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打翻一杯牛奶(打翻牛奶的孩子)

那杯被打翻的牛奶大概会被我记很久很久。

小时候,喝牛奶向来是我弟弟的专属待遇。他比我小两岁,每天都能在早餐后得到一杯牛奶。而我,作为姐姐,只能在为弟弟清洗喝完牛奶的杯子时偷偷闻一闻那股奶香。

我小时候很少能品尝牛奶的滋味儿,每次看到弟弟喝完牛奶后砸吧砸吧舔嘴唇的样子,我有些羡慕,却从不敢奢望。

因为母亲常说,我是姐姐,我得让着弟弟,不能跟他抢,跟他争。因为我生在这个对重男轻女熟思想老套的农村。因为我总是习惯性地乖巧点头,觉得母亲所说都是理所应当。我想,我比很多人都要早的理解“让”这个字的含义。“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于是吃饭时,我会自觉的不去夹荤菜,也不再巴巴地望着仅有的几块肉从盘子里落到弟弟碗里。于是每次过年,我穿着从表姐家淘来的比我大一圈的衣服,看着弟弟穿着新衣跟父亲撒娇,想再买一顶皮帽子......

孩子打翻一杯牛奶(打翻牛奶的孩子)(1)

好吃的零食,好看的新衣,甚至父母的偏爱,我都懂得站到一旁,用“姐姐”这个身份敲打自己,“我是姐姐,我不能羡慕,也不能嫉妒。”

这些观念像个老顽固,盘踞在这处小山村,教唆他们不要把关怀和爱留给女孩儿。在他们看来,女孩嫁了人便是外家人,不会顾家,而养儿能防老,能传宗接代。

我们村有个婶婶,连着生了三个女儿,最后也求不到一个儿子。村里人多嘴碎,大人间的谈话里,满是对她的嫌弃,甚至连娘家和婆家都有些瞧她不上。

我有次去他们家买鸡蛋时,听到她在责骂大姑娘,说她晦气,倒门楣。我默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在想当初我出生时,我的家人会不会也对我说过,“女娃娃?晦气玩意儿!”

后来我越来越少说话,卑微得像一个仆人。母亲说,我这性子以后上不了台面。我一直都唯唯诺诺的,不断给自己的世界定规矩,让身边的人一个个从我的内心世界离开,渐渐的,我就变成一个人了。

那次弟弟不小心打翻了一杯牛奶,看了看我,然后惊慌地跑了出去,母亲闻声赶来时,我正在收拾碎瓷片,她一言不发望着我,随手拿了把搁在墙角的扫帚便朝我背上砸来,弟弟躲在母亲背后,缩了缩身子。背上有些疼,我下意识攥了攥手,手心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止不住往外渗,痛感一阵一阵涌上来。

我没有辩解,也没有看她,站起身绕过他们,自己去厨房找了些白糖,白糖洒在伤口能凝血。我使劲吸了吸鼻子,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挨打疼的只是身体,不闻不问的冷淡才是最致命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其实她想要的真的不多,就像对于这件事,她只需要母亲问她一句,问问她事情的真相,问问她手割伤了疼不疼。

我第一次真正觉得委屈,又或者是很早之前就埋下了委屈的种子。这个家里没人会在意我的感受,似乎每个人都可以随便毁掉我仅存的安全感,他们站在枯井边缘,看看井底的我能独自撑到什么时候。

为自己止血对我来说已经很熟练了,我第一次握菜刀切菜时,食指处被削了个大口子。后来手上大大小小有了好几道伤口,有些是剪刀留下的。有些是柴刀留下的。

总之,我早就学会了自己处理意外,早就明白遇到事情不能在别人面前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挨骂。后来我知道弟弟在打翻杯子后跑去跟母亲告状,“是姐姐想跟我抢才摔了杯子。”

孩子打翻一杯牛奶(打翻牛奶的孩子)(2)

或许那时起我开始对这个时代,这些观念产生不满。因为“姐姐”的标签,在被亲情绑架的血缘关系里,我只能产生不满,而且还要提防这些不满变成恨意。

好在这么些年过去了,在这些观念渐渐淡化时,我也没有恨过。我感到很庆幸,我不知道当初那个女孩儿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去深究当初强大的精神世界,还好,如今那些事开始在记忆的长河里慢慢淡化。

那个曾经打翻牛奶的孩子已经长大了,那个无辜挨打的孩子也长大了。但是牛奶洒了,杯子碎了,有些东西总是不能弥补回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蜗居在自己那一方狭隘的世界,卑微地漂浮在尘埃里,不敢窥探周围的人和事。我从来不敢对父母撒娇,从来不向他们提要求,从来都乖乖的,所谓青春期的叛逆,也迟到了好些年。我很难去相信别人,更不会允许别人走进我的世界,看到我最为不堪的一面。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亲情对我而言似乎更像一条条锁链,上面冰冷地刻印着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除此之外,再无温度。后来我和弟弟都长大了,父母也渐渐老了,有次在家宴上,我开玩笑地提起当年打翻牛奶的事。

弟弟摇摇头说不记得了,母亲笑着说,“你弟小时候啊,就是淘气,不懂事,你做姐姐的计较个什么劲儿。”

最后我也笑了笑,是啊,“姐姐”这个身份,是不能指责曾经不懂事的小孩子。

孩子打翻一杯牛奶(打翻牛奶的孩子)(3)

现在我早已不缺一杯牛奶,大概只是缺一份关注。

曾看过一篇文章,文中写道,“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可惜我是那个不能随随便便掉眼泪的女孩儿,而且,哭也没有糖果吃。

其实并不存在释不释怀这一说,在这个冗长的家庭故事中,并没有明确定义谁对谁错,也许只是每个人遵守的规则不同,观念的断层式差异让所有不公平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偶尔想起时,我也会心疼那个孩子,想抱抱曾经的自己,想告诉那个女孩儿,“打翻了牛奶,哭也没用,因为一切力量都在处心积虑要把牛奶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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