这话,越发看得乔晓棠合眼缘,于是又细细问了起来,问她名字,又问年纪属相,父母及家中姊妹状况,待听说乔晓棠已是没了母亲,崔老太太的面上就越发露了疼惜之色。

  “老太太,您老可别光顾着和乔姑娘说话,外面还有好些夫人太太等着进来给您拜寿呢。”适才着玫瑰金妆花褙子中年妇人又近前道。

  “好好……”崔老太太笑呵呵地应了下来,指着那妇人对乔晓棠道:“这一位,是府里的二婶子,你还有一位大婶子,身子一向弱,前几日累了些今日就病到了,不然也叫你见一见的。还有她们这些人,都是同族里的妯娌,还有一些是亲戚家的的姑母姨妈的……”

  乔晓棠一听这话,这才明白,原刚才说话的那位就是侯府二房的夫人郑氏,也是如今侯府内宅的管家人,怪不得瞧得一脸玲珑的模样。

  “见过二婶。”乔晓棠忙对着郑氏福了一礼,郑氏扶起她之后,她又对着屋内众人行了礼,众人忙起笑着让她免礼起身。

  “乔姑娘小小年纪这般知礼,不似我们家的那几个,成天就知道浑玩。”郑氏看着乔晓棠又笑着道。

  “你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她们姊妹这会子估计正玩在兴头上。”崔老太太也笑了起来。一边又转头对着身后一个面容清丽的丫鬟又道:“流苏,你带乔家姑娘去花园子里和姑娘们见一见,就说我说的,叫她们好生陪着玩,可不许有一丁点怠慢了。”

  “老祖宗放心,流苏定会伺候好乔姑娘。”那丫鬟笑盈盈地道。乔晓棠听得这话,想起来之前说过一步也不离乔三婶的话,一时间犯了难,忙朝乔三婶坐着的方向看了一眼。乔三婶朝她轻笑了下,分明是让她放心去的意思。乔晓棠只好点点头,和崔老太太又行了礼,才带着朱樱跟着流苏往外去了。

  流苏带着两人在后院穿行了好一阵子,这才到进入了一个大园子。园内佳木葱茏,各样奇花异草点缀其中,花木深处,又隐有小溪曲桥,轩榭亭台,真正是似置身于画中,叫人看得心咄咄称奇。

  待走近一水榭附近,便听得一阵莺莺燕燕之声。乔晓棠顿了脚步抬眼看去。就见得不远处,有十个来年轻女孩儿,个个身着鲜亮装扮精致,正凑在一处玩耍,有荡着秋千的,有放风筝的,也有玩叶子戏、对弈的,还有三三两两在一处说笑的。

  “乔姑娘,这里面有我们府里三位姑娘,有几个亲戚家的小姐,还有族里的几个姐妹,我带你过去见一见。”流苏轻笑着道。

  “好,有劳流苏姐姐了。”乔晓棠点了点头。

  可不待流苏上前,已有眼尖的看见了这边的乔晓棠几人,口中问了起来。

  “流苏姐姐,你带来的这位姐姐是谁家的?”其中一个子娇小,生得一双杏眼的小姑娘扬着嗓子问道。

  “三小姐,这位是乔小姐,是乔家老姨太太的孙女,也是国子监乔博士的侄女儿。老祖宗说了,让带过来给姑娘们认一认,又让姑娘们好生陪着乔姑娘一块玩。”流苏也笑着回道。

  众人听得这话,都停了游戏,一道走过来将乔晓棠团团围住了。

  “老祖宗让带到园子来的,那必是老祖宗喜欢的人,乔姐姐生得这般好看,不止老祖宗喜欢,我瞧着也觉得亲切。”刚才那杏眼的小姑娘将乔晓棠上下打量一番又道。

  “三小姐过奖了。”乔晓棠笑了起来,来之前,三婶和她说过,崔家长房,也是如今的安平侯爷夫妇,膝下两子一女,眼前这一位,就是侯爷的幼女,府中排行第三的小姐,名唤崔绮的了。

  “乔姑娘,你身上这身衣裳,看着倒挺合身的,只是颜色有些落了俗,这样式,也像是几年前了。”此时,站在崔绮身侧一点的另一名女子开口说话了。

  乔晓棠循声看去,就见得说话的女子和她年岁相仿,身材高挑,两弯柳叶眉,一双细长丹凤眼,身上是件绣牡丹红色亮缎春衫,面上虽是笑着,不过神情看起来有一丝倨傲的感觉。

  乔晓棠听得这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轻轻笑了下,心里却在想,这位也不知是这崔府的小姐还是哪位贵戚家的千金。

  “乔姑娘,这位是府里的大小姐。”流苏轻着声音道。

  大小姐?乔晓棠这才反应过来,听二婶来时说过,这位虽称大小姐,却不是崔家侯爷的女儿,她是崔家二房的长女,也就是适才见到的郑氏的女儿,名唤崔绫的,只是这位的性子好像倒不似那位长房三小姐那么温柔可亲。

  “噢,乔姑娘你别见怪,我是瞧你生得这好模样,穿了这么一件衣裳有些可惜了……”那崔绫见得乔晓棠半天不说话只轻笑,竟是又主动致歉起来了,只是话头仍在她的衣裳上,叫周围一众女子的眼光都吸引在她的身上,眸光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变了,有同情也有看热闹的,还有隐着一丝轻视的。

  乔晓棠迟疑了下,正待开口之时,就见得水榭之内又走出了两道身影,是刚才正在对弈的两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丢了手中的棋子也走了过来。

  “大妹妹此言差矣,乔姑娘这身衣裳的面料,名唤云烟霞影衫,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我只见过宫中贵妃娘娘穿过一次,还有啊,这对襟窄袖的样式,虽说是前几年时行过的,可最近宫中又开始见到了,我前次进宫的时候,看到永福公主还做了一件这样的褙子穿着呢。”走在前面的女子看着乔晓棠温软着声音道。

  这位又是谁?怎么一眼就认出她身上的衣料,还这般为她说话解围,乔晓棠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时惊愕住了,说话的女子生得削肩细腰,面若凝脂,美目顾盼生彩,又兼桃腮含笑,气若幽兰,越发让人觉得她温柔可亲,真正美丽不可方物。

  “乔姑娘,这是我们府上的表小姐,长兴侯府里的,也就宫中贵妃娘娘的小妹妹。”见得乔晓棠愣神,流苏忙又引见道。

  长兴侯府?那可是安平侯夫人的娘家,这么说来,这位表小姐,也就是侯爷夫人的内侄女了。这安平侯府本就是皇亲,侯爷夫人的娘家长兴侯徐家,又是宫中贵妃的娘家,果然这些勋贵之家都是脉息相连的。

  只是这位徐家表小姐,模样不仅生得美貌,气质过人,还有一副善解人意的热心肠,实在是难能可贵。乔晓棠想到此处,面上含着笑意,对着徐家表小姐福了一礼。

  徐家表小姐忙抬手扶起了她,又软声问她的姓名年岁,问过之后点点头,说了自己闺名叫做柔则,又说自己比乔晓棠大上一岁,又称了一声“妹妹”,说完抬眼将乔晓棠仔细看看,眼光落到她眉上的那颗红痣时,面上出现一抹惊羡之色。

  “妹妹这颗痣生得极好,我看相书上说了,这痣叫做‘眉里藏珠’,又叫‘喜鹊登枝’,最是个大富贵的吉兆。”徐柔则笑盈盈地道

  “徐姐姐说笑了,就一颗痣,哪里有这些说法儿?”乔晓棠笑了起来。

  见得徐柔则与乔晓棠这般亲切,崔绫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她转身走至一边,与同伴说起了话,一副不怎么想搭理她们的模样。

  徐柔则也不在意,只邀请乔晓棠去水榭内坐了了下,一旁三小姐崔绮也过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与乔晓棠攀说些话儿。

  “乔家妹妹,我还要姑母那里看一眼,就先过去了,妹妹在这里多玩一会。”片刻之后,徐柔则起身道。

  “徐姐姐等等我,我也去看看母亲。”崔绮也起了身,乔晓棠笑了笑,然后也跟着徐柔则一道走了。乔晓棠忙冲她们笑笑,然后又起身目送着两人带着丫鬟离开了。她再回过头时,就发现那崔绫居然也带着众人走远了,一时间周围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朱樱和流苏陪在她身边。

  “乔姑娘,你别见怪,这,这……”见得眼前情形,流苏面上露了些尴尬之色,正试图解释什么。

  “流苏姐姐,这园子里风景我看过了,姐妹们也见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乔晓棠丝毫不在意,只朝流苏笑笑道。

  流苏听得面色一松,忙答应一声,于是在前带路领着乔晓棠与朱樱往回走。才走了不一会儿,远远就见得一个小丫头飞奔着脚步跑了过来,至跟前时就发现她跑得一头一脸的汗。

  “流苏姐姐,你快点儿,老太太寻你呢,说是有一样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有你知道放哪儿了,这会儿等急着用。”小丫头气喘吁吁地道。

  “什么东西这般急?可我这正陪着乔姑娘往回去呢。”流苏有些意外地道。

  “我也不知道啊,老太太急得很,这么着,我陪着乔姑娘慢慢往回走,姐姐你一气儿先跑回去。”小丫头出主意道。

  流苏听得这话有道理,回头看了乔晓棠一眼,乔晓棠已是点头示意她快些去了,流苏匆匆一礼后,然后飞起脚步往正房方向去了,很快就拐过一角看不见身影了。

  “乔姑娘,请随我来。”小丫头客气着声音在前面领起了路。

  跟着小丫头七拐八绕的,走了好一会儿之后,就发现眼前之景与来时不太一样,于是乔晓棠就问了起来,那小丫头就答说这是抄近道。乔晓棠这才放下心来,又行了好一段路,那小丫头便捂着肚子说有些内急,说要去出恭,请乔晓棠稍待片刻。乔晓棠只好叫她快去快回。那小丫头便快步拐进了路边花木丛中的小路,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可没想到这,那小丫头竟是一去不复返了。又等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可也没见那丫头回来,朱樱等不及了,跑过去顺着那小路找了一圈,可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朱樱一脸焦急地问。

  “不急,我们往前走一截,遇上人了再问一问,自己走回去好了。”乔晓棠已是觉得今日这事透着些诡异,不过还是平静着声音安慰朱樱道。

  朱樱点点头,两人循着园中的石板路又往前行了一小段路,待走到了一处垂花门时,听得有脚步声,乔晓棠心中一喜,正待让朱樱上前问路,却不想这时就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

  “二公子,今日怎么没见陈家老三过来府上?”一人问道。

  “他怎么敢来?他找了他都有半个月了,你们谁若是看见了,也必要派人告知我一声,我不打他个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崔了!”另一个声音有些气恼地道。

  乔晓棠听得男子有说话声,已是吓了一跳,又听得什么二公子,更是心中吃了惊。这二公子不会就是崔府里的二公子吧,如果是,可不就三叔口中说的膏梁轻薄之徒了?三叔可是再三叮嘱自己要避着他的,可是没想到,自己跟着那小丫头一通乱走,说是抄什么近道,竟是抄到这崔二公子的门口来了。

  而且听着这二公子声音好似又有些熟悉,好似是哪里听过一样。乔晓棠起想越是心惊,可此时已容不及多想,只连忙伸手拽了朱樱一把,然后转身就走,只想赶紧躲到哪里好避开这些人去。

  “喂,哪里来的小丫头,没见着二公子及贵客在这吗?乱跑什么?”已是来不及了,一句喝止声众身后响了起来。

  乔晓棠听得不敢再跑,只好顿住了脚步,将头低了,又慢慢转过身来,正打算屈膝行一礼。

  “崔二,你这府上还真是有意思,这般娇弱弱的姑娘家,你们也好这般吼她们?”一道带些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咳,林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不喜外人来这熹园,像这样乱跑来的还是头一回,因此小人叫住她们,惊到了林公子实在是小人的不是,请恕罪。”刚才喝骂的人赔起礼来了。

  听得这话,乔晓棠听得越发心惊,更要命的是,这赔罪之人说话的声音,好像也在哪里听过。乔晓棠一想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了,她匆匆一礼,然后退后两步,正待缩到路边树荫下去,可不想这一后退,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身子往后倾了下,她心中一惊,慌忙稳了身形,可这一下,却是叫人瞧见了她的脸。

  “是个美人!”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叹声。

  乔晓棠听得脸色一变,慌忙又后退几步,可明显感觉到众人的眼光都朝她身上聚集过来了。她心中一时慌了神,朱樱更是慌了,只好一闪身站到了她的身前,为她挡住了众人探究的眼光。

  “二公子,这……这不是?”这边的乔晓棠正惶恐得不知所措,那边的小厮银锤手指着乔晓棠与朱樱,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刚才就是他出声喝骂住两人的。

  崔焕也抬眼看了看树下,见得那一主一仆紧张无措的模样,他的脸上先是浮现一抹惊喜之色,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大妹妹,你怎么在这?莫不是老祖宗寻我有事?”崔焕出声打断了银锤的话。他的声音清澈飞扬,还透着一股亲昵劲儿。

  乔晓棠听得愣了下,刚才匆匆一瞥间,她已是看清了,那喝骂她与朱樱的人,正是城外那说话不好听的小厮,而那被称为“二公子”的,就是那日见到的绯衣公子,也就是那只大鹅的主人。一时之间,她也顾不得想他为什么要叫她“大妹妹”,但此时此刻,这声“大妹妹”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确是给她解了围。乔晓棠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顺着他的话接口道:“二……二哥,正是老太太要寻你,让我来喊你一声的。”

  崔焕看着眼前的人虽是露了惊慌,却是瞬间意会了他的用意,还顺杆子叫了他声“二哥”,他面上的笑意就越发多了。

  “诸位,你们请先去前院看戏,我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会就过来。”崔焕转身对着身后众人拱手道。

6. 第 6 章 你是乔家人?

  “你快去吧,别叫你妹妹久等了……”站在他身侧的一名年轻公子笑着道,那人着一件宝蓝衫子,身姿挺拔,五官生得英挺,想必就是众人口中的“林公子”了。

  崔焕又是一礼,然后对着身后小厮道:“银锤、金镗,连弩、画戟,你们四个,好生伺候着各位贵客,我去去就来。”

  小厮们答应一声,然后忙得在前迎起了路。不多时,一大群人便渐渐走得远了。

  感觉到四周安静了下来,乔晓棠先是松了一口气,可随即想想那崔二公子可还在场,一时心里又有些忐忑了起来。她抬起头,一眼就见得他正靠在对面的一棵海棠树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眼睛紧盯着她,面上的神情却是似笑非笑。

  “二……二公子,我,我们迷路了,实是无意闯到这里的,刚才多谢二公子解围,我,我先告辞了……”乔晓棠只好装作不认识他,一边说着,一边福身一礼,然后拽着朱樱正打算转身就走。

  “怎么,才过了河就打算拆桥?刚才还是二哥呢?”崔焕站在原地没动,只慢着声音道。

  “哦,多谢,多谢……”乔晓棠只想尽快脱身,当下含糊一声,然后朝朱樱使了个眼角,正打算快步离了此处。

  见得她要走,崔焕倒是没出声相阻,乔晓棠松了一口气,也不辨方向,出了垂花门,见着外面有一条路,便快步走了过去。

  “喂,那条路,是通往侯爷所住的清辉园的,你要往那里去吗?”眼见着两人走出去一段路了,崔焕才在后面慢腾腾地喊了一声。

  乔晓棠听得顿住了脚步,与朱樱两人面面相觑一番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转过身,又走回到崔焕跟前了。

  “我要回老太太的院里,劳烦你给我指条明路。”乔晓棠软下了声音,脸上也堆了笑意来。

  “你是谁家的?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崔焕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只慢着声音问道。

  “我……我是府上老祖宗的远房亲戚,我家婶子带我一道来给老祖宗拜寿的。适才老祖宗让我和园子里的姐妹见一见,可不想回去的路上,领我的姐姐有急事先走了,带路的小丫鬟又内急去了,我一时着急想着自己走回去,不想却是迷路了。”

  乔晓棠说得含糊,心想这位传言中成天只知玩乐不问世事的二公子,必是弄不清这些复杂的亲戚关系,也不会感兴趣,她这样说只想着早点离了此处。

  可想不到的是,崔焕听得这话却是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他上前一步,口中扬着声音盯着乔晓棠就问道:“老祖宗的远房亲戚?有多远啊?

  乔晓棠一听心里一苦,见得崔焕一副非知道不可的模样,一时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老祖宗和我家祖母,是……是姊妹……”

  “老祖宗的姊妹?”崔焕口在低喃的一声,眉头也微微皱了下,似是在凝神细想这其中的亲戚关系。

  “你……你是乔家人?乔博士是你爹!”崔焕突然间又开口了,他的声音极是惊讶,面上更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乔晓棠没想到崔焕竟是知道乔家,还很是熟悉三叔的模样。她先是轻轻摇了摇头,崔焕见了脸上像是松了口气,可乔晓棠紧接着又道只道:“他是我三叔。”

  “三叔?也就是说,你是乔博士的侄女了?”崔焕一边问着,脸上的神色又起了变化,竟像是有些懊恼。

  乔晓棠对着崔焕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时疑惑了起来。这位崔二公子,似是对自己三叔有些忌惮的模样。对了,他是勋贵子弟,定是作为荫生在国子监上学的,说不定三叔是他的授课博士,平常里对他要求严了些,因此让他一提到就感觉不快,这倒是有可能。

  “原来你是乔家人,那可算不得远房啊!”见着乔晓棠脸上的疑惑之色,崔焕立即恢复了神色,朝她笑了笑,语气也极是轻松。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崔焕紧接着又问了一声。

  “我……名唤晓棠。”乔晓棠只好回他道。

  “棠?可是海棠的棠?”崔焕突然间脱口问道,神情也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乔晓棠点了点头,脸上露了一丝茫然之色。再看崔焕时,就发现他的眸光瞬间变得晶亮,一眨也不眨的朝她看着。见他这样,乔晓棠更是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从前又不认得他,他为何表现得这般惊喜意外模样?

  “二公子,你,你怎么了?”乔晓棠一脸疑惑的问着,脚下也慢慢后退了两步。

  听得她说话了,崔焕这才清醒过来,口中又问道:“对了,你自小是在中都城长大的吗?”

  乔晓棠听得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道:“我八岁之前一直在中都城,八岁之后,因父亲外任到秀州为官,我与母亲一道跟了过去。此后一直在秀州,上月才来三叔家的。”

  崔焕听得这话,脸上竟是露了恍然大悟之色,口中还道:“怪不得……”

  崔焕说到这里,见得乔晓棠一脸疑惑探究的模样,立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清了下嗓音道:“这般说来,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

  说话之时,他眉眼舒展,一双眸子幽深黑亮。不过这话听在乔晓棠的耳内,却是意有所指,他所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定是指那日城外她的车夫轧死他那大鹅一事了。

  不过,事到如此,乔晓棠也只得装作完全不记得当日城外发生的事了,她只字不得,只跟着也笑了两声。

  崔焕一时没了话,只抬眼将她上下又看看,眸光落在她右眉红痣上的时候,停顿了好一会儿。乔晓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忙低了一点头,心里直忐忑他会不会提起当日城外发生之事,会不会在次刁难于她。

  “二公子,我出来得久了,怕三婶会担心,我还是先告辞了。”乔晓棠一边说着,一边又挪了下脚步,也不指望这位崔二公子会好心给她指路,她只想离开这里再寻人慢慢问路。

  “也罢,我才想起有事要去问老祖宗一声,你二人就随我一道吧。”没想到,崔焕竟是笑笑道。

  听得这话,朱樱当即露了一脸的感激之色,乔晓棠心里虽是不太相信他,可还是笑着道了一声谢。

  崔焕转过身,沿着石板路就往外走去,乔晓棠和朱樱赶紧跟随其后,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出声。崔焕腿长步子大,不过,在感觉到后面两人落得远了时,他还是会停下来等一等。

  待走到一处小亭时,乔晓棠见得崔焕又站在亭内等着,她一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再不好装糊涂了,于是快步走入亭,轻着声音一脸歉然地道:“二公子,上次城外那大鹅事,实在是抱歉……”

  听得乔晓棠主动提起前事,崔焕愣了下,片刻之后笑了起来,口中缓着声音道:“抱歉什么?银锤他们将那大鹅拿回来炖汤了,还给我盛了一碗,真挺香!”

  那“白将军”真的炖汤吃了?乔晓棠听得愣了下,忍不住抬头看了崔焕一眼。就见崔焕面色甚是平静,一点也没有愠怒之意,她不禁又有些疑惑了。

  崔焕见她看向自己,脸上笑意多了些,然后走近了些,靠在了她身侧的亭子柱上,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了她。

  乔晓棠被他看得一时窘颇,只好后退一点正待开口催他赶路,可想不到崔焕突然间低头凑到了她的耳畔附近,低着声音慢悠悠地道:“乔姑娘,那大鹅味道的确不错,只是,那什么琵琶巷子内,那老屠夫的脾气可真是大得很……”

7. 第 7 章 我就是闲着没事干…………

  崔焕说话之时,面上倒是没有愠怒之色,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可这话听在乔晓棠耳内却是一阵心惊肉跳,没想到琵琶巷子内那杀猪的屠户还在,更没想到,崔焕居然信了她的话,还真去琵琶巷寻她了。

  “对不起,我当时以为你不是什么好人,因此是胡乱说了个地方……那后来,后来怎么样了?那屠夫没有为难你吧?”乔晓棠结结巴巴地道。

  崔焕听了这话,将乔晓棠又看看,目光落在她左眉的那一点红痣上,面上的神情也变得又有些意味深长了。

  “那杀猪的不过臭骂了我一顿,不过,她有个闺女,生得滚圆壮硕,眉毛上还生有一颗蚕豆大小的痦子,她听说我打听她,高兴得跟什么一样,足足追了我三条街……”

  崔焕的声音既平静又缓慢,可乔晓棠能想像当时的惊心动魄之状,她心里有点想笑,可着实又不敢笑,只好低了头,不停揪着自己手里的丝帕,拼命忍了笑意。

  “对不起……”她低着声音,一副很是过意不过的模样。

  “旁人若是这般捉弄我,我必是要揭他一层皮。不过,你是亲戚,适才又叫了声我二哥,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这小丫头片子计较了……”崔焕声音低低的,听起来似是真诚得很。

  可乔晓棠心里却不敢相信他的话,她刚刚明明听见了,他想找什么陈三公子,说要打得他“满地找牙”,又听那小厮说了,说他家主子最是不喜外人闯到他的住处来。听这意思,这崔二公子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想想当初在城外时,他一开始可是自己拿五百两银子赔他那大鹅的,后来她帷帽被风吹落,他瞧见了她的脸,又表现得那般轻浮急躁,她怎么能相信他是个什么好人?

  “二公子,要么,你……你还是再想想吧?你这样轻易就放过我,我这心里,总是不太安稳。要不,要不你骂我一顿?或者,你再想想别的能解气的法子?”乔晓棠低着头,轻着嗓子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崔焕听得这话愣了一会儿,过了半晌,他才口中幽幽地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是有人和你说过我不好是不是?难道说,如今在外面,我的名声竟是如此的不堪了?”

  “没有没有,我没有听人说过你的坏话!”乔晓棠连忙摇头否认着,脑海里却是不断回响着三叔和她说的话。

  “那崔家二公子是个膏梁轻薄之徒,你若见了他,切记避着点。”

  乔晓棠一边想着三叔的话,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抹警觉之意,她这摇头否认的模样就变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崔焕见她这样,一时间也不知该恼还是该笑,他绷着脸想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不与她一般见识,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对了,请问二公子,你为何……特地去寻我,是有什么事吗?”乔晓棠犹豫了一会儿,想想还是问了出来。

  崔焕听得她相问,本是绷着的脸上竟是浮现一丝不自然来,又见乔晓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朝他看着,他忙清咳一声,然后才道:“不为什么,我就是闲着没事干……”

  闲着没事干?乔晓棠听得一时愣了神,心里再想想,他说是可能是实话,他这样的贵胄公子,成天吃喝玩乐,吃饱了撑得慌,四处游荡倒也正常。只是这回遇上那老屠夫和他那剽悍闺女,他也算是栽了个跟头了。

  “你想什么呢?”乔晓棠正想得出神,不想崔焕突然出声问她,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有些不满,似是看出她正在心里嘲讽他一样。

  “啊,没,没想什么……”乔晓棠赶紧摇头否认,可崔焕分明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乔姑娘,乔姑娘,你在哪?乔姑娘……”

  是流苏的声音!乔晓棠正有些紧张间,这时耳旁听见了呼唤声,她心头一熙,连忙答应一声。再转头看时,果然见得流苏正匆忙着脚步飞奔着朝这边来了。

  “乔姑娘,乔姑娘,实在是对不……”流苏一边赶来,一边朝乔晓棠道歉,可她一眼看见,站在乔晓棠身侧一侧的崔焕,顿时脸色一变,口中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然后立即顿住了脚,朝着崔焕恭敬着行了一礼。

  “见过二公子。”流苏行着礼,面上有些紧张的模样。

  “怎么回事?”崔焕一边问着,一边抬眼朝乔晓棠看了一眼。

  “回二公子的话,老祖宗让我带乔姑娘来园子和姑娘们玩了一会。回来的路上,有一个小丫头说老祖宗有急事找我,我就先赶了回去,让那小丫头带着乔姑娘慢慢走回去。我急着赶了一段路,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老祖宗怎么让一个面生的丫头来寻我?我又细想了想,就想了起来,那小丫头是……是……”流苏说个这里,脸上犯了难。

  “是谁?”崔焕瞥了流苏一眼。

  “是,二公子,那小丫头是大小姐院里做杂活的,名字好像唤翠儿的……”流苏答道。

  乔晓棠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想那崔绫还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头一回见面,就使这样的心眼儿来为难她。她明知道崔焕不喜外人尤其是姑娘家闯到他的院内,偏叫那小丫头将她带到崔焕的住处,这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就心烦!”崔焕发出了很是烦躁的一声,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都是流苏大意了,请二公子恕罪。”流苏听得脸色一变,忙退后一步躬身道。

  乔晓棠见得眼前情形,一时间心里暗暗吃惊,按说这崔焕是个不问事的纨绔,可他就一句话就将流苏吓得向他请罪,这还是真叫她意想不到。

  “你是老祖宗身边的人,按理应该更加谨慎才是,却不想还是被人这样蒙蔽了眼睛,下回该要当心才是。”崔焕缓着声音道。

  流苏听得这话,忙重重点头称是,起身之后,看了乔晓棠主仆一眼,然后又小心着崔焕道:“二公子,这事,要禀给老祖宗吗?”

  听得这话,崔焕也转身过来,看着乔晓棠一脸的困惑又有些忐忑的模样,他顿了下,还是对着流苏摇了摇头。

  “算了,大喜的日子,别叫老祖宗心里不痛快。你抽空和二婶说一声就是了。”崔焕回道。

  “是,二公子。”流苏脸上总算轻松了些。

  “流苏姐姐,我们快些回去吧,出来好一会儿了,我怕三婶担心呢。”乔晓棠上前两步,对着流苏轻着催促着道。

  流苏忙答应一声,乔晓棠对着崔焕福了一礼,然后带着朱樱跟在了流苏的身后。可走出一段路之后,她总感觉身后好像有脚步声。她有些惊讶,于是慢下脚步转过头看了眼,竟是发现崔焕背着双手,正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二公子?”乔晓棠惊讶着声音,一时停下脚步顿在了原地。

  崔焕听得这话先是瞥了她一眼,眼内有些浅浅的恼意,似是埋怨她这会儿才想他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笑笑道:“我这都走到老祖宗门口了,就进去和她说会儿话吧。”

  “可是……二公子,这会儿老祖宗屋内好些人在呢”流苏也转过身来,口中小着声音道。

  “好些人怎么了,难不成我还怕人不成?”崔焕呛了流苏一声,然后越过她二人,拂袖径直往前走了。

  看着崔焕的背影,流苏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二公子今平日里最是不喜见客的,今日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升了?”流苏小声嘀咕了一声,又见得乔晓棠正朝她看着,忙笑笑又抬手请乔晓棠往前去。

8. 第 8 章 他倒心甘情愿地来了

  不到一会儿功夫,三人就一道进崔老太太的院内。远远见着崔焕竟是同着乔家姑娘一道走来,门口守着小丫鬟们都慌了神,都揉起了眼睛,待确认眼前的人正是自家二公子,而不是她们看花眼时,一个个脸色都变了变,慌忙都上前行礼。

  崔焕目不斜视,径直上了台阶,其中一个小丫鬟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上前打起了门帘,又欢喜着声音朝里面道:“老祖宗,二公子来了!”

  崔焕率先进了屋,乔晓棠跟在他身后一点走了进去,才一抬眼,这时感觉到了屋里气氛一时都变了。

  那些妇人一个转脸看向了门口处,眼光落在了崔焕的身上,神情既是惊讶又是意外,就连坐在上首的崔老太太,脸上也露了一丝惊讶之色了。

  “老祖宗,我听说您屋内来了好些亲戚长辈的,就想着该来见个面打个招呼,才走到半路,又遇上乔家的妹妹,因此一道结伴过来了。”崔焕一边朝着崔老太太走过去,一边扬着声音道。

  “好,好,亲戚们难得来一回,你来见个面问着安原是应当的。”崔老太太这才反应了过来,忙笑呵呵地道。

  崔焕先给老太太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又转过身来,对着众人作了个揖。

  “诸位婶子姑母,晚辈给你们请安了!”崔焕缓着声音,唇解微弯着,一副谦和有礼的温润模样。

  “不敢当,不敢当,世子快快请起……”座下妇人们忙都起身还礼。

  “你们快些坐下,我这孙儿,一向不太爱见客,今日还是你们这些婶子姑母的面子大,他倒心甘情愿的来了,呵呵呵……崔老太太高兴得大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崔焕坐到她的身侧。

  “老祖宗,这人言真不可信,从前总听人说,府里的二公子不爱亲近人,今日一见,才知道是这般翩翩有礼的俏郎君,神仙一样的人……”坐中有口舌伶俐的妇人笑着道。

  “是啊,是啊,老太太您可真有福气,二公子不仅模样生的好,这性子又谦和,端的是个千里挑一的……”又有妇人附合着道。

  “是啊,是啊,老太太您可真有福……”

  屋内的夸赞之声此起彼伏,听得这些夸赞,崔老太太越发欢喜起来,伸手过去攥了崔焕的手,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听得这些恭维之声,崔焕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坐得直直的,一双眼睛却是落在了下首乔三婶的座位处,乔晓棠这会儿正站在乔三婶的身后。崔焕抬眼将她看着,一双眸子又黑又亮,乔晓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忙低了一点头去。

  “晓棠,你过来……”崔老太太也注意到了崔焕的眼神,她面上没露声色,只是朝乔晓棠招了招手。

  听得老太太唤自己,乔晓棠没了法,只好自乔三婶身后走了回来,待到了崔老太太的跟前,崔老太太伸手就将她拉到自己的另一侧坐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她们姐妹欺负你了?”崔老太太问。

  乔晓棠忙侧着身子坐在榻边,听得这话忙摇着头道:“老祖宗,姐妹们待我很好,是我担心去得久了,三婶会不放心,因此提前回来了。”

  “好个贴心的孩子……”崔老太太见她这般乖巧,一时欢喜疼爱之情又多了些。

  乔晓棠说话之时,另一侧的崔焕探出一点身子,又朝她看了一眼,眸光幽黑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乔晓棠被崔焕盯得无从适从时,崔焕终于将眼光挪开了,又对着老祖宗道:“老祖宗,我那一众好友都去了前院,孙儿要前去作陪,就先过去了。”

  “好,你快去,这帮孩子这大早上的就赶来了,难得他们一片心,你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们。”崔老太太忙叮嘱着道。

  崔焕忙点头应下,起身向崔老太太行了礼,又对着屋中众人拱手一礼,众妇人见了他这般随和亲切,一时间又是喜欢得不得了,个个眸光内都带了赞赏之意。崔焕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面上露了一丝满意来,临走之时,又转头看了一眼乔晓棠,这才转身离开了。

  乔晓棠一时愣住了,适才崔焕看她的那神情,似是在炫耀,又有点赌气的意味。他这是什么意思?乔晓棠心里琢磨着,又突然想起他刚才在后院路上和她说的话,他说的是,“难道说,如今在外面,我的名声竟是如此的不堪了?”

  如此想来,他这是故意进来在老太太及众人面前表现一番,是在向她表示,他并不是什么轻薄之徒吗?乔晓棠想心里这般想着,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片刻之后,外面走进来个媳妇模样的,至崔老太太跟前禀道:“老太太,昭郡王府里的老太妃,定国公府里老太君,还有长兴侯、信阳侯府里的侯爷及夫人,如今都已到了街口,侯爷、二老爷已在正门候着了。”

  “是吗?他们这是约好了一道来了吧!快,快随我前去迎接。”崔老太太忙自坐了起了身,又对着二夫人郑氏及几位崔家的妇人道。

  流苏忙过来搀扶崔老太太的手,乔晓棠忙也站起了身,崔老太太迈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来,转过头看了一眼乔晓棠,口中软声道:“好孩子,去你三婶身边,待晚一点我再寻你说话。”

  乔晓棠忙点点头,众人也都随着一道起了身,将崔家老太太送到了门口,又上了轿。这时又有两个媳妇子领着一众丫鬟过来,要带领众人前去府里倾香苑看戏。待到了倾香苑,趁着众人都被台上名伶绝佳的唱腔吸引时,乔三婶悄声问乔显将道:“晓棠,你从前认识府里的……?”

  乔三婶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两根指头来,乔晓棠立时意会,定是刚才崔焕不时看她的情形,都落入了三婶的眼内,她忙摇头道轻声道:“不认得,只是,那天进城的时候,前头装行李的马车轧死了他一只鹅,当时我下车赔礼和他说了几句话。当时不知道他是崔家的,今日在府上又碰巧遇上了才知道的。”

  “竟有这般巧的事?”乔三婶听得一时惊奇不已,只恨此时人多不方便说话,不然定是要问个仔细。

  看过了戏,又有管家媳妇们领着众人至园子里逛了会,紧接就是寿宴。乔晓棠及乔三婶同一众亲戚女眷被安排在后院一处厅内入了席,席上由郑氏作陪,郑氏口舌伶俐,又惯会说笑,一时宴上气氛倒也热闹得很。

  宴席过后,众人又被引至一旁花厅吃茶,待到半下午的时候,就有人陆续告辞作别。因知崔老太太在正屋陪着众位宗室命妇,众人皆不去打扰,只托郑氏代为转告。

  乔三婶带着乔晓棠,也正准备上前和郑氏道别,这时便见得流苏自后门进来,自乔三婶身边悄着声音道:“乔家三婶,老太太说了,让三婶和乔姑娘别急着走,老太太说一会儿等她空了,要和你们说话。”

9. 第 9 章 我莫不是看花了眼吧,这是……

  乔三婶听得这话愣了下神,转过脸看了乔晓棠一眼,面上又露了几分明了来,于是点了点头,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流苏在一旁作陪,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一个穿着碧色衫子的丫鬟进了屋,说是那些诰命夫人都告辞走了,老太太让请了乔家三婶及和乔姑娘过去。

  不多时,几人一道回了崔老太太的怡福堂,才进了门,就见崔老太太靠在小榻上,身边两个小丫鬟,一个站在她身后捶背,一个坐在脚边捶着腿。

  “老太太今日辛苦了!”乔三婶上前见礼道。

  “唉,上年纪了,身子骨不行了,不过折腾一日,这胳膊腿的就受不了……”

  崔老太太先是叹息了一声,待见得乔晓棠正朝她福身一礼时,脸上又浮现了笑容,忙抬手示意她过来。

  乔晓棠依言走到崔老太太身边,崔老太太一把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侧,然后就问她吃得可好,席上饭菜可合胃口,府中下人伺候得可算尽心,乔晓棠忙都点头称好,崔老太太这才放心下来。

  “乔家三婶,我就直说了吧,我很是喜欢乔丫头,想留她在我身边住上几日,不知三婶你可放心?”崔老太太看着乔三婶笑呵呵地道。

  听得这话,乔晓棠心里很是惊讶,忙抬眼看向了三婶。

  “跟在老祖宗身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乔三婶一边和崔老太太说着话,一边脸上又露了迟疑之色,应是想起了乔三叔的叮嘱,一时间犯了难。

  “怎么?三婶这是不放心了?还是说,怕乔家三叔不同意,要不我叫个人去问一声乔三叔,可舍得侄女儿陪我这老婆子几日?”崔老太太说得仍是一脸的笑意。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娘儿们的事,哪里还用着问他们爷儿?老祖宗肯留晓棠住上几日,这是给我们赏脸呢……”乔三婶闻言立刻笑了起来。

  “既这么说,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崔老太太笑着,又转脸问乔晓棠道:“乔丫头,你可愿意?”

  “这……”乔晓棠犹豫了起来,一来有三叔的叮嘱在前,二来想着那崔家大小姐是个不好相与的,再说了,那崔二公子对她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总那样直勾勾地看她,加上先前在城外又生过那么一场风波,对她的表现出来的善意也不知是真是假,她这心里还真是没个底。这侯府深宅大院的,规矩又多,她还真是不太想留在这里伤神费心。

  “唉,好孩子,是我为难你了。实是我见了你,就想起我那老姐姐来,想起从前像你这般大时,我与她一道在娘家做姑娘时的情形。可怜老姐姐她早早儿的就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孤单单的……”崔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圈来。

  乔晓棠见了崔老太太,哪里还说得出婉拒的话来,忙软声道:“姨祖母,你别伤心,晓棠愿意留下来陪您两天。”

  崔老太太听得这话,一时就欢喜了起来,伸手攥着乔晓棠的手就不愿意放开了。

  “紫芬,流苏,你们快些去准备,就让乔姑娘睡在我房里的小暖阁内,被褥一应用品去开箱取新的出来,对了,我记得前些日子宫里新赏下的那两匹云雾绡还没动,都找出来,替乔姑娘做两身新衣裳……”崔老太太一连声地吩咐着屋里的丫鬟道。

  丫鬟们答应着出门忙乎去了,乔三婶见得眼前情形,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叮嘱乔晓棠两句之后,就跟崔太太行礼辞别,崔老太太忙又吩咐屋内伺候的媳妇子送乔三婶出门去。

  乔三婶走后,崔老太太又和乔晓棠说了好一会儿话,问她读过什么书,平日里爱好些什么,乔晓棠一一作答,老太太听了越发高兴。又问她可会打马吊牌,乔晓棠摇了摇头,老太太一时说得兴起时,竟叫人取牌来要现教她。

  这时丫鬟们进来说,晚膳就快好了。问老太太要哪里摆膳,老太太便吩咐去到花厅里吃,又说将府里的姑娘们都请了过来,一道用吃顿饭,算是给乔姑娘接风,丫鬟们忙答着下去了。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一群年轻的女孩儿,一进门见得乔晓棠正坐在老太太身边说话,一时都愣了下神。

  “乔姐姐留在我们家了,真是太好了!”崔绮最先反应了过来,一边说着,一边也坐到崔老太太的另一侧榻上,探出头来看着乔晓棠笑。

  “刚才见了乔家妹妹,我还想着能与她多玩一会就好了,没想到老太太这般懂我们的心思,竟叫乔妹妹留了下来。”徐柔则一边朝崔老太太施了一礼,一边也笑盈盈地道。

  “可不是吗?我怕你们几个成天一块玩得腻了,特的替你们找了个好姐妹来,你们可都要好好的处,可不准欺生……”崔老太太笑着道。

  “那是自然,我们喜欢乔妹妹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欺她?”徐柔则算着声音笑吟吟地回道。

  “绫姐儿,绾姐儿,你们两个怎么了?怎的不说话?”老太太又看着另外两个问。

  乔晓棠也抬眼看过去,就见得崔绫一脸闷闷的神色,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小姑娘,白天在园子里的时候她倒是没注意到。那姑娘五官生得清秀,肌肤白皙,只是脸蛋有些圆润,腰身也有些圆,脸上还有些茫然之色,想来她就是府里二房里庶出的二小姐,名唤崔绾的了。

  “老祖宗,您留了乔姑娘,我这不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了吗?”崔绫一时反应了过来,忙也笑着道。

  “叫什么乔姑娘,她比你大上半岁,你得叫一声姐姐。”崔老太太嗔怪了起来。

  “是,见过乔姐姐。”崔绫立即改了口,老太太听了又笑,待眼光又落在那崔绾身上,就见得崔绾揉了揉肚子,脸上仍是茫茫然地道:“老祖宗,我饿了,这位乔姐姐也一定饿了,能不能吃饭了?”

  崔绾这话一出来,众人都笑了起来,崔老太太也大笑着道:“你们还不快点儿,饿坏了我们绾姐儿可是怎么好?”

  听得老太太话,当即就有媳妇子进来,说饭菜都在外面花厅内都摆好了,请老太太及诸位小姐前去用膳。

  待到了桌前,崔老太太又让乔晓棠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崔绮靠着她另一侧坐了,徐柔则、崔绫、崔绾分别围着坐了。这时外面又有丫鬟们进来,说是候爷及二老爷那边又叫人送菜来了,不多时,一道莲房鱼包,一道炉焙鸡,一道汤浴绣丸,还有好几道叫不什么名字的菜式又被端上了桌子。

  “难为他二人惦记着,回去告诉他们,今儿都累着了,晚上就不必过来问安了,都早些歇下吧。”崔老太太吩咐前来送菜的媳妇子道。

  “是,老太太。”那媳妇子忙应下,又一礼之后领着众人退了下去。老太太又让屋内一众伺候的都退了出来,只留下了紫芬与流苏两个及她们姐妹几个的贴身丫鬟。

  “好了,她们都走了,你们这几个啊,也别都缩手缩脚的,都放开了吃!”崔老太太率先动了了筷子。众姐妹一时都乐了,也都纷纷动起手来,果真不似有人在时那么端庄拘束,一个个吃得很是香甜。

  乔晓棠仍有些拘谨,只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跟前两碟菜,老太太见了,便让流苏上前给她布菜,一时间,她跟前盘内都堆得老高了。

  “流苏姐姐,够了够了,都这么些了,我已是吃不了!”乔晓棠见着流苏还是替她往盘内夹,连忙阻止着道。

  “谁吃不下?我正好腹中饥饿,都让我吃了可好?”乔晓棠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一阵说话声,这声音清澈飞扬,可不正是崔家二公子崔焕的声音?

  “表哥来了!”徐柔则最先反应过来,她站起身看向门口处,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乔晓棠也抬眼看向门外,果然见得崔焕正大步走进来,他换了一身月白的素面锦缎袍子,束着腰带,头发上别支白玉簪子,一双眸子黑亮有神,又兼肌肤白皙,身姿挺秀,越发显得隽秀清朗又不失飞扬之息。

  崔焕大步进门来,一抬眼,看向乔晓棠的妙目正朝他看来,他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乔晓棠见得崔焕又这般毫无顾忌的朝她看着,心中微惊,忙收回眼光,这是便就发现,桌边的几位姑娘看着进门来的崔焕,全都一脸惊诧之色,就连正在啃着一只槽鹅掌的崔绾也停住了动作,手里捏着鹅掌,双眼只朝崔焕看着。

  “老祖宗,我莫不是看花了眼吧,这是我二哥么?”崔绮低喃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琦姐儿你傻了吗?我不是你二哥是哪个?”崔焕已是走到桌边,看着崔绮笑了起来,还伸手在她头上用力揉了一把。

  “二哥,上次和你一道用膳,还是元宵节的时候,这可都过去一个月了,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升了么?”崔绮一边躲着他一边嘟囔了起来。

  “我都有十来天没见着二哥了。”崔绫看着崔焕也小着声音嘀咕了一声。

10. 第 10 章 吃点这个,酸甜的,解腻……

  “你这猴儿,你今日在家拘了一天了,依着平常,这晚上不是要和那一帮子好友出门喝酒作乐去,怎的想来我这儿来了?”崔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着崔焕笑咪咪地道。

  崔焕一听老太太这般说,脸上竟是露了一丝尴尬来,清咳了一声,拿眼瞥了下乔晓棠,见她垂了眼睑并不朝他看,他才笑笑道:“老祖宗,我也不是每晚都出门的。今儿寿宴上多饮了几杯,头有些疼了,就早早将他们都送走了,又想着老祖宗这里的饭菜要清淡可口些,因此就来了……”

  “这话是真的?我却不太相信……”崔老太太摇着头笑道。

  这时丫鬟紫芬搬了圆凳过来,崔绮站起了身,示意丫鬟将圆凳放过来一点,又用手提着自己方才做的凳子道:“二哥,你坐这儿。”

  “你坐你的,我就老祖宗身边挤一下就好了!”崔焕却是一把拿过了紫芬手里凳子,顺手就放在了崔老太太与乔晓棠的中间。

  乔晓棠见崔焕坐在了自己的身侧,虽说两人中间还有些距离,她还是生了些紧张,不由自主的抬手想悄悄挪下自己坐下的凳子,偏那座凳是紫檀木的,敦实厚重得很,她一时哪里能挪得动。

  “乔姑娘,我是不是挤着你了?”崔焕转脸过来看着她问。

  “不,不会,这地方还宽裕得很……”乔晓棠只好顿住手摇头道。

  “那就好……”崔焕笑了笑,然后也不再说话,只接过流苏捧上来的一套餐具,捡了几样菜就吃了起来。

  “看样子我这饭菜的确是香的……”崔老太太看他吃得香,一时也高兴了起来。

  乔晓棠悄悄抬眼,就发现崔家那三姐妹见了崔焕皆是欢喜的,徐柔则则是有些不一样,她除了欢喜,还多了些羞答答的感觉。自崔焕进门之后,她的一双眼睛就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也不怎么动筷子,偶求伸下筷子,也只挑根丝儿放入嘴里象征着嚼两下。乔晓棠看在这里心里也有了数,这位徐家表小姐,怕是一心只在崔焕身上。可有些奇怪的是,崔焕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

  “表哥,这道什锦银芽,味道清淡爽口,又有解酒之用,表哥请用……”过了半,徐柔则抬手拿起她跟前的一道碟,一边往崔焕这边递来一边道。

  徐柔则坐在乔晓棠的身边,她这一递,正好递在乔晓棠的跟前。乔晓棠只好也停下了筷子,见徐柔则伸长了手有些吃力的模样,于是她抬手将那碟子接在了手里,又朝崔焕递了过去。

  “你觉得清淡爽口的就自己吃吧,到了老太太这里,我胃口立时就好了,还是觉得这些带肉的好吃……”

  崔焕摇着头,一口拒绝了徐柔则的好意,可此时乔晓棠已是将碟子递到了他的跟前,听他这样说,她手一顿,正待给徐柔则又放回去,可崔焕这时恰巧抬起了头,一眼就见是乔晓棠递着菜,他面上一愣,手却是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像是要接过她手中的碟子。

  就这样,崔焕想要接过,乔晓棠却是想要拿走,一时间,两双手同时捏了碟子上,一拉一扯间,倒像是这两人在争这一碟子菜,这一幕倒叫桌上的旁人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二哥,你不是说要吃肉不吃这个清淡的吗?”崔绮放下了筷子,双手托下巴看着两人,脸上笑嘻嘻地问道。

  “那个,我说了吗?”崔焕口中应了一声,手上却仍是捏着碟子边,一双眼睛只朝乔晓棠看得出神。

  “我……我以为你不吃,就想着给徐姐姐再端回去……”乔晓棠面上露了尴尬之色,慌忙松了手,口中有些结巴着解释着道。

  “无妨,你既递来了,我就吃一些好了。”崔焕朝她笑了下,然后将手上的碟子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众人见得崔焕这样,一时都露了诧异之色。一直埋头吃着的崔绾也抬起了头,她看看崔焕,又看了看徐柔则和乔晓棠,然后竟是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徐姐姐让二哥吃,二哥不想吃。二哥见是乔姐姐端来的,就又想吃了……”崔绾笑呵呵地道。

  崔绾这话一出来,桌上除了崔老太太,这几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乔晓棠只觉面上发热,徐柔则则是脸上一白,一时窘迫得说不出来。崔绮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崔绫则是冷哼了一声,然后伸手指崔馆额头上弹了下,口中还骂道:“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老祖宗,大姐她欺负我!”崔绾捂着脑门朝崔老太太告状道。

  “绫姐儿是不好,专欺妹妹老实,一会儿老祖宗定会替你打她回来……”崔老太太笑骂了崔绫一声,又示意流苏将自己手中的一盘花炊鹌子给崔绾端过来。崔绾接了菜,立即就忘记委屈了,乐呵呵地又吃将起来。

  这一打岔,刚才那尴尬之事总算过去了,乔晓棠也低头装作吃起东西来。崔焕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拿起筷子,将自己跟前的那盘什锦银芽,一连吃了好几口。中间又侧脸不时看看乔晓棠,见她低着头,脸颊上还有些淡淡的晕红,他又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乔姑娘,这绿豆芽果然爽口,你也吃些?”崔焕一边说着,一边还将那碟子往她手边推了推。

  乔晓棠一听这话,心里直恨不能当场给他个大白眼,刚才的事本就叫徐柔则失了颜面,她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这会儿他竟和没事人一样,还要邀她同吃,这人可不是有些缺心眼?

  “不了,我已经饱了,二公子你多吃些。”乔晓棠轻着声音道。

  见得乔晓棠拒绝,崔焕倒也不气馁,他抬眼看了看,发现桌上有一小碟蜜饯果子,他立即伸手端了过来。

  “饱了吗?那吃点这个,酸甜的,解腻……”崔焕轻着声音,将那碟子递到了乔晓棠的跟前,显得极有耐心。

  乔晓棠一时无奈,只好拿起银匙吃了一颗,崔焕见状一时高兴不已,伸手捏起一颗丢入了自己的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又朝她笑。

  对面的崔绮将这一幕看得个明白,先是捂嘴偷笑了一会儿,然后侧过身子凑在崔老太太耳朵旁,用手掩着嘴,和老太太说起了悄悄话。

  “老祖宗,我从来没见过二哥这般好脾气过……”

  崔绫的声音虽小,可这会儿屋内没人说话,一时间桌上几人都听得清了,乔晓棠听得更是浑身都不自在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乔姐姐是客,又是头一回来,你二哥对她客气些自是应当的。”崔老太太笑了回了一声。

  “嗯,想来是这个道理。”崔绮一边说着,一边又看看崔焕,脸上的笑意里,分明含了些意味深长。

11. 第 11 章 美人计

  如坐针毡般一顿饭总算结束了,餐后,有丫鬟端着温水,巾帕、玫瑰胰子进来,伺候着众人洗手净面。

  一个小丫鬟端了一盆水至崔焕跟前,正待跪下身子伺候他洗手,可不想崔焕却是一把端过了她手上的水盆,直接放在案上,然后弯了腰,双手掬了水在自己脸上扑腾了几下,又一把扯过一旁流苏手里拿的巾帕,胡乱在脸上以及手上擦了两把,丢了巾帕就算完事了。一旁还有个丫鬟手里捧着胰子、润面的膏子,见状只好退后一步,再不上敢上前了。

  乔晓棠一悄悄抬眼,见了崔焕这样大咧咧的一气呵成,一时有些好笑,心里暗道:“他倒是同别的贵家子弟有些不一样,没那么些精致与讲究……”

  片刻之后,众人又喝了些茶,崔老太太说有些乏了,要先去歇下。那姐妹几个说要出门去走走消消食,徐柔则又邀了乔晓棠同行,老太太便叫流苏陪着一道去。

  “二哥,你必是不耐烦和我们一道散步吧?”出了门之后,崔绮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崔焕笑问道。

  崔焕才走下了台阶,听得崔绮这样问他,他先是下意识的朝乔晓棠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垂首敛眉并不看他,他顿了顿,然后摆摆手道:“是了是了,你们这一群人,走路都能踩死蚂蚁,我实是不耐烦,不如回去找银锤金铛他们练一通拳脚的好!”

  崔焕说完之后,又朝乔晓棠的向看了一眼,可她仍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崔焕脸上就露了一丝失落,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转过身,大着步子往一旁的小道上去了,很快就拐过墙角就看不见身影了。

  “乔妹妹,我们走吧。”徐柔则走到乔晓棠身边,轻软着声音道。

  乔晓棠点点头,一行人信着步子,往前面的小园内走去。一路上,徐柔则不时和乔晓棠说些话,不过闺中寻常爱好之类,说话之时,徐柔则面色温柔,语声平静,好想席上刚才饭桌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她的心绪。

  “乔妹妹,可是还想着这刚才在席上的事?”见得乔晓棠有些默然,徐柔则主动问了起来。

  “哦,我……”乔晓棠听得这话一时倒语塞了。

  “妹妹有所不知,表哥自小性子与别个不同,像今天这样的事,在我们家,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对于家中亲近之人,他面上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就连老太太这里,他有时几天也不露个面……”

  徐柔则轻缓着声音说完了,乔晓棠听得一时愣了下,过了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徐柔则这话里的意思,大约是说崔焕一向如此,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因此,对家中姐妹不甚热心,当然也包括她这个表妹在内了。不过,刚才她提到的,是“在我们家”,这语很自然的就从她口中说出来,显然已是将自己当成崔府的一份子了。

  “不过,我心里明白,表哥其实是个有心人,只是不想在人前表现出来罢了……”徐柔则笑着又添了一句。

  乔晓棠听得这话,心里总算有些明白了,徐柔则说这些话,大约是想告诉她,崔焕对她徐柔则表现出的冷淡,是将她当作了自己人,而对乔晓棠的亲近与体贴,则是因为她是个外人。

  “哼,我就觉得二哥不好,总是十天半月的不见人,从来也不与我们姐妹一块玩一回,徐姐姐这般为他说话,我可真是想不明白。”走在两人身后一点的崔绮却是反驳了起来。

  “三妹妹,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徐姐姐自是要为二哥说话的,不然将来,怎么做我们的好二嫂啊?”崔绫也说话了,说话之时,面上带着一丝笑以,还有意无意的朝乔晓棠瞥了一眼。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崔绮看着徐柔则,唇角弯起,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徐柔则听得她两人这些话,顿时羞红了一张脸了,她跺了下脚,口中骂道:“你们这两个促狭鬼,竟是这般胡说八道,谁要做你们二嫂,没得叫乔妹妹笑话……”

  徐柔则说到“二嫂”这两个字时,语气隐含激动,两颊更是红晕顿生,见她两人仍是朝她笑着,一旁乔晓棠也是有些好奇的模样,她越发耐不住羞涩,竟是丢下众人,扭头就走,身后的她的丫鬟忙跟着上了前。

  “乔妹妹,我先回去了,明儿再和你说话……”待走出去好一段路之后,徐柔则才发现有些失礼,忙回转身,朝着乔晓棠打了个招呼。

  “好的,徐姐姐,明儿见。”乔晓棠朝她笑笑道。

  徐柔则也笑笑,这才回转身,慢慢往远处了。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了,就一口一声‘我们家’,‘我们家’的,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可不是太着急了些?”待看不清徐柔则主仆二人的身影时,崔绫竟是发出了一声冷嗤之声。

  崔绫说完之后,又拿眼在乔晓棠身上扫了一眼,随即又道:“一个个的,做梦都想嫁进我们家做个世子夫人,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么好的命……”

  崔绫这话就差指着乔晓棠的鼻子,说她也痴心妄想进崔府嫁于崔焕了。朱樱站在乔晓棠身后,听得她这般阴阳怪气地羞辱自家小姐,当即有些忍不住,正待上前一步说话。可乔晓棠却是一把拽住了她,又用眼光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朱樱虽是气难忍耐,可见自家小姐这样,只好咬咬唇退后了一步。

  “大姐,乔姐姐是客,你这样说话,可不叫她心里听得不自在?”崔绮实在听不下去了,朝崔绫使个眼色道。

  “我又没有说她。”崔绫听得嘟囔了一声。

  “没说她吗?我都听出来了……”身后崔绾插了一句,她一直跟着她们后面慢腾腾的,手里还在啃着一只鹅掌。

  “崔绾儿我看你今天是皮痒了!”崔绫一时气恼了,上前就要去揪崔绾的脸,崔绾忙跳着脚往前跑了起来,崔绫跟在她身后追了过去,姐妹俩就这样打闹着地往远处了。

  “乔姐姐,我大姐她说话一向如此,并不是有意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啊……”崔绫姐妹走后,崔绮安慰着道。

  “多谢三小姐,不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乔晓棠笑了笑道。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截,崔绮也说要早些回去,于是和乔晓棠告别。乔晓棠点头目送着崔绮,可见崔绮走出去两步之后,她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出声又叫住了她。

  “乔姐姐,什么事?”崔绮回转身问道。

  “三小姐,我白天听老祖宗说,说侯爷夫人生病卧床,我想问下夫人生的什么病,如今可好些了?”乔晓棠走过去两步轻着声音问。

  崔绮听得这话,脸上露了一丝感激之色,顿了顿才道:“多谢乔姐姐关心,母亲并没有大碍,只是身子骨一向弱,前些日子为老祖宗的寿宴忙了些,咳喘的旧疾犯了,身上也没甚力气,请过太医来看了,开了方子,说只要静养就好。”

  原来只是犯了旧疾,乔晓棠点点头,过了片刻又道:“夫人病了,依礼,我是该去看望的,可又怕唐突了……”

  乔晓棠说到这里停住了口,她有心去看望侯爷夫人,可是她这一去,落在旁人眼里,尤其崔绫眼内,可不是就有意讨好巴结的意思,就连徐柔则心里,怕也是生出芥蒂的。

  “乔姐姐不必介怀,待母亲精神好些,我带姐姐前去见母亲。”崔绮轻笑着道。

  见得乔晓棠点头应了下来,崔绮的面上露了欢喜之色,又朝她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流苏姐姐,我们也回吧。”乔晓棠转身对着流苏道。

  流苏点点头,与朱樱两人一道往回走去,路上,流苏忍了忍,还是开口了。

  “乔姑娘,适才大小姐说话着实不好听,可姑娘怎么一声不吭,就任由她那般冷嘲热讽?”

  乔晓棠听得这话,转脸看了流苏一眼,见得她脸上隐有些不平之色,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流苏姐姐,我心中坦荡,并没有想要攀附府上二公子之意,又何必与她多费口舌?再说了,姨祖母好意留我,我不过在府上住上两日就回去,忍耐一时也就罢了,若是与大小姐闹得不愉快,被老太太知晓了,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心里也不自在?”

  乔晓棠轻缓着声音,说得一脸坦然之色,流苏听得,不由得连连点头,看向乔晓棠的眸光内,越发有了亲近之意。

  快到怡福堂时,乔晓棠慢下了脚步,因此她发现路边不远处的院落有些熟悉,想是白天走过一样。

  “乔姑娘,这里是二公子的住处,名唤熹园的。”流苏指着那一处院子说道。

  这里就是熹园?乔晓棠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此处看着眼熟,现在看来,这熹园就老太太的怡福堂连着的,中间相隔一条通道而已。可是,白天她被那小丫头带到熹园,后来崔焕却是带着她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见得流苏匆忙找过来的。

  “流苏姐姐,那有个垂花门,门外有好些海棠树的是什么地方?”崔晓棠问了一声。

  “乔姑娘说是,好像是我们二公子厅堂外的小园子,就在这熹园的拐角处。可二公子的院子自来不喜旁人进去,姑娘怎么知道哪地方?”流苏一脸以后地问道。

  “难道白天翠儿那丫头是带姑娘先去了熹园,而后又绕到织翠亭去,后来你们在那里遇上二公子的?”流苏想了想又问道。

  面对流苏的疑问,乔晓棠竟是无言以对。她如今总算是想明白了,崔焕白天在熹园看见她时,明明顺手一指,只能指出那怡福堂的所在,让她自己直接走到崔老太太的院子。可他故意不说,还说要顺路带她与朱樱去老祖宗院内,实际却是带着她绕到了织翠亭内,若是流苏不找来,还不知他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乔晓棠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流苏见她不答,心里也不知猜度到些什么,看她一眼,然后竟是轻轻笑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忍不住道:“我们二公子对乔姑娘,与旁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老太太都说了,我是客,他对我客气些罢了。”乔晓棠笑笑道。

  “反正就是不一样,以后日子久了,乔姑娘自会明白的。”流苏也笑了起来。

  回到怡福堂之后,见得崔老太太的房门是掩着的,想是已是睡下了,流苏带着她进了里间的小暖阁,同朱樱一道,伺候她歇了下来。

  流苏出了暖阁的门之时,紫芬却是悄悄过来扯她一把,悄声和她说老太太有话要问她。流苏忙走到了老太太的床榻上,果然见得老太太坐起了身,正靠在大迎枕上等着她。

  “流苏,她们姊妹今日在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这焕哥儿怎会和乔姑娘一道进来了?”崔老太太轻缓着声音问。

  流苏听得愣了下,想起白天二公子还交待说这事不说给老太太听,怕她心里不自在,可如今想想,老太太是什么人,自然是早就看出其中的不对劲之处了。

  流苏不敢隐瞒,当即将带乔晓棠入园子与众人相见的情形,以及后来她被翠儿喊走,乔晓棠误入熹园遇上崔焕一事又都说了。

  “老太太,今日之事,都是我太大意了。”流苏说得一脸的懊恼之色。

  “你是有些疏忽了,不过,主要还是那绫丫头太太任性了……”崔老太太听得轻叹一声。

  “不过她这次算歪打正着!”过了一会儿,崔老太太却是又笑了起来。

  “若不是她叫人将这乔丫头带到熹园,我怎么会知道焕哥儿还有那般殷切温软的小模样儿,从前还真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毛病,怎的这般不爱亲近姑娘家?如今我可算是放心了!”崔老太太笑得一脸的舒心模样。

  “可不是嘛,这些年我可真是没见过二公子对谁这般好过。”流苏听得也笑了起来。

  “对了,老祖宗,您既是知晓了二公子的心思,为难不出面帮帮他?由老祖宗出面请了媒人去乔家说合,让乔姑娘嫁与二公子,这岂不是一桩好姻缘?”流苏想了想又道。

  崔老太太听得却是摇了摇头,顿了片刻才道:“你这丫头想得倒挺简单,这事我可帮不了他。别人家的姑娘或许一说就得,可这乔家的人一向有风骨,纵是我出面也是无济于事。”

  “话虽这么说,可老祖宗这回特地留乔姑娘住府里,还不是想要撮合他二人?”流苏听得轻笑了起来。

  “呵呵呵,那不是想让焕哥儿先尝些甜头?若是真要抱得美人归,还不得靠他自己?想他这些年不愿读书,又不想着上进,只一味玩闹,又刚刚与乔博士闹了那么一场,若是不想办法让乔博士对他有所改观,人乔家能同意将自家娇儿嫁来吗?乔博士头一个就会跳着脚反对的!”崔老太太大笑了起来。

  流苏听得这话若有所思,低头细想了一回,然后也笑出了声:“老祖宗,我明白了,您这招呀,就叫做‘美人计’!”

12. 第 12 章 不会错了,就是她了!……

  崔老太太听得流苏这“美人计”的说法笑了起来,顿了片刻又叹道:“实是我见乔丫头模样生得好,人又个是懂分寸知进退的,心眼也实在。我瞧着比徐家那姑娘更合适焕哥儿,只是也不知道,焕哥儿可这样的福气……”

  “老祖宗你就放宽心吧,我看二公子这回可是动真格儿!”流苏忙笑着宽慰了起来。

  ……

  崔焕是哼着欢快的小调儿回到熹园的,银锤、金铛、连弩、画戟四人忙迎上前来,见自家主子心情这般好,这四人也欢天喜地起来,一道凑到跟前开始闹腾了。

  “恭喜二公子!”那四人异口同声行礼贺道。

  崔焕坐在了屋内的一张榻上,又将一双腿架到了榻前的案几上,见得他四人这般,不由得白了他们一眼道:“恭什么喜?何喜之用?”

  “二公子遇于找到了心上人,这可不是件大喜的事儿吗?我们几个是来讨赏钱的。”银锤笑嘻嘻地蹲到了崔焕的跟前。

  “呸,什么心上人,胡说什么?”崔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敲了下银锤的头。

  “当日在城外遇上的那眉上有痣的姑娘,可不是二公子这些天一直要找的人吗?真正是注定的缘分,我们费了这大半月的劲没找到人,这老太太一做寿,那姑娘竟是自己送上门了!”银锤一边捂着脑袋躲开,一边喜滋滋地道。

  “可不是吗?二公子今儿晚上还去老太太那里用膳了,可不就是为了陪那乔姑娘吗?”画戟声音弱弱的,可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崔焕听得这话,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伸手又打在银锤的脑门上。

  “你们还好意思来讨赏钱?这都多少天了,让你们打听个人,找了这么久一线消息也无,还是人家自己走到我眼前了!”崔焕恨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又要打,慌得银锤连忙爬起身躲到一边去了。

  “二公子,冤枉,想想我们这几个为了找乔姑娘,被那老屠夫打得满头包,还有他家那比汉子还厉害的闺女,挠得我脖子现在还疼……”银锤一边说着,一边委屈得想要抹眼泪,另外那三个也感同身受,一时都点着头,一副想着当时情形,个个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

  见得这四人委屈巴巴的样子,崔焕想想还露了笑脸,挥了挥道:“行了,行了,都别哭了,一会儿去云大娘那里领五十两赏钱去!”

  这四个听得一时眼睛都发了亮,个个都作揖道谢不已。可不想这时屋外有声音道:“你们四个小滑头,今日又为什么事闹着要赏?”

  那四个听得这话,一个个都吐了下舌头看向了门口处,就见门外走来了妇人,虽上了年纪,可衣着装扮皆是清爽的。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梳着双髻,手里捧着一只小茶盘,上面置着一只白玉盖碗。

  “云大娘,可别冤枉我们,今日二公子心情好才赏我们的。”银锤反驳着道。

  云大娘听得摇摇头,走到崔焕跟前施个礼,身后的女儿冬儿也跟着福了一礼。

  “二公子今日心情好,可是因为府里来了位乔姑娘?”云大娘看着崔焕笑了起来。

  “这话从何说起?”崔焕的脸上随即掠过一阵不自然。

  “老太太可从未留过亲戚家的姑娘在府上留宿,今日府里人都说老太太格外喜欢乔小姐,都在猜着说,是不是想给二公子说亲呢。”云大娘一边说着,一边自冬儿手里端过盖碗,又递给了崔焕,崔焕却是摆摆了手。

  “这都是哪里来的这么些嚼舌根子的,着实可恶!”崔焕口中斥着,面上却是一线恼意也没有,还隐隐透着些喜悦的模样。

  “叫冬儿喝了吧,我晚上在老祖宗那吃得多了些,这会儿还饱得很。”崔焕指着云大娘手里端着建莲红枣汤道。

  云大娘听得笑笑,示意冬儿将汤端了下去。那四个小厮听得崔焕这般说,都起身准备出门去,通常这个时候,崔焕都会让他们一道出门去比划下拳脚好消消食的。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云大娘,这里也不用伺候了!”可不想崔焕却是挥着手道。

  云大娘一听忙领着冬儿退了下去,那四人也摸了摸脑袋,一脸莫名其妙地出门去了。

  见得屋内一时没了旁人,崔焕忙跳将起来,他先在屋子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直奔床榻方向去。他在床边弯了腰,将床头一只柜子的柜门打开了,取出里面一只上了锁的匣子。然后又转头去墙边的箱子内找钥匙,可找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他一时急了,就返身回来,捏着那匣子的锁头使劲掰了掰,可那锁很是精实,一时半会儿根本掰不开。

  崔焕这下没办法了,只得放下了匣子,跑到隔壁拿出了一把铁锤出来。片刻之后,屋子就响起一阵阵“哐当”作响的声音。

  折腾了半天,崔焕终于打开了匣子。就见得匣子里面放的是一条旧帕子,淡紫色,像是放了好些年的,颜色都有些黯淡了。崔焕拿出那帕子,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就看见帕子的左下角绣着一朵小花,形状有些歪斜,针脚也是别扭得很,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绣的是一朵海棠花,那花下面一点,还绣着小小的两个字,是“晓棠”两个字。

  “这是朵海棠花,又绣了个‘晓棠’的两个字,眉上的痣也是一模一样,不会错了,就是她了!”崔焕伸手轻抚着那帕子上的“棠”字,口中低喃着,多年前孩童之时的记忆,也一下子也浮现在了眼前。

  那年他还不过八九岁的光景,可顽劣的性子已是显露无疑。只恨侯府大人们拘得紧,他就是出门,也是一众仆从前呼后拥着不得自由的。他成日里就想着能能摆脱身边这一众伺候的,好独自出门去玩。

  记得那一日是花朝节,一大家人都去赏花看热闹,他趁人不注意就钻了个空子溜了。沿着大街一路走一路逛,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就买上一通,吃的玩的用的,通通都下手,略玩一会儿失了兴致,就将买来的东西顺手都送给了路人。

  崔焕这一时没了拘束,只觉得开心之至,可他万万没想到,一场可怕的噩梦正悄悄酝酿着,向他慢慢袭卷了过来。

  在经过一条小巷子时,巷内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来,头上插满了大朵的花儿,脸上抹得五颜六色的,身上也穿红戴绿,见了人就傻呵呵地笑着,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和邋遢。

  “疯大姐儿又出来了,赶紧躲了去!”崔焕听得身边有人低喊了一声,紧接着个都拽了自家孩子的手,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崔焕没怎么在意,他觉得这不过是个疯女人罢了,自不与他相干的,他仍是背着一双手大摇大摆东看看西瞅瞅。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他悔断了肠子。因为那疯大姐儿朝着崔焕直勾勾地盯着一会儿,突然间“嘿嘿”笑了起来。

  “小郎君,想不想看看姐姐?”疯大姐一边说着,一边竟是朝崔焕走了过来。

  “去,小爷没空理你!”

  崔焕叱喝了一声,正待迈开步子离开了去,可不想那疯大姐突然间就暴起冲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还伸手扯起了身上的衣裳。

  “小郎君,来玩啊!”疯大姐发出了媚笑声,转眼间上衣的衣襟已是扯开了,露了了一大片白乎乎的胸脯来。她一双手扯上了崔焕的衣领,一张抹得吓人的脸也凑了过来,嘴角还像是流着口水。

  “啊,疯子!”崔焕惊叫了一声,脸上一时间也吓得白了,幸亏他自小练得几天武,手上有几分力气,用手猛力一推,脱离了疯大姐儿的桎梏,然后撒开一双腿转身就朝巷外跑去。

  “嘻嘻,小郎君还怕羞……”

  疯大姐儿眼见崔焕跑了,竟是越发兴奋了起来,她双手一拍,紧接着,迈步也追了过来,她脚下飞快,一边撵着,一边嘴里还“哇呀呀”的怪笑着。

  那崔焕虽说自小顽皮,可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经历这般骇人的境况,当下一边奋力逃着,一边又回头看看,见得那疯大姐衣衫不整龇着牙齿一脸花痴的模样,他当即只觉头发一根根都竖了起来,后背也沁出了一层冷汗。

  “别过来,别过来,你个疯子别过来!”崔焕一边跑,一边大声喝斥着,试图阻止疯大姐儿继续朝他追过来。

  “嘻嘻,小郎君莫怕,姐姐会疼你的……”

  谁知听得听了崔焕的喝骂,那疯大姐越发笑得大声。崔焕心头慌张,只是紧咬牙关拼命逃跑,也不辨方向,只想着往前跑,可不想越慌越是出事,脚下一时也不知绊到了什么,身子一个前倾,竟是朝前摔到在地上。

  崔焕顾不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正待爬起来,可身后的疯大姐竟是扑了过来,桀桀怪笑着,伸手一把拽了崔焕的双腿。崔焕只觉魂飞魄散,伸腿乱蹬了起来,好不容易挣脱了一点,可想不到意外竟又发生了,那疯大姐力气奇大,竟是一把扯破了他的裤子,又抓住了他的脚踝。

  “救命,救命,救命啊……”崔焕再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扯开喉咙就大叫了起来,只盼着有人经过能救了他。

  崔焕一连叫了好几声,可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抬头看看,才发现四周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原来他慌不择路,竟到跑到僻静之处了。

  “小郎君,小郎君,细皮嫩肉的,好吃……”那疯大姐一边笑着,一边竟是张口一张血红大嘴凑了过来,好似要一口咬在崔焕的腿上。

  崔焕吓得脸都白了,可挣又挣不脱,心头惊恐万分,他只能拼命伸腿踢着,不让那疯大姐靠近。

  就在崔焕几经绝望之时,一辆马车自远处急驶而来,他顿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扯开喉咙就大喊起了救命。

  “刘大伯,快,快停车救人!”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自马车内响了起来,崔焕一抬眼,就看见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探头出来,正一脸焦急地看向了他。

13. 第 13 章 这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

  还没等崔焕回过神来,这时就见得马车飞快停了下来,马车夫已是跳下了车,大步跑过来一把拽开了疯大姐。那疯大姐眼见有人坏了她的事,当即疯怒起来,转过头扯着马车夫的胳膊就要咬上去。

  “大姐儿,柳公子来了,你还不快点回去?”就在这时,马车上小姑娘已是跳下了马车,冲着那疯大姐喝了一声。

  那疯大姐一听“柳公子”三个字,浑身上下顿时犹如被定住了一般。过了半晌,她松开了车夫,还伸手捋了捋鬓边的乱发。

  “柳郎来了,我得回去迎接……”疯大姐轻柔着声音,脸上也露出一抹温柔的轻笑。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果真扭动着腰肢迈步就往回走了,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崔焕自地上爬将起来,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他浑身发着抖,眼眶内红红的,眼泪快要掉落下来,可还拼命忍着。视线模糊之中,却是发现那小姑娘竟是朝他走了过来。

  “你别怕,疯大姐儿已经走了。”她站在了他跟前,轻着声音安慰着道。

  崔焕飞快抬手地擦了把眼睛,也想不起该是要向她道声谢,只觉得自己此刻丢脸之极。

  “我听嬷嬷说过,这疯大姐儿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从前被一个姓柳的公子抛弃了,可她心里仍是想着那柳公子。你下次再碰上她时,只要提一声‘柳公子’,她就会变得乖乖的了……”小姑娘丝毫没有在意崔焕的狼狈之像,只软糯声音说道。

  崔焕听得没说话,又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擦了一把。那小姑娘看看他,就发现他手上沾了地上的灰,擦在脸上和了眼泪,一张脸都被擦得花了。她先是笑了笑,然后又抬手递过一块帕子。崔焕没有伸手相接,她便将帕子直接塞到到他手里了。

  崔焕捏着帕子正有些怔怔的,这里马车的车帘又被掀开了,一个温婉端庄的妇人自车内探出了头。

  “这位小公子,你是谁家的?可是与家人走失了?”那妇人很是温和地问他道。

  “她是我娘亲。”小姑娘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又转头对崔焕道。

  “多谢夫人,多谢这位大伯出手相救。”崔焕此时总算镇定了下来,他朝那妇人及车夫各施了一礼道。

  “怎么,你不谢谢我吗?”小姑娘双手抱着臂,眨巴着一又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笑着一脸的俏皮。

  崔焕闻言转过脸仔细看了她一眼,他这时才发现,这小姑娘生得特别好看,嫩生生白里透红的脸蛋,五官娇小精致,右边眉间,还长着一粒红痣,衬得她的眉眼越发的灵动活泼。不知怎么的,崔焕突然间就涨红了脸,他抬起手中的帕子又递还到了她的跟前。

  “别丢脏了你的帕子……”他小着声音道。

  可小姑娘并不抬手接过,只冲他笑了下,然后转身就跑回到马车之旁,车内的妇人忙伸手将她抱上了马车。

  “小公子,可要我们送你回家?”那妇人一边扶着小姑娘坐进马车,一边又探头问崔焕道。

  “多谢夫人,我知道回家的路。”崔焕又是一礼道。

  那妇人闻言笑了笑,然后便轻着声音吩咐车夫赶路。马车很快重新驶动了,崔焕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开,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块帕子。

  “二公子,二公子,二公子你在哪儿?”

  远方传来了阵阵慌张而急促的呼喊声,崔焕听清之后,飞快将手里的帕子塞进了袖子。当时他在心里暗暗发了誓,今日这颜面丢净之事,除了那母女俩人还有那车夫,他绝不会再叫旁人知晓了……

  ……

  屋内,崔焕的思绪自回忆中飘了回来,他盯着那帕子,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万幸,你没认出我来……”

  崔焕笑完之后,口中又重重道:“以后,我也绝不会让你认出我来。”

  “不过,你既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报恩的。只是这恩,该是怎么报呢?”崔焕手托着下巴,在屋内来回踱步思量着。

  “对了,戏文里可都说,这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莫不如我,我也……”崔焕突然间眼前一亮,口中念叨着,一时间眉稍眼角间都生出了喜悦荡漾之色。

  “可是,可是她怎么偏偏又是乔博士的侄女儿,这该如何是好?”崔焕转念又一想,脸上顿时又生出苦恼来。

  “罢了罢了,如今想也无益,日后再作计较就是了。”

  崔焕自言自语了好半晌,过后仍将那帕子仔仔细细地叠好了,放在了匣子里,将匣子又放到床头柜子里。关上柜门之后,却又不是很放心,将柜门又打开了,可匣子的锁已被他砸坏,一时身边又没有新的锁,只好将匣子往柜子里面推了推,还扯过一堆零碎小玩意将那匣子遮挡住了,又将柜门关得严实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一边往门外去,一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喂,你们四个都去哪儿?快滚出来陪爷练手去!”

  ……

  次日,乔晓棠早早地就起了身,早上陪着崔老太太用过了早膳,又陪她一坐一处说话,才坐了一会儿,就见得崔绮自外面进来了。

  “老祖宗,我带乔姐姐出门玩一会可成?”崔绮挽着乔晓棠的胳膊道。

  “去吧,本该你们女孩儿家一块去玩,等中午的时候都来我这吃饭就成!”崔太太笑呵呵地道。

  崔绮一听欢喜十分,忙笑着与乔晓棠两人一道出了门。待出了门,崔绮却是悄悄道:“乔姐姐,你昨天不是说想看望我娘亲吗?今儿一早我去时,和她说起了你,我娘亲竟说想要看一看你呢!乔姐姐,你这就和我去吧,好不好?”

  侯爷夫人想见她?乔晓棠听得愣了下,想想去见个面问候一声也是应当的,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多时,乔晓棠就跟着崔绮走进了徐氏的房内。一进门,就看见个妇人正靠在室内的软榻上,那妇人面容生得清丽白皙,只是有些消瘦,已是二月天了,可她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袄子。见得乔晓棠进来,徐氏坐起了身子,榻边一个穿绿衣的妇人忙伸手过去,拿过一个大迎枕靠在了她的身后。

  “晓棠拜见夫人。”乔晓棠忙走自榻前福身一礼。

  “乔姑娘,快些免礼起身。”徐氏轻缓着声音,说完轻咳了一声,身侧的妇人忙递了块帕子给她。

  有丫鬟搬来了绣凳,请乔晓棠在榻前坐了下来。崔绮则坐到了徐氏的身侧,替她在背上轻轻捶了起来。

  “乔姑娘果然生得一副灵气好模样,怪不得老太太喜欢你。”徐氏声音轻软,面色也算温和。

14. 第 14 章 晓棠妹妹

  “夫人谬赞了!”乔晓棠轻着声音回徐氏道。

  “夫人说得没错,我瞧着乔姑娘也是越看越是喜欢。”榻旁站着的妇人也面带微笑开了口。

  乔晓棠不知这妇人的身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时便听得徐氏又开口了。

  “她是秦姨娘,我这病了,多亏了她没日没夜从旁照料。”

  原来是府里的姨娘,那也就在崔家大公子的生母了。乔晓棠明白过后起身见礼,那秦姨娘慌忙朝她还了礼。

  “亲戚们好不容易来一回,我原本该是要亲自招待的。只是这身子拖累,如今什么也做不成,只能让你过来见一见,说说话了。”徐氏笑笑又道。

  “夫人说哪里话?晓棠是晚辈,夫人叫我来说话是我的荣幸。请夫人放宽心,这心一宽,病自然也就去得快了。”乔晓棠忙软声回道。

  徐氏听得点点头,面上露了一丝微笑,正待再说句什么时,这里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丫鬟传话道:“夫人,大公子来了!”

  大公子?秦姨娘的儿子崔敛来了?乔晓棠心里有些惊讶,抬眼朝门口看了眼,果然见得有个年轻男子正走进来,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衫,五官不算精致,但胜在人生得修长,一眼看去,也有几份翩翩公子的气息。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崔敛走至榻前朝徐氏问安道。

  “敛哥儿来啦?我今日已是好多了。”徐氏温和着声音,见得崔敛的眸光落在榻旁乔晓棠的身上,她笑笑又道:“这位是你乔表爷家的妹妹。”

  乔晓棠起了身,对着崔敛施了一礼,口中唤了声“见过大公子”,崔敛转过脸看上她,脸上一时有些失神之状,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朝着乔晓棠还了一礼。

  “乔妹妹。”崔敛朝她笑得一脸的灿然,又不着痕迹地走近了半步,似是还想和她说些什么。

  乔晓棠朝他轻笑了下,然后退后半步垂眉低首,再不肯多看他一眼,崔敛也不说话,只频频朝她看着,直到榻上的徐氏又问他话时,他才收回了眼光。

  问过崔敛几句过后,徐氏又与乔晓棠说了一会儿话。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后,乔晓棠便起身告辞,徐氏点了点头,崔绮见状便说要一同出门去,徐氏却说还有话要问她,让她留下来等会再走。

  “敛儿,你替我送送乔姑娘。”徐氏又对着崔敛道。

  崔敛忙点头应下,乔晓棠朝徐氏行礼作别之后,崔敛忙在前迎路,领着她与朱樱出了门。

  “乔妹妹,从前怎么没见你来府上?”出门之后,崔敛走在乔晓棠身侧,轻缓着声音问她道。

  “我八岁的时候,跟着爹娘去了秀州,这些年一直在秀州过的。”乔晓棠笑笑道。

  崔敛听了面露恍然之色,顿了片刻更又问她以后是不是都留在中都城了。乔晓棠回说自己只是来三叔家里住上一阵,以后还是要回秀州的。

  “可惜了,我还以为乔妹妹能一直留在京中,这样,你我就能经常见到面了……”崔敛听得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乔晓棠心里倒没觉得这没什么可惜的,只轻笑了下没再说话。

  一时间两人之间没了话,只慢慢走着路。迎面不时有仆妇走过,见了他两人都忙得行礼,然后避至路边站了。

  “这姑娘是谁?生得一副好模样,比之徐家的表小姐也不相上下呢。”身后有妇人小声问道。

  “这是乔家三表爷的侄女儿,老祖宗喜欢她,特地让留下来住的。”有人悄声回道。

  “是吗?得老祖宗喜欢可不容易。老祖宗可不是想这姑娘许给府里哪位哥儿?”先前说话的妇人又道。

  “我看八成是,二公子那边有个徐姑娘,这一个,怕是给大公子预备的……”

  “对对对,看他二人走在一处,真正是一对金童玉女,极是般配……”

  这些窃窃私语,虽说是压低着声音,可偏偏叫人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楚,乔晓棠听得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一旁的崔敛却是未露愠意,脸色甚至还有一丝自得之色。

  崔敛转过脸看了眼乔晓棠,见她蹙着眉一脸尴尬,他顿了下才开口道:“这些上了年纪的婆子们,净喜欢乱嚼些舌根子,乔妹妹你别放在心上。”

  “……”

  乔晓棠心是着恼,可一时之间也不知与崔敛说什么,只得勉强笑了下,正准备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大哥既是知道她们是乱嚼舌根子,怎么不出声训斥?怎的就任由她们这样胡乱编排!”

  乔晓棠才迈了步,这时就听得不远处就响起一阵说话声,这声音很是高昂,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是崔焕的声音!乔晓棠吃了一惊,忙抬眼看去,果然见得前面路上正走来两人。当先的一个,着一身绛红锦袍,双手背在身后,冷着一张脸,似乎很是不高兴。

  “二公子,是二公子来了!”一旁的婆子们低呼一声,随即都止了声,站在路边行起了礼。

  “二弟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崔敛见了崔焕,脸上露了笑意,上前迎了两步,口中还有些好奇地问道。

  崔焕听得这话没吭声,他朝崔敛瞥了一眼,又看了眼站在一旁朝他福了一礼的乔晓棠,心头越发觉得有些烦躁。早上他本来赖在床榻上还没起身,可银锤跑了进来,说看见乔姑娘同三小姐一道去了夫人的院子。他一听心中就有些紧张了,赶紧爬将起来,想着去给自己母亲问个早安,顺便弄明白母亲为何让乔晓棠过去。

  没想到这一进了院子,就见得崔敛与乔晓棠二人并肩走来,他心中已是有些不自在了,赶过来几步又听到了婆子们说那些话,他心头更是生了一阵无名怒火。

  见得崔焕冷着脸半天不吭声,崔敛笑了下,又抬眼看看路边的婆子,走近崔焕两步,口中劝道:“二弟你别生气了,这些人是嘴碎啰嗦了些,不过她们年纪都大了,你就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了。再说了,乔妹妹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的是不是?”

  崔敛一边说着,一边还朝乔晓棠看看,一副满心期待着乔晓棠点头赞同他这话的模样。

  “年纪大了,就能仗着主子平日里宽容,倚老卖老不知分寸吗?大哥又怎知乔姑娘心里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来我们家做一回客,竟要被人乱说一通?这种有损清誉的事情能不放在心上?乔姑娘嘴上不说,那是她有涵养。可这事要是传出了,可不是要叫人笑话我们家里没有规矩,由着下人编排主子?”

  崔焕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刚才说话的那几个婆子,眸光很是锐利,吓得那些婆子一个面色发白,慌忙都朝着崔焕作揖起来。

  “二公子,我们以后再不敢乱说了,请饶了老妇们这一回吧。”一婆子战战兢兢道。

  众婆子正求饶时,一管家媳妇自里面走来,见了眼前这一幕慌忙赶了过来。

  “刘嫂子,母亲如今病了,这院内你也该上些心,不刻由着这些人这般没规矩。”崔焕见了那媳妇,当即一脸正色地道。

  “是是,二公子说得极是,都是我疏忽了,让这些人越发懒散没了规矩,回头我定要好好地整治一番。”那媳妇忙一个劲地赔礼道。

  崔焕听得点点头,挥手让刘嫂子将人都带走。刘嫂子给那些婆子使了眼色,众人慌忙跟着她一溜烟地走了。

  “我说你们这几个老妈妈,要是吃撑了没事干,就去外头晒晒太阳遛遛弯,作什么要在这里嚼舌根子?连累我被二公子这一通埋怨,当真是没了脸。”刘嫂子一边走着,一边冲着那几个老婆子发起了牢骚。

  “好嫂子,今天当真是大意了,我们哪里知道,二公子今日起这般早?又哪晓得,平日里他根本不问事,今日怎么就突然就厉害起来了。哎呀,看他板着脸,还真有些唬人……”一个婆子心有余悸地道。

  “可不是嘛,我这心里还慌慌的上不来气呢……”另一个拍着胸脯道。

  “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是病猫呢!二公子是什么人?他是世子,以后这府里的当家人,要是得罪了那小祖宗,以后一个个都没得好果子吃!”刘嫂子又斥了一声。

  刘嫂子的呵斥声越来越远了,这边乔晓棠听了这些话,心里不由得暗自道,毕竟嫡庶有别,这崔焕平日里虽不问事,可依刚才那管家媳妇和婆子们的态度,她们分明心里还是怵他的,而对崔敛,怕只是表面的恭敬罢了。

  崔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明显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悄悄抬眼看看乔晓棠一眼,可不料崔焕刚好转过脸来,似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可他分明感觉那眼神竟是有些迫人,让他不由自主地就生了点退却之意。

  “乔姑娘,我还有些事,就不送你了,就此告辞了。”崔敛低着声音,朝乔晓棠揖手作别,刚才一口一声的“乔妹妹”,也悄悄变成了“乔姑娘”。

  “大公子好走。”乔晓棠面含微笑福了一礼。

  崔敛笑了笑,转过身就往外走了。崔焕见状,脸上神色也缓了些,再抬眼看向乔晓棠时,脸上已是含了笑意了。

  “晓棠妹妹,刚才可是吓到你了?”崔焕走近了她两步,那“晓棠妹妹”几字偏偏咬得清晰,又十分的温软。

15. 第 15 章 他刚才是脸红了吧?

  “没,没吓到……”见得崔焕脸色变转得这么快,乔晓棠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轻笑一声,然后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对了,晓棠,你可是要回老祖宗那里?”崔焕又问道。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这“晓棠妹妹”又变成“晓棠”了?乔晓棠听得心里有些好笑,可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崔焕见得脸上就露了笑来。

  “我一会也要去老祖宗那里,不过要先进去和母亲问个安,你在这等我一会可好?”崔焕说得一脸的央求之色。

  乔晓棠听得愣了下,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在这里等着他,然后两人一道往老祖宗院里去。乔晓棠犹豫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崔焕顿时面露欢喜之色,迈开大步就朝院内跑了进去,边跑还边回头道:“我很快就出来,你别着急啊!”

  乔晓棠冲他笑笑,待看着崔焕及身后的小厮银锤都入了大门看不见身影时,她立即转过身,扯了一把还在发愣的朱樱,示意她赶紧走。

  “姑娘,不等二公子了吗?”朱樱还有些发愣。

  “等什么?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傻了?杵在这里等着招别人眼啊?”乔晓棠快步走着,一边白了朱樱一眼。

  朱樱紧跟在她后面赶了几步,两人顺着来时的路一口气走出去老远,回头看看,后面没人跟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放缓了一点脚步。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三叔家啊?”朱樱小着声音问。

  “怎么了?”乔晓棠笑看了她一眼。

  “这侯府什么都好,可总是不大自在,还有啊,我总觉得那二公子对姑娘,对姑娘……”朱樱说到这里有些支吾了。

  “不怀好意?是吧?”乔晓棠笑着接话道。

  朱樱听得愣了下,她本来想说的是“那二公子对姑娘有意”,不想自家姑娘直接说成“不怀好意”了。

  “这样吧,回去我跟姨祖母说一声,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好了!”乔晓棠紧接着又道。

  朱樱听得这话立即点头应下,面上神色也轻松了点。

  乔晓棠和朱樱两人走出去的时候,崔焕也走进了徐氏的房内。徐氏正和崔绮说着话,见得儿子来了,一时面上就露了欢喜之色,忙自榻上坐起了身子。

  “二哥,你今日起得可真早!”崔绮笑着打招呼道。

  崔焕朝她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她,然后坐到榻边的椅子上一声不吭,徐氏与崔绮对看一眼,面上都有些纳闷起来。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过了半晌,崔焕还是转过脸来看了看徐氏,总算开口说话了 。

  听他说了话,徐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忙点头说自己好多了。然后探过一点身来,问崔焕今日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了。

  “焕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哪个伺候的不当心惹你生气了?”徐氏轻柔着声音问。

  “倒没有旁人,就是生点母亲的气。”崔焕却是直接了当地道。

  “生我的气,这话是从何说起?”徐氏一时惊愕了起来,一旁秦姨娘手里捧着一盏茶,正待给崔焕端过来,听得这话也立住了脚步不敢上前。

  “母亲为何一大早地就喊了乔姑娘来,还让大哥也来了,是故意让他二人见面的吗?”崔焕直愣愣地问道。

  徐氏听得这话一时愣住,秦姨娘的脸色也变了,崔绮则是坐直了身子,看向崔焕一脸的意味深长。

  “我哪有故意叫他们见面?昨儿晚上,你徐妹妹来看我,一个劲地夸说来府上做客的乔家姑娘人生得好,性子也好,我听得心里就有些好奇,早上听你妹妹也说她好,我就想着她是客,我让她过来说会话也是个礼数。至于你大哥,他是碰巧来的,我并没有派人去喊他啊!”徐氏抬高了声音道。

  “是啊,二公子,夫人从未说过要喊敛哥儿过来,他真的是碰巧遇上的。”秦姨娘的脸上也露了焦急之色。

  “可为什么外面那些婆子都在说,都在说……”崔焕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此时他也有些意识到,今自己这般好似表现得有些过于敏感了。

  “都在说什么?”徐氏追问道。

  崔焕一时张不开口,一旁的崔绮却是吃吃笑了起来。崔焕忙拿眼凶她,可崔绮分明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二哥是定是听人说了,母亲有意撮合大哥与乔姑娘,因此急着跑来了!”崔绮笑嘻嘻地道。

  “这是都是哪些人传的话?我何曾有这样的心思??”徐氏一听就否认了起来。

  “不过,你还别说,那乔家姑娘与敛哥儿还真是挺般配的。”徐氏顿了一会儿后,突然又笑了起来。

  “夫人……”秦姨娘听得这话,慌忙喊了一声徐氏,随即又是摇头又使眨眼。

  徐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正想问秦姨娘挤眉弄眼做什么,崔绮忙上前冲她摆手,又示意她看看崔焕。

  徐氏转头看了崔焕,这一看不由得又愣住了,自家儿子黑了一张脸,双手紧紧捏着身侧的椅子扶子,浑身上下都蕴着一股子怒气。

  “焕儿,好好地说着话,你怎的生这么大的气?”徐氏一脸惊诧地问道。

  “娘亲,你快别说话了。”崔绮忙朝着徐氏摇手。徐氏停了口,将崔焕又打量了下,突然也意会到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难说,是焕儿是对乔家那姑娘……”徐氏反应了过来,可她话还说完,只见得崔焕“噌”地自坐上站起了身,脸上还出现了一抹可疑的晕红之色。

  “没有的事,母亲别乱猜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母亲。”崔焕急匆匆地说着,匆忙一礼之后,迈着大步就朝门外走去,好似生怕徐氏再喊住他问话一样。

  “他,他刚才是脸红了吧?”徐氏看着崔绮惊疑着声音问。

  崔绮重重点头,徐氏见得先是发笑,笑了一会儿却又叹起了气。

  “这可如何是好?他要是真对那乔家姑娘有意,那,那你徐姐姐可怎么办?”徐氏看着崔绮说得一脸的烦恼之色。

  “娘亲,你就安心养病别操心这事了吧。这强扭的瓜不甜,徐姐姐自小就常来我们家住着,可二哥一直拿她当自家姐妹一个样。可对乔姑娘就不一样了,你都不知道,昨儿在老太太那里,二哥那副殷勤模样,看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崔绮一边笑着,一边又将昨天晚膳之时发生的事都给徐氏说了一遍。

  “唉,既如此,我也不管了,随他自己折腾去吧……”徐氏听完之后,伸手揉着脑袋,又喊着头疼,秦姨娘赶紧过来,拿走垫在她身后的枕头,让她躺了下来,崔绮也忙着上前替她掖起了被角。

  屋内几人都在忙着,一时没人注意到,房门口站着一道芊细袅娜的身影,着一身藕荷色的衫子,眉眼秀美的,正是徐家的二小姐徐柔则。她手里捧的小茶盘上有一只盖钟,想是炖了滋补品想要送来给徐氏的。她在门口站了应该有一好会儿了,最后还是没进屋去,只默默地又转身悄然离开了。

  ……

  崔焕出门之后,想起先前让乔晓棠等他的话,赶紧飞起脚步就往院外赶来,门口银锤却是快步上前来了。

  “二公子,别急着赶了,乔姑娘早就走了!”银锤垂头丧气地道。

  “走了?怎么走了,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崔焕顿时泄了气。说完还有些不相信,快步跑出了院子,抬眼望去,果然见得外面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为什么不等我?”崔焕站到道上,看着远处一脸的失落加不解。

16. 第 16 章 老子这是动了春心…………

  “二公子,莫不是你刚才训那几个婆子的时候,那个……凶了点,乔姑娘瞧着心里害怕,因此走了?”银锤走到崔身侧猜测着道。

  “是这个原因吗?”崔焕低着声音,面上露了些懊恼之色。

  “可是,那日在城外之时,她都敢下车与我理论,不像是个怯懦的人,怎么这回来了府里,就变得这般胆小了?”崔焕想想又否定了银锤的猜测。

  “莫不是她故意躲着我吧?”崔焕又嘀咕了一声,心里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想起城外初次见面就闹得不大愉快,自己就给她留下个轻浮纨绔的印象,这回在府里重逢,她定是又听别人说了自己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得要对他退避三舍?

  “唉……”崔焕越想越是没了兴致,他不时叹着气,浑身也似没了劲,只没精打采地往外走去。

  回到熹园之后,崔焕就往后院书斋去了。这里说是书斋也只是个名头,屋内的书架上并没有几本书,倒是各样兵器占了大半个屋子,墙上挂的,橱里搁的,架上子摆的,全是五花八门的兵器,不仅有刀剑□□枪棍,还有套索,铁钩,锤子、斧钺之类的,叫人看得眼花撩乱,不知道的人,绝不会以为这是位世家公子哥儿的书斋,定以为是哪位习武之人的器械库。

  崔焕在案旁坐了,整个上身都趴在了案上,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那四个小厮都守在门口,见得自家公子这般情形,一时都有些疑惑,也不敢一起上前,只将嘴皮子利落的银锤推了上前。

  “二公子,昨日和林公子约好了,今儿去他新买的庄子里打马球,二公子打算何时动身?我们几个也好去准备车马。”银锤走至案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叫画戟去说一声,就说我昨儿醉酒,今日身上还不大自在,就不过去了。”崔焕回道。

  门口画戟听得答应一声出门去了,银锤想了想又道:“打马球的确也没多大意思,那要不去陈师傅那里一趟,前几日二公子不是说他耍的那一套棍法颇为精彩,想学来着?”

  “不去,那什么棍也只有舞起来好看,花架子而已,没什么实用……”崔焕嘟囔了一声。

  “二公子,听说城东常乐坊的坊主新得一只斗鸡,已是连赢了七场。听说那坊主如今得意得很,声称要打败京城所有的斗鸡。二公子要不要带上我们家的‘常胜’,与那坊主的新欢比上一回,也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门口的金铛一边说着,一边也进来了,他口中的“常胜”,想必崔焕养的一只斗鸡。

  银锤听得这话,暗暗朝金镗竖了竖大拇指,自家主子与那常乐坊坊主一向不大对付,若是听说那坊主这般嚣张,一定会气不过要前去与他挑战一番,然后欣赏那坊主一败涂地的狼狈模样来。

  可令人意料不到的是,今日崔焕听了这话,居然也没有生出多大的兴致来,竟是摇了摇头。

  “不去了,让他自得意去,我不稀得和他比。”

  崔焕此言一出,银锤、金铛包括还侍立在门口的连弩,一时间都呆住了了,不知道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自家这一向贪玩的二公子转了性子。

  云大娘正好送茶点进来,听见崔焕与小厮间的对话,心头也犯了疑,她走到崔焕跟前问道:“二公子,你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可要寻个大夫来看一看?”

  云大娘问得一脸的担忧之色,崔焕忙抬起头,又朝她摆起了手。

  “我好着呢,不过想在家歇一天,你们一个个都大惊小怪地做什么?”崔焕有些不满地道。

  在家歇一天?几人听得这话,越发心里没了底,正面面相觑间,这时就听院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得门口连弩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赵公子,您来啦!”

  “连弩,你家二公子呢,大好的天不出门在做什么呢?”远远的传来一阵清朗之声。

  屋内的几人听得这声音,一个个都露了喜色,这赵公子单名一个“祈”字,是信阳侯的玄孙。信阳侯府与安平侯府是世交,这位赵公子爱好广泛,又最是喜好呼朋引伴,与崔焕打小就相熟,算得是无话不说的知交加损友了。昨日他有事去了外地,因此没来得及赶上崔老太太的寿宴。今日这赵公子一早就赶来了,还担心自家主子打不起精神来?

  “崔二,你祈大爷来了,还不出门迎一迎?”果然,赵祈在门口就嚷了起来。

  “你们几个,快去把院门关起来,再把大黄放出来,咬到赵家那孙子求饶为止!”果然,崔焕一听到赵祈的声音,立即喝叫了起来。

  银锤金镗听得这话,立即都答应着迎了出去,至门口处见着赵祈正走进来,几人忙都笑嘻嘻地行了一礼。

  “好个没良心的崔二,我一大早的带了好消息给你,你竟要放狗咬我!”赵祈一边嚷着,一边大步走到了崔焕的案前。

  “赵公子来得真是时候,我们家公子今天没什么精神,也不想出门玩,您陪我们公子说说话解解闷也好。”云大娘福身一礼笑着道。

  “是吗?他没精神不想出门?这可是头一回听到的新鲜事!”赵祈看着崔焕一脸的不相信。

  云大娘笑了笑,然后退出门外准备茶水去了。赵祈一屁股坐到了崔焕的对面,然后乐呵呵地道:“崔二,告诉一个事,保管让你精神百倍!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找陈三吗?可真是巧了,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在城西一条巷子内遇上他了,我没惊动他,只叫人悄悄摸清了他的落脚点,这不大早上的就赶来了,你还不带上你那四个兵器,跟我一道捉他去?”

  赵祈说得一脸的兴奋之色,原来他口中的陈三公子,就是诳崔焕说城外大青山有赤狐出现的人。崔焕被捉弄,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扬言要拿陈三回来,给他点颜色看的。那陈三公子听说之后中自是一直躲着的,不想昨日却被赵祈撞上了。

  “算了,算了,就放过他这一回吧。”原以为崔焕听得陈三的消息,定是要拍案而起,可做梦也没想到,他竟说回了这么一句。

  “什么?就这样放过他?崔二,你这是怎么了,病了?”赵祈惊讶得跳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似要想摸下崔焕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反常?

  “我没病,那陈三成日里也不着家,只四处游荡眠花问柳的,不是什么正经的人,你我以后也得离他远些才是。”崔焕拍开了赵祈的手,口中有些没好气地道。

  赵祈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惊得后退了一步,他揉了揉眼睛,又扯扯自己的耳朵,还是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自崔焕这个中都城名头响当当的纨绔公子哥儿嘴里说出来的。

  “好个崔世子,你,你这是打算收心了?是决意收了从前那些贪玩的心思,此后一味读书上进,以后好给你老崔家光耀门楣是不是?”赵祈双眼盯着崔焕,口中讥讽着,脸上的神情里,意外里还带着惊惧的感觉。

  崔焕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就生了恼怒之色,他先是一掌拍在案上,口中又斥道:“呸,你爷爷的,老子收的什么心!”

  崔焕喝至一半之时,眸光在窗口一闪而过,似是看到了什么,立即顿住了口,双眼朝窗外紧盯着去。

  赵祈见他这样,一时也是惊讶十分,于是转过脸来,也朝着窗外看了过去。这时就见得崔焕又案后走了出来,几大步就跑到了窗前,趴在窗子前努力朝外看去。

  赵祈看得一头雾水,忙也走了过去,挤过身子探头看看,就见得窗外是个露天的甬道,甬道的的那头,应该是个小花园。园子的墙上有个镂空的花窗,正对着崔焕这书斋的窗口。此时,那窗口处站着一位姑娘,正有些好奇的朝外面的甬道内张望着。崔焕与赵祈过去之时,那姑娘冷不防发现对面竟有人正朝她看过来,一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转过身去,又远离了窗口。

  虽是惊鸿一瞥之间,可赵祈已是看清了她的模样,那姑娘正当妙龄,眉如翠羽,肌肤胜似白雪,双瞳犹含盈盈春水,更兼身姿若柳,芊腰楚楚不堪一握,说不出娇美风流。刚才受到惊吓之时露出那丝慌张模样,更是叫人忍不住生了怜惜之心。

  “这姑娘是谁?生得这般模样,可真是少有的美人……”过了好半晌,赵祈才反应过来,扯扯身侧崔焕的袖子道。

  可身边一丝动静也无,赵祈侧过脸看去,就见得崔焕仍是两眼直勾勾地看向窗外,脸上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

  “崔二,你醒醒!那小美人都走了,你还盯着做什么?”赵祈伸手推了崔焕一把。

  “这下你明白了吧,老子哪里是要收心?老子这是动了春心……”崔焕被惊醒了,口中低喃一声,可眸光仍是朝对面那窗户看着舍不得收回来,只盼着那边乔晓棠的身影能够再次出现在窗前。

17. 第 17 章 最好是将生米煮成熟饭

  见了崔焕这一脸呆头鹅似的痴模样,赵祈一时笑得合不拢嘴来。

  “了不得,了不得,这小美人了不得,竟让咱们这崔世子动了春心,实在是了不得!”赵祈拍着双手,口中不停地啧啧称奇。

  赵祈笑了一会儿,想想又如释重负般地道:“崔二,原来你是个正常的,我也算是放心了!”

  “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不正常的?”崔焕白了他一眼。

  “原先可不是有些不大正常?我们这些打小一块玩的,如今虽说大都还未成亲,可怎么着都有一两个房里人。你可倒好,这屋里院外净是些小厮,里面只一个云大娘还有一个小毛丫头。平常我们一道出门时,偶尔去趟青楼乐坊的,你只闷头喝酒,眼睛都不带瞧一下那些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家。我们面上不说,心里可都有些担心,怕你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毛病。今日亲眼所见你这副痴像,我可算是放下心了!”

  赵祈说得一脸的欣慰之色,崔焕扣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放的什么狗屁?老子这叫洁身自好,叫你们这帮子混蛋担的那门子心!”崔焕骂了起来。

  “是是是,洁身自好!你是要专为那刚才那小美人守住贞洁之身是吧!”赵祈听得立即嘲讽了起来。

  “滚!”崔焕欲要抬腿踹过去。

  赵祈侧身躲过,他闪至一旁,却是盯着崔焕笑嘻嘻地又问道:“那小美人是谁家的?怎的会在你家老祖宗的园子里?你既是看上了她,为何不去老祖宗跟前说一声,若是个小户小门的,讨来收在房里夜夜温存就是了。只是,若要是个大家闺秀,做不得小,这就难了,谁都知道,你崔焕是要与长兴侯家的二小姐结亲的。”

  崔焕听得赵祈说的什么“收到房里”时,已是皱着眉头很是不高兴,待听得“长兴侯爷二小姐”时,越发心头烦躁起来,他伸手在案上重重拍了下,然后对着赵祈冷着声音就道:“姓赵的,你再胡说八道一声试试?”

  见得崔焕真的生了恼,赵祈再不敢嘻皮笑脸,赶紧坐得远远地只看着他。

  “她是乔博士的侄女儿,唤我们老太太为姨祖母的。”过了半晌,崔焕瞥了一眼赵祈,还是低着声音开口了。

  “什么,你说什么,乔博士的侄女儿?”赵祈先是惊得跳将了起来,愣了一会儿又想想,突然就大笑了起来。这一笑起来就收不住势,到最后竟是抬手锤着桌子大叫了起来。

  “哈哈哈……崔二,你完了,你完蛋了!你才将乔博士气的吐血!”赵祈兴奋着声音,将“幸灾乐祸”这个词儿表现得酣畅淋漓。

  赵祈笑得一副没有人性的模样,可崔焕却是一反常态,他没有暴起冲过来,只坐在案桌对面不说话,脸上是一副懊恼不已的神情。

  上个月月底的一天,崔焕去了一趟国子监。本来作为荫生,他入国子监也不过是混混日子打发时间,因此三天里就有两天是逃课的。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司业大人以及授课的众博士,都知道他是崔家世子,皆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的。可月底这一整天都是乔博士的课,乔博士一向治学严谨,容不得半点马虎,崔焕虽是不情愿,可还是强打着精神去了。

  课上到一半时,崔焕已是昏昏入睡,一时无聊,见得坐在他正前方的同窗正耷拉着脑袋在打瞌睡。他一时起了玩心,于是就拿起一支毛笔调个头,在那人背上戳了戳。不想前排正睡得正香,崔焕这一戳,吓得他扯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大叫,这声音惊得正在专心讲课的乔博士手一抖,手中的书差点都掉了下来,随即眉头一皱,一双眼睛如炬般的射向了下面。

  “乔博士,我正专心听着课,崔焕他突然拿笔戳我,吓得我才叫的……”前排此时已是清醒过来了,他站起身一脸委屈地道。

  崔焕正待反驳,可乔博士一见得是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因崔乔两家是亲戚,他从前对崔焕一向有所期望,也苦心婆心劝说教导他多次,无非是想让他安心读书有所上进,可崔焕一向左耳朵时右耳朵出,一点也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

  见得崔焕依然我行我素,乔博士心里已是对他颇有不满,这会见得是崔焕捣乱,一时心头火起,便打算新帐老帐一道算了。于是他让崔焕站了起来,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了起来。骂他仗着祖上的荫德,自己不学无术就罢了,竟还影响别人上进。然后又絮叨了一通,无非是崔焕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绣花枕头之类的。

  崔焕哪里听得了这些话,一时气极,抬腿就是一脚将面前书案踢翻了,然后冲着乔博士就喝道:“你这聒噪老夫子,老子忍你多时了,你再啰嗦休怪我翻脸!”

  见得崔焕竟是这般嚣张跋扈,乔博士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崔焕硬是说不话来,那些个同窗更是一个个傻了眼。崔焕发作过后,还昂着头一脸挑衅地看着乔博士。乔博士忍了又忍,可一时气极攻心,还是喷出一口血来。

  “竖子!我现在就去见祭酒大人,若是不能将你逐出国子监,我这个博士,不当也罢!”乔博士嘴角含血,一边颤抖着声音,,一边扯下了头上的博士冠帽掼在了案上,脸上的神情既愤怒又悲怆。

  见得自己竟将乔博士气得吐了血,崔焕脸上的神色变了下,一时也有些吓到了,可听到了乔博士这一句,他又不由自主地出声怼道:“不用去劳烦祭酒大人了,我这就自己走!你放心好了,我崔焕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踏进这国子监半步,也再不会见你乔博士!”

  崔焕说完这一句,丢下气得摇摇欲坠的乔博士,还有一堂目瞪口呆的同窗,就那样大摇大摆地出了门,随后扬长而去,从此以后,还真的不再去国子监了。

  祭酒大人知道这件事,面上将乔博士好生安抚了一顿,私下还是悄悄来了一趟侯府,见了安平侯爷一面。安平侯爷听得却是一脸的淡定之色,还劝祭酒大人尽管放宽心,自家儿子什么样他心里有数,他不再去国子监便由他去。事后,安平侯爷还特地吩咐给乔家送了好些补品去。

  “崔二,如今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去向乔博士负荆请罪,求他原谅你?”书斋之内,赵祈终于笑累了,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问崔焕道。

  “怎么可能?我都当众发过誓了。”崔焕白了他一眼。

  赵祈听得这话,想起崔焕当时发誓的那股豪迈劲儿,一时又忍不住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赵祈,你再笑就给我滚出去!”崔焕这次火了,指着赵祈的鼻子就骂上了。

  “好,我不笑了,哈哈……没想到,你崔二也才今天,哎哟,我肚子笑得疼……”赵祈憋着笑,口中断断续续地道。

  崔焕看他这样又是一阵气恼,真的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了,抬手伸着门外让他出去。

  “瞧瞧,瞧瞧,这可真是见色忘友,色迷心窍啊!”赵祈又是摇头又是叹息,见得崔焕又想暴起的架势,连忙起身迈步往门外走去。

  “我走啦!动作利索些还能赶上林公子庄子里的马球赛,就算赢不了球,蹭他一顿饭总是可以的!”

  赵祈口中念叨着,人已是走到了门口去,他回头看看,见得崔焕仍是一副无动与衷的模样,他不由得又摇了摇头。

  “崔二,你若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就不该躲在这屋里这般自怨自艾。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先去讨了那姑娘的欢心,最好是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乔博士也拿你没办法……”临走之前,赵祈冲着崔焕喊了一声,然后就迈开大步往外走,一边走,口中还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小调。

  “给老子滚远些!”崔焕冲着赵祈的背影喝了一声,待赵祈走远之后,他却是坐回到案前,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边的书斋里的崔焕正若有所思,屋外小院那头的小花园内,乔晓棠心头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早上自徐氏院中出来后,她回了怡福堂就和崔老太太坐在屋里说话,一会儿之后,有小丫鬟进门说后面小花园里的樱桃红了,崔老太太一听来了兴致,于是带着她还有一众丫鬟去小花园摘樱桃。

  乔晓棠跟着众人在花园内逛了一会,见得不远处的院墙上有个花窗,便有些好奇的朝窗外看了一眼。可不想竟发现窗外是个露天的通道,通道那头还正对着个窗口,她抬眼看去,便见得那窗口站着两个人,居然是崔焕,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虽知崔焕的院子就在这怡福堂隔壁,可哪想到有这么巧的事,她只临时起意看了一眼,竟就看见他了。

  “乔姑娘,你快过来看,瞧瞧这樱桃又大又红!”乔晓棠正走神间,就听得流苏喊她。

  乔晓棠一时醒过神来,忙迈步走了过来,见得流苏手里捧着的大红樱桃,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今年这樱桃结得可真是好,对了,我记得焕哥儿最喜欢吃这个,多摘点,留着他回来也吃些。”崔老太太站在树下,笑呵呵地吩咐正摘樱桃的丫鬟道。

  “老太太,不用留了,直接叫他来吃就行了。刚才我在外面遇见金镗了,说二公子今日没出门,在屋里呢。”紫芬笑着道。

  “他今日没出门?这倒是新鲜事!”崔老太太听得脸上露了惊讶之色。

  “这么着,我们悄悄过去看一眼,看看焕哥儿不出门躲在屋里在做什么?”崔老太太竟是起了顽心。

  流苏与紫芬听得都笑,然后指着一个小丫鬟去朝管家媳妇拿了钥匙来,片刻之后,那小丫鬟就转还回来,拿着钥匙将墙角的一扇小门给打开了。

  崔老太太率先出了门,流苏忙也催着乔晓棠跟着一道过去,乔晓棠虽是不大情愿,可想想有老太太一道,那崔焕必是不敢怎么造次,于是也跟着一道迈步出去。

  通道不长,不过十来步就走过了,前面果然又有一扇门,崔老太太不叫上前叩门,只走到门一侧的窗户旁,悄悄朝里面看了一眼。看过一眼过后,还招着手,让乔晓棠过来她身边一道看。

  没想到这崔老太太竟还有这般顽心,乔晓棠有些哭笑不得,可还是轻着脚步走了过来。到了窗口矮了身子朝内看了一眼,就见得那崔焕正坐着屋内的书案后,用手托着下巴,作苦心冥想之状,好像正为什么事情烦神。

  见得自家这一向没心没肺的孙儿,竟露出这般苦恼模样,崔老太太一时间好笑不已,竟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啊,老祖宗,你……你怎么在这?”屋内的崔焕被惊醒了,抬眼看着窗户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震惊之色。

  “乖孙儿,你躲在书房里做什么呢?”崔老太太笑问道,身侧的乔晓棠双眼看着崔焕,面上也露了点好奇来。

  见得乔晓棠也在,崔焕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一抹慌乱之色,一时脑门一热,竟是脱口答道:“我,我在读书呢……”

18. 第 18 章 你就应他一回吧,瞧他这……

  读书?崔老太太听得惊住了,身后跟着的一众丫鬟也都愣了神。这二公子最是不喜读书,平日里听到别人在他跟前提到“读书”两个字都要生恼的,可他刚刚说什么,他在读书?这可不不是天大的新闻吗?

  “焕哥儿,你读的什么书啊?”崔老太太不敢相信,隔着窗户又问了一声。

  崔焕一听这话,面上越发慌了,忙朝自己的案上看了下,可眼到之处,并没有一本书,只有一堆小刀匕首弹弓之类的零碎。他只好伸手朝胡乱翻了一阵,天可怜见,终于在一堆杂物里摸到了一本书来,他抓起书就朝窗口扬了扬。

  “就读的这本!”崔焕笑得一脸的灿然之色,笑完之后才发现老太太还在窗外站着,这才一个激灵又站起身,跑去将后门打开了。

  崔焕扶着崔老太太进屋坐了下来,屋外的云大娘听见了动静,忙带着冬儿进来行了礼又说要去沏茶,老太太忙摆手叫别忙,说她只坐一会就走。

  “焕哥儿,我可日子没见你读书了,今儿好不容易遇上了,你读一段我听听……”崔老太太坐在椅子看着崔焕笑道。

  崔焕一时无奈,只好拿起刚才自杂物堆里翻出的那本书,翻开一页,清了下嗓音念了起来。

  “行玄丹之山。有五色之鸟,人面有发。爱有青乌、黄乌、青鸟、黄鸟……”

  崔焕念得振振有辞,乔晓棠听得顿时心里一阵好笑,她想忍住笑,可一时哪里忍得住,只好拿起帕子装作咳嗽掩住了嘴。

  “什么爱有青乌,听着不通呢……”崔老太太蹙起了眉头,又朝乔晓棠道:“乔丫头,他是念错了吧?”

  “是爰有青鴍,许是字太小了,二公子怕是一时没看清楚。”乔晓棠只好忍着笑轻着声音道。崔焕随手抓到的是本《山海经》,这上面本就多生僻之字,他一个厌恶读书之人,可不是难为了他?

  崔焕听得这话,脸上浮过一丝窘迫之色,可他悄悄抬眼,见得乔晓棠笑盈盈的似在忍着笑,他一时间心念一动,竟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了,晓棠妹妹说得对,我是眼花了……”崔焕笑嘻嘻的,一副满不在乎的厚脸皮模样。

  “眼花吗?那你再往下念,这回可得看清楚了……”崔老太太又道。

  崔焕忙点头,接着又扯开嗓门信口胡念一通:“有池,名孟翼之攻页页之池。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金金巨……

  “等等……这‘页页之池,金金巨’,这又是个啥?”崔老太太又有疑问了,叫停了崔焕又看着乔晓棠问。

  “是颛顼之池,鏖鏊钜罢?”乔晓棠轻着声音忍笑道。

  崔老太太听得直摇头,抬手指着崔焕叹道:“唉,焕哥儿,叫你不好生念书,净想着逃学,听听,就这几句话,竟是念错这么些……

  崔焕被老太太这一通数落,倒是丝毫不见羞愧之色,他丢下了手里的书,走到老太太跟前,面上笑着道:“老祖宗您就别再埋怨我了,我已是知道从前太糊涂了,如今我一心想好,已打定主意从今往后都要认真读书了……”

  “你说的,是真的?”崔老太太分明一脸的不相信。

  崔焕听得重重点头,又看一眼乔晓棠,见她低眉敛目不出声,崔焕随即又道:“老祖宗,这般生僻的书,晓棠妹妹都能了如指掌,她可真是个有学问的。要不您就让她教教我,教我识字读书成不成?”

  乔晓棠一听这话顿时着了急,当即退后一步,摆着双手道“二公子说笑呢,我不过读过两本书,认得几个字而已,哪里敢教你呢?”

  崔老太太听了崔焕的话,却是生了兴致,她转过脸将乔晓棠打量一番,眼睛里一时也亮了起来。

  “乔丫头,我看这事能行。你们乔家是书香传家,你父亲是进士出身,你那三叔还是国子监的博士,你这才识不会差到那里去的。今天他既愿意跟你学,乔丫头你就教教他,又不是正儿八经地教学问,就权当解个闷也好。”崔老太太笑着劝道。

  “这……”

  乔晓棠一听本能就想拒绝,正犹豫着如何婉拒,可那崔焕听得老太太这般说了,一时就欢喜不已,竟是自坐上站起了身,走至乔晓棠跟前躬身一礼。

  “晓棠妹妹,不,是先生,先生在上,请受我一拜。”崔焕清朗着声间,说话之时,眉眼飞扬,显得异常的高兴。

  “这,你……二公子这可使不得!”乔晓棠一时窘了,忙急着声音道。

  见得眼前情形,崔老太太已是大笑开了,屋内一众丫鬟也跟着窃窃低笑。自家这厌恶读书的二公子今日竟改了性子,她们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老祖宗,先生不收我,你替我说句好话呗。”见得乔晓棠不应,崔焕就是不起身,只弯着腰拱着手看着崔老太太道。

  “乔丫头,你就应他一回吧,瞧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儿。”崔老太太看得乐不可支,一边笑看着乔晓棠一边替崔焕说话道。

  乔晓棠一时无奈,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崔焕一时惊喜过望,忙了身,又去搬了一张椅子,硬请着乔晓棠在案边坐了下来,自己则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一边。

  乔晓棠一时哭笑不得,只好问他道:“不知二公子想读什么书?”

  “就刚才那本!”崔焕脱口就答,然后又指了指案头的那本《山海经》,乔晓棠听得笑笑,转身拿起书翻了几页,然后笑笑道:“也好,读这本,知晓些上古山川脉理,鸟兽风物及八方之族,倒也有些益处。”

  “这样吧,二公子先读着,遇有不识的字或是不解之处,就问一问,我若能答的,就和二公子说一说。若是遇上我不能答的,却就无能为力了……”乔晓棠一边将书递给崔焕一边道。

  “若晓棠妹妹也不能答的,那必是如今世上之人都不解的,跳过就是,我也不钻这牛角尖。”崔焕说得眉眼舒展,语气却是十分的笃定。

  崔老太太听得这话,又是止不住的笑,一边笑着一边又对身侧陪着的云娘道:“瞧瞧,这还真是当他这妹妹是个正儿八经的先生,敬重着呢……”

  “可不吗?二公子这回真的是诚心上进做学问了,我们这些下人看着心里也替老祖宗高兴呢。”云娘也笑了起来。

  “也罢,就让他们在这好生读书,云娘你们跟我到外面逛一圈去。”崔老太太竟是站起身来,招呼着众人往外去了。

  “老祖宗……”乔晓棠一看着了急,忙朝着崔老太太轻喊了一声。

  “流苏,你留在这里,同朱樱小丫头一道伺候着。”崔老太太回过头来又吩咐了一声。

  听得流苏会留下来,乔晓棠才略略放了一点心。她站起身,目送着老太太一行人慢慢往前院方向去了。再转身过来时,就发现崔焕正站在她身侧,一双黑亮眸子正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晓棠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心里又有些着恼,于是就走到案边坐了下来,然后清下了嗓音道:“二公子既是真心要读书,便该有个读书的样子。这样好了,你还是先取了笔墨纸砚来吧。”

  “还要取笔墨纸砚?”崔焕听得这话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想出声拒绝,可这里他一抬眼,就发现乔晓棠正看着他,脸上神色也似笑非笑,似是看穿了他根本不是真心想读书的心思。

  “哦,好,笔墨纸砚,这记得这屋内就有的。”崔焕忙笑了起来,随后转过身,在身后一排柜子里乱翻了起来。流苏与朱樱两人见了,忙都过来一道帮着找。

  “有了!”找了一会儿,崔焕惊喜一声,就见得他手里举着一只大匣子来。只是匣子上积满了灰尘,崔焕这一动作,那灰便腾了起来,呛得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两声。

  “二公子,交给我吧。”流苏忙接过了匣子,拿帕子将上面的灰都拭干净了,然后又放在了书案上打开了。

  “徽笔,歙墨,白鹿纸,澄泥砚,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呢。”看着匣子里的笔墨纸砚,乔晓棠发出一惊叹之声。

  “可不是吗?这些都是御赐的好东西,只可惜了,都放着生灰了……”流苏一边擦拭着,一边悄着声音对乔晓棠道。

  乔晓棠听得笑了起来,崔焕显然也意识到了,他走到到案边,伸手挠了挠头,又老老实实坐在了对面。片刻之后,流苏与朱樱两人已将笔墨都伺候好了,整整齐齐地都摆在了案上。

  “二公子,请先将这前两章工整抄一遍好了。”乔晓棠脆软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笔蘸了墨,然后又递向了崔焕。

  看着递到眼前的笔,崔焕的脸上露了些苦色,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而后就坐在了案边,还真的一笔一划地抄了起来。

  “流苏,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沏茶来吧。”才写了几个字,崔焕就抬起头吩咐流苏道。

  “是,二公子。”流苏忙应了下来又出门去了。

  流苏出门后,崔焕抬眼看看乔晓棠,见得低眉垂目并不看他,他笑了笑,手上却是不敢停了,一笔一划地照着那本抄了起来。可才抄了一小会儿,他便觉得胳膊发酸,浑身上下也都不舒服起来。

  “那个,晓棠,我能不抄了吗?”崔焕停了笔,看着对面的乔晓棠以商量的口气道。

  “二公子适才不是刚拜过先生的么?”听得崔焕又喊起了“晓棠”,乔晓棠看他一眼轻着声音道。

  “呃……是先生,乔先生,我能不能不抄了?”崔焕无奈只得改了口,语气也变得恭敬了起来。

  乔晓棠听得也不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唇角还含着一丝微笑。

  崔焕面上一苦,很是幽怨地又看了眼乔晓棠,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还是又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接着写。

  崔焕一边写着,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蠢,原本想着装出一副立志好学的模样,博取了她的好感,也好借机跟她套些近乎。却想不到,此举竟是一下子被她看穿了,居然让他抄起书来。这一抄还要抄这么些,胳膊都快折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抄完,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19. 第 19 章 在我心里,你就是这府里……

  “那个,朱樱是吧,你出去看看,流苏她泡个茶怎的要这许久,我这都渴得嗓子冒烟了,劳烦你去催一催她。”过了片刻,崔焕又对着站在乔晓棠身后的朱樱道。

  朱樱听得这话,面上露了些迟疑之色,抬眼看看乔晓棠,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朱樱这才应了下来,迈步出门去寻流苏了。

  乔晓棠悄悄抬眼,见着对面的崔焕手里写着字,眉头却是紧蹙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不由得掩嘴偷笑了起来。眼见着他还要抄好些时候,自己在这里干做着未免有些无聊,又见着案头摆着一些精致的小玩意,于是拿过一些放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崔焕写到了一半,胳膊便如同灌了铅一样,再也不想再往下写了,他悄悄抬头,就见得对面的乔晓棠手里正拿着一只袖珍的金色小弓。她眉眼轻敛,唇角微弯着,似是很喜欢的模样。

  “这弓虽小,不过是能射箭的,威力还小呢,你信不信?”崔焕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这么小还能射出箭?”乔显姿看着和手里和自己巴掌差不多大小的弓,一时惊讶了起来。

  崔焕听得这话,脸上立即露出自得之状,他搁下手里的笔,站起身走到乔晓棠身侧,在案上又找了一回,就找出一个小巧的箭囊来,又从里面取出来几支只有小指般长的金色羽箭来。

  “你试一试。”崔焕一边递过羽箭一边笑着道。

  从未见过般精致小巧的弓与箭,乔晓棠一时也生了兴致来。她一手拿着了弓,另一手捻了一只羽箭来,又试着拉了拉弓弦。

  “对,就是这样,将箭搭在这里,这只手这样拉开……”崔焕也极着耐心的从旁指点着,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示意乔晓棠如何搭箭,又如何发力。

  乔晓棠依着崔焕的话,搭好了箭,又轻轻一拉,随着一声轻响,就见那金色的羽箭直直地飞了出去,然后稳稳地扎到了对面的窗栊上。

  “果然好威力!”乔晓棠看着窗上还在颤微微闪动的羽箭惊呼了一声。

  “那是,为着这套小玩意,我不知花了多少功夫……”见了乔晓棠惊艳的表情,崔焕面上露了自豪之色。

  “怎么,这弓箭是你自己做的?”乔晓棠惊讶着声音,一边问一边抬头朝崔焕看看,这一看却是脸色一变,一时浑身都不敢动弹了。自己还在椅子上好好地坐着,可崔焕站在她的椅后,弯了腰,双臂伸长着,竟是将她圈在了怀里。更要命的是,自己拿着弓着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他握在了手里。

  “是啊,我自己做的。”崔焕骄傲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乔晓棠,见她一脸惊愕的神色,他也愣了下,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教她搭弓之时,竟是伸手过来手把手地教她了。刚才两人兴致全在那弓箭上,一时都没发觉有何不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皆都生了些紧张与尴尬来。

  乔晓棠涨红了脸,慌忙将手抽了出来。崔焕也生过一阵窘迫感,也将手收了回去,松手的那一霎间,却是感觉到了她手上细腻柔皙的触感,一时心头竟是轻颤了下。

  “我……我不是有意的……”崔焕急切着声音,想要为自己解释一二,一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身后去。

  “你……你的书都抄好了吗?”乔晓棠面上也是好一阵尴尬,只好转了话题问了一声。她心里十分的懊恼,恼自己一时新奇那么个小玩意,竟没注意叫他靠得那么近,还让他握了自己的手。

  “没,还没好,我这就抄去……”崔焕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听得乔晓棠问起这个,慌忙摇了摇头,然后迈步就走,待坐到对面,一把拿起笔又埋头写了起来。

  乔晓棠坐在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得崔焕写得一脸认真的神色,她心里不禁暗道,不知道这位传闻中最是厌恶读书的崔世子,写的一手字是什么模样的?会不会随意扒拉如同一团乱草一般?

  乔晓棠越想越是好奇,于是自椅上起了身,轻着脚步走到崔焕身侧,想要悄悄看看崔焕写的如何。

  乔晓棠走过来时脚步很轻,崔焕虽是没抬头,却是感觉到她过来了,因为身侧传来的阵阵幽香之息,这气息令他没来由地就紧张了起来。

  乔晓棠不知崔焕心里的这般感受,她低头朝崔焕正在写着的纸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是有些惊讶了。崔焕的字,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不堪,反而有些秀雅洒脱的意味,虽久时不练笔下显得稍有些虚浮,不过能看得出来,他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乔晓棠正看着出神,可不想崔焕此刻却是如坐针毡,他心头一阵慌乱,手上的笔便不停使唤起来,一笔笔的竟是颤抖了起来,写出的字也变了形。乔显姿看着他正写的笔,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间就不会写了一样。

  “你的手怎么好像在发抖?”乔晓棠好奇地问了一声。

  崔焕听得这话,手上一顿,脸上也是好一阵尴尬,他哪里肯承认是因为她站在息身边,他心里紧张,因此手上都发起了抖。

  “这不是写得久了,手都酸了吗?”崔焕将手中的笔搁了下来,看着乔晓棠笑着道。

  乔晓棠没有说话,她伸手将崔焕写的一页纸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看了起来。见得乔晓棠看得认真,崔焕的脸上又露了些忐忑来,生怕她一时不满意又叫他重新抄一份。

  “二公子,刚才那书上的字,是你故意念错的吧?”乔晓棠看着崔焕慢着声音笑盈盈地问。

  “不,是真的认不得……”崔焕连忙摇头。

  乔显姿哪里肯信崔焕的话,只瞥了他一眼,然后轻笑着将手中的纸重新放在了他的眼前。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字写得还算入眼,因此断定我读过不少书对吧。我实话告诉你吧,这字还是小时候练的,是祖父每天写着根棍子站在案边盯着我,硬逼我练的!”崔焕反应了过来,忙朝她解释着道。

  练字还要拿棍子盯?乔晓棠听得一时惊愕住了。

  “祖父满心期望我能读书成材,一门心思逼着我读书,先开始年纪小时,我怕祖父真的拿大棍子打我,因此我还能听一些,后来大了,知道祖父只是吓唬我,于是就想尽设法地逃学,后来祖父拿我也没了辙,只得由着我了……”崔焕接着又道。

  “你就这般不喜读书?”乔晓棠有些惊讶地问。

  “岂止是不喜,是避之不及,深恶痛绝。”崔焕强调了一句,说完又看了一眼乔晓棠,一时面上却又露了点后悔之色,心里也很是懊悔,一个不注意,竟将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给她了。

  “你既是这般不喜读书,那为何刚才在老祖宗跟前说,你从此要立志读书上进呢?”乔晓棠轻软着声音,看着崔焕笑吟吟地问道。

  崔焕听了,面上又露了些不自然,过了片刻却是慢着声音道:“我哄老太太开心还不行吗?”

  乔晓棠听得一时没了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朝他笑笑道:“二公子你自己先写着吧,我出门去走走,等你写好了,我过来拿给老太太看,她必是会很开心的。”

  乔晓棠说完之后,还真的迈步往门口走去,崔焕见她要走,一时就有些着急了,忙丢了笔站起身来。

  “晓棠,你等一等。”崔焕喊道。

  乔晓棠听得声音顿了住脚步,又转过身来看着崔焕。崔焕站在案边,见她朝他看来,面上突然生了些拘谨之色,犹豫了片刻才像是豁出去地道:“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我如今这般不读书不上进很是不好?”

  听得这话,乔晓棠一时又愣住了。在她心里,她与崔焕不过是在城外误打误撞见过一面,这次来崔府再次遇上,他对她表现得过分的热情本就令她有些困惑,这会儿竟是与她说起这样的话,可不叫她心里越发诧异?

  “二公子说哪里话?我又不是府里的人,只是得老太太垂怜留府上做几天客而已,哪里有资格对二公子有所置喙?”乔晓棠客气着声音,说完之后,对着崔焕福身一礼,然后转过身,快着脚步就走出了门。

  “你如今虽不是这府里的人,可在我心里,你就是这府里的人了……”崔焕一时急了,看着她的背影脱口而出。

  乔晓棠才迈过了门槛,听得崔焕竟是说出这样一句,心里越发觉得他不像话了,心道三叔说得没错,这崔家二公子,果然是个轻浮的人,她与他又不是相熟的,他竟是说出这样莫名其妙会令人误会的话来。

  乔晓棠越想越是有些气恼了,心里犯着嘀咕,面颊也不知不觉的红了一点。她只顾低头疾走,不想迎面碰到了正捧着茶盘走过来的流苏与朱樱。

  “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流苏看着乔晓棠红着脸急步走来,不由得有些惊讶地出声问道。

  乔晓棠听得流苏的声音,这才蓦然清醒过来,忙抬起头笑笑道:“流苏姐姐,我没什么,只觉得屋内有些闷,于是出门来走走。”

  流苏听得点点头,也不多问,只说让乔晓棠稍等她一会儿,她将茶水送进去就来陪着一道走走。乔晓棠点点头应下,流苏便快着脚步走进了书房。

  流苏进了门,抬眼一看,却是又吓了一跳,自家二公子站在屋子当中,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门口处,脸上神色也是呆呆的。

20. 第 20 章 他心里能不恼吗?

  流苏一时没敢开口,她循着崔焕的目光朝门口看了一眼,又想想乔晓棠刚才红着脸疾步出门的模样,猜也猜得出来,自家这二公子定是说了什么唐突的话,让乔家姑娘生了羞恼了。

  “流苏,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没个脚步声,倒吓了我一跳。”片刻后,崔焕回过神来,见得流苏站到跟前,忍不住出声埋怨道。

  流苏不敢辩白,只递过手中的茶盘道:“二公子,茶沏好了。”

  茶来了崔焕却是没了喝的兴致,只抬手让示意她放到一旁案上去。

  流苏也不多话,放好了茶又施一礼正待退出门去,崔焕却是叫住了她。

  “流苏,我有话问你,”崔焕走近两步,顿了下才道:“乔姑娘她……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去?”

  “说过了,说是明儿一早就回乔家去了。”流苏回道。

  “明儿一早就走?老祖宗没有留一留她吗?”崔焕一听就着急了。

  “二公子,老祖宗也不舍得她走,可老祖宗又说了,乔姑娘是亲戚,没有一直留着不让走的道理。”流苏笑笑道。

  崔焕听得没再说话,面上神色也变得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流苏也不多言,只躬身一礼后退了出去。

  之后,乔晓棠随着流苏一道去见了正在前院赏花的崔老太太。崔老太太便问她焕哥儿书读的得如何,乔晓棠答说颇为认真,崔太太只笑着摇头说不相信,而后一行人便慢慢逛回了怡福堂。

  午膳的时候,崔焕没有过来,这倒不稀奇,只是崔绫也没有来,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了。过了一会儿就有小丫鬟进来,说大小姐身上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来老太太这里用膳了。崔老太太也不多问,只叫人捡了两样菜让那小丫鬟带回去给崔绫。

  崔绫没有来倒不是身上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了。流苏已是依着崔焕的吩咐,抽了空子去了一趟郑氏的房里,将昨日崔绫院里的小丫鬟翠儿先是诳她走开,又故意给乔姑娘带错路一事说了。郑氏听得很是恼火,派人那翠儿叫了过来,一连赏了好几个大耳刮子。翠儿不敢分辩,只捂着脸哭哭啼啼地出了门。崔绫听说之后,顾不得去崔老太太那里用膳,就急匆匆地赶到了郑氏的房中。

  “娘,你犯得着动这么大的气吗?”崔绫进门就对着郑氏道。

  郑氏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坐到椅子看着女儿气嘟嘟地道:“绫儿,你糊涂,你明知道老祖宗心里在意那乔家姑娘,你怎的这般不知趣,偏要与她过不去,这下好了,流苏跑来和我告状,老太太这回心里定是不痛快了?”

  崔绫一听就嘟起了嘴,走至郑氏身侧道:“娘,老祖宗留她下来,还不是见她生得狐媚想说给我二哥?我就让翠儿带她去了熙园一趟,二哥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有人闯到熹园吗?我心想着让二哥见她头一回就生厌,以后老祖宗再怎么撮合不也就没有办法了嘛。”

  “你倒是费了一番心思,可结果怎么样?我昨日在怡福堂都看见了,你二哥与那乔家女当着众人可就眉来眼去的,还真是感谢你这个月老呢!”郑氏一边说着,一边白了自家女儿一眼。

  “我哪里知道,二哥他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啊。唉,从前有个徐柔则已叫人看着膈应,这下好了,又来一个,都挤破脑袋想嫁到我们来……”

  “那又什么办法,你二哥总归要娶亲的!”郑氏没好气道。

  “娘,你也说过了,等二哥娶了亲,这府里管家的权定是要交出去的。老祖宗这般偏心,什么好处都只想着他们大房,到时候少夫人进了门,娘就不能管家了,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呀?”崔绫继续嘟囔着道。

  郑氏听得脸色顿时也有些发沉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以后别和那乔晓棠过不去了。”

  “为什么?”崔绫一脸不服气地道。

  “你糊涂,你也不想一想,这乔晓棠和徐柔则比起来,她们哪一个好相与些?”郑氏喝道。

  崔绫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声音,在她心里,徐柔则就是个绵里针笑面虎,加上又出身长兴侯府,宫里还有个做贵妃的姐姐做靠山。她一旦进了崔府做了世子夫人,这侯府上下还有她娘什么事儿?可乔晓棠不一样,看她模样就是个怯懦性子,家世又不算显赫,即使真嫁了进来,诸事那还不是由着她娘随意拿捏?

  “娘,我知道了。”崔绫前后想了一圈,终于明白过来,对着郑氏点头道。

  “你也不必日日担忧这事,只要她徐柔则不进我们家的门,旁人任是谁,也休想自我手上夺走一丝一毫的。”郑氏随即又安慰自己女儿道。

  崔绫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见得外面已经有一众管家媳妇等着进来向郑氏回话,想想便起身离开了。

  ……

  次日一大早,乔晓棠早早地就起了身,朱樱已是忙着在一旁收拾了起来。崔老太太知道她一早要走,已叫人备些好些礼物出来,各色的布匹、吃食、小玩意,还有好几样价值不菲的金银玉器,乔晓棠哪里肯要,只将吃食及小玩意收了,其余的皆都婉言谢绝了。崔老太太倒也没有勉强她,只说以后想她了,还要派人接她过来府上住上几日,乔晓棠一一应了下来。

  早膳过后,外面有婆子进来说马车都备好了。乔晓棠便与崔老太太行礼作别,崔老太太有些不舍,口中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才算流苏领着人送她出门去。

  怡福堂外,崔绮、徐柔则都赶来相送,崔绫、崔绾姐妹二人也过来了。正话别间,崔绾却是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道:“怪了,二哥怎么不来送送乔姐姐?”

  乔晓棠听得这话,一时脸上都露了些尴尬来。崔绮忙打岔道:“二哥嘛,定是与人约好一早就出门去了。”

  “乔妹妹勿多心,表哥今日出门定是急了些,一时没想起乔妹妹今日要回去的事。”徐柔则忙牵着乔晓棠的手安慰道。

  “徐姐姐,晓棠怎敢劳二公子相送?”乔晓棠笑了起来。

  一旁崔绫见得徐柔则一直与乔晓棠手拉着手,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然后就开口了。

  “二哥怕是昨天就已和乔家妹妹道过别了吧,我听说二哥还拜乔妹妹做了先生,读了好半天的书呢。”

  崔绫这话一出来,徐柔则脸上的温婉笑意一时就僵了下,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表哥自来这样,兴致一来,就爱别出心裁,记得我小时候头一回来府上时,他还教我用弹弓打鸟,想想那些小鸟多可怜啊,表哥也真狠得下心来。”徐柔则笑着,一脸的心疼惋惜之色。

  乔晓棠听了也笑笑,几人一边往门外走着,一路上又不时说笑,待出了内院的大门,徐柔则和崔绮姐妹都停下来脚步,与乔晓棠一一拜别之后,乔晓棠上了轿子,有婆子领着小厮们过来,出内院往侯府大门去了。

  马车早早候在了门外,乔晓棠与朱樱上了前面的一辆马车,后面还有一辆,是两个婆子并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子坐的,说是老太太特地交待了,让他们一路护送乔姑娘回乔家去。

  眼见离得侯府越来越远,这两天一直拘着的朱樱脸上露了些笑意,话也多了起来。

  “姑娘,那二公子之前不是一直对姑娘好着吗?怎么自昨天学认字之后,就没再露面了,姑娘走了他也没来送一下?”朱樱说得一脸疑惑之色。

  “许是记恨了我呗……”乔晓棠听得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姑娘这样的,哪里会叫人记恨?”朱樱也笑了起来。

  “昨日我让他写了那么几大页的字,他心里能不恼吗?”乔晓棠手靠在车内小案几上,伸手托着着下巴,说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

  朱樱听得这话,想想昨日崔焕一边写字一边苦大仇深的模样,一时也觉得有些好笑了。

  马车不紧不快地赶着路,主仆二人不时闲话几句,不多时车上就有些颠簸不似适才那般平稳,想是出了大街往官道上来了。又行了一会儿,便听得外面车夫吆喝了一声,然后车速突然慢了下来。

  朱樱好奇地掀了车帘朝外看了一眼,然后飞快放下帘子将头缩了回来,脸上也是意外之极的神情。

  “怎么了?”乔晓棠问道。

  “姑娘,你瞧瞧外面就知道了……”朱樱指着指窗外道。

  乔晓棠一时也有些惊讶,于是拉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愣了神,马路当中立着一人一马,身后还跟着四个人,都是骑着马的。当先马上那人,一身绛红色箭袖袍,身姿挺秀,面容隽秀眉眼飞扬,不是那崔焕还是哪个?

21. 第 21 章 他心里不舍,想要送一送……

  “原来真的是晓棠,正是巧了!我今儿一早与人约了前去狩猎,半路上看着这马车有些眼熟,这才想起今日你要回家去。”见得乔晓棠朝他看过来,马上的崔焕露了笑脸,一边说着话,一边勒紧了缰绳,坐下的马儿原地打个转,又发出了几声低哮声。

  听得崔焕的声音,后面马车上的婆子与媳妇都下车来朝他行礼。乔晓棠也欲下车来,崔焕却是摆摆手道:“你别下车了,我此去刚好顺路,就送你一程好了!”

  崔焕说完之后,就吩咐车夫继续赶路,自己则跟随在马车一侧,身后银锤金铛四人也跟在了车后。

  “二公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狩猎?”乔晓棠拉起车上的窗帘,探出头来与崔焕说话道。

  “呃,去……银锤,那山叫什么来着?”崔焕一时顿了下,忙转头问身后的银锤道。

  “叫,叫……对了,叫大青山!”银锤支吾着下,随即眉头一扬想了起来。

  “嗯,就是要到大青山去。”崔焕转过脸来看着乔晓棠,面上含笑道。

  “那山上都有什么可以猎得?”乔晓棠听得生了些兴致来。

  “什么都有,虎啊,鹿啊、狍子,狐狸,狼什么的,多得去了!”崔焕扬着声音回道。

  崔焕说完之后,瞥一眼乔晓棠,见她脸上露了一丝向往之色,他忍不住又开口道:“晓棠,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一声,任是什么我都替你猎一只活的来,再叫人给你送去养着!”

  崔焕说得一脸的笃定之色,乔晓棠听了这话,面上露了些欢喜来,略思索了下,然后一脸期待地问:“真的什么都有吗?”

  “有,你想要什么就说吧。”见得乔晓棠起了兴致,崔焕顿时眉飞色舞,他心道那大青山上虽是什么都没有,可是只是要她想的,他可以去别处寻来,再不济花大价钱跟人买了给她送去也行啊。

  “象,大象有没有?”乔晓棠笑吟吟地问道。

  大象?崔焕听得一时惊骇到了,几乎都坐不稳身子,身后那四个小厮听得这话,一个个都想放声大笑可着实又不敢,只得死死忍着。心里都道自家主子这回牛皮吹得大些,偏又遇上乔姑娘这般有趣的人,立时就让他漏了形。

  “你……你一个姑娘家,养什么大象?养一只小兔或是小鹿什么的才合适吧。”崔焕脸上讪讪的,只笑着道。

  乔晓棠见他这样,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崔焕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知她是故意与他说笑,一时间心情大为愉悦,眼角眉稍都带了笑意来。见得崔焕不时朝她看来,乔晓棠觉得有些窘迫,忙坐直了身子又将车帘放了下来。

  车马又行了好一段路,眼看着就要到梧桐巷子了,可崔焕一行人仍是紧紧跟随着,一丝要离开的架势都没有,乔晓棠有些意外,于是重新打开车帘对着外面道:“二公子,前面那巷子就是我三叔家了,你……你要进去见见我三叔吗?”

  听得乔晓棠提起她三叔,崔焕顿时脸色一变,忙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原来这么快就到了啊……那个,今日与人约好了时间,就不进去叨扰了,以后空了再来吧。”崔焕面带微笑答道。

  “也好,二公子,告辞了!”乔晓棠朝他笑笑,而后又拉下了车帘。

  顷刻间,车夫扬鞭,马车飞驰而去,只余崔焕五人五马停在了巷口处。

  “走吧!”崔焕打马调了头。

  “二公子,刚才你怎么不进去?乔博士这会儿该是在国子监上课,不会在家里的。”银锤声音弱弱地提醒道。

  崔焕听得这话,一时也反应了过来,他回头看了看巷内,脸上皆是懊恼惋惜之色。他今日哪里是要出门狩猎?不过是听说她要回去了,他心里不舍,想要送一送,又恐别人瞧出他的心思笑话他,因此早早来这必经之路上等着她的马车。可送到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敢进乔家的门。就算进了乔家的门又怎么样?他又不能直接拐了她就跑。

  崔焕思来想去还是无计可施,长吁短叹了一番过后,只得耷拉着脑袋挥了下手,示意四人和他一道往回去了。

  ……

  马车在乔家门前停了下来,门口小厮见了忙进去通报,不过一会儿功夫,乔三婶便就迎了出来。崔府婆子们扶了乔晓棠下车,又上前见与乔三婶见礼之后作别回了侯府。

  “晓棠,幸好你这一早就回来,不然我要叫人赶车去接你了。你三叔这两日可是将我埋怨得紧。”乔三婶挽着乔晓棠的胳膊,一道往屋里去一边笑道。

  “三叔为何埋怨三婶?”乔晓棠有些好奇的问。

  “他听说崔家老祖宗留了你,一时就着了急,就说怕你在府上住着,若是遇上崔家二公子就麻烦大了,一直怪我没心没肺,将你一个人丢在侯府只顾自己回家来了……”乔三婶一脸苦笑着道。

  乔晓棠暗暗伸了下舌头,心想三叔若是知晓,自己与崔家那二公子在上个月就遇上过了,会不会更是要生恼了?

  “对了晓棠,你这两日可与那崔二公子见面了?他还是那样另眼看你吗?”进屋之后,乔三婶压低了声音问。

  “嗯,一块吃了顿饭,还,还见了几回……”乔晓棠有些心虚地道,抬头见乔三婶一副惊讶的模样,忙又道:“身边都有人在场的,朱樱也一直我在身边,他……他并没什么逾礼之行。”

  乔晓棠没敢提昨日书房里,就在与崔焕二人单独在一处,还鬼使神差让崔焕手把手教她射箭的事,她心知若是说出来了,定是会吓到三婶的。

  “那就好。”果然,乔三婶伸下抚下了胸口,一脸的庆幸之色。

  “对了,你与崔二公子见面的事,千万不要让你三叔知晓了,你可得记住了?”过了片刻,乔三婶又嘱咐乔晓棠道。

  乔晓棠赶紧点头应下,想想又问道:“三婶,三叔为什么这般不喜崔家二公子,好像还有些厌恶一般?”

  乔三婶听得这话,蹙起眉头轻叹一声,将崔焕大闹国子监,对乔三叔出言不逊将他气得吐血,而后崔焕又赌气不去国子监就此辍学一事说了一遍。

  原来崔焕与三叔之间还有这般恩怨,怪不得崔焕在听说自己是乔家人时,他表现得那般惊讶,而后又很是懊恼的模样。明白过来的乔晓棠不由得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三婶,三叔都气吐血了,那他,他身体没什么事吧。”乔晓棠想想还是有些担忧。

  “我听说后专门请了大夫给他看了,大夫说是气极攻心所致,没有什么大碍。当时我也埋怨你三叔太过较真,本来他们这些勋贵世家的子弟,入国子监上学,大多是为贴些金说出去面子上好听,能刻苦读书的能有几人?何必与他置多么大的气伤了自己的身体?可你三叔说了,他见那崔二公子天姿聪颖,只是心思没用到正道上,欲要苦心点醒他一番,哪晓得竟闹得这般场面来?”乔三婶摇摇头道。

  原来是这样,乔晓棠听得也轻轻叹息一声。三叔说得没错,那崔焕的确是有天姿的,他那一手字写得颇好,在书房内看到他做的那张袖珍小弓,她也真是从未见过那般精巧的东西。可能是他自小散漫惯了,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因此最拍拘着读书。三叔的苦心教导,听在他耳内,必是生了抵触之心,一时冲动才做出那般目无尊长的事情来。

  “晓棠,你这回来也就好了,日后我再不敢再让你去侯府了。你这样内秀的女孩儿,我和你三叔定是要替你物色一个肯上进有前途的儒雅夫君,可不能招惹崔二公子那样的。”乔三婶说着又笑了起来。

  “三婶……”乔晓棠听得一时有些羞了,忙嗔怪地喊了一声,然后红着脸就说要回房去了。

  乔三婶见她这样又是一阵忍不住地笑,而后便叮嘱她早些回去歇着去。

  乔晓棠回印月小居的路上,正好经过堂哥乔九思的书房。书房的窗开着,乔九思正坐在窗边看书,一副很是专注的模样。乔晓棠踮着脚悄悄走了过去,准备在窗外吓他一下。

  “怎么,这么快就回家啦?”不料乔九思已是发现了她,缓着声音就问了一声。

  “九思哥,你读书不专心!”乔晓棠趴在窗边笑了起来。

22. 第 22 章 我们是来看美人的,眉里……

  你去到那侯门大宅里过了两天,感觉如何?”乔九思抬起头笑着问乔晓棠道。这些日子相处,乔晓棠已是发现了,乔九思只是在外人跟前一副斯文内敛的模样,实则私下还和小的时候一样,是个风趣的人,待她也极是亲厚。

  “不好玩,没有家里自在。”乔晓棠摇摇头道。

  乔九思听得笑了起来,笑过又摇头道:“就知道你捱不住,过不了两天就要回家来,如今你只是生得一张娴静的面孔,实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玩的。”

  乔晓棠听得这话笑了起来,顿了片刻想起一事来,于是问乔九思道:“对了九思哥,我想问问你,你知道大青山在什么地方吗?”

  “大青山?好似是在南城外,离城内不过二十里,山上有个上真观的,对了,你进中都城的时候,应该打那山脚下过的。”乔九思道。

  不过二十里,打那山脚下进城?乔晓棠听得愣了下,刚才崔焕明明说要去大青山狩猎,路上碰巧遇上了,顺道送她一程的。这梧桐巷子与大青山分明是南辕北辙,这怎么能叫顺道?还是说,他根本不是要去狩猎,是故意在她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的,就是想送一送她吗?

  “你打听大青山做什么?”乔九思有些疑惑了。

  “哦,没什么,我听人说那山上有好些珍禽野兽,是个狩猎的好去处。”乔晓棠忙回道。

  “这是谁告诉你的?这人定是个棒槌,那大青山能有什么珍禽野兽?最多不过几只野猪、黄鼠狼的……”乔九思笑了起来。

  棒槌?那说大话的崔焕,倒有些棒槌的意思,乔晓棠想想也笑了起来。

  “晓棠,你是不是忍不住想要出去玩了?可你一个女孩儿家,怎的会想到大青山这种地方?”乔九思又追问了起来,断定乔晓棠打听大青山就是为了想出门玩的。

  “我路上听到的,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乔晓棠忙摇头,然后离了窗边,准备回房去了。

  “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你再耐心等等。爹给我布置了一篇经义,待我用心作好了,他看得高兴,定是会同意我带你去花朝会上玩一回。”身后,乔九思扬着嗓子喊着道。

  “好啊,你可得一定要作好了文章。”乔晓棠转过身,朝乔九思绽了一个笑脸。

  回房之后,乔晓棠坐在窗前的一张小榻上歇息,朱樱则在屋里收拾着自崔府带回来的几个包袱,一样样地拿出来摆在了案上。乔晓棠见了便让她将自崔府带回来的东西给三婶拿一些过去,朱樱忙应了下来。

  “姑娘,这只小匣子还真是漂亮,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朱樱突然发出一声赞叹,然后朝乔晓棠递过来一只掐丝珐琅的蓝色小方盒。

  乔晓棠一眼见得那盒子也是格外的精致,拿到手里打开了,这才发现盒子里放着,是只金色的袖珍小弓,还配有一个箭囊,囊内有几支小指般长短的羽箭,与在崔焕书房见到的那套一模一样。

  “姑娘,这东西瞧着好精巧啊!”朱樱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一脸的稀奇之色。

  “朱樱,这匣子是谁给你的?”乔晓棠忙问道。

  “当时这一堆东西都是流苏姐姐送进来的,说是老祖宗让姑娘带回去玩的。”朱樱指着案上说得一脸的疑惑之色。

  “姑娘,是这东西是什么不妥吗?”流苏想想又问。

  “不,我是见了喜欢,顺便问一声。”乔晓棠忙摇摇头,心里大致也明白过来了,必是崔焕见她喜欢这套小弓箭,于是交给流苏让她悄悄放在一堆礼物里了。

  乔晓棠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精致小弓,一边想着自打她入了崔府,崔焕对待她较之旁人都要亲近的种种行为。心里着实觉得有些意外和不解,再想想便有点好笑了。

  “三叔不喜的人,我自是不能交的。还好,如今人都回来了,三婶也说以后都不让我去崔家,今后都不会再见面,也就不用烦恼了……”乔晓棠心里暗自嘀咕着,把玩着手中的小弓,越发觉得爱不释手,还最终还是收进了那小方盒里,又让朱樱将盒子放了起来。

  可令乔晓棠没想到的是,过了两天,乔家门外竟是发生了很是奇怪的事情。老管家一大早就进来寻了乔三叔夫妇,说是大清早上发现门外有几个看起来不三不四的人,形迹很是可疑,在门口不时张望着,见得有人来就装作没事人一样散开去,可过一会儿便又聚到门口来了,一直看向门内,还不时议论几句。

  “你可听道他们都议论些什么?”乔三叔正用过了早膳出门去国子监,听得这话就问道。

  “老爷,都是小声嘀咕着,一时听不太真切,好像是我们家有什么宝贝珠子什么的……”老管家抓了抓脑袋一脸的为难之色。

  乔三叔听到这里愣了下,与乔三婶对视一眼,然后才道:“许是些浪荡子吃饱饭没事干瞎晃悠,或是认错了门,我们家里只有藏书,从没有什么宝贝珠子的。”

  “老吴头,你交待吴小四一声,将大门看好了,不得叫外人进来。”乔三叔想想还是嘱咐了老管家一声。

  老管家诺诺应下,乔三叔回过头又对乔九思道:“九思,你不要光顾着在屋内读书,放警醒些,不能让外人进来惊了你母亲和你妹妹。”

  乔九思忙答应了下来,乔三叔这才放心出了门,坐上轿子往国子监方向去了。

  这一日乔三婶也有些紧张,让乔晓棠去了她房里,又叫身边的婆子不时打听外面的动静。婆子出去几趟,回来都说,门口没什么人,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乔三婶这才松了口气,想来真如乔三叔所说的,不过是一些闲逛的认错门罢了。乔三叔晚上回来还过问了此事,听说没什么之后才不放心上了。

  又过了一夜,乔三叔仍旧清早就出了门。昨日的事是一场虚惊,乔家人自然也就放松了警惕。老管家交待吴小四看好门,自己则出门采买去了。

  可到了半上午的时候,乔家门外居然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人,都是些男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足足有好几十子号子人,一个个的在乔家门外逗留,还朝门内张望着,口中还小声议论着什么。

  吴小四一见情势不大对劲,忙叫院内的婆子将大门关起来,自己则搬了张长凳横在了门口,抱着双臂坐在凳子上 ,一脸戒备不让那些人靠近。可一会儿之后,人竟是越来越多,还有些人故意推搡着走上台阶。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堵在我家门口?”吴小四站起身冲着人群喝了一声。

  “我们是来看美人的,眉里藏珠的美人!”有人高喊了一声。

  这一喊之下,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这些人不再小心遮掩,一个个都扯开嗓子大喊了起来。

  “对对,我们就是来看美人的,小哥儿你快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们大老远赶了来,是为一睹府上美人的风采,可不能叫我等白跑一趟!”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珠子美人的,你们都快走开,走开!”吴小四气恼了起来,挥着手大喝着想叫众人都散了去。

  可众人哪里能听他的,不仅没有散开,反而朝前又涌了一些。那些人拥挤推搡着,口中唤着开门的声音还越来越大了。

  外面生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乔三婶及乔晓棠自也听见了,慌忙自出了房门往前院方向走来。

  “娘,妹妹,你们不可露面,待我出去看看何人在此闹事。”乔九思也自书房赶了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门口去。

23. 第 23 章 你们四个,都跟我走!……

  “思儿,你小心点!”乔三婶叮嘱了乔九思一声,想想还是不放心,过头叮嘱让乔晓棠留在后院,自己则领着两个婆子跟在乔九思身后。

  乔晓棠哪里待得住,待乔三婶走远了些,带着朱樱也往前院去了。

  眼见得自家少主人出来了,守在大门后的两个婆子顿时松了一口气。乔九思快步走了过去,又吩咐她们将大门打开。

  待大门被缓缓打开时,乔九思朝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不由得被惊到了,门外竟是挤满人,本来还算宽阔的门前空地上,如今乌压压的人头攒动,夹杂着吵闹喧嚣之声,叫人一见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见得门被打开了,外面那些人越发兴奋了起来。

  “开门啦,是让我们见美人了吗?”有人喊了起来。

  “可你个小公子出来顶什么用,快叫藏珠美人出来!”

  “对对,叫藏珠美人出来!”

  那些人喊叫着,不时大笑起哄,乔九思听得脸色都黑了,迈步出去,站至门外台阶上喝问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跑到我家门口生事?就不怕我去报兵马司,将你们都绳之以法吗?”

  听得要报兵马司,那些人面上露了些惊惧之色,脚步也稍稍后退了些,分明是要有所收敛了。

  “哈哈哈,你尽管去报,本大爷昨晚上刚和兵马司的知事一块喝酒来着!你去报了兵马司,我们也正好一道再叙叙话。”人群之中,一个身着褐衫的黄脸汉子嘎嘎笑着道。

  一听了这话,其余人胆子又被壮了起来,又开始往前挤过去。乔九思与吴小四忙张开双臂阻拦。可这两个哪里拦得住,眼看着就要被挤得摔到了。乔九思脸上露了一丝慌乱,忙冲着身后的婆子喊:“快,快将门关起来!别让这帮子浑人闯到家里去!”

  婆子早已都慌了神,听得乔九思发话,一时也顾不了自家少主人了,只慌得将大门关上又栓了起来。眼见着大门又被关上,门外人群越发骚动,一个个扯着嗓子让乔九思再把门打开。乔九思气极,伸手推了一把挤到他跟前的褐衣黄脸汉子,那汉子一连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倒也不生恼,还看着乔九思嘿嘿笑了起来。

  “嘿嘿,你是那小美人的哥哥吧,你推我我也不生气,只要叫我你妹妹一面,你打我一顿都成。”

  那汉子说得一脸的猥琐之状,乔九思顿时气不可遏,心里真想要冲上前去,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能对付得了这帮子地痞流氓?只得咬牙地忍下,而后直直地站到门口一声不吭,有胆敢上前他便毫不留情地伸手推出去。

  那些人见了乔九思这样,倒也不再轻举妄动,不过也不退去,只是七嘴八舌的,都是劝说乔九思开门,只要让屋内的美人出来一见,他们自然退去。

  门外的吵嚷之声传到了门内,乔晓棠自然听见了这些声音,又听到他们时不时提到什么“藏珠美人”,不由得震惊不已,她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定是和自己有关,这“藏珠”二字,她最近好像在哪里也听到过。

  “姑娘,前几天在侯府时,我听徐家小姐就说过姑娘眉上的痣是‘眉间藏珠’,外面这些人口中叫唤的‘藏珠美人’,指的不会是姑娘吧?”朱樱凑到乔晓棠身边小声问着,她声音有点发抖,脸上也是一阵发白。

  听得朱樱这一提醒,乔晓棠顿时一个激灵想了起来。当日,徐柔则与她见她第一眼,便盯着她的眉毛很是专注地看着,后来她说的是,“妹妹这颗痣生得极好,我看相书上说了,这痣叫做‘眉间藏珠’,又叫‘喜鹊登枝’,最是个大富贵的吉兆”。

  难道说,这些人都徐柔则找来的吗?不,不可能,徐柔则一个侯府小姐,哪里能认得这样的泼皮无赖?再说了,看她言谈举止,也绝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是除了徐柔则,那还有谁?

  “姑娘,我猜定是那崔大小姐做的,当时徐家表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她可也在的。还有,头一回见面,她就指使人支走流苏姐姐,然后故意带错路想要害姑娘,我看除了崔大小姐没有旁人了!”朱樱很是气愤地道。

  是崔绫吗?可崔绫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看她不顺眼吗?再说了,她可是也个深闺小姐,弱质女流,怎么会有办法和门路指使得动这帮子人?乔晓棠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这两人,那还会有谁呢,她才来这中都城不过半个多月,除了去了一趟崔府外,那里都没去,也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招惹这样的事儿,给三叔一家添这样大的乱子来?

  “这可怎么办?要是乔五哥还在这里就好了。”朱樱又小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得也叹息了一声,乔五哥只留了两天就急着赶回秀州去了,这时候想到他也是无济于事啊。

  “晓棠,你怎么跑出来了?”站在院内乔三婶发现了廊下的乔晓棠,忙朝她喊道。

  “你别怕,让九思在外面先抵挡一会儿,我已叫人自后门出去找你三叔去了,等你三叔回来就好了!”乔三婶见她脸上有担忧之色,忙又走过来宽慰她道。

  乔晓棠听得点了点头,心里面却仍然是七上八下地担着心。

  ……

  乔家这边正乱成一团,可此时离乔家不过二里地的会仙酒楼之内,却是一派热闹祥和之状。楼上雅间之内,坐着三个年轻人,上首当中着一身银红素面锦袍的的,正是崔焕。他右手边坐着赵祈,另外一个着月白衫的名唤邱彦,也是他们平日里常玩在一处的好友。

  崔焕这两日总觉得有些烦闷,做什么都觉得提不起劲来,还是赵祈硬拽了他出来会仙楼,又约了另外两人作陪的。只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还有一人却是迟迟未到。

  “说好了今日一聚的,都到这个点了,嘉之那小子却还没到,可不是不来了?”崔焕看了眼窗外,蹙了下眉头道。

  “昨天傍晚我还瞧见他的,说是风雨无阻,一定来会仙酒品新酒的,许是有事耽搁了。”赵祈应他道。

  “嗯,那先上菜,我们边吃边等吧。”崔焕有些不耐烦了,挥手冲侍立一旁的小二道。

  小二忙答应一声,正待出门去,这时就听得门外楼梯处一阵咚咚作响,紧接着屋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宝蓝衫子的年轻公子出现在门口。

  “诸位,实在抱歉,我来晚了!”那人跳进屋里,不时拱着手,又坐到了崔焕的对面,脸上也是一脸的赔笑之色。原来这人姓王,名嘉之,是个没落的世家子弟,平日里与崔焕、赵祈一向交好。

  “你干什么去现在才到?”崔焕瞥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甭提了!我出来得挺早,路过附近梧桐巷子时,竟是堵得满满的都是人,马儿过不去,只得绕道走,因此耽误了时候。”王嘉之说得一脸气恼。

  旁人听得这话倒没什么反应,可崔焕一听“梧桐巷子”时,心里却是微微一惊。乔家可是住在梧桐巷子里的,那日送乔晓棠回去时,他可是留心记下来了。

  “可知梧桐巷子内何事拥堵?”崔焕忙问王嘉之道。

  “哦,是听说里面住的有户人家里,有个什么美人的,生得极美,还说什么那美人眉毛里生得一颗大富大贵的红痣。一帮子闲出病的浑人,争着去要看那美人,唉,那场面,真不能看!也不知道那家人得罪了谁,竟惹了这么一帮子泼皮无赖来……”

  王嘉之还在摇头晃脑地说着,可崔焕听得已是变了脸色,他“噌”的一下自案边站起了身。

  “银锤,金镗,你们四个,都跟我走!”崔焕大喝了一声,语音才落,人已是冲到门口了。

  见着这一幕,屋内剩下那三个人,一时都惊呆了。那王嘉之最先反应了过来,忙离席追着出来,赶至崔焕身侧,一边伸手拦他一边急着道:“崔二,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对美人不感兴趣吗?再说了,就算你转了性子,那也不能去,咱们又不是他们那样的泼皮浑人,怎能和他们一样?”

  “你走开,别挡我路!”崔焕却是听不见王嘉之的话一样,挥手推了王嘉之一把,面上的神情十分焦灼,语气也很是急躁。

24. 第 24 章 是要去抢美人吗?

  “二公子,马就在门外。”说话间,银锤领着那三个已是上前来了。

  崔焕听了也不说话,只迈开腿大步往楼下走去,那四小厮连忙紧随其后。

  屋内的人全都跑了出来,看着崔焕和他那四大兵器杀气腾腾的模样,一时间都觉得不可思议。

  “崔兄他……他这是干什么去?是,是要去抢美人吗?”邱彦结巴着声音问。

  “不能吧,我们虽被人称作纨绔子弟,可这强抢民女的事情可是做不来啊!”王嘉之跺着脚道。

  “可不是吗?崔兄想要美人,让家里人费些心思,寻个绝色的也不难啊,怎可这样饥不择食?”邱彦也不停摇头叹息。

  这两人急得团团转,可没想身侧的赵祈突然间一拍大腿,然后追着崔焕也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嚷道:“我想起来了,乔博士家住在梧桐巷,崔二这是要搞事情了!”

  赵祈这一嗓子喊得这两人越发迷糊了,不是什么美人吗?怎么又扯上乔博士了?崔焕与那乔博士可是有过节的,他这是想干什么去?趁乱杀进乔博士家报仇去吗?

  “不好,崔二这是去梧桐巷子找乔博士报仇去了!这事可大了,我们赶紧去拦住他!”王嘉之想到这里,脸色顿时变了,扯了邱彦就要跑,邱彦瞬间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一时也慌了,忙也迈开双腿随着王嘉之往楼下奔去,走廊里端着菜正走来的小二见了这一幕,一时惊得脸色都变了。

  “这菜先不上了,银子都记在我的的账上!”王嘉之还不忘回头对那小二叮嘱了一声。

  “好的,王公子!”那小二这才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会仙酒楼之外,崔焕领着那四个小厮骑马狂奔而去,紧接着身后又跟着三个骑马的公子哥儿,这情形,只叫楼下一众堂客都看傻了眼。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崔二公子他们这是往哪里去?”有人问道。

  “听说是崔二公子要找什么乔博士的报仇呢,往梧桐巷子去了!”楼上刚才和王嘉之回话的那小二这时也下了楼,听得人问就回了一句。

  “了不得了!这乔博士做了什么事?竟让崔世子这般生气,连饭都不吃了就要去报仇!”有人惊奇道。

  “听说是乔博士将崔世子从国子监逐出来的!”有知情的赶紧搭话道。

  此话一出,众人越发惊奇,心里都觉得那什么乔博士还真是个狠人,连安平侯府的崔世子都敢得罪。一时间,众人凑在一处就此事议论纷纷,更有那好事的,饭也没心思吃了,付了银子就往门外去,说也到梧桐巷子里看看热闹去。

  崔焕策马一口气就奔到了梧桐巷子口,远远就见得一大群人正聚集到一户人家门口。他顿时急了,扬起一鞭,马儿箭一般地就冲了进去。待到跟前时,果然见得是一帮子泼皮拥在门前,大门是紧闭着的,门外有两人正张开双臂阻拦着,是一个身着襕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和一个小厮,两人皆神色焦灼,不时被挤人到身子歪斜,几乎站不稳身子。

  “你们这帮子天杀的混蛋,等我们家乔博士回来了,等要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那小厮被人挤得贴靠在门上,一时气极,口中大喝了起来。

  “哈哈哈,大爷你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任他是桥博士还是路博士,爷都不怕!再说了,若是能见着美人,老子就是脱了裤子让那什么博士打一顿屁股也甘愿,你们说是不是?”冲在最前面的黄脸褐衣汉子大笑着回道。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都落入了崔焕的耳中,他当即脸一沉,看向那黄脸汉子的眼神也变得狠厉了起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上,把这帮子烂人,给我一个个给我揍扁了,再揉烂了去!”崔焕冷着声音冲着身后的四小厮喝道。

  那四人一听这话,顿时神色一振,立即跳下马来,个个都把平日里那般嬉笑之状收了起来,撸起袖子如同恶狼一般扑到那帮泼皮之中。也不分青红皂红,见人就一拳头挥过去,或是一脚踹过去。那帮子泼皮哪里会料到有人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个还这般不要命的见人就揍。一时间都被打懵了,也不知道躲闪,全都只顾着捂着痛处鬼哭狼嚎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本大爷头上动土,活腻味了不是?”那褐色汉子最先回过神来,转过身扒开人群,冲到银锤等人跟前,一边还手一边大喝了起来。

  崔焕坐在马上,冷冷地看了那领头的汉子一眼,然后就伸手探向了马鞍上悬挂的弓和箭来。

  “崔二,可别闹出人命来啊!”赵祈此时也赶到了,他一眼见得崔焕要拿弓箭,忙勒住马儿低声阻止道。

  “大家伙都别慌,是外面那骑马的那小白脸儿指使的,我们去把他拉下马来!”

  褐衣汉子突然又大喊了起来,众泼皮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和那四人纠缠,忙得都从地上爬将起来,一块簇拥着要上前来围崔焕。

  崔焕也不说话,只将手臂一翻转,下一瞬间,手上便多了一把弓还有一支箭来,紧接着张弓搭箭,双臂一拉,那箭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直直的朝着那褐衣汉子的面门而去。

  眼看着就要出事,赵祈惊得脸色一白,随后赶来的王嘉之与邱彦也吓得说不话来了。

  那褐衣汉子正想找崔焕拼命,可不想一抬眼,见得崔焕正朝他搭箭,箭头正对着那的脑门,他顿时吓得一哆嗦,大叫一声赶紧回转身要躲,可那箭竟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听一声闷响,那箭瞬间就射中了他。

  “啊!”褐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周围泼皮见着马上崔焕手持弓箭一脸冷峻的模样,也都被吓到了,一个个再不敢往外冲,都回转身看向了中箭的褐衣汉子。

  “啊啊啊,这趟买卖血亏了,竟是赔上我的性命了!啊啊啊……爷死得惨啊……”那褐色汉子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那汉子哭得凄惨,可那些泼皮个个脸上未露出丝毫悲痛之色,都怔怔朝那他看着,像是呆了一样。

  “你们这帮子没良心的,我都要死了,你们都没个反应吗?”那汉子见状又嚎叫了起来。

  “大哥,你且死不了的!”有小个子泼皮好心提醒了一声,一边说着,还用手指了指那汉子的头顶。

  那汉子听得这话,下意识地往自己头顶一摸,这一摸却是摸到了一只长长的竿子,正嵌在他的发髻中间,他忙又摸摸,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头顶有一支箭,正嵌在他的发髻之上。

  “哈哈,死不了了!”那汉子喜极而泣,正待用力将发上的箭给抽出来。

  “不准动!”崔焕冲着那汉子喝了一声。

  那汉子听得手上一哆嗦,果真垂了双手不敢再轻举妄动。

  “是谁指使你们来这里闹事的?”崔焕朝那汉子又喝问了一声。

  那汉子听得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朝手下的那帮泼皮使了个眼色,一副想要带着人溜之大吉的模样。

  可此时哪里还走得成?那汉子才出了人群,银锤就扑了过来,猛一个扫堂腿过去,那汉子一下子摔到地上,紧接着画戟又冲了过来,一脚踩在了那汉子的胸口让他起不了身。

  “啊……各位爷饶命啊……”那汉子疼得惨叫了起来,一时间威风扫地,全然没了之前无赖嚣张的模样。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乔家闹事的?”崔焕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此时,王嘉之与邱彦两人终于明白过来了,这崔焕根本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为乔家出头来了。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同时又万分不解了,崔焕与乔博士闹得那般不快,可如今崔焕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听得乔家有事竟是第一时间赶来相助?

  “不说是吧?不说我就拧下你的脑袋来,给我们家二公子当尿壶使!”那边的小厮画戟一改平日里秀气安静的模样,抬脚在那汉子胸口重重碾压着,口中还恶狠狠地道。

  “啊,我说,我说……好汉脚下留情,脚下留情……”那汉子捱不住疼,赶紧惨叫着松了口。

  画戟闻言松了脚,一把拎起了那汉子,推搡着他走到了崔焕的跟前,又踢他一脚让他跪了下来。

  “这位公子,我都招了吧,我叫孙缁,常年在城南这一带混的,昨日天黑的时候,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三十两银子,叫我带着一帮兄弟来梧桐巷子的乔家来闹。那人教我们说,只要堵在门口,起哄要见什么眉里有痣的藏珠美人就行,让旁人都觉得乔家小姐与我们这些人有纠葛,好坏了这家小姐的名声,还说只要一连闹上三天,那人允诺事后再给我三十两银子的。”那汉子一五一十地交待道。

  “那人什么模样?可知是什么人?”崔焕又问道。

  “我从前从未见过那人,当时天黑,那人捂一件斗篷,从头罩到脚,看不清楚脸,中等身材,年纪好似不大,说话口音也是这中都城里的。”那汉子忙又答道。

  眼见着那汉子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再问下去也问不去什么来,崔焕使了个眼色,画戟这才松开了他。那汉子也不敢起身,只一个劲的磕头向崔焕求饶。

  “你起来吧。”崔焕缓着声音道。

  那汉子这才抖索着起了身,抬眼看了崔焕一眼,见他犀利着眼神,忙又低了下头。

  崔焕瞥了那汉子一眼,又居高临下看看那群噤若寒蝉的泼皮,然后伸手指着人群,口中厉着声音道:“你,还有你们,睁大你们的狗眼,都给我看清楚了!我是安平侯府的崔焕,这乔家的老爷是国子监的博士,是我崔焕的先生,也是我们崔家的表叔。你们日后还想来闹事,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份量!”

  那众泼皮听得这话,一时间都吓得魂不附体来。他们哪里知道,这乔家与安平侯府这有这样的渊源,更没想到,这侯府的世子竟是亲自给乔家出头来了。他们这些泼皮无赖,平日里一惯欺市霸行,横行乡里,可再怎么肆无忌惮,也听说过安平侯府,知道那府里的世子是个不能招惹的狠角色。

  “世子,世子饶命啊,都是小人们有眼无珠,冒犯了乔家,冒犯了世子,还请世子大人有大量,饶恕我们这一回,以后必不敢再犯。”那孙缁慌得下跪求饶,众泼皮也跟着一道跪了。

  “求我有什么用?得看看乔家公子愿不愿意饶恕你们?”崔焕一边说着,一边朝仍站在台阶上的乔九思看了一眼。

25. 第 25 章 你……你可曾受惊?……

  “乔九思见过二公子,今日可真是多亏二公子前来相助!”乔九思见得崔焕朝他看来,忙拱手一礼道。

  “乔兄无需多礼,亲戚间守望相助乃是份内之事。”听得乔九思说话,崔焕立即跳下马来,下来后还朝乔九思还了一礼,语气甚是谦和。

  “二公子是刚好路过这里吗?来得这般及时,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乔九思忙又问道。

  “会仙酒楼不是在这附近吗?我同几位好友正在那儿饮宴,听人说这边梧桐巷子有人在闹事。我记得乔博士家住在梧桐巷子的,一时就有些不放心,因此过来看一眼,不想竟见到这帮子混蛋正在门口闹事。”崔焕竟是仔细解释了起来。

  “二公子真是个有心的人,乔某感激不尽。”乔九思一边说着一边躬身又要拜,崔焕忙伸双手扶了他的双臂不让他拜下去。

  见得崔焕对乔家公子这般亲切,那众泼皮更是心惊胆战,一起都转了方向,朝乔九思磕起头来了。

  “请乔公子饶过我们这一回,以后我们再不敢了。”孙缁一边磕头一边抹着眼泪。

  乔九思是个厚道人,适才虽是被这帮泼皮气得受不了,可这会儿见得他们这般磕头哀求的模样,一时就有些心软了,挥着手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好生做人,再不要胡乱闹事。”

  众泼皮听了这才千恩万谢着起了身,起身之后又一脸惊惧地朝崔焕看着。崔焕将脸一沉,朝他们冷声喝道:“滚!”

  听这这声“滚”,众泼皮顿时如同捡回了一条命,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往巷外涌出去了。

  一时间,乔家门外空出了大片地方,耳根子也一下子清静了下来。乔九思忙转身朝门内喊道:“开门吧,那帮子浑人都走了!”

  片刻之后,乔家大门缓缓打开,乔三婶领着婆子出现在门口处。

  “今日可真是多亏了二公子,要不然还不知被这些浑人闹腾成什么样来。”乔三婶疾步出了门,对着崔焕的方向就福身一礼。

  “婶子快别这样,这可是折煞晚辈了!”崔焕忙上前两步,又躬身还起了礼。

  “二公子,快请进家里喝些茶水歇一会儿吧。”乔三婶又对着崔焕道。

  “是啊,请二公子进屋一坐。”乔九思也忙拱手邀请道。

  崔焕站在台阶上,抬眼朝门内外看了一看,可只看到几个婆子及两个小丫鬟,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一时间面上露了些失落之色来。又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就见得赵祈正看着他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王嘉之、邱彦两人也也都一脸探究好奇的神色。

  崔焕被这三人看得一时有些不自在了,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身,对着乔三婶及乔九思道:“婶子及乔兄不必客气,我今日还有些事,就此……”

  崔焕的“告辞”两字到了嘴边,却是没有说出口去,因为他看见门内正走出一人来,那人身形窈窕,身姿轻盈,他一眼得见,心头就是一阵欢喜,那“告辞”两字再不愿说了。

  见得崔焕神情有变,赵祈等人忙也看向了门内,就见门口处站了一位小姑娘来,头梳百花髻,身着藕荷色衫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双瞳犹含盈盈春水,说不出的明澈灵动,看上来有些怯弱,却自有一段娇美风流之态。

  “果真有美人……”王嘉之与邱彦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身则的赵祈连忙瞪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噤声。

  见得外面这些的眼神一起都聚在了自己身上,门内的乔晓棠立即顿住了脚步。适才她在院内将外面的动静都听得个明白,在听到崔焕出声教训那些浑人时,她心里还是生了些感激之意。

  后来见得泼皮散去,三婶出门之后,乔晓棠犹豫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应该去门口处,亲自向崔焕道声谢。可她没想到,除了崔焕和他的四个小厮,外面还有别的男子在。她一时有些窘迫,再退回去也很是不妥,于是索性就在门内对着崔焕的方向福身一礼道:“多谢二公子出手相助。”

  “晓棠……”崔焕见了她,脚下不由自主的就上前了两步,面上的神情既激动又欢喜。

  “你……你可曾受惊?”崔焕站到了台阶上,看着她软着声音问道。

  见得崔焕这般目不转眼地看她,乔晓棠顿时有些后悔刚才出来向他道谢的决定了。她赶紧摇摇头,见得崔焕一副要上前来和她说话的架势,她忙退后一点,先是摇摇头然后又朝他笑了笑,又福了一礼,随即转过身,带着朱樱快着脚步就朝院内走去了。

  “晓棠……”门外崔焕只得看着乔晓棠的背影,着急着声音轻唤了一声,面上分明是一副还有话要和她说的模样。

  “姑娘家面皮薄,见了外人有些羞了。二公子,快请进屋喝些茶水歇歇吧。”乔三婶看了崔焕的神色,忙笑着道。

  崔焕面上露了些失落之色,犹豫了下却还是摇摇头,婉拒了乔三婶的好意。

  “不了,婶子,这么一大帮人,都进了屋多有不便。晚辈就此告辞了!”

  崔焕说完之后,对着乔三婶及乔九思的方向拱手一礼,然后转身走下台阶,接过银锤递过的缰绳,纵身上了马。

  “婶子,乔兄,今日之事我会叫人去查的,若是能找出幕后指使之人,定会给你们说一声的。”崔焕坐在马上又道。

  “如此多谢费心了!二公子回去,替我们问老太太、侯爷、夫人的安。”乔三婶忙赶出来几步道。

  “好的婶子!”崔焕答应一声,而后策马往巷外去了,其余人也都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说来也真是巧,崔焕一众人刚走到巷子口时,却是遇上正急匆匆往回赶的乔博士,乔博士身后跟个四个年轻的后生,还有一个老仆,那四个年轻后生手里都拿着棍棒,个个神色焦灼,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这两队人在巷口碰了面,一时间都愣了神来。

  适才乔家老仆一脸慌张的入了国子监,将正在批阅弟子们习作的乔博士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撂了手里笔就出了门。

  乔博士走到门口遇见了国子监司业大人,见得乔博士神色不对,司业大人忙问出了什么事,乔博士如实相禀,司业大人一听也着了急,让他快点赶回去,又怕他一个文弱夫子吃了亏,就指了两个做杂事的小工跟着一块去乔家看看。

  两个小工一听也不敢怠慢,忙跟着乔博士往外跑,临走之时,还顺带上了厨房的两根烧火棍,想着一会儿该是能派上用场。

  出门之后,乔博士嫌坐轿子太慢,便命停了轿子,他下轿之后撒腿就跑,两个轿夫也顾不得轿子了,想到一会儿要打架,一时找不到称手的家伙事,便一把将轿子上的轿杆抽了出来,扛在肩上跟着乔博士就跑。

  两个小工,两个轿夫,还有那老仆,一行六人,飞起脚步就朝乔家赶来了。不想还没走到家,在巷子口就遇上崔焕一众人。

26. 第 26 章 竖子,欺人太甚

  “乔博士……”赵祈最先反应了过来,脸上露了些怯,他也是国子监的弟子,今日逃学算是被乔博士逮个正着了。他唤了一声,然后跳下马来,拱手行了礼。

  王嘉之与邱彦虽不认得乔博士,可也听说过乔博士其人,见得赵祈行礼,也就勒住缰绳朝乔博士拱了拱手。崔焕仍坐在马上没动,可他面上的神情很是尴尬不自然。

  自上次大闹国子监之后,他这是头一回与乔博士见面,想起当时自己发的那个从此不再见乔博士的誓,他这心里还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很是犹豫了下,最后想想还是跳下了马,站住了身体正待拱手朝乔博士行个礼。

  可令崔焕万万没想到的,乔博士见了他,顿时怒火中烧,他伸手指着崔焕,口中大骂道:“竖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崔焕一听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赵祈等人一听自然也都懵了。

  “给我打,打完我自会去安平侯府向侯爷领罪,打坏了我就抵他一条命!”不待崔焕作出反应,就听得乔博士转头对着身后的轿夫及小工喝了起来。

  那四人听得乔博士气得声音都发了抖,一时间都义愤填膺起来,于是,抡着烧火棍的,高举着轿杆的,都一块朝崔焕围拢了过去。银锤四人见了,立即吓得脸色都变了,忙都飞身扑了过来,拦在了崔焕的身前。

  崔焕那四个小厮个个眼神犀利,举着双拳,分明都是练子家的架势,乔博士这边的四人见了心里顿时有些犯怵了,神色犹豫着,只紧捏着手里的家伙不敢上前去。

  “乔博士,有话好好话,打不得打不得!”赵祈一时着了急,忙走到乔博士身边劝解道。

  乔博士听了这话,心头火气更盛,他一把推开赵祈,迈着大步就走了过去,而后一把夺起小工手里的烧火棍子,抡起来就朝崔焕的方向挥过去,口中还喝道:“怎么就打不得了,老夫今日就亲自动手!你目无尊长大闹国子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怀恨在心,带人来我家闹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吗?”

  此时,崔焕才算彻底明白过来了,这乔博士是把他当成前来闹事的了!这还真是天大的冤枉!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乔博士的烧火棍子是抡了过来,他只得闪身一躲,躲过了乔博士的这一击。

  崔焕才站定了,可一眼又见得银锤挡在了自己跟前,正要抬腿踢向乔博士。他心里一慌,忙伸手一拽,将银锤拽到了一边。可这里乔博士的第二棒紧接着就又到了,他来不及躲闪,只得举起双臂护住了头顶,然后硬生生接了乔博士这结结实实的一棒子。

  纵是用手护着,可崔焕也是一个后仰坐在了地上,那棒子正打在手指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见眼得打中了崔焕,乔博士脸色一变,手上一抖,那烧火棒子也差点掉落下来,适才他怒不可遏,抡着棍子过来也只是虚张声势发泄一退罢了。他知道崔焕自幼习武,身边那四个小厮也都不是好惹的。可乔博士万万没想到,崔焕竟是拉开了朝他还击的小厮,自己却是不躲不闪挨了他这一下。乔博士先是惊愕不已,随后心里就有些五味杂陈起来。

  见得崔焕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夫子给打了,王嘉之与邱彦等人都惊得傻了眼。王嘉之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指着乔博士就大声喊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好心来帮忙倒要挨你的打?”

  “是啊,谁闹事了?你这夫子好不讲道理!”邱彦也喊了起来。

  可见得自家主子被乔博士打倒在地,银锤这四人可是不依了,再不顾乔博士的身份,口中都喊叫着,一起冲到乔博士跟前,一副要将乔博士生吞活剥的架势。

  “你们都给我退下!”崔焕只觉眼前还冒着金星,见此情形也只能忍着痛大喝一声,那四人一听手一顿,只得停了手,转过头都看向了崔焕,脸上的神色很是不解。

  “扶我起来啊,你们这帮子蠢材!”崔焕瞪着四人又骂道。

  那四个这才反应过来,慌得都挤到崔焕身边,七手八脚的将他将了起来。赵祈三人也围了过来,都想看一看崔焕伤得如何,崔焕却是将双手捂了不让他们看。

  刚才一眼之间,赵祈已是发现崔焕的指头受伤了,他站起身,看向乔博士的眼神也带了一丝不满。

  “乔博士,你这是误会了……”

  “赵祈,你别说了!现在说什么乔博士都不会相信,我们还是快走吧!”可赵祈的话才开了头,就被崔焕出声打断了。

  崔焕说完,推开围在他跟前的小厮,捂着脚快着脚步就赶到了自己的马前,一拉缰绳就上了马,然后又朝赵祈等人喝了一声“走!”

  王嘉之与邱彦一脸的懵,不明白崔焕为什么不让赵祈向乔博士解释,赵祈此时却已是心知肚明,他朝王嘉之与邱彦使了个眼色,然后朝乔博士拱手一礼,随后转身上了马。

  崔焕扬起一鞭,率先冲了出去,随后众人也都上马紧随其后。一转眼间,一大群人便消失在长街之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打了他,他竟是不还手?”乔博士面朝着长街看着,口中低喃了一声道。

  “你刚才可曾看清楚了,闹事的可是他们?”乔博士此时心中已是有生犯疑,于是问那老仆道。

  “老爷,我不曾看到,当时公子在门外让人把大门关上了,夫人吩咐我从后门出来寻老爷的。老爷还是快些回家问问公子就知道了。”那老仆苦着脸回道。

  乔博士听得这话当即如梦初醒,连忙将手里的烧火棍子塞在身边小工的手里,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赶了。到门口,就见得门口小厮迎上前来。

  “夫人和公子呢,还有姑娘呢,他们都没事吗?”乔博士忙出声相问。

  “没事,没事,夫人和公子都在院中,姑娘也好好的。”小厮连忙回道。

  乔博士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大步就进了门,一眼就见得自己夫人与儿子都站在廊下,侄女儿也在,他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又想到刚才心中的疑惑,忙又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老爷,你回来了!”乔三婶一眼看见,忙喊了起来。

  “老爷这时候回来,可在巷子口碰见崔家二公子了?老爷,今日之事可真的多亏了他,若不是他带着人及时赶来,赶走了那帮子闹事的浑人,我们娘仨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乔三婶一边迎上前来一边又道。

  乔博士听得这话,一时脸色就变了,抓了乔三婶的胳膊急着声音就问:“什么,你说什么?是崔焕带人来赶走闹事的?不是他带人来闹事的吗?”

27.

  “老爷, 你怎会以为是二公子前来闹事?是一帮子泼皮浑人来胡闹,二公子正在附近的会仙酒楼饮宴,听人说了之后就带着人来救我们的!”乔三婶抬高了声音, 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丈夫问。

  “是啊,爹,的确是崔二公子带人将那帮浑人给赶走了!那泼皮头子当场就召认了, 是有人拿银钱买通他们来我们家闹。二公子还说要替我们查一查是什么人使指这帮泼皮的。”乔九思也对着乔博士道。

  听了妻子和儿子的话,乔博士顿时愣在了原地, 好半天也没吭一声。

  “三叔?你该不是刚才碰见崔二公子, 以为是他来闹事的, 因此骂他了?”乔晓棠看着乔三叔的脸色, 面上有些担忧地问道。

  乔三叔闻言点了点头, 这娘仨一听脸色也变了,可乔三叔紧接着又开口道:“不仅骂了, 我还打他了。”

  “什么,老爷你说什么?你……你, 你打了二公子?”乔三婶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口中结巴着, 话都说不周全了。

  乔三叔先是点点头, 见得这仨人全都一副惊愕不已的模样,乔三叔心头越发不是滋味, 面上怔怔的,过了半晌才道:“唉, 我今日行事还真是鲁莽了……”

  “老爷,你,你把二公子打成什么样了?他,他都不还手的吗?”乔三婶扯了乔三叔的一只胳膊, 问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唉,也不知伤得如何,只记得当时一棍子打在了他头上,他伸双手挡着,他身边人跟着要还手,也被他喝住了。”乔三叔一边说着,脸上也生了懊恼之色。

  “什么,竟打在了头了?哎呀,老爷平日最是能沉住气的,今日怎么就这般不冷静,竟是不分清红皂白就打起人了?”乔三婶说得一脸的焦灼之色。

  听得夫人的埋怨,乔三叔一声不吭,心里却是越发觉得后悔起来。今日突然听说了有人在家门口闹事,他本就心慌意乱,偏偏在巷子口又碰见崔焕领着一众人大摇大摆地正赶出来,他当时就毫不犹豫地将这聚众闹事的罪名按在他头上了。

  现在回过头细想,这崔焕虽是个贪玩不上进的,可还真是没见他做过什么十分出格的事情,这般堵门闹事的泼皮之举,他是做不出来的。之所以刚才在巷子口他一见崔焕就动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之前在国子监发生的不愉快,他心里对崔焕有了偏见。

  乔三叔想到这里,立即转过身,大步朝门口去了,口中还大声道:“来人,备马!”

  有小厮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乔九思也反应过来,明白自己父亲这是追着崔焕去道歉的,忙也跟在其身后。

  “你们见了二公子,可得好好地赔礼道歉。”乔三婶忙追出来叮嘱道。

  两人都应了一声,而后急匆匆地就出了门。乔三婶回转身来,看了看乔晓棠,一脸的忧心之色。

  “也不知可追得上,追上了也不知可能说得清楚,也不知能不能得了二公子的谅解?”乔三婶叹着气道。

  乔晓棠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不仅为三叔打了崔焕的事,更为今天泼皮闹事是跟自己有关。她来三叔家不过半个多月,竟惹出这样的麻烦来。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上前搀了乔三婶的胳膊,轻声劝她回屋里等着。

  “晓棠,你在侯府这两天,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乔三婶与她一道慢慢走着,口中却是问了一声。

  乔晓棠听得没有立即回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将崔老太君寿宴那天,那头次进入崔府后花园,与崔家大小姐与徐家表小姐见面时的情形,以及后来被崔家大小姐叫人引至崔二公子的住处一事都说了一遍。

  乔三婶听后脸色都变了,她真是没想到乔晓棠第一天在崔府就发生了这么些事情,心里很是后悔将乔晓棠独自留在了那里。

  “晓棠,都怪三婶大意了。”乔三婶看着乔晓棠一脸的内疚之色。

  乔晓棠忙摇了摇头,乔三婶顿了片刻,想想又道:“这藏珠美人的说法,是徐家小姐先提出来的,当时崔大小姐也在场的,看来这二人都有嫌疑呢。”

  “可是,她二人都是闺中弱质女流,怎能与这帮子泼皮联系上?”乔晓棠有些不解了。

  “你有所不知,虽然她们都是深闺小姐,可身边有丫鬟有婆子,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婆子,最是世故老练,她们又是可以府内府外进进出出的,只要使些银钱,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乔三婶叹息一声道。

  乔晓棠听得暗暗吃惊,如今心里也只盼着这事经过崔焕这一出面,能让那些收了钱的泼皮从此胆怯,好还乔家一个安宁。只是不知道,三叔与九思哥这会儿是否赶上了崔焕?几人是否能将事情就此说清楚了,又或者能让三叔与崔焕从此摒弃前嫌?

  这边的乔晓棠与乔三婶正在家里担忧着,外面的乔三叔与乔九思骑马一口气追出去老远了。一路上都没发现崔焕一行人的踪迹。正着急间,乔九思突然想起崔焕说过他们是从会仙酒楼来的,想着他们会不会还进了会仙酒楼。

  乔三叔一听也说有这个可能,于是两人朝会仙酒楼赶了过去。待到了地方,就向掌柜的打听了起来,掌柜的一见他们还以为是崔焕的好友来了,便让小二引着他们上二楼去了。

  乔家父子走上二楼,到了雅间门口,正待叩门之时,听得里面有说话声,一时就顿下脚步,这时就听得里面有人道:“崔二,你这好心好意去乔家帮忙,可竟被乔博士误会了,他还动手了,你不还手也就罢了,怎的一声不吭也不解释一句?”

  “解释什么?刚才我要是说了,乔博士八成是不相信我的。退一步讲,如果他当时信了我说的,知晓自己错怪了我,他这面上一时可就下不了台了,岂不是更尴尬?”崔焕有些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

  “真想不到你如今竟是转了性子,能这般为他人着想了?”又有一个声音道。

  “转什么性子?不过是前次在国子监闹了一回,如今想想有些后悔,想来还是有些对不住乔博士,今日挨他一棍子,就算是我向他赔个礼吧。”崔焕又道。

  “啧啧,听听他这话,还说没转性子,这简直就是浪子回头啊是不是!”这声音是赵祈的,听得分明有些嘲讽之意。

  “你们四个都给我仔细听了,今日之事不得传扬出去,尤其不得让老祖宗知道了!”里面崔焕却是不理会赵祈,只对自己的四个小厮喝了一声。

  “二公子,我们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有小厮拍着胸脯应了声。

  门外乔博士听到这里,脸上更是生了惭愧之色,他顿了顿,还是上前一步,伸手将门叩响了。

  “进来。”崔焕以为是店小二,便出声道。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里面的崔焕抬眼望去,见得是乔博士与乔九思二人站在门口,他一时就愣住了,里面的人也全都一脸惊讶地朝门口看着。正在一旁矮几上吃东西的银锤四人立即放下了手里的吃食,一脸警惕着站起了身,生怕乔博士会暴起进来打人。

  “崔二公子,家父适才误会你了,我们此来,是给二公子赔礼致歉的……”乔九思率先开了口。他身边的乔博士没等他说完话,已是走了进来,朝着崔焕的方向拱手一礼。

  “二公子,乔某人今日不分清红皂白,冤枉了你,还动手打了你,都是乔某人的不是,特来此向你赔罪的。”乔三叔一边说着,一边又要躬身行礼。

  “三叔快别这样!”崔焕一时慌了,忙离座上前,一把托了乔三叔的手臂,不让他再拜下去。

  见得眼前情形,又听得崔焕那声“三叔”唤得极是亲切,一旁起身离席的赵祈忍不住暗笑了起来。

  “乔博士,弟子觉得,经过今日这一事,乔博士与崔二这也算得不打不相识了。莫不如再不提起前事,一道坐下来喝杯酒,将这过去的不愉快都抛去了如何?”赵祈走到两人跟前笑着道。

  “好啊,赵祈这话说得有理,就不知三叔可否愿意给侄儿这个薄面?”崔焕也笑了起来。

  乔三叔没想到崔焕竟是这般轻描淡写,提都不提被打一事,居然还在他跟前自称起“侄儿”,他一时不由得愣了神。

  “爹,既是二公子这般盛情,您就坐下来喝一杯吧。”身侧的乔九思忙伸手推了自己父亲一把。

  “哦,也好也好,适才火急火撩地赶回来,我这腹中还有是有些饥饿了!”乔三叔如梦初醒,忙点头应道。

  “小二,再上些酒菜来!”崔焕听得这话,扯着嗓子朝门口又喊了一声。

  小二高声应着下楼去了,这边的乔家父子已是入了席,面前已是被斟上了酒,乔三叔端起酒杯,对着崔焕举了杯,一连饮了三杯下肚,众人都喝起了彩。

  崔焕自也不甘示弱,一连也饮了三杯下去,乔三叔及众人也一道叫了声“好”。就这样一来一去,屋内的气氛就活跃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乔三叔与崔焕已是完全忘了从前发生的龃龉之事,两人推杯置盏,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后,乔三叔靠在乔九思的肩头摇摇晃晃的往门口去,临出门时,乔三叔又回转身来,抬手指着崔焕,口中嘟囔着道:“崔二,明日就到国子监重新念书去……”

  “三叔,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再去没得又气坏你。”崔焕以手支头倚在桌上,声音慵懒着,面上也有些酡红之色。

  “不想去国子监念书也行,以后你就去我家,跟着九思,从入门经义开始学,总归能补上一些。”听得崔焕不愿意回国子监,乔三叔却是耐着性子劝解道。

  崔焕听得这话,立即眼神一亮,他“蹭”地站起身来,双眼紧盯着乔三叔就问:“三叔此言可当真?”

  “我乔尧成什么时候说过诳人的话?你们在座的都可以作证,以后你就去我家,先同九思学着,等以后我再单独教你。我就不信,以你的天姿,我能教不出来?”乔三叔拍着胸脯道。

  “好,既如此,侄儿明日一早就去三叔家中叨扰。”崔焕听得喜不自胜,忙起身离席,大步走到乔三叔跟前躬身一礼。

  “好侄儿,明日可一定要到。”乔三叔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酒嗝,转身之身,脚步都有些走不稳了,乔九思连忙伸手扶了。

  “银锤、金铛,三叔酒多了骑不得马,去寻酒家要个马车,送三叔及乔兄回家去。”崔焕又吩咐了一声。

  两小厮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搀了乔三叔往楼下去了。

  乔三叔父子走后,屋内王嘉之与邱彦皆都围到了崔焕的身边,将他上下仔细看看,脸上的神色极是诧异,都不知道崔焕为何转了性子,不仅与乔博士化干戈与玉帛,还要上乔博士家去,让乔博士父子给他单独开小灶读书。

  “崔二,你不会是想考状元吧?”王嘉之盯着崔焕,脸上笑嘻嘻地问。

  “嗯,考状元吗?考一个也不是不行啊……”崔焕慢着声音,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

  见得崔焕这样,王嘉之与邱彦都笑了起来,两人哪里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只一个劲的追问崔焕究竟是为什么。

  “你们两个怎的这般迟钝,人家刚才一口一声的‘三叔’叫得那么亲热,你们都听不出来?他呀,是想做人家乔博士的侄女婿!”赵祈坐在一旁,一边抿着酒,一边慢腾腾地道。

  原来竟是这样!王嘉之与邱彦对看一眼,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恍语大悟。

  “好呀,崔二,怪不得一听说乔家出事就着急忙慌地赶着去,又怪不得刚才见了乔家那个小美人,你两只眼睛都直了,那般腆着脸就上前追着人家姑娘说话。我正纳闷呢,却原来是这个缘故!”王嘉之说得一脸的恍然大悟。

  “这般说来,崔兄今日使的这是苦肉计,挨这一棍子也算是值了!”邱彦也笑了起来。

  “来来来,我们一起喝一杯,祝贺崔世子终于开了情窦,从此洗却了断袖的嫌疑,我等日后也都敢放心大胆地同他一道玩耍了!”赵祈举着酒杯大声嚷了起来。

  “好好,恭喜崔世子喜开情窦!”王嘉之与邱彦也都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听得这三人一起调侃于他,崔焕面上佯装生了恼,可想想今日的意外收获,一时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欢喜,忍了忍,想想还是笑了出来。

  “好!爷爷我今天霍出去了,今天定要放倒你们这三个孙子!”崔焕拍着桌子大喝一声,一把抓起桌上的装酒的坛子,放开了架势要与这三人拼起来。

  赵祈听得这话,先是兴奋地锤了下桌子,而后看着崔焕又笑道:“崔二,你今日这酒场若是得了意,日后情场可就不一定能得意了啊……”

  崔焕一听这话,先前那般要灌倒三人的劲头立即委顿了,想了想,他还将手里的酒坛缓缓放了下来,只拿着桌上的一只小酒杯,对着三人扬了扬道:“那我认输好了……”

  见他这样,三人脸上立刻都摇着头,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都笑话崔焕已是不可救药了。

  崔焕却是不在意,他抬手饮了杯中的酒,而后就站起身,说还有事要办就和三人告了辞。此时他意兴勃发,眼角眉稍皆是欢喜之色,与刚来时那般萎靡之状截然不同,自是又让那三人又嘲讽了一番。

  “诸位,我先走了,接下来你们几个也再别找我喝酒了,老子从此改邪归正了!”崔焕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一边说着,一边又朝三人露出个很是灿烂的笑脸。

  “他娘的,这发了春的人果然骚,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赵祈看着崔焕骂了起来。

  “就是就是,受不了这样的!”王、邱二人也颇有同感。

  崔焕听得也不还口,只哈哈大笑着出门扬长而去。

  这边崔焕出了酒楼,那边的乔三叔父子也已进了家门。听得外面有动静,一直坐在小花厅内等着的乔三婶与乔晓棠立即迎了出来。出门一看,正见得乔三叔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乔九思的身上,父子两人正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又打起来吗?”乔三婶顿时大惊失色,忙快步上前问道。

  “娘,你别担心,没有打,爹这是醉酒了!”乔九思忙抬头回道。

  喝醉了?听得这话不止乔三婶吃了惊,就连乔晓棠也是惊愕不已,忙跟在三婶身后走到了父子俩的身边。

  “崔二,好侄儿,来,再来一杯,三叔我还能喝……”乔三叔抬起了头,抬手指了指自己夫人和侄女,脸上露了笑意,口中却是呓语般的道。

  “哎呦,可是醉得不轻,这二公子什么时候就成了你侄儿了?”乔三婶伸手搀着乔三叔,面上也有些哭笑不得。

  “娘,若不是我劝着,他二人再喝上一会儿,就不是叔侄了,都可以拜把子做弟兄了……”乔九思说得面上也有些忍俊不住。

  这话听得乔三婶和乔晓棠越发生了好奇,待将乔三叔扶到房里榻上躺后之后,两人就让乔九思将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又讲了一遍。

  “怪了怪了,从前你爹一提到崔二公子,总是皱着眉头说他是轻薄膏粱之辈,今日这先是打了架,而后喝了顿酒,两人竟就好了起来,你爹还答应二公子上我们家来读书,这事听着咋这么离奇呢”乔三婶说得一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三婶,这可谓是人常说的不打不成交吧。不过,来家里读书的事,我估计是酒话,睡过一觉也就忘了……”乔晓棠笑着道。

  “那倒是,都说这二公子最是厌恶读书,上次在他在国子监和你三叔闹,其实就是找个借口不去上学的。如今好不容易解脱了,怎么可能再跳到坑里?”乔三婶听了也点头笑了起来。

  ……

  崔焕一脸愉悦地回到了侯府,进门之后,脸上的笑意也一直未曾消减过。一路的仆妇家仆见了,都在心里暗暗称奇,这几日明明见着二公子都是闷闷不乐的,像是有什么心意,他们也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得他不快,不过今日出了一趟门之后,就一扫阴霾之色,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可不叫他们心生纳闷?

  进了熹园之后,云大娘与冬儿忙赶进来伺候,待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崔焕便

  吩咐她说,将案上放着的果子给二小姐,三小姐及表小姐各送一份过去。那些果子皆是街上有名的店铺做出来,崔焕今日心情好,让银锤他们买了一堆回来。

  “二公子,这都有了,那大小姐那里呢?”云大娘听得地问。

  “绫姐儿的你包一份出来,一会我有事要她屋里一趟,给她带过去就是。”崔焕回道。

  云大娘听得忙答应一声,心里却是有些感觉有些意外,崔焕一向不爱在她们姊妹堆里混,虽说出手极是阔绰,外面有什么时新的东西,经常会买了叫人送给她们,不过这去她们屋里倒是头一回听说。

  “二公子,大小姐的这一份包好了!”过了片刻,云大娘递过一个油皮纸包道。

  崔焕点点头,伸手拿了过来,然后提溜在手里就出了门。

  不多时,崔焕就进了西头二房的院落,院内有丫鬟见了崔焕,一时才都生了慌乱了来,有飞奔着去通报的,有赶紧上来迎着的。待走到崔绫的门外,就见得崔绫已是带着丫鬟迎了出来了。

  “二哥,今日是刮了什么风,竟让二哥到我屋里来了!”崔绫一脸的惊喜之色。

  “我来看看大妹妹,怎么,不欢迎?”崔焕笑笑,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了崔绫。

  “什么好吃的?闻着就好香。”崔绫接过来脸上就笑开了。

  “二哥,快进屋坐着说话。”崔绫抱着油纸包,又赶紧将崔焕迎进了门。

  崔焕抬步进了屋子,又在一张圆桌旁坐了下来。崔绫忙催着丫鬟们去沏茶,自己则在桌边坐了下来,将崔焕给的油纸包打开了。

  “曹婆婆家的香枨元,沾香斋的香粮果子,王姥姥梅子姜,还有杏片,荔枝糖,二哥,你这是朱雀街上好吃的果子都给我买回来了?”崔绫一边翻看着一边惊呼了起来。

  崔焕轻笑了下没说话,只抬手示意崔绫尝一尝,崔绫顿时欢喜不已,拿起一旁丫鬟递过了小银叉子,叉了果子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崔焕笑。

  崔焕也不说话,只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崔绫吃,崔绫吃得尤为欢快,又伸手递过一样让崔焕也吃,崔焕却是摆了摆手。

  “大妹妹,你说说看,二哥待你如何?”崔焕看着崔绫慢着声音开口了。

  崔绫听得这话,抬头看了崔焕一眼,脸上露了点惊讶之色,不过见着崔焕看着她笑得一脸温和的模样,她立即又笑了起来。

  “嗯……这个嘛,二哥待我没话说,虽说你很少陪我们姊妹几个玩,不过这一年到头,好吃、好玩、好用的总是不断地送来。还有啊,二哥从不偏心,绮姐儿有的,我和绾组儿都有。”崔绫笑吟吟地回道。

  崔焕听得这话,先是点点头,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口中缓着声音道:“那你告诉二哥,去乔家门口闹事的的泼皮是不是你找去的?”

  崔绫听得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递到嘴边的果子顿住了,过了半晌意识过来,立即放下手里的果子站起了身。

  “二哥,这是谁在你跟前诬陷我?我什么时候找过什么泼皮去闹事?还有什么乔家?我为什么和要乔家过不去?”崔绫瞪圆了眼睛,一双秀眉也挑得高高的,说得一脸的气愤之色。

  “没有吗?那是谁故意指使翠儿将乔姑娘带到熙园的?又是让一帮子泼皮在乔家门口闹着要见什么藏珠美人?”崔焕的脸色突然间就沉了下来,看向崔绫的眸光也含了些冷意。

  崔绫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事是与乔晓棠有关。见了崔焕这样的眼神,她顿时就觉得浑身一冷,她咬了咬嘴唇,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二哥,我承认,我一开始是看乔姐姐有些不顺眼的,所以叫翠儿故意将她带到熙园的,就想让她在二哥面前留一个不好的印象,为这事,我娘已经骂过我了,叫我以后都不要找乔姐姐的麻烦。可这什么泼皮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二哥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的!”

  崔焕听得这话,朝崔绫又看了一眼,见她涨红了脸,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转,硬是强忍着不流出来。他稍稍愣了下,然后站起了身。

  “这事不是大妹妹做的,就最好了,我会叫人去查的,查出来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崔焕缓着声音,说完之后又朝崔绫看了一眼,使迈步往门口去了。

  眼见着崔焕快走到门口了,崔绫这才反应过,忙开口又叫了声“二哥”。

  “二哥,我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崔绫快步走到了崔焕的跟前。

  “除了徐姐姐,绝没有旁人会做这件事。当日她一见了乔姐姐,就使劲地夸她,还说她眉上的痣是富贵痣,叫什么‘眉里藏珠’的。二哥你想想,徐姐姐从小就常来我们家,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二哥当世子夫人,见了二哥对乔姑娘这般好,她心里能好受吗?只要想个办法败坏了乔姑娘的名声,她不就去了心头之患吗?”

  “你说什么?她当日说过‘眉里藏珠’的话?”崔焕盯着崔绫就问。

  “自然是她说的,我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徐姐姐说,她看过相书,知道乔姐姐那痣叫做‘眉里藏珠’,又叫‘喜鹊登枝’,最是个大富贵的吉兆。”崔绫抬高了声音,说得斩钉截铁。

  “二哥若是不信,你下回见了乔姐姐,亲自问她一次,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崔绫见得崔焕脸上有思忖之色,于是又添一句道。

  “嗯,此事我自会去查清的,你不要和旁人说出去。”崔焕叮嘱一声,然后迈步就朝门外去了。

  见得崔焕走远了,崔绫返身又坐到了桌边,伸手将桌上的果子猛推了一把,脸上的神情既气恼又沮丧。

  “徐柔则,你个不要脸的贱货!竟做这样的事让二哥误会我?不过,这回你惹恼了二哥,看你还怎么收场?”

  崔绫骂过一回,心里立即觉得舒坦多了,伸手将那些果子又扒拉了跟前,一样样的又品尝了起来。

  ……

  崔焕回到熙园之后,将云大娘及四个小厮都叫到了房内。

  “云大娘,你知道徐姑娘身边都什么人伺候着的?”崔焕先问云大娘道。

  “回二公子,徐姑娘自徐家带来的,丫鬟有两个,一个叫入画,一个叫沁墨,这两个都是文静有礼的,另外还有一个奶妈宋婆子,口齿伶俐为人也圆滑,经常进出替她办事的。”云大娘回道。

  “你这两天打听下,弄清楚这宋婆子平常跟门上哪个小子或是管家相熟,再查自老祖宗寿宴之后,这宋婆子都接触过什么人,递过什么信没有?”崔焕又吩咐道。

  云大娘听得点头应了下来,崔焕又吩咐小厮们道:“自明日开始,将外面的一应邀约都推了,上门来找的也不见。”

  “二公子,你真的要去乔家读书去?”银锤惊声相问,其余三人也都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什么?二公子决定去读书了?去的还是乔家?”云大娘惊喜着声音问。

  “嗯,决定了!我这就去和老祖宗说一声,叫她也高兴一回!”崔焕站起了身,利索着脚步就朝门口直奔去了。

  “阿弥陀佛,这是哪路神仙保佑的,竟让我们二公子回心转意,想着去读书了?”云大娘喜得念起了佛。

  那四人见得云大娘这样,一个个都偷笑开了。

  “哪有什么神仙,这都是乔姑娘的功劳……”金镗小声嘀咕了一声。

  “乔姑娘可不就是神仙吗?她就是专门来渡我们家二公子的仙子。”银锤敲了金铛的脑袋道。

  “对对对,有道理……”其余三人都不停点头称是。

  ……

  次日一大早,乔晓棠早早起了身,昨夜三叔宿醉,她有些不放心,因此一早就去正房去看望。才进了屋,就发现三叔已是坐在小花厅里喝茶了,面上气色如常,人也已经恢复成平日里那般严肃板正的模样。

  “三叔,如今没有不适了吧。”乔晓棠进去福身一礼问道。

  “都好了,这酒实不是好东西,这一贪杯便要误事了。”乔三叔轻叹一声道。

  “老爷这会儿清醒啦,你都不知道你昨天醉的那个样儿,叫人家崔二公子一口一声‘侄儿’、 侄儿’的,我听得真正是哭笑不得。”乔三婶一边递过一碗热羹一边嗔怪着道。

  “果真如此?”乔三叔手上一顿,面上也出现了一丝尴尬之色。

  “爹,可不止这些,昨日您和二公子在那会仙楼,都快称兄道弟了。”乔九思此时正好自外面进了门,听得他爹这样问,一时也忍不住出声道。

  乔三叔听得这话,脸上越发有些窘,忙摇头道:“以后我再不沾酒了!”

  见得三叔这般懊悔莫及的模样,屋中另外三人都笑了起来,正说话间,外面有老管家走了进来。

  “老爷,门外崔家二公子求见!”

  老管家这话一出口,惊得屋内四人一起站起了身。

  “他,他这大清早的来做什么?”乔三叔问得一脸的诧异。

  “三叔,莫不是你昨天邀请他上家里跟着九思哥读书的,他这是当真的吧?”乔晓棠提醒着道。

  乔三叔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他看看了乔九思,乔九思朝他点点头。乔三叔这才确信了昨日自己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又是后悔又是懊恼,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人这大清早就来了,难不成要赶他走?可昨日不分清红皂白打了他,这的确又是理亏的,今日又不承认答应他的话,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三叔,这样,你快从后门去国子监去。九思哥,你去将他迎进门,就说三叔临走交待了,让你先教着。九思哥你今日就叫他不停地背书、写字就是了了!保管不出一个时辰,他就要想办法溜走,从此后也不会想着来了。”乔晓棠忙出主意道。

  “晓棠此话有道理,我先去国子监了,这事就交给九思了。”乔三叔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起身拔腿就走,临出门时,又想一事来,转头对着乔晓棠道:“晓棠,你快些回房去。”

  乔晓棠心里明白三叔这是不想让崔焕见到她,她忙点头应下,乔三叔这才放了心来,加快脚步就往后院方向走了出去。乔九思也跟着老管家一道往前院去迎崔焕去了。

  众人走后,乔三婶抬眼将乔晓棠看了看,然后又轻笑了下。

  “三婶,何故看着我发笑?”乔晓棠有些惊讶地问。

  “我笑什么,难道晓棠心里不明白吗?”乔三婶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意味深长了。

  乔晓棠仍是佯装不解,可脸上还是忍不住红了一点,乔三婶走到她身边笑道:“昨日一听我们家有事就赶过来相救,今日又非得上我们来读书。我可是不相信,崔二公子这是突然生了上进心,真心想读书了?还不是冲着我们晓棠来的?”

  乔晓棠听得这话越发觉得面上生热,忙嗔怪着看了乔三婶一眼,乔三婶见得又笑,顿了顿又问:“不知晓棠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巴不得三婶拿了大棒赶他出去!”乔晓棠一时急了,跺着脚脱口而出道。

  乔三婶听得愣了下神,过了半晌才哑然失笑道:“昨日你三叔已是拿烧火棍子打了他,我今日若还要打的话,那样我们就不是读书人家了,倒都成了土匪窝了!”

  乔晓棠听得这话,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正笑间,这时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想是乔九思迎着崔焕进门来了。乔晓棠心里一慌,忙抽身躲到了厅内的一扇屏风之后。

28. 28 南有乔木,不可休……

  “三婶, 晚辈前来叨扰了!”片刻之后,崔焕轻快着脚步进了门,一见乔三婶就拱手见礼道。

  “二公子说哪里的话?昨日多亏二公子及时相救, 我家老爷一时莽撞还错怪于你,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还好二公子度量大,不仅不怪罪, 还要不计前嫌来我们家读书。这样也好,今后二公子就常来家里, 让九思陪着你读书习字, 老爷空了不去国子监的时候, 还能给二公子指点一二。”乔三婶看着崔焕, 说得一脸的欢喜之色。

  “如此, 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三婶了!”崔焕听得也十分的高兴。

  屏风后的乔晓棠听得暗自着急, 心想三婶怎么能这样说,这样岂不是告诉崔焕以后天天就可以来乔家了?可事到如今也是没法了, 只能指望着九思哥,若他能让依着她刚才的话, 让崔焕知难而退也就罢了。

  不多时, 与乔三婶寒暄过后的崔焕告辞出了门,同着乔九思一道往后院书房去了。乔晓棠走出屏风, 站到门口看他们走出去老远了,这才与三婶说了一声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了印月小居之后, 乔晓棠让朱樱将楼下的门窗给关严实了,自己则上了二楼的闺房,又嘱咐朱樱说,今日她都不下楼了。朱樱知晓她是要躲着崔家二公子, 忙笑着应了下来。

  “姑娘,你别担心,你瞧孙大娘一直都在楼下院子里,我一会也拿了针线,坐到楼下门口,一边做针线话,一边替姑娘守着门去。”朱樱指着楼下对乔晓棠道。

  乔晓棠朝窗外看了眼,果然见得孙大娘正在院中除草修剪花木,她一时放心了些,于是点头让朱樱下楼去了。

  朱樱走后,乔晓棠便拿起床头看了一半的书,打算再看一会儿,南面窗口阳光大有些刺眼睛,于是她搬了张绣凳,坐到北面窗边的小案旁,翻开书页就看了起来。

  乔晓棠看的是一本杂记,其中有一篇,记载的是名妓霍小玉的故事,说的是书生李益与霍小玉相识相爱,后霍小玉被李益所负,伤心之下一病不起,死后化作冤魂,夜夜来李益床前作祟,让李益及其妻妾终生都不得安宁。这故事写的文辞优美,情节也极是凄婉,乔晓棠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迷。

  故事的末尾,说到霍小玉强撑病体,梳妆一新见了李益最后一面,控诉李益负情薄幸之后,泣血道“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看到这里,乔晓棠心里不由得感慨十分,为霍小玉的深情倍感不值,正心有戚戚间,忽然听得窗口似是有什么动静,她一时惊醒,忙抬眼朝窗口看看,这一看,却是一下子脸都吓白了,因为窗子边缘突然凭空就多出一双手来了!

  鬼!乔晓棠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这个念头,她使劲眨了下眼睛,见得那手还在,只觉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张开了嘴正要大叫出声。

  “晓棠,别怕,是我……”乔晓棠还未来得及发声,只听得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耳熟得很,她刹住了已是冲到喉咙口的声音,再看时,就见得窗口多了一张脸来,一张极是俊秀的脸,正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地看着她。

  “啊,你是人还是鬼?”乔晓棠还未从书中的情节中走出来,只瞪大了眼睛盯着窗口问。

  “晓棠,是我!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是鬼了?不信你摸下我的手,是热的!”用双手趴在窗口的崔焕压低着声音,朝乔小棠笑出了一口白牙。

  听得这话,乔晓棠这才清醒了过来,一只手却是下意识地伸了过去,似乎是想确定他的手是不是热的。崔焕见状顿时高兴起来,脸上也有了期待之色。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乔晓棠伸手过去不是摸他的,而是使劲推着他,想要将他推出去。

  “好晓棠,你别推我,我就两只手得着劲的,你再推我,我就要掉下去了,这可是二楼,摔下去虽死不了,可说不定就断胳膊断腿了,到时候你怎可怎么办?”崔焕忙急着声音道。

  乔晓棠听得前面的话,心里还犹豫了下,推他的动作也停顿了下,可听到最后一句,却好似不是什么好话,一时生了恼,手上竟是使了上劲,一巴掌朝崔焕的手背拍了上去。

  “啊,疼!你别打了,昨天才被三叔打了,这指节都还是肿的……”崔焕一边喊着疼,一边龇牙咧嘴。

  听得这话,乔晓棠立即停了手,看一眼他的手上,果然见得他指节红红的有些肿胀,还有一处破了皮。

  “你的手受伤了,怎的也不上些药?”她有些惊讶地问。

  “昨日不怎么疼,我嫌麻烦,就没管它,不想睡了一夜竟是疼得厉害了,可一早又赶着出来这里,来不及上药了。”崔焕笑着道。

  乔晓棠听得这话又愣了下,没想到他这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性子竟是这般大大咧咧的,手上分明受了伤也不甚在意。

  “你……你不是在九思哥的书房里读书吗?怎么跑到我这来了,还爬窗户上来?”乔晓棠有些不忍心赶他了,可口中还是质问了一声。

  “你先让我进去,我再慢慢和你解释好不好?”崔焕说得一脸吃力,手上还挪了挪,一副就要支撑不住的模样。

  乔晓棠心里虽有气恼他翻她的窗,可见他这样,还真担心他一滑手就真的掉了下去。犹豫了下,还是起了身,搬开了绣凳,又挪开了窗前的小案几。崔焕见状面露欢喜之色,待乔晓棠站开之后,他双手一撑,身子一跃就上了窗台,下一瞬间便跳进了屋里,直直站到了乔晓棠的面前。

  “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崔焕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朝她笑道。

  “二公子,你这样实在是不妥,你就这样攀楼进我的房里算怎么回事?若是失手掉下去,就更掰扯不清了!”乔晓棠退后两步,避开了崔焕的注视,面上有些气恼地道。

  崔焕听得这话,面上一时也生了些局促来,他顿住手,口中小着声音道:“是这样的,我刚才在后院闲逛,想着能不能恰好遇到你,逛了一圈没结果,见了这小楼颇为秀雅,心里就猜着你应该就住在里面。那前门有人在,我怕惊着她们,就绕墙到了北面。我又见这二楼窗子开着的,于是就攀了上来看一看,不想惊到了你,实是我的过错……”

  崔焕说得一脸的诚恳,乔晓棠听得心头只觉一阵好气,瞥他一眼才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后院闲逛?我九思哥呢,他在哪?”

  “乔兄一早上让我又是背又是抄的,我侥幸都完成了。我又说有点乏了,想去外面走一走,他就答应我了。”崔焕欢快着声音道。

  都完成了?乔晓棠听得愣了下,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可眼前的崔焕眼神晶亮,面上也都是自得之色,想来说的不是假话。况且九思哥读书之时和三叔一样,极是认真严谨,崔焕必是不能糊弄于他的。

  “你不信吗?我背给你听听……”崔焕看出了乔晓棠的疑惑,随即扬着声音,真的背给她听了。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幼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你……你别背了,我信了!”

  乔晓棠连忙出声打断了崔焕,他背的是《诗经》中一首,是说一个年轻的樵夫钟情一位美丽的姑娘,却是爱而不得,以致情思难解,满腹忧愁,因此对着淼淼江水喟叹惆怅。

  崔焕的声音本就极澄澈,这会儿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故意放慢了速度,语气带着一丝伤感,看向她的一双眼睛里也似蕴藏什么,这让乔晓棠心里没来由地就有些慌了,面上也隐隐有些生热,只好赶快出声打断了他。

  “九思哥怎么让你学诗经了?”乔晓棠小声嘀咕了一声。

  “我见了四书只觉得头疼,只有这诗经还能学得进去,因此与乔兄商量了,就从这诗经开始了。”崔焕笑着道。

  “九思哥是个好说话的,只是我三叔那里,怕是不好唬弄呢?”乔晓棠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崔焕一眼,唇角微微弯起,面上分明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见了乔晓棠的神色,崔焕竟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他走近了一步,目光注视着她,口中却是轻声道:“三叔那里倒也不怕,我下次来时,带上两坛好酒孝敬他,他必不会十分地为难我。”

  “你还敢提酒?你都不知道昨天我三叔都醉成什么样了。”

  乔晓棠轻斥了起来,可想想三叔当时的模样,一时没忍不住竟是笑了下。一笑之后立即有些后悔,匆忙瞥了眼崔焕之后赶紧收敛了笑意,可崔焕已是眼尖瞧见她笑了,当即也露了窃喜之色。

  他厚着脸皮又朝她走近了一点,口中软着声音道:“从前要是知道三叔有这样的爱好,我哪会在国子监和他闹翻?指不定都成了忘年之交。不过如今知道也不算晚,我家中美酒倒是有不少,够三叔喝的了……”

29. 29 亲近

  “你可别, 三叔虽好酒,却没有酒量,你可别害他!”乔晓棠忙摇头道。

  崔焕听得忙点点头, 口中又应道:“那好,我每日只带一小瓶来,让三叔浅尝辄止就是了。”

  乔晓棠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了, 照他这样说, 岂不是打算每天都要上乔家来的?

  “晓棠, 你都不让我坐下说话吗?”见得乔晓棠半天不吭声, 只看着他一脸警惕的模样, 崔焕只好攀话道。

  “二公子,你是来读书的, 不便在我这里久留,你还是快走吧。”乔晓棠轻声轻说着, 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明显是对崔焕下了逐客令。

  崔焕转头看了眼门口, 脸上露出了失落来, 再转过脸时,却是笑着道:“我这个时候走, 楼下的朱樱小丫头还有那婆子见到我从楼上下来,心里会怎么想啊?”

  一听这话, 乔晓棠顿时就愣住了,是啊,朱樱和孙大娘都在楼下呢,若是见了崔焕自她房里出来, 她就是浑身长满嘴也是解释不清了。

  “你从哪里来的,还从哪里回去。”乔晓棠只好转身指着北面的窗口道。

  崔焕听得这话,眼神朝后窗看了一眼,只稍微愣了下,片刻后就又露了笑意,他将一双手摊到乔晓棠的跟前,口中道:“不行了,上来时使了大劲,这会儿指头疼得厉害,怕是不能再爬下去了。”

  见得崔焕这分明有些耍无赖的模样,乔晓棠心里生了气恼,抬眼看了看他的双手,一时无奈,只得转过身,走到屋内开了一扇纱橱门,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匣子来。

  “你先坐下。”乔晓棠指着窗边的绣凳对着崔焕道。

  崔焕有此不明所以,不过还着依着她的话,在绣凳上坐了下来。乔晓棠走了过去,将手中的匣子放到案上打开了,取出来一只小瓷瓶来又拧开了盖子。

  “你要给我擦药吗?”崔焕闻着瓶子内的药香,口中惊喜着声音问。

  乔晓棠却是不理会他,只将手里的药瓶递到他跟前,分明是要他自己擦的意思。

  崔焕面上一阵失望,双眼看着瓶子硬是不接,口中还嘀咕着道:“这擦药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乔晓棠见他这样,心中越发着恼,可一时又无可奈何,只得瞪了他一眼,伸手自匣子里拿了根小勺,挖些药膏出来,又半蹲下身子,将药膏往崔焕受伤的指头上抹去。

  药膏有些厚腻,一时化不开,乔晓棠只好低了头,一手扶了崔焕的手腕,另一手涂抹着药膏。崔焕一垂眼,眸光就落在她白嫩柔皙的脸蛋上,看着她细密芊长的睫毛,还有小巧挺直的鼻梁,才往下时,便是她轻轻抿着的一双粉唇上。他这一看便舍不得挪开眼去,脸上呆呆的,整个人也似呆了一样。

  乔晓常涂得专致,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崔焕的神情。待将他受伤的指头都涂好药膏时,她才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正准备站起身,却不想崔焕此刻正低头发着呆,两人离得又近,她抬头之时,只觉得自己额上一热,似是触到了什么温软之物,她吓了一跳,略迟疑了下才反应了过来,她额上触到的,是崔焕的嘴唇。

  回过神的乔晓棠一时慌了,忙后退一步想要远离他,可不想适才蹲得久了,脚下有些发麻,这一后退,脚下就是一个趄趔,眼看着就要摔个后仰,崔焕一见急了,忙起身又伸手出来,一把就拉住了她,因着急力度大些,乔晓棠就被他直接拉进了怀里。

  “小心!”崔焕的双手搂在乔晓棠的腰上,口中低语一声,面上的神色也极为关切。

  “你……你快松手!”乔晓棠已是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他搂了,一时方寸大乱,脸上也一下子腾起了红云。她低斥一声,又伸手推了他一把。

  听得乔晓棠的声音,崔焕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了手。乔晓棠连忙后退两步离得远了,抬眼见得崔焕仍是一脸呆呆地看着她,这越发让她生了羞恼,两颊也滚烫了起来,只得背过身去,抬手捂上自己的脸颊一言不发。

  “我……我不是有意的,是怕你摔倒才伸手的。”崔焕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唐突了佳人。他站起身,走至她走后一点,口中有些慌乱地解释道。

  乔晓棠听得仍是没说话,可她心里也明白,适才事出紧急,他应该不是存心想要轻薄她的。

  “你怎么不说话,是生我的气吗?”见乔晓棠半天不出声,崔焕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我没事,你……你快走吧。”乔晓棠没回头,只轻着声音催他快走。

  听得这话,崔焕面上松了神,可他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还轻轻叹了一口气。乔晓棠听他这声叹息,心里一时疑惑了起来。她犹豫了下,还是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就见得崔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上的神色有些若有所思,好像还有些惆怅的感觉。

  “你没事,可我却是有事……”见得乔晓棠看他,崔焕轻着声音开口了。

  “你有什么事?”乔晓棠倒是不明白了。

  崔焕听得这话,立即迈步走近了一点,双眸盯着乔晓棠,面上的神色也似笑非笑的。

  “晓棠,你去过我家,也应该听说了,我是自小不和女孩儿家亲近的。可你刚才,刚才……”崔焕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只抬起一只手,指头在自己的唇边指了指。

  乔晓棠见状一时愣了神,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指她刚才起身太快,以致于额头触到了他嘴唇的事。可是,他怎么追究起这事来?他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较真吗?

  “刚才……刚才都不是有意的,你,你不必放在心上。”乔晓棠一时都些结巴了起来。

  “就算不是有意,我也算是被你……亲近了,我怎能不放在心上?”乔晓棠话音才落,崔焕就反驳了起来,语气还有些激动。

  亲近?还是被她亲近了?乔晓棠一时被这话噎住了,她双眼定定地看着崔焕,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恼,该是该笑的好。

  “那你说,你打算要怎么办?是要我赔银子给你吗?”乔晓棠想了想,心里实在气不过,于是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听得乔晓棠提起赔银子,崔焕听得愣了下,随即就想起那日城外,她叫人拿二十两银子赔那只大鹅的事,想到这里他看着她就笑了起来,口中却是缓着声音道:“那晓棠这回打算赔我多少银子?”

  崔焕此刻说话的语气,面上的神态,都与那日城外两人初次见面时,他硬要她为那大鹅赔五百两银子时如出一辙。

  乔晓棠没说话,只朝崔焕竖了两根食指来。

  “呵,二百两吗?没想到晓棠还真阔绰。”崔焕笑得有点大声。

  乔晓棠摇了摇头,崔焕便皱了眉头,道:“只有二十两吗?”

  乔晓棠听得立即又重重摇头,口中轻声道:“两个铜板。”

  “两个……铜板?怎么可能?那大鹅你还要给二十两呢!”崔焕先是惊呼一声,抬眼见得乔晓棠正朝他看来,她唇角弯起,眉眼中闪着一丝慧黠之色,他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她这是在暗暗骂他是个只值两个铜板的“二楞子”呢。

  “不赔也行,搁旁人我定是不依的,可晓棠不是旁人,我吃些亏也就认了。”崔焕想明白过后,却是一点也不气恼,只看着乔晓棠笑嘻嘻地道。

  乔晓棠听得越发不像话,嗔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大了些,然后站在窗口对着崔焕道:“你快走吧。”

  见得乔晓棠动真格的了,崔焕一时就着了急,欲要上前说两句好话,可又担心她恼上加恼,只得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挪到了窗边,站在窗边却是又舍不得就此走了,只拿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只盼着她能一时心软,出声让他再留一会儿。

  可乔晓棠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敛眉垂目,静静地等着他出去。崔焕一时无奈,只等朝四周看看,想自己寻个由头再留一会儿。

  “你这看着是什么书?”崔焕的眼光落在身侧的小案上,惊喜着声音,一边问着,一边将案上的书拿了起来又翻开了。

  乔晓棠抬眼,就见得崔焕拿的是刚才看的那本杂记,适才他突然在窗口出现,吓得她将书丢在了小案上。

  巧得是,崔焕正好翻到了她适才看过的那篇,他浏览了两眼,顿时计上心头,喜得将手中的书递到乔晓棠跟前问道:“霍小玉传?这霍小玉是什么人?你能和我讲一讲吗?”

  乔晓棠从未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一时间气恼不已,她拿过那书就往崔焕怀里一塞,口中道:“你既是感兴趣,这书就送你了,你拿回家去好好看就是了。”

  崔焕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了失落之色,正待再腆着脸说话,不想乔晓棠立即板了脸,伸手指着窗口道:“你再不走,等三叔回来了,我必告诉给他今日之事,我看三叔会不会拿棍子打你出去?”

  听得乔晓棠提起了三叔,崔焕脸上一苦,再不敢赖着不走了,只好将那书揣到了怀里,然后纵身跳到了窗台上。

  “晓棠,我走了,我们明日再见。”崔焕回头朝她笑道。

  “明天你不可再爬墙了!”乔晓棠听得一时着了急。

  “明日我若是见到了你,自是不必再费神费力地爬墙了。”崔焕说完这一句,也不待乔晓棠有所回应,转身就跳了下去。

  乔晓棠一时惊到,忙趴至窗口一看,就发现崔焕已是跳到了一楼的廊檐顶上,下一个瞬间,便跃至地面,略顿了下就站稳了身子,又抬头朝楼上看来。见得乔晓棠自窗口看下来,他还朝她挥舞了下双手,脸上的笑意尤为灿烂。

  虽知道他看不真切,可乔晓棠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吧嗒”一声将窗子关了起来。她在窗后等了好一会儿,又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开了窗子朝下看了一眼,见得楼下空无一人,四周也什么动静,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心想那个混世的魔头总算是走了。

  崔焕走后不久,朱樱也上楼来了,告诉乔晓棠说,她刚才去书房看了,那崔二公子已是告辞回去了。乔晓棠这才彻底松了神,放心地下楼去了。

  待到了傍晚,乔三叔自国子监回来了,开饭之前,一家人坐在桌边说话,乔三叔便问乔九思今日是怎么打发崔焕的。乔九思一一说了,还将崔焕今日的抄写递给自己父亲看看。

  “嗯,倒像是用了些心。”乔三叔接过一页页地翻过,脸上露了一丝满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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