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巅峰之路(小说连载无泪之城)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55 谜底

  苏静美又摇摇头,样子真是充满遗憾。她看蓝萱的眼神,就象看一个孩子。“小蓝,我不清楚你做这些目的是什么。”她说,“毫无疑问,你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很出色,出类拔萃。但是我要告诉你的一点就是,对于一个优秀的女人来说,她的身体,她的美貌,都不是最好的武器,因为这些终将失去。那些男人,如果对你怀有目的,你通过这样的方式,或许可以办成一件事两件事,但你不可能永远占据他的视线,你很快就会被其他人以同样方式,取代你的位置。”

  “只有智慧,才能永恒。”她说。“别把自己当成工具,你有更好的武器。”

  蓝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呆了好一会才说话,“你什么都知道,你了不起。”她毫不掩饰脸上的嫉恨,悻悻地说,“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也要说谎呢?为什么不嫁吴其龙?你敢说自己不是在利用他?”

  “我不爱他。谁也不能勉强。”苏静美毫不犹豫地说,“这个事情上确实伤害到他,但我不会内疚。有人在他背后玩弄权力资源,我不过是奉陪着斗了一回心眼,耍个把戏而已,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谁用政治介入我的生活,我就用同样的手段予以回击,这是对等行为。一点小伎俩小方法是必须的,政治上并不是每个承诺都得兑现。事实上,对他们,我不止撒过一个谎。”说到这里,苏静美嘲弄地笑笑,也不知道她是在笑谁。

  蓝萱也在笑,笑得很邪性,她的脸有点扭曲,“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苏市长,你可真会玩心眼,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玩弄感情,谁有你高明?最可笑的是,老家伙居然也着了你的道,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如果不是碍在他儿子的份上,只怕早就冲你下手了吧?你能躲到今天?”

  苏静美思考了一下,“蓝萱,我想告诉你,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你把事情想岔了。”她缓缓地说,“我从来不知道你入局这么深。但是今天,既然你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我想我必须回答你的问题。”说话的时候,苏静美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丝悲凉——我懂了,这些话应该也是她想说给我听的。

  “没有人玩弄感情,吴秘书的事情上,我和他存有默契。”苏静美静静地说,“我了解他的想法。吴其龙,是一个好人,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这些年一直是他在保护我,支持我,我感激他。但是爱无法勉强,不能交易。而且我始终认为,处在权力背景下被利益裹胁的爱情和婚姻,只会被扭曲,只能是交易,我讨厌这些,不可能接受——”

  “是啊是啊你什么都对什么都好!”蓝萱好象受不了,象是歇斯底里。“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傻逼,什么都不图你的,心甘情愿听你使唤,给你当狗,还有默契——我操!你干嘛不跟他默契到底呢?你还是抛弃他了!你让他爹怒了懂吗?哈哈哈!所以你完了!”

  蓝萱发出几声疯狂大笑,让我心悸。“从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心脏病都犯了,你差点气死他!哈哈!知道那天早上你见他,为什么不理你吗?你走之后,他说了句什么话知道吗?玩火者必自焚!老家伙可不是他那没用的废物儿子,你苏静美是只金凤凰啊,多稀罕啊!他花那么大心思在你身上,扶持你培养你,是拿你当儿媳妇的!你就这么随便一扑翅膀飞走了,他能甘心?让你死也死在他面前!自取灭亡!所以——你受惩罚啦!你完蛋啦!垮台啦!再也神气不起来啦!”

  苏静美展颜一笑,洒脱非凡。“我知道。”她无所谓地说,“我上省城就是跟他摊牌的,预料到后果,我完全清楚,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抓着栏杆,冷汗涔涔而下,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了解到事件始末,但是我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保护我?还是保卫爱情?或者,二者兼有?

  蓝萱不说话了。她死死盯着苏静美,眼睛眨也不眨,良久之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神情极度郁闷。“是啊,我到今天才知道。”她沮丧地说,“原来什么都在你计划之内,你什么都作了安排,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苏市长,你可真英明。”

  “谢谢。”苏静美淡淡地说,“看来你应该知道了,即使身在权力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权力倾倒,扭曲人性,丧失人格,我可以证明到这一点。我的命运不在别人手里,我能够自己掌握。我会没事的,会活得很好,很自由。”

  蓝萱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吗苏市长?”她说,“你真以为自己没事?真认为自己还能象以前那么风光体面?你的自我感觉为什么总是那么美妙?我告诉你!”她好象一个杀手找到子弹,重新瞄准目标,“今天你在法庭这么一闹,那些头头脑脑们是怕了,你的渎职很可能不会再被提起,但是想过没有,就算能免罪,你也无药可救了,你彻底地完啦!”她指着苏静美,语调高亢,“现在就算有人想帮你一把,救你一把,恐怕都不可能了吧?你掀桌子破罐破摔,让自己成为人民公敌——”

  “住嘴!”苏静美突然打断蓝萱的话,声色俱厉。我看得很清楚,她凌厉的语气让蓝萱颤抖了一下。“什么叫人民公敌?一群小人能够代表人民?”她的嘴角噙着冷笑,无限讥嘲。“是的,我的选择!背叛这个圈子,我绝不后悔!”

  “我也不用你提醒。作出这个选择,放弃了什么,将会失去什么,我非常明白,衡量得很清楚。整个事情里,唯一有点意外就是,人性卑劣超出想象,这个发现让我失望。”她摇摇头,又转脸过来看着我,声音温和下来,“我不想再要那些,我退出了。不就是辞职吗?现在,我只想开始另外一种,全新的生活,爱我想爱的人,就是这样。”

  “沈宜修。”她在呼唤我,“那些身外的东西,我都失去了。浮华散尽,你——可以接受我了吗?”

  我对视她期待的目光,心情极其复杂。有种感动,还有点黯然神伤,想哭。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想是因为她要给予我的所有,太过沉重的缘故吧。“静美。”我喃喃地说,“你放心,我一定等着你。永远。”

  苏静美笑了,“我知道了。”她说,“我相信你。”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56 惭愧

  蓝萱突然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好感动。”她一边鼓掌一边喝彩,“秋叶和横刀,果然不一般。情深似海啊这是!不过,我不太记得了。”她的语气有点调侃,“故事到底算个喜剧还是悲剧?反正我觉得下场不太好,结局挺悲惨。”

  她又念起苏静美说过的那段话,“每一片叶子都会在秋天里飘零,每一个笑容都会在水影中破碎,能从这条河流里捧上来的,永远只有冰冷的回忆———真心凄凉,不是吗?”

  苏静美蓦然回首,望向蓝萱,她的反应跟我第一次听到蓝萱背诵这段时一样一样的,非常惊讶。

  蓝萱的样子充满神秘感,真是莫明其妙。她又是一声唿哨,带了一点好奇地问,“苏市长,本来你这市长干得好好的,前途无量,那么多领导赏识你器重你,春风得意啊。你干嘛一定要把自己逼到这一头上?明知道脚下是条河流,非得跳水往里面扎,为什么?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搞懂,你能回答我吗?”

  苏静美没说话,眼神幽深,就象海。

  “怎么啦苏市长?不好说?还是不能说?”蓝萱倒还起上了劲,一连声追问。“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还是说装过了头——”

  “小蓝。”苏静美打断她的话,“你有爱人吗?”她问蓝萱。

  “没有,我没结婚。”

  “那么,你——认真爱过一个人吗?”苏静美又问。

  “………………”蓝萱怔了怔,有点语塞,而且脸色也有点变化,白了。“为什么问这个?”她恼怒地说。

  “如果你没有经历过爱情,那么很遗憾。”苏静美淡淡地说,“你不会理解这个答案——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就是这样,明白吗?”

  苏静美说的这句诗我看到过,一位女诗人的作品,是写在江岸边上伫立千年的神女山峰。别说,她在念诗的时候,眼神深邃悠远,面容冷然傲岸,真让我觉得看见了宝相庄严的神女风姿。

  显然在这一点上,蓝萱和我看法完全一致,而且她居然也知道这个诗。“是啊。苏市长,你真象那位女神。”她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你比她幸运。我不得不承认,你是真的很完美,无隙可击。女人能做到你这样,也算不枉此生了——风光无限,倾倒众生。激流勇退时,竟然还能收获到一个真心爱人,事业声名,生活爱情,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能得到——完美人生,完美得无以复加。”

  “是的。”苏静美笑了,“命运对我真是很好,能够遇见他,我觉得很幸运。”她轻轻地说。她的眼神清澈见底,有一种幸福的期望。

  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房间,苏静美静静微笑,淡淡诉说。她皎洁的笑容在灯光下绽放,光艳照人,圣辉闪耀,就象神座前最瑰美的玫瑰展开她的花瓣,无限美丽,无限圣洁。

  是的,她深情守候的样子,无限完美。但是——我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渺小,配不上她,不配得到这么神圣的爱情,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

  蓝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凝视苏静美好一会,眼神中若有所思。然后,她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把手指向我,“苏市长,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但是。”她说,“你选择的这位爱人,也能配得上你的爱情吗?”

  我和苏静美对视一眼,都望向蓝萱,我们不清楚她想说什么。蓝萱的脸色恢复平静,然而,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觉得接下来,会有一场风暴降临。

  “苏市长,说老实话,我非常钦佩你。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一位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爱情主义者,为了追求你的理想,以及你的爱情,你可以放弃,可以牺牲,可以奋不顾身,可以义无反顾。”蓝萱平静地说。她语句的条理从容让我恐惧,“但是你的本意是什么呢?你选择了这位爱人,安排他入职从政,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让他也能共享你的政治资源,你为他铺设道路,无条件地帮助他支持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回报,是这样吗?”

  苏静美微笑,没有说话。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蓝萱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没有做过什么。”苏静美语调冷静,“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他出现在政治场的原因,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他本应得到的。”

  “不不不——”蓝萱很恳切地说,“苏市长,你在撒谎。我知道的,你骗不了我。”她手指向我,眼睛却盯着苏静美,“你为他做过太多的事情!林曼琴的案子,你因为他,多次得罪上司领导,最后还跟我父亲翻了脸,是不是?拆迁案,你连夜赶往省城求援,为了救他,你甚至说谎欺骗扶持你的恩人,省委书记,对不对?你为他争取支持,谋求职位,反复奔走上下其手,没有错吧?我不知道你还为谁的提拔这么卖过力,包括你自己,难道——这就是你的政治手段?你的工作原则?你敢说在他的问题上,你也是那么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我看着蓝萱,张口结舌,我觉得她杀人诛心时的样子非常恐怖。

  苏静美脸上笑容隐去了,她凝视蓝萱,眼神冷淡下来。“小蓝,你也许知道很多情况,了解很多东西。但是对事物怎样看待如何理解,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不能干涉,也没有教导你的义务。同样的,我的处事方式,也无需向你解释,只告诉你一点,这个事情上,我问心无愧。”

  “呵呵,虚伪了没劲了。”蓝萱摇摇头,讥讽一笑,“苏市长,你让我失望了。这么明显的玩弄权术,任用私人,你居然一点不认帐,还说得振振有词,高调抵赖,真有一套——”

  “放肆!”苏静美怒了,“你想说什么?玩弄权术?任用私人?你应该去问问你父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他敢回答这个问题吗?!”

  在苏静美愤怒的逼视下,蓝萱后退一步,样子有点惊慌。

  “沈宜修为什么不能从政?”苏静美冷冷地说,“我告诉你,与你小蓝熟悉的那些领导政客比起来,他的素质高过百倍千倍!”

  “在那些假惺惺的人里面,你能看到真诚吗?你能看到勇气吗?谁能够站在法庭上,为了维系所爱,宁可败诉坐牢也绝不退缩?谁能够在政治高压下,挺身站出来保护别人——他要维护的利益,不是他的!你说,你认识的那些人里,有谁能够做到?”

  “理想信念,真情人性,在这个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时代,已经完全被漠视了。他的所作所为,发自内心源于本能,没有矫饰,顺心随意,很有古人之风。但是非常可笑,你们却认为他可笑,认为他的行为是疯的傻的,觉得他不配受人尊重,不配从政成为一名官员,觉得他跟你们格格不入,对吗?那是你们这些人自己可笑,因为你们的内心已经完全扭曲变形!欲望金钱,权力利益,这些就是你们全部的价值观,就是你们衡量一个人的最大标准,对不对?人性最真实最朴素的优点,完全可以无视,对不对?”

  蓝萱看看我,又看看愤怒的苏静美,轮到她张口结舌了。显然苏静美的质问,完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她无力承受。

  我看着苏静美,也在发呆,我也在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真有那么高吗?想了一想,我觉得很惭愧。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57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们都沉默了,谁也没有再说话。我突然发现,这个夜晚,也很宁静,听到窗外草坪传来的虫鸣,营营织织,一如亘古以来,每个秋夜。

  “嗯,苏市长。”沉默良久之后,蓝萱才开口,她的样子有点惶惑,“你讲的这些,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过,也许你是对的。但我还是希望提醒你——”她犹豫一下后说,“你或许应该好好想想,人性复杂,一个人的品质如何,应该全面看待,不能只从一件两件事上就得出结论,是这样吗?”

  我看着蓝萱,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苏静美也在冷眼瞧着蓝萱,“你到底想说什么小蓝?”她也这样问。

  蓝萱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市长。”她指着我说,“也许我必须尊重你的判断,但是你面前的这个男人,你肯定你知道他的所有事情吗?比如——”

  天!我脑子有点昏乱,她能说点什么?我怔怔看着蓝萱,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栏杆。

  “毫无疑问,你在省城学习的那段时间里,是为他在奔忙,你想为他谋求合适的职位,希望他得到一个美好前程。对吗?”蓝萱的问话非常诚恳,但是却没有得到回答。苏静美微笑不语,不置可否,就象没听到一样。

  蓝萱摇摇头,“说真的苏市长,现在我理解你了,而且我也同情你。”她的样子非常遗憾,“因为你可能不知道,你的这位爱人同志,那个时候呆在长川,正在做些什么,玩些什么。”蓝萱的声音很冷漠,也很平淡。我却听到了枪响,呯的一声,真的。

  我的眼前猛然发光,金星四射,好象中了一枪。“蓝萱!”我大喊一句,声音仓皇,我的心陡然下沉,我知道她带我到这里的目的了。“不要说……”非常痛苦,我的这句哀求软弱无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阻止她。

  “为什么不说?嗯?”蓝萱的脸上再次浮现冷笑,残忍冷酷。“我对你的看法,确实跟你的爱人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不配得到她的评价,她的牺牲。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无耻下贱的流氓。”她把脸转向苏静美,“苏市长——想让我说得更多吗?关于你这位爱人的行为?”

  苏静美没说话,她看着我,眼神中若有所思,我感到致命的压迫。

  “嗯,或许可以这么说。”蓝萱好象在调整情绪。她把胳膊抱在胸前,缓缓踱动几步。“很有意思,在你苏市长所说的特点之外,这位沈公子还存在另外一面——逍遥风流,游手好闲,浪荡放纵,荒淫无耻,他的这些兴趣爱好,你可能就不了解了吧?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找女的玩,各种各样的女人,来者不拒——”

  #%*%?*)◎#¥!#¥#~~!!

  极度惊惧!极度恐慌!让我死吧!

  “够了!”苏静美突然打断蓝萱的话。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看不懂,我呆呆张着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希望地上立刻能够生出一个大洞来——大到可以直接将我埋了不用堆土的洞。

  “你惊讶了吗苏市长?”蓝萱的声音,毫不掩饰的得意。“这些情况,不太清楚了吧,呵呵。”

  我惊恐地望着灯下一站一坐,面面相对的两个女子,透不过气来,我觉得自己完蛋了。

  呃——好象离完蛋还差一点点,我还没有被直接埋掉。

  有人惊讶了,不过不是苏静美——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确实有点奇怪,但绝对不是意外。“你错了小蓝。”她随意地说,“我没觉得惊讶。”她的声音依然平静,若无其事,“我比你更了解状况。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吃喝逍遥,醇酒妇人——我都知道,我由着他的。没有关系,这些我可以接受,不必在意。”

  #%*%?*)◎#¥!

  再度震惊!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蓝萱表情跟我完全一样,张大了嘴,惊讶地瞪着苏静美。毫无疑问,她绝对也在怀疑自己的听力。

  “沈宜修。”苏静美视线转向我,“对不起。”她跟我道歉。

  我的腿在抖,吃不上劲,有种马上就要死掉的冲动。我看着她,不知所措,“呃——”我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人。”

  “你不用道歉,我没怪你,是真的。”苏静美平静地说,“我了解你的感受,我答应过你,却不在身边,你迷惘茫然,很痛苦,是吗?”

  迷惘?痛苦?是的是的,我想。那段日子留给我的回忆,就是这样。

  “对不起。”她的神态非常真诚,“我没有尊重你的意愿,把你带入这个复杂烦扰的现实里面,而且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事实上你已经感觉到,包括你跟我说过的监听——是的,我们都处在监视之下。但是我不能向你解释,不想给你压力,让你觉得我是在为你付出什么牺牲什么。你的痛苦迷惘,我感同身受,你的那些行为,我也不会计较,没有关系。”

  我和蓝萱面面相觑。说真的,蓝萱放出这把飞刀,威力极其巨大,我以为自己给她射死了。但是结果却出乎我们的预料,她没有射中,我没有死掉,真是莫明其妙。

  苏静美一点也不在意我们在想什么。“生活就是这样,必须经历,才能领悟。”她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这一点——享受,不过如此,声色也不过如此,万山游遍千帆越尽,没有迷失方向,能够流回大海,你就依然是我的爱人。如果追求的生活只是享受只是声色,那些东西让你迷失本性,那么,你也不值得让我等待。”

  蓝萱把不可思议四个字写在脸上,发了好一阵呆才说,“不会吧?苏市长?”她充满迷惑地问,“你是在告诉我——你的爱人回来了,回到你为他设计安排的轨道上来了,是这样吗?”

  “没有。这一点我承认自己弄错。完全错误。”苏静美很坦然地承认,“直到他拒绝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给他的那些,他并不想要。我一直看错了他,甚至他让我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是错的。同样由于误会,进入权力场,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为国为民治国安邦的宏大理想或者说初心,反而被体制限制内心限制思想限制了自由,也就是从被拒绝的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放弃所有。不就是辞职吗?他能,我也能。我一定要跟随他,皈依他的生活——对这种生活的向往,想必你也听说过,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正是灵魂必经的自由路径。”

  “不说这些,我听不懂。”蓝萱执拗地用手指我,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他拒绝你?还要辞职?为什么?凭什么?”

  “你不了解我,就更不可能理解到他。”苏静美轻声一笑,有点骄傲的样子。“云无心出岫,鸟倦飞知还。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世俗的东西看得很淡,光风霁月,坦坦荡荡,权力与荣耀,金钱和地位,他并不在意。他追求的就是灵魂自由。追随内心,思想独立,人格完整,不愿受到体制禁锢。当然,我们看人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以我的看法,可以肯定,他是一个懂得爱,也值得爱的男人。”

  “他曾经给过我一个梦。这个梦里,没有高官厚禄,没有荣华富贵,只有最真实的幸福,最平凡的眷恋。就象他的爱,质朴而简单,但是,我喜欢。”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58 杀机

  眼泪滑出眼眶,不知是感动还是羞惭,心抖得厉害,我有种冲动就是大哭一场。

  “真为你感动,苏市长。我有点想哭。”蓝萱叹口气,“多么伟大的爱情!多么博大的胸怀!你是一位智慧女神,无与伦比!说实话,苏市长。”她说,“我曾经非常羡慕你,嫉妒你,以为你站在荣耀之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凭的就是气质美丽或者手段高明。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无论是对政治还是爱情,你的境界层次,你的高度丰度,你的智慧胸怀,都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我心悦诚服地接受失败,败在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我,理解你,也尊重你。”

  我一呆,看着蓝萱,不知道她这么连篇累牍的一长串彩虹屁吹出来,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她想跪?想忏悔?

  苏静美的眼神里也有一点疑惑,她应该跟我一样,也不太清楚蓝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蓝萱的样子十分认真,绝对没有玩笑或是讽刺的意味,她已经恢复到平时的冷静,语调清晰,节奏分明。“真的,无可置疑,你苏市长绝对完美。你的完美包括你要施予的爱情,每一点每一滴你都考虑得相当充分,你为你的爱人付出了全部。是的,全部——你的前程,你的声名,你的清白,还有你的自由。而且我绝不怀疑,如果需要,为了你的爱情理想,你甚至可以牺牲生命。”

  苏静美眉尖微蹙,神情有点警惕。“小蓝,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这么说吧苏市长。”蓝萱镇静地说,“你不觉得你的爱情,实在太伟大太崇高太纯洁太精致了吗?事实上,这样的东西,太容易破碎,只能存在于理想之中,只能是一场梦幻——因为没有人配得上你的完美爱情,而这个男人!”她的手突然指到我,吓我一跳,“你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换取到对称的待遇?我可以告诉你,没有这种可能,绝对没有!他沈宜修根本就不配!”

  “你是一位真正的女神,完美无瑕。但是,女神不能有男人。你的位置只能在庙堂里,不食人间烟火,淡看风云变幻;或者,就永远伫立江畔悬崖,展览千年,你不该拥有爱情——当你爱了,你就错了。”

  “你提的那首诗里,不是还有一句吗?——为了远天的杳鹤,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对吗?当然,你没有错太多,你只错过一点,就是你所说的经历。你或许以为你了解自己的爱人,你觉得没有谁比你更加了解他理解他。但是!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经历过爱情,却没有经历过男人,你其实根本不了解男人。他们脑子里想的什么,他们能干的那些勾当,有多么下流和无耻,男人的龌龊卑劣,你永远无法想象。从这一点上看,你的爱情,绝对是个错误,绝对。”

  蓝萱这一大段话说下来,我都听傻了,根本就不懂她最后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

  苏静美没说话,一直看着蓝萱,眼神中有一丝困惑,也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恐惧和慌乱,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仿佛凛冬将至,仿佛风暴渐临。

  “苏市长。”蓝萱声音轻柔,“其实,我了解你的清白与无辜。如果你因此而死,那是来自政治的绞杀,当然,还有你最亲密的爱人——他,亲手提供了杀死你的子弹。”

  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东西来,朝我们晃了晃,是一只体积很小的放音机。“听听吧。”她说,“起码,这个能让你的爱人,了解你的付出,了解你的清白和无辜。”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蓝萱,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我能够非常清楚地感觉自己的恐慌——真的,我看见了,她的身周布满杀气,就是那种淡淡的黑雾弥漫,很象恐怖片里的场景。

  我靠!不会这么夸张吧?我揉揉眼睛,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两眼发黑,出现幻觉。

  不不不,不是幻觉。蓝萱已经摁下放音机的按钮,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林曼琴,还有我。她手上的这个玩意应该也是地道德版,质量很好,体积超小,音量超大,声音超保真,绝对能够让人轻易听出每个声源细节,无限清晰,无须分辨。

  审讯间马上被各种古怪声音充斥——挑逗,呻吟,肉体的撞击,声声入耳,挤压我的耳膜,震荡我的神经。

  “听见了吗苏市长?”蓝萱露出一脸兴奋的神色,“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你的爱人,跟你们的敌人,正在做什么?知道吗?”

  没有人回答她。蓝萱耸耸肩膀,似乎很遗憾。“苏市长不懂男人,可能听不明白,那么只能由我来提供解说了。”她皱起眉头,“不过,这很脏,真的脏,解说起来并不好听。”

  事实上,根本无须解说,太清楚了,我甚至听见自己跟云菲菲在电话上的调侃。然后,激烈喘息,女人尖叫加上我的嘶吼——象两头博斗濒死的野兽。

  “不不不,不要———”我把手从栏杆空隙里挤出去,但是,什么都抓不到。

  苏静美的表情困惑不解,她看着我,目光中满是犹疑探询,似乎在期待我的解释。但是,我什么也不敢说,不能说,我无法解释。

  “解释一下吧,沈宜修。”蓝萱的声音,“告诉你最爱的人,那头邪恶的野兽不是你,你告诉她,其实你什么也没干,你是清白的纯洁的,你是一个天使。还有,你告诉她,你给她的爱完美无暇,就象她给你的那样。”

  我呻吟一声,无限痛苦,手死死抓紧栏杆。因为我的腿已经发软,无力支撑,我怕自己随时会跪倒在地上。

  蓝萱摇摇头,“我很失望,我以为你能够解释的。”她说,“我为苏市长悲哀,她因为你的这个事情强行出头,顶撞上司,得罪同僚,浪费资源,而你却在这个时候——”她指着我,脸上带着讥嘲的笑意,“跟你们共同的敌人在床上风流快活,神魂颠倒。呵呵,想一想就有意思。”

  “关了它。”苏静美突然说,“我不要听!”她的音量很高。

  “哦?”蓝萱似乎感到意外,“苏市长生气了?不会吧?”她居然真把放音机给关上了,“好了好了,不放了,这样可以吗?”

  我松下一口气,虽然知道自己的复活程度相当有限,但是耳边的邪恶声浪毕竟消失了——我可以肯定,继续听下去,我会立刻崩溃,直接跪地。

159 致命错误

  “蓝萱!”苏静美深呼吸了一次,好象在努力镇定自己。“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不过是想打击我的情绪,你想让我痛苦,让我绝望,对吗?”

  “不是这样吧?苏市长也会痛苦,也会绝望吗?”蓝萱冷酷地笑,“说实话,来这里之前,我没有对这个东西抱什么信心,并不觉得它能打击到谁。一个卑劣的男人跟一个下贱的女人,发生一点可耻的事情,很平常嘛,再说了——”她的语调平淡,毫不着意,“你苏市长那么豁达开通,完全可以无视这种东西嘛。”

  苏静美缓缓摇头,她的眉头皱得很紧。“蓝萱,也许我小看了你。”她直视蓝萱,声音有点颤抖,“你说,为什么制造这个——证据?这是你有意安排的,你要陷害他,对吗?”

  “哦,当然。”蓝萱笑起来。“苏市长果然冰雪聪明,你绝对没有猜错,就是这样——我安排的!林曼琴那个笨女人,她怎么可能想到这些,录音机是我给她的,我告诉她应该这么做。其实当时我只是想让沈宜修这个白痴屈服,让他以后不再纠缠这件事情,抓他一个把柄而已。嗯,我想想——我好象根本没考虑到林曼琴能够得手,我只是让她试一试,万一呢?呵呵,真的。我想横刀那么爱秋叶,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认真,认真的不要不要的,怎么可能会对另外一个女人有兴趣呢?那个女人,那么脏,还是你们的敌人。呵呵,居然——”她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好象意外得不行。“居然就上了床!玩起来了!还能玩得那么尽兴那么嗨!没想到没想到,真是借个脑子也想不到啊!”

  她望着苏静美,笑容十分灿烂。“实在太简单了,竟然这么容易搞定!嗯,我只能说——男人啊,你还真是看不清楚,都那样,一回事。虚伪,装逼,看起来正经高级,以为他是个王子,背地里呢?什么玩意?你给他光环加得再多也没用,就是只癞蛤蟆,偷嘴贪吃还不敢认帐,真尼玛恶心!”

  我扶着栏杆,呆呆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就象一个木偶,或者说,癞蛤蟆。我的心空落落的全无定所,脑子一片空白,我好象真的白痴了。

  苏静美长长出了一口气,就象叹息,或者说,呻吟。“我累了。”她无力地说,“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你们走吧!“

  “好啊,我们当然会走。”蓝萱说,“不过,我有点好奇,总想听听苏市长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不是也能洒脱面对,一笑而过,不跟他计较,会这样吗?”

  苏静美静静坐着,脸上没有表情,没有看蓝萱,也没看我,她盯着脚下的地面,很久很久。然后,她喃喃地说,“不,那不是他,他不会那么做,嗯——这是我的事,没必要说给你听,也许我会原谅他,会让你失望的。他确实是犯了错,但是我想,他心里其实不是那么想的,是你们陷害他的,我想……”

  “真的吗?苏市长,你的这个表达啰嗦重复,而且逻辑不太清楚哦!”蓝萱直接打断苏静美的自言自语,“不过还行,你很坚强,值得佩服。而且苏市长,我觉得您真是太大度了,换了我就不行,肯定忍受不了!我那么对他,他这么对我,我肯定自己现在就会发疯,我会杀了他!我不管他在想什么,那么干就不行!因为——我好象记得有句老话说过,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有这说法吧?”

  “………………”苏静美不说话,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蓝萱说的。

  我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审讯室里气氛的变化——在十几分钟以前,苏静美曾经那么有气势,那么智慧,让她的对手一次次意外,一次次羞愤。而现在,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攻守易防,形势逆转,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攻击能力,她被蓝萱的飞刀,射中了,受伤了。

  我傻不愣登地站着,看着,痛着。觉得自己象一只池塘里的呆头鹅,或者说,癞蛤蟆,看见了风暴降临,看见了凶险逼近,看见了杀机追身。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抵挡如何闪避,我只能呆立,趴着,伸长脖子,瞪大眼睛,静候命运,坐视死亡——不不不,我死不算什么,我只是不知道怎样去保护她,保护眼前这个深爱我的女子。苏静美,就在十几分钟前,还在努力维护我,她对我的保护永远在线从未停止,远比对自己更加用心,她付出过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而现在,我只能看着她再一次受难,真正地受难,我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因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那是我亲手犯过的一个,最致命的错误。

  “嗯,苏市长,说话啊?你那么智慧,那么有境界,那么能分析问题。现在,谈谈你的感受,分析一下你的爱情,好吗?我很想再听一遍。”蓝萱的声音,平静,冷酷。

  “不!没什么好说!”苏静美突然开口,铐在椅背上的手用力挣扎一下,把手铐弄出很大的声响,她有点焦躁,“你去告诉管教,我要回去了!不要在这里!”

  “不会吧苏市长?”蓝萱微笑着说,“你不是一贯冷静吗?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论心理强大意志坚定,整个长川政治场,哦,好象全汉江也一样,就没人比得上你的,对吧?你不会这么脆弱吧?”

  “别说了,我不想听。”苏静美的声音转轻,变得微弱,“你让我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呆呆望着苏静美。她现在的样子很沮丧,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我很难过,无能为力,郁闷欲死。

  “好吧,既然你坚持。”蓝萱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我终于出了口长气,不考虑别的,只是在想,至少她能安静一会了。“那么苏市长,这个男人呢?怎么处理?”蓝萱的手突然又指向我,我打了寒噤,真的,感觉极冷,象中了一支冰箭。“你让他跟我回去,是吗?”

  “随便你。”苏静美摇头,很麻木地说,“他应该回去,好好地想一想,反思自己,是的,反思。”

  “那么,您是打算原谅他了?”蓝萱好奇地问。

  “不知道。”苏静美说,“我不知道,或许吧。”

  “嗯,让我想一想。”蓝萱的表情古怪至极,象个正准备恶作剧的熊孩子,一脸诡异的兴奋,“您苏市长可不是平凡的女子,绝对不会象那些无知的傻女人,碰到这种情况,只会哭天喊地寻死觅活地。您肯定能想通,您那么智慧,那么有境界,会原谅他的——不过一次肉体出轨罢了,没什么大不了,想得通就好,对吗?至少他的心还在您那里,我想应该是这样。”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60 崩溃

  “但是——”蓝萱的手托着下巴,好象认真思考了一下,很难决断的样子。“我想,在你离开之前,还是要提醒一句,必须的。哪怕你苏市长不太高兴听这个。”她笑着说,“你不是常常说真相吗?我想我有义务,让你了解这个真相。就当作是我的感谢吧——感谢您让我看到一种伟大的爱情方式,如此瑰美宏伟,感天动地。”

  我抱紧栅栏,把脸贴在冰冷的铁栏杆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蓝萱,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兴奋,为什么有那么期待的表情。我只知道自己混乱无绪,力不从心,站立不稳,快要崩溃了。

  苏静美也一样,她望着蓝萱,紧张,恐慌,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蓝萱把录音机里的磁带拿出来,看也不看,随手扔掉。然后,又从衣袋里掏出一本新的来,重新装进去。她的样子认真仔细,冷静从容,就象一个执行任务前的狙击手,正在检查枪械,装填弹药。做完所有动作后,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苏市长,你对你的这位真心爱人,实在是太宽容,我好象觉得你打算接受他的出轨行为,是这样吗?——嗯,那么,如果是真心的背叛呢?这位爱人——你还能接受吗?”她把录音机放在苏静美面前,晃了一晃,就象摆弄一把枪。

  “又是什么?”苏静美高声说,神情十分惶恐,“我不要听!”她好象想抬起手,但是,只能把手铐弄出一点声响。金属的刮擦声,尖锐刺耳。她的眼神转向我,悲凉无助,象一头受惊离群的小鹿,再也找不到,回家的道路。

  “静美……”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望着她空空荡荡的眼神,很苦很痛,但是我,完全帮不到她。

  蓝萱的笑容无邪,而天真。她弯下腰,凝视慌乱的苏静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苏市长,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真正的女神,你总是那么骄傲,那么神气,永远高高在上,无与伦比,你让所有的男人疯狂,让所有的女人嫉妒,大智慧,小手段,你什么都有。政治官场,江湖朝堂,你什么都能应付,什么都没放在眼里,进退从容,游刃有余——”

  她的声音轻细,而温柔。就象情人在耳边的呢喃,我能够听见。也突然让我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她曾在我耳边,用同样的语气,说过不同的话语,很温柔,很轻细,我的心猛地提吊起来,哽到喉咙里,出不了气,我猛烈咳嗽起来。恶心晕眩,天旋地转,又象喝到烂醉,想吐,又吐不出来。

  “是的苏市长!你是一位钢铁处女!无比圣洁,无比坚强!完全没有缺点,无隙可击!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牢房这种肮脏地方,你现在的悲惨遭遇,完全是因为爱情蒙蔽了你的眼睛,你看错了人!你的爱情没有任何价值,你把自己错付给一个真正的流氓,这个流氓,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跟任何一个女人搞上床,这些女人里边,有你的敌人,甚至可以包括你的朋友。”

  苏静美看着蓝萱,她的目光,充满茫然。

  蓝萱直起身子,“苏市长——知道我跟你的这位爱人,曾经发生过什么吗?”她看着手里的录音机,嘲弄地笑了笑。

  我的身子剧烈颤抖,我终于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不!”我大声喊,“蓝萱!求求你!”我痛哭流涕,把栏杆摇得哗哗乱响,“你会杀了她的!”

  “我错了!”我喊,“杀了我!不要伤害她!”

  “是的你错了。”蓝萱冷冷地说,“我告诉过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受到惩罚。不过这一次你很走运,你付出的代价是你的爱人,她为你而死!”

  她把脸转向苏静美,“苏市长,好好听听吧,这是我跟你爱人之间的一段隐私,就在我们来此之前发生的。听完之后,也许你应该为你的爱情默哀。”她的手动了一下。马上,屋里有了声音——果然,就是我跟她的绵绵情话,各种聊骚。

  “你听,苏市长。”蓝萱很耐心地解说,“你的这位爱人,他应该跟你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他爱你,对吗?嗯,毫无疑问,好象今天上午在法庭,他都有说过。甚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献花给你,真感人。”

  “但是,之后呢?你就不太清楚了吧?他把这些话又用到我的身上,呵呵,真有趣。”

  苏静美瞟了我一眼,她的目光,剜心刺骨,我感觉冰入血髓。

  我一激灵,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蓝萱在说什么,“不!”我大声抗辩,“你说谎!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

  “哦?不是吗?”蓝萱摇摇头,“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张了张嘴,我在想,我应该说什么,怎么说。

  其实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太晚。跟上一本录音带放出来的一样,我听见了同样的呻吟,同样的碰撞,同样的尖啸,同样的嘶吼,我听见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喊叫,兴奋莫名,激动不已。

  “蓝萱,我爱你!”

  “蓝萱,我爱你!”

  “蓝萱,我爱你!”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我的手松开了,跌坐到地上。我知道这一刻,我已经被埋葬,彻底埋葬,不能生还。

  苏静美依然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姿势很僵硬。她似听非听,神情痴痴呆呆,她的目光渐渐黯淡,渐渐枯萎,她的肩膀颤抖得很厉害。

  蓝萱静静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姿态强硬高傲,她的神情充满悲悯,目光无限怜惜。“爱情,欲望,生活,享受,权力,荣耀,声名,地位——这个男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肯放手,伪装得那么好,你的欲擒故纵,他用在你身上,用得更好,好到直接坑死你,你居然还在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是个君子,是个道德家,太愚蠢,也太可笑了!你为他死心塌地,什么都放弃,实在是错得太多。”

  她指着我,冷笑着说,“这么渺小这么卑劣的一个男人,就是你苦苦守望的那只远天杳鹤吗?你就是为了他,错过无数次的春江月明吗?那么苏市长,现在,你真的可以痛哭了。而且你只能默默饮泣,独自痛哭,你没有爱人的肩膀可以倚靠。”

  “什么都没有了,痛哭吧,女神。”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61 幻灭,坍塌,爱与死亡

  苏静美突然咳起来,猛烈地咳嗽。

  然后,她哭了。嚎啕痛哭。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滑过美丽的脸庞,滴入身前的尘土,

  “为什么?”她在呜咽,“为什么会这样?不!不是这样的。”她猛然抬头,我看见她的大眼睛,已经完全丧失了我熟悉的神采,黯淡无光,茫然失措,全无主张。她的视线空空荡荡,飘游不定,没有在我身上作半点停留,她望向屋顶。

  “救命!”她尖叫起来,声音很慌张,很仓皇,无限凄惨。

  她的身子颤抖得象一片风中的树叶,手铐叮啷乱响,她在用力扯动手臂,她想挣开桎梏,摆脱束缚,但是完全徒劳,她只能伤害到自己。她的手磨破了,血流了下来,跟她的眼泪一起,没入尘土,悄无声息,连一丝灰尘也不能溅起。

  我趴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她,直到看见她透明的眼泪,看见她鲜红的血渍,看见她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我才猛然惊醒。我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噩梦,我的秋叶,我的静美,我的爱,正在我的面前,渐渐枯萎,渐渐死去。

  “救命啊——”我终于高喊起来,声音嘶哑了。我扑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痛不欲生。我努力抬起头来,望着蓝萱,“求求你。”我向她哀告,“你救救她。”我爬过去,挣扎着站起来,然后,我——跪下了,“她会死的。”我呜咽着说,“你杀了我吧,放过她。”

  录音机里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不知疲倦地重复那句恶心的誓言。蓝萱强硬地站立,冷淡地微笑,好象很享受这样的场景。她仰着脸,眼睛的余光轻蔑地瞟视我们,灯光映照她光滑的脸庞,为她笼罩上一股妖冶的光芒。我觉得自己正身处炼狱,煎骨熬心,这个夜晚,恐怖,痛苦,没有极限,没有终点。

  “是的,我知道,她会死——监狱,将是她生命的终点,她会在耻辱中死去。”蓝萱看着手上的录音机,好象看着一把武器。她很随意地说,“因爱而生的人们,死于爱情之手,适得其所,非常合理。一个完美的结局,才配得上这么完美的女人,非常经典,没什么好遗憾的。”

  “还有。”她说,“你要记住,杀死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看着蓝萱,觉得自己看见恶魔,我没有再跟她说话——是的我知道了,我跟她,永永远远,再也不可能说什么。

  我扶着栏杆,颤颤微微地站起身子,“静美!静美!”我努力地呼喊她。我把手从栏杆里挤出去,用了很大的劲。脸挤压在铁栏上,变形了,破皮了,流血了,但是徒劳无功,完全没有办法,我根本无法触碰到苏静美——我跟她,相隔太远。“清醒一下,苏!静!美!”我用尽全力,大声呼唤。

  没有反应——苏静美,无法清醒,意志完全被摧毁。她崩溃了。

  嚎啕痛哭,眼泪纷飞。除了痛苦,除了绝望,除了哭泣,除了恐惧——苏静美,已经丧失了任何其他感觉。爱,直接死亡,她的世界,猛然坍塌。

  ………………………………

  门打开了,几个女警走进来,解开苏静美的手铐,把她扶着站起身来。她们面无表情,应该是对审讯室里这样号哭的犯人司空见惯。“放开我!我不要回去!”苏静美在她们手上边哭边喊,她努力挣扎,她希望解脱。

  我惊恐地发现,有人掏出了电警棍。“不!”我大声喊叫起来,撕心裂肺。“住手!不要这样!千万不要!”叫声实在太大,我看见蓝萱捂住耳朵。她们的视线全部望过来,苏静美呆了一下,也看着我。

  我心里一振,“静美!”我喊她,“冷静,一定要冷静,我求求你,千万别慌,好好想想,别被她骗了,冷静地想一想,好吗?”

  蓝萱在一旁冷笑。苏静美注视着我,很久很久。但是,让我心底冰凉的是,她的目光恐惧惊慌,有若见鬼。然后,她再次尖叫起来。

  “救命!”她的叫声非常凄厉,她抱住了头,身子颤抖不休,“带我回去!我不要在这里!”

  这是苏静美留给我的最后一声惊叫,如此悲愤,如此惨烈,以至于在以后很多年里,这个声音一直伴随着我,始终在我耳畔回响,经久不息,盘旋不去。

  而在这一刻,我的心,死了。

  我没有再说一句话,再说什么都已经太晚。我死死地抓着铁栅栏,痴痴呆呆,怔怔忡忡,看着女警们把哭泣的苏静美挟在中间,半拖半拽地带了出去。

  女警们的脸都偏向我这个方向,边走边看。她们对犯人的惊躁表现习以为常,但是见到一个审讯区里的审讯者如此失态没有人样,涕泗横流血糊满脸,丢魂落魄面无人色,就象一条风干的腊肉,挂在隔离铁栏上簌簌乱抖,她们应该还是不太习惯,应该会很好奇。

  蓝萱吹了一声口哨,她的手插在裤袋里,样子很悠闲。她缓缓踱着步子,站到我前面,沉吟一会后,她慢条斯理地说,“沈宜修,你还想讲点什么吗?或许,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庆祝这场伟大的胜利?”

  我的瞳孔缩紧了。“小蓝。”我柔声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哦?是吗?”蓝萱很有兴趣的样子,她又走近两步,停下,站定。“说吧说吧,我听着呢。”

  嘭地一声巨响,我的身子猛地撞中隔离栅栏,然后立刻反弹回来,重重跌倒在地,蓝萱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是的,我想杀了她!我迎面撞向铁栏,把手直伸出去,想要卡住她的脖子,活活扼死她!但是,很失败,蓝萱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她站的位置非常合适,仅仅只是指尖沾到她的衣服。然后,倒得很快,摔得很重。

  “真是个废物。”蓝萱伫立在原地,双手插兜,身子一动不动,她嘲讽地俯视我,“没有苏静美,你啥也不是,你说,你能干什么?”

  我的脸划伤了,血一直往外渗,我随手擦了一把,坐在地上没有说话。我的眼睛恨恨瞪着蓝萱,心里还在盘算怎么弄死她。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62 惩罚

  蓝萱一点也没在意我想的啥,她漫不在乎地看着我,还一边踱起小方步来,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置我,是不是准备就地挖个坑把我埋了。过了好一会,她抬起头,“怎么说呢沈宜修。你这个人,呆痴程度确实不一般。不过,就冲你敢把手伸到我面前的份上,可以把话给你挑明白了。”

  我低下脑袋,看看手上的血,轻轻摇头——好象没有倾听的必要,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她给不了。

  但是蓝萱一定要说。她应该是沉浸在谋杀的喜悦之中,很希望跟我这个最直接的阴谋参与者或者说同伙分享她的感受。“你刚进来的时候,苏静美不是跟你谈过几点吗?那我也说几点好了。”她说。

  苏静美没有猜错——我们对话的时候,蓝萱果然在边上盯着。也只有我,这个最愚蠢的傻子,最真实的白痴,才能以为她会如此好心,送给我们这么一份大礼。我恨!

  蓝萱没有恨,她的声音很得意,“她可真厉害,一看到你就猜出意思来了,那么冷静,那么聪明——我还以为你们能先谈点情说点爱什么的。了不起,不愧是偶像,太强了!”

  “我崇拜她,是真的。”她说,“但是我一直认为,偶像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人推倒的。我准备了这么久,付出过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刻。现在,我推倒她了,那些大佬们不能完成的任务,我——蓝萱,能够做到,证明我比她更强大,证明——”

  “你错了!”我抬起头来,打断她的自作多情,“你什么也证明不了。”我说,“她的高贵,你永远学不会!”

  蓝萱晃悠的脚步猛然停住,她的眉毛立了起来,显然这句话触到痛处,让她非常恼怒。

  “哼哼——我不会让你激怒的。”看了我一会后,她倒是没有发作,只是冷笑一声,出乎意料。“你不用这么瞪着我。”她说,“老实告诉你,归根到底,杀死苏静美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权力和政治。台子搭好了,我来唱个戏,就是这样。她不是看不起这些东西吗?自以为是——事实证明,你们错了!”

  是的,我错了,但是苏静美没有错,是我,让她付出了代价。我想。

  “我警告过你多少回,记得吗?”蓝萱说,“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相信一个女人,还有,让你来到这来,我可不是帮你的,我都说过。只不过你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所以,你必须付出代价!”

  “好啊。”我说,“为什么不把我也干掉?”我看着她,“说这些,是不是你怕了?”

  “怕你?哈哈!”蓝萱似乎觉得很可笑,“你能做什么?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真的吗?”我冷冷地说,“试试?”

  “你不用怀疑,也不用逼我。”蓝萱不以为意地说,“你以为死在我手上,就算给她殉了葬?哼哼,我还真不给你这机会。要杀你,很简单,我再上前一步,相信你就能冲过来,然后我可以让你脑袋上多个枪眼,相信吗?”

  “好啊,来啊!”没什么好说的了,纯尬聊。我扶着桌子,慢慢爬起身来——刚才那一下摔得有点重,我都直不起腰来。但是绝不退让,我挑衅地逼视蓝萱,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亲手终结一个生命——不管是她的,还是自己的,都可以。

  “自不量力。”蓝萱没有上来,她鄙视地看着我,摇了摇头,“你比苏静美更强?她都死了,你算什么?”

  这一刻,心如刀绞。

  “她没有死。”我喃喃地说,“她还活着,能挺过来。”

  “晚了,回不来了。”蓝萱掸掸身上的衣服,就像掸去一粒灰尘。“什么都没有了,真正的毁灭——意志,精神,控制,全完了。对于她来说,死是最合适的归宿。”说完她施施然地从审讯室里走出去,再也不看我一眼。

  身子又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根本无法抑制。腿完全酸软,我努力地扶着桌子,不想就这么仆地不起,我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好象也不是很久,因为我不记得了。

  全然忘记时间,忘记谁进来了,我又是怎样离开这个禁咒之地的,全忘了。我在监狱外的高墙下颓然坐倒——这个夜晚,特别黑,特别冷,也特别漫长。

  坐在墙跟下,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呆呆地抱着头。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能做什么,我只能默默饮泣,独自痛哭,直至天明。

  ………………………………

  天亮了,云菲菲来了。

  “怎么啦?怎么坐在这里?沈宜修?”她从车上跑下来,站到我面前,她的样子无比惊讶,无比恐慌。“找了一晚上,你手机呢?怎么在蓝萱车上?———你脸怎么啦?”她惊叫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表情是什么,好象已经丧失表情。这种表情肯定吓到她了,云菲菲捂住嘴,半天之后,才恨恨地说,“一早就知道,那个贱人会害你,你是个白痴!”她也这么骂我。“男人怎么都这样?”她也这么说。

  我呆呆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至少,在这一刻,我丧失了话语,丧失了感觉。

   ………………横刀读书………………

  我发烧了,连续几天,体温忽高忽低。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白天睁着眼睛做梦,晚上一闭眼就醒来,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可是挣扎下了床,却又发现完全不记得了。对于这种现象,在清醒的时候,我能够意识到危险。我知道,我患的是——老年痴呆症。呃,不太对,好象我还没资格得这种病。只是我觉得,病征挺象,不谋而合。

  云菲菲自告奋勇地来照顾我,她说是义不容辞。我很感激,真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想,她这个叫义薄云天,是在代表另外一个女子,对我实施的双重惩罚,这个想法,让我失语。

  事实上,云菲菲对我的照顾非常卖力,让我感觉非常吃力。比如说,她会为我泡面———她也只会干这个。泡好以后她就说这面营养不够,于是在我厨房东翻西翻,自作主张地弄点油盐酱醋一类十全大补的佐料加进去,然后看着我吃到嘴里再喷到地上,然后她会很惊慌地认为我的病情转重,需要加大看护力度,然后,◎#¥%…@#$%^&;*,再然后,我会面无人色地想,这是上天安排的惩罚,我理应接受,所以,我懒得说。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63 秋叶之死

  苏静美的案子,开庭了,再审了。

  还是十天前那个场子,还是那样的高规格,甚至更高。据电视旁白介绍,还有省里下来的数位大员要人,莅临亲至,镇山看场。宣传上也不知是谁定的调,这一次庭审,居然安排了直播。

  是的,规模宏大,盛况空前。但是,我只能坐在电视机前,这一次,我彻底沦为看客。

  当然,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围观,只想赴死。我只希望此刻,自己能够恭逢盛会忝居其间。是的我想,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死到法庭上,死在苏静美的面前。我现在能给她的,不是鲜花,不是爱情,只能是一次最深刻的忏悔,最暴烈的自诀。

  但是,没人给我机会,包括云菲菲。在旁听这个事情上,她确实尽了力,跟上次一样,她也在颠儿颠儿地四处跑动,游说扑票。但是,鉴于我们上次庭审的出色表现,这一回,再没人敢给她开这个口子,她能运用的家族权力攻势银弹攻势甚至美女攻势全体受挫。据说,某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还据说,此次旁听资格统统需要审察,限制得异常严格,或者说严酷,比提拔还难。好象出身论血统论都出了台,申请对象必须根正苗红,组织鉴定清白,要纯洁得象天使。我和云菲菲这种动机不纯背景复杂居心叵测的可疑分子,只能一边凉快去吧。

  说云菲菲不给我机会,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理应是本案的参与者,在边上这么冷冷清清地闲呆着,太过凉快,非我所好。我就跟她说,没票咱也去凑热闹,壮壮声势,指不定奇迹出现,咱在法庭外边这么蹲着候着,没准也能逮到个闹法场的机会,给这场热闹再来个锦上添花什么的。

  但是这个问题上,云菲菲再也不肯助纣为虐,说什么也不愿意再配合我,我自己又去不得——腿脚完全酥软,毫无气力,我非常怀疑,没有云菲菲的协助,我根本就不能安全抵达目的地,我会在单刀赴会的路上仆地不起,永不醒来。现在,我不是关云长,至多只能算个老黄忠,而且老得不行了,上不了定军山,事实上,我快要死了。物理死亡。

  我靠在床头,云菲菲坐我对面沙发上,我们看着电视,此刻,我们的表情完全一样,状若白痴。

  前奏弄得挺长,情意绵绵,荡气回肠,丑恶被揭露正义被彰显——不是指庭审,那个还没开始,说的就是这电视专题片正在搞的现场采访。

  有领导们的专访。各条法律战线上的专兼职、主分管大佬们,轮番亮相,侃侃而谈。其中表现得最激烈的一位,怒目圆睁睚眦尽裂,痛骂贪贿腐,狠批潜规则,骂到最后,义愤填膺拍案而起,口水喷射到N米外的摄像机镜头上,就象下了场雨。我对领导慷慨激昂嫉恶如仇的表现相当无语,因为他在镜头前忘记了小小的一个细节,就是说话时不应该一根接一根地吸烟。当然,吸烟绝不至于让我无语——如果他吸的不是那种宝蓝珠光滤嘴,一百多块一包的极品香烟的话,我甚至会适时崇敬他一把,跟着他怒骂腐败,诅咒贪官。但是现在,无语了,就是这样。

  还有群众随访。一位模样极其草根装束绝对平民的路人甲被随机而至的幸运砸中脑门,上了电视。只见那厮精神大振,獠牙一伸,立马展露出无比纯洁的嘴脸,相当高尚的情操,咳珠唾玉,随口掷出一套学究天人的大道理来,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貌似比起方才那位领导的讲话,修辞更雅驯,逻辑更专精,让我彻底失语——病床方十日,世上已千年?几天没出门,这群众素质就跟玩游戏开了金手指一样,陡然间提升到了BOSS级别?难道咱们长川,忽如一夜春风来,道德新花遍地开,成了君子国?人均雷锋哥?

  我和云菲菲面面相觑,都是自感羞愧,面对一派形势大好,我们落伍了,后进了,都成井底之蛙了。

  好无聊。

我盯着电视,眼神麻木,面无表情,口中喃喃自语。我不爱看电视,我想把它砸了。但不是现在。现在没办法,不得不看,其实是在等人,或者说等一朵玫瑰花的出现。

  最后,终于,苏静美,出场了。

  依然是那个出口,依然是那种场景,依然是那天的装扮,她依然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我和云菲菲,一看见她,都哭了。

  不是激动,也不是矫情。因为就在十天以前,在我们记忆里,永不磨灭的那朵战地玫瑰,已经全然枯萎,这一刻,花,都谢了。

  痛哭。

  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苏静美戴上了手铐,我知道是什么意思——至少在出庭前的时间里,她的精神不能安定,情绪无法控制,才会导致械具加身。这个发现,让我痛哭更甚。

  她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长发披散,遮住了她的脸庞,直到后边有人推了她一下,才跟在两个法警后边,从人群前慢慢走过去,脚步蹒跚踌躇,犹豫难决。她就象狂风里的一株小草,颤颤微微不能自持,好象随时都会仆地倒下,直到站上了被告席,扶着铁栏,她才似乎找到依靠,但是身子依然颤抖不休。

  这个法庭,完全不一样了,全是陌生面孔。蓝萱没有来,检察长没有来,邢副院长没有来,公诉人审判员,陪审员甚至书记员全部换了人。

  至于庭审,也没什么好说的,绝不冗长,简单快捷,好象不到十分钟,就全部结束。一直到最后,苏静美都没有抬头,看不清她的表情,看不见她的眼神,也没有她的声音——公诉词依然是那些,但是没有听到苏静美抗辩,一句也没有。

  审判长站起身来,宣读判决书。雷声阵阵,无情轰击我的耳膜,没有全部听清,因为我已经处于昏迷边缘,声音断断续续传至耳中:“……以上罪行,被告人供认不讳……犯有受贿罪、渎职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合并执行,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没收非法所得,并处罚金……”

  我手支着床,努力跪坐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身子绷直了,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秋叶,振作!秋叶,爆发!秋叶,拔出你的刀!

  没有振作,没有爆发,也没有天决神刀。一切都已结束。曾经夏日最炫美的那朵奇幻玫瑰,已在秋风中飘零无语凋落。苏静美。心已死。秋叶也一同死去,永不醒转。

  直到最后一刻,镜头终于捕捉到苏静美的脸,苍白枯涩,毫无光泽,她的眼睛空空如也,什么内容都没有,江河不再流淌,海水全部干涸。她只说了四个字,这也是她在整个庭审过程里的全部话语。

  她说,“我不上诉。”然后,她把眼睛闭上,不再睁开。

  死亡。彻底地死亡。

  四个字,就象一排子弹,咻的一声,无比精准地洞穿我的头颅,和胸口。一口血喷在胸前,我倒下了——这一次,不再挣扎,真正倒下,我已经无法再起来。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64 横刀之死

  云菲菲拨了120——我敢说,这是我所见过由她独立完成的最正确判断之一,而且可以肯定她没有拨错号码,打到119或是殡仪馆去——因为很快,我就看见一群白大褂夺门而入,手里抬着担架而不是消防斧或其它,足以证明云菲菲的正确与冷静。

  之所以能有如此细微的观察,是因为我比他们更清楚,此前在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看着他们试探我的呼吸,检查我的心跳,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我抬上担架,往我嘴上套上氧气面罩,再战战兢兢地抬我下楼,塞进救护车厢——我都看见了。

  事实上,从栽倒的那一刻起,我已经飘浮到空中,无比舒适,无比放松,自在随心。一个字——爽。

  救护车开动,迅速远去,笛声悠扬,叮咚叮咚地响了一路,音乐一样,非常好听。

  我想了一想,决定还是跟上去看看,确认一下状况。于是我发足追上去——好象不是用脚,而是用飞的!并且我发现,要追那车,不要太容易,风都没有我快。

  我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很多人簇拥着,急匆匆地推进医院急救室。几个大夫围着我团团转,我的身体立马被插——哦,我的意思是指,很多管管线线,或插或绑地跟我身子连到一块。管线的另一端是大量科学仪器,有几个仪器屏幕上还有电波不停跳跃闪动,越来越慢,越来越平,渐弱渐缓,到最后,居然全部变成一条直线,终于不再波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看见大夫护士们慌慌张张地,现场有点忙乱。

  呆在边上瞧过一会热闹,突然觉得有点迷惘,有点感伤,有点烦,我觉得这地方太闷了。于是我展开双臂,离开地面。然后我发现,四周空空荡荡,一无所有,我处到半空中,已经远离城市,远离了家园。

  天,完全黑下来。风,在身边呼啸游走,我觉得浑身清凉,精神舒爽。但是依然不适,因为身周实在太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是一片模糊,我不喜欢。于是我说,要有光。

  就有了光。

  光芒万丈,和煦温暖。

  对了。是的。我来了,我看见了,整个世界,一切因果。那些经过的事,路过的人,过往种种,因缘历历,我全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我还看见了海,在极遥极远的地方,浩瀚汪洋,无际无涯。海,正在静静等待我,呼唤我,我肯定。

  是的,我知道了,海在等我,我要走了。

  忽然之间,又有点忧伤。恋恋红尘,依依不舍。我坐在空中的一片云上,流下一滴眼泪。这枚眼泪里,我看见自己,也看见了她。

  所有结局都已写好,所有泪水都已启程,却忽然忘记是怎样一个开始,在那个古老不再回来的夏日。无论我如何追索,美丽的你只如云影掠过,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不不不,我知道是怎样一个开始,也知道这结局——我什么都了解,甚至还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是的,我肯定。我听过很多有关于这个场景的描述,一个人的死亡,好象就是这样。

  其实,我想——死亡,不过如此。事实上,它让我觉得舒适,觉得轻松,觉得意定神闲,神清气爽。生命从未有过之轻,真境界,大解脱。

  突然之间,头顶光亮大盛,有五彩祥云,天花乱坠。一个声音从九重天外至高处传至,天籁纶音,神圣庄严。

  “回来吧。”声音说,“昔日种种,如幻如影,如梦如电。忘记吧,这尘世诸般苦楚,回来你的家园。”

  是啊是啊。我想。这里不是我的家园,应该回去了。我叹口气,有点苦涩。抬眼望着光亮,我驾起云头,准备离开。

  额———停!剧本不对。

  突然想起来,我好象是死了。死当然不算什么,但是我想,这是一种怯懦。是的,我已经逃避过很多。但是现在,我已经想到,勇敢地生存,才是最大的勇敢。

  是的我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而且我为自己刚才的表现羞愧,太哀婉太纤细太柔弱,象个女人——不,女人并不代表脆弱。我惭愧地想,应该是这样。必须是这样。

  “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我抬起头说。

  “嗯?”还是那个声音,有点疑惑。“你又想捣蛋了?”

  “嘿嘿。”我笑,抓耳挠腮,心痒难搔,同时我觉得,手也开始痒痒了。

  “你要什么?”那个声音说。“马上回来,要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哼哼——”有点震慑的意思。

  一声长啸,我腾空而起,摇身一变。立刻马上就感到来自九天诸神们的大恐惧!刹那间,长风动地,豪气盖天。

  “疾!”我大喝一声,伸出左手,手上马上多了一个物事,呃,手感不对———侧头一看,一头有毛,顶上放光,原来是支毛笔。“呔!”再喝一声,我扔下它,伸出右手。

  手上一沉,这次对了。刀,神刀,天决!

  身畔风云际会,雷声激荡,闪电交缠,最华彩的乐章在世间轰响,豪迈激昂。那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们蠢蠢而动倾巢而出,在宇宙最强悍的凌驾俯视中狼奔豢突,心惊胆丧闻风辟易,捂着耳朵发出垂死的哭泣和哀号。

  “你要干什么?!”那个声音在颤抖,好象害怕了。“斗战胜佛,不要乱来———”

  我横刀当胸,微微一笑。顺着光亮,我手指上天,巨声呼喝。声音贯天彻地,霸道无匹,掩盖世间所有声响。

  “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要这地,再埋不下我心!”

  “要众生,皆解我意!”

  所有光亮瞬间黯淡,所有雷电不再鸣闪,所有鲜花一齐枯萎,所有歌声同时消散。这个城市,匍伏在脚下颤抖,整个世界,都在恐惧等待,聆听全时空全宇宙至高无上的战斗誓言。

  “天上人间!往世今生!无论八部天龙!不管大神至尊!都叫他烟消云散!本座誓要——日!月!重!光!”

  “还有。”我说。“要让心爱的人,重回我的身边。”

  是的。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现在去,马上就去。

   ……………横刀读书…………………

  胸口一痛,我猛地坐起身来,呆呆看着眼前操家伙的一群医生,“怎么啦?”我大惑不解,记得刚才还在看电视,怎么这就躺医院来了?还用上电击来对付我?那岂不是说,心脏都停跳了?我勒个去!我真晕倒啦?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65 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我和那帮医生面面相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想了一想,实在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

  “呃——休克了,对,休克。”站我面前的医生喃喃地说,他的神情十分怪异。“或者,是——假死?”他一脸迷惑地问我。

  “假死?”更加不知所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死吗?”我问他。

  “呃——”医生好象脑子进水,或者说有坑,说话结结巴巴地,辞不达意。“应该没有吧?”他转过脸,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身边几位同事,似乎想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但是,很徒劳。所有人的表情都跟他一个德行,不知所措,莫明其妙。

  我怔怔地看着医生。他一手一个拿着两只电极板,这货我见过,抢救心跳骤停的危急病人用的。据说心脏停跳5分钟之内必须上这玩意,否则就会产生不可逆转的脑损伤。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脑门,不知道刚刚停了多久,这脑袋瓜子还能不能管用,别搞成聋子耳朵了,那就有点惨。

  我又活动活动脖子,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把身上绑着插着的管管线线一把全扯下来,翻身下床,开始整理身上衣服——他们把我衣服弄乱了,不整一下,裸奔就在今天。

  “我外套呢?”我抬起脸问大家。

  几位可怜的大夫脸都绿了,叮啷一声大响,所有人手里的物件全部掉到地上,统统不要了。

  这帮医生哥们,傻不拉叽地有亏职守,还能指望他们救死扶伤?先考虑下怎么救自个的白痴症吧。我无聊地看着他们,心里有点鄙视。

  我搔着脑袋,无比纳闷地走出病房,然后看见云菲菲抱膝坐在外边椅子上发呆,一脸的郁闷。

  “嘿,菲菲,我怎么在这里?”我拍拍她的肩膀,又向她发问。

  云菲菲尖叫一声跳起身来,她瞪着我,嘴张得很大,足以塞进一个拳头。而且她的脸色也跟大夫们一样,绿了。

   ……………横刀读书…………………

  从医院出来,我们上了车,准备打道回府。

  我开的车。云菲菲不行,状态不好,神思恍惚表情震惊,还动手动脚地,在我身上掐啊拧啊弄个没完,搞得我挺烦。

  “开车,别闹了!”我躲闪,“告诉你没事了。”

  “不可能!”云菲菲的意思,我理应是个死人。“刚才医生还告诉我,说你不行了没救了,让我通知你家人哪!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貌似心有余悸。

  “哦。”我算是明白过来。“假的,没死成,医生说了。”我得意洋洋地告诉她,“哥们这身体,抵抗力强啊,哪能这么容易就死挂?你放心好了。”

  云菲菲还是不放心。

  医院离我住处不远,没过几分钟,车就到达楼下。“很晚了菲菲,你回吧。”我下了车,招呼她一个后,转身上楼。

  云菲菲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沈宜修,这可不太好。”她喘着粗气,指着我说,“医生都讲了,让你留院观察几天,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回跑,晚上再有事,怎么办啊你?”她样子也是气乎乎的,“你要再死一回,我不白救你了?不行,我得看着你点。”

  “今天要不是我,你就死定了!”她也不懂得谦虚,生怕我不记得她的救命之恩,反复提这事,一点没有施恩不望报的君子风范。

  ………………………………

  我坐在电脑前,一言不发,很久很久。

  我的严肃让边上云菲菲吃不住劲。“怎么啦沈宜修?”她手掌在我眼前晃了几晃,“傻了?这大晚上的,你可别吓人。”

  我在网上浏览苏静美一案的消息。跟能预见的情况完全一致,我发现,全世界的口水,已经将她彻底湮没,人人群起而攻。真相被掩盖了,一片声讨大潮中,根本没有人知道,玫瑰因何而谢。

  “算了别看了。”云菲菲闷闷地说。她把电脑合上,“你又能怎么样呢?”她说,“气死也没用。”

  “不。”我说,“真相不能永远被掩盖。”我看着云菲菲,认真地告诉她,“苏静美说的。”

  “………………”云菲菲无语。

  再次打开笔记本,把那些网页一个一个地关闭了,然后,我点上一支烟,仰脸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我开始在脑子里一条一条地梳理记忆,拷问思想。

  沉寂一会后,云菲菲有点受不了,她又推我一把。“说话啊。老这么一声不吭地,好闷啊,会死人的。”

  “对。你说得对。”我一边想一边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

  “你神经病啊!玩什么深沉?”云菲菲怒了。“你又不是没死过!”

  “是的,死过一回。”我说,“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说,“我要告诉他们真相。”

  “所有事情的真相。”

  “你知道什么啊?”云菲菲还是不理解,“你想干什么?莫明其妙的!”她说。

  我不再同她纠缠。打开WORD,开始码字。

  “生活,需要经历,才能感悟。苏静美说的。”我眼睛看着电脑,一边码字一边说,“我经历过生活,我感悟到了。现在,我要向所有的人坦白。我要写本书。”

  是的,即将写下的,将会是我的第二部小说,关于秋叶,关于横刀。不,是苏静美,沈宜修,以及所有已知事情的全部内幕、未知事情的合理推测——也是真相。

  手在颤抖不休。我肯定自己的情绪绝对平静,静若止水,只是神经稍微有点痉挛罢了,这个可没法完全控制住。可能下意识里存在一点激动吧,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要完成的这件事情,或者说,将要进行的此项工作,能够意味什么。

  有太多东西需要倾吐。有生以来,我从来不曾象今天这样,把一堆事情的前因后果看得如此清晰明白,历历在目。有关于政场,有关于阴谋;有关于司法,有关于腐败;有关于权力,有关于卑鄙,一切一切,我全知道,无比深刻。

  还有爱情,以及背叛,真心,以及死亡,那么多绝望悲情的故事——善良被伤害,高贵被侮辱,诚实被践踏,真爱被摧毁——这本小说,无限感伤,无比痛苦。

  很容易,要写的内容已经在思维里凸现,在我脑中烙下深深的印痕。我可以清楚看见小说的每一章,每一节,每一页,每个字,所有文字都在那里等着我,具体而微,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字字珠矶,妙到毫颠,我丝毫不怀疑,这本小说,将会是最成功最空前的,无与伦比。

  是的。我肯定。因为美丽。因为高贵。因为真实。因为残酷。

第四卷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166 要这地,再埋不下我心

  文思泉涌,句不加点。

  嗯,其实我是想说,自己打字速度远远跟不上思路。也就是说,要倾诉表达的文字有如火山喷发,来得太快太迅猛,相比起来,我的手上动作太慢太迟钝,连断个句标个点都来不及,弄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云菲菲帮助了我。

  她站在我的身后,认真看着我的爆发,直到她确认我的正常状态,明白我的高端目标。从小说的第一行开始,她就能够看出来,我没开玩笑,更没有发疯。而且我理应沉着冷静,理应智慧超脱——因为一个疯子,一个庸人,绝不可能写出如此激情四溢个性张扬引人入胜的文字,这一点我非常肯定,同时我相信,她也能够相信,能够肯定。

  高昂的战斗情绪甚至直接感染到云菲菲,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她又一次,激动了。不冷静了。

  “一边歇着,让我来。”云菲菲在我肩头拍了一记,“你这码字水准,一个字,弱!跟鸡啄米似的,瞧着都累!”她毫不客气地打击我,并且强行把我从电脑前挤开。“你说,我来打。”

  嘿!别说,云菲菲这丫头,真还不知道她有这么一手——她的码字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绝对大师风范。只见她大马金刀地坐到电脑前,眉尖一挑,杏眼圆睁,那可叫一个面露杀机啊,然后也没看她热身试手什么,辟哩啪啦立马开动,我被极大震撼,瞠目结舌。哇噻!跟她比这个,那可真是萤烛与日月争辉,相去不可道里计,可谓人外人天外天啊!佩服佩服,小生有礼———

  “不是吧?你这段什么意思?”云菲菲朝电脑努努嘴,纳了个闷。我一愣,才发现她把我刚吹她的那一路星宿派彩虹屁全给码了上去,指法随心而动任意而行指哪打哪,我话音刚落,她的文就能跟上来,我靠!真·你行你上不BB!我哈哈大笑。

  “咱这功夫,呵呵。绝对有段位的说,黑带四段以上!”云菲菲绝不放过每一个商业自吹的机会,“聊微信QQ,本宫以一敌十,见识过没?”她洋洋得意地告诉我。

  “好吧,也甭说那么多废话,继续吧。”她吩咐我。

  行了!这就强了,多快啊。我记得超巨唐三当年有个网络舒马赫的外号,就是形容这位牛人超一流的拼字水准,文不行速度凑,所以能火那么多年。现在我看云菲菲,绝对也能挂得上这个称号。看样子咱这小说,可以比预计出台时间早多了,真特码走运。我感激地望着风暴催生·怒焚者·宝贝云·快手菲·龙他姐·云大公主,不说废话了(已经说了很多:)。集中精神,开始写作——哦不对,是说书,用嘴的。

  “首先,你就这么写。”我说,“我,横刀一笑,沈宜修。两年以前那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秋叶与横刀的故事,就是我写的。现在,我要告诉大家的是:秋叶已死,横刀,正在跟着死。”

  云菲菲瞟了我一眼。

  “嗯,这个,还是单独放一边吧,作者寄语——权当一个外篇。”我想了一想,意识到那样写不合适。那么,就还是从一个游戏开始讲述吧——我看见她的第一眼,跟她说过的第一句话。我们的爱情始末花开花落,所有的因缘际会悲欢离合。

  有的事情,在我上本小说里已经提及,而且我相信,那些纯情美好已经深入人心。但是转至现实,当时游戏后面,更多更复杂的内幕关节、过程经历,将在这本小说中,得以全部展现揭露,包括黑暗,包括丑陋。两本书相比,那只是一个爱情小品,而现在,却是一部浮世绘,一部生活长卷,一部史诗巨制——我有自信能够写好。因为了解,所以智慧;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后面半句,凑数压韵的)。

  那么多的往事——我们的错过,以及我的过错,一切一切,我都将全部坦白,毫不隐讳,绝无保留。如果需要批判,需要唾骂,那么,就从我这里开始,哪怕所有惩罚同加我身,我都可以无条件接受,心甘情愿。

只求披露,只求传播。

  ………………………………

  这个夜晚,宁静,而安祥。

  我手里捏着一支烟,来回慢慢踱步,沉吟着,思索着,静静地讲诉。

  云菲菲心平气和地听话码字,面带微笑——事实上,我从未见过她在一件事情上表现出如此认真的气质,沉静如水,不动如山。她的手指就象弹钢琴,在电脑键盘上飞速跳动,飞花舞蝶般毫无滞碍,让我看得眼花缭乱,心旷神怡。

  我觉得,她在灯下安宁沉静的样子,象一个天使——神爱世人,上天安排她来这里,就是帮我拼字做任务的。

谢谢你。

  ………………………………

  一夜无眠。在我觉察之前,天亮了。

  我和云菲菲都还没有一丝睡意,心无旁骛,全神贯注。直到我看见一缕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才下意识地抬手看看表,突然发现,我们已经连续工作了12个小时。

  “好了行了菲菲,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赶紧回去睡。”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一不留神,让你熬了这么久,没事吧?”

  “我不睏,不回去,继续。”云菲菲头也不抬。她的样子真是一点疲劳没有,真服了她,铁娘子一个。一看就知道,绝对是有过网上长期抗战生涯的,这一宿两宿不睡,就跟玩似的。

  但是我可不敢让她这么熬,我得劝她回去。

  “乖啦妹子!”我把她从椅子里拽起身来,“美女缺乏睡眠,那是会老的。”我一边哄她,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她往门边推。

  “住手!推什么推?!”云菲菲发火了,“把我推倒了,赔得起吗你!”她的神色非常气愤,真是动了肝火,骂上了,“我还忘记说你来着,昨天还翻白眼倒在床上,跟头死猪似的!这一晚上没合眼,你不要命了这是!”

  我愕然。

  “不行!现在就给我躺下!老老实实地。”云菲菲转过身来,三下两下,倒把我给推到床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一把子力气。

  “我在沙发上靠会。”她说。最后她还威胁我,“你要再敢不睡,信不信我切了你!”

  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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