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祢衡杨宝忠(外国祢衡杨宝忠)

【作者齐崧,字子直,1912年生于北京。早年毕业于南开中学、燕京大学,后赴美深造。齐崧先生在幼年时代即对京剧产生了浓厚兴趣,并曾登台彩串。其后课余及公余不断研习,对京剧表演及理论均有卓越体认。】

外国祢衡杨宝忠——齐崧

杨宝忠的小名叫大套,据说他祖父的死,还是肇因于他呢!有一次杨桂云带着他的长孙宝忠到天津去唱戏,回程时火车停在丰台站,北方冬天风大,将宝忠的帽子刮掉。因为下车给孙子拾帽子而误了上车。冒着风寒徒步回家,连冻带累,到家就病倒,不数日便一命呜呼了。

宝忠生下来就是一位大少爷,因为家中富有,所以也就没有受过坐科的一段罪。最初在家里聘请名老生张春彦为之说戏。及长,再由他的姑丈王瑶卿亲为之指点,将他在台上偷了老谭的玩意儿和绝活儿,都倾囊以授,所以宝忠一鸣惊人,不久就窜红。最初登台用的艺名是小小朵。后因倒嗓辍演。就常到北平春阳友会票房去走票。

春阳友会是北平第一个老牌票房,名票咸集。如王君直、蒋君稼,甚至余叔岩、陈彦衡等大名鼎鼎的人物,也都到这个票房走走,他常与名家接触,饱受熏陶,自然也获益匪浅。以后他又拜在余大贤门下为徒,并且是叔岩所收弟子中的第一个大徒弟(按余叔岩前后正式收徒只有三人,即杨宝忠、李少春、孟小冬是也)。在嗓子恢复之后,再度组班演唱,重整声威。

杨宝忠《南阳关》【1924年物克多唱片】李佩卿京胡、杭子和司鼓杨宝忠南阳关 来自京剧道场 00:00 06:03[西皮导板]恨杨广斩忠良谗臣当道,[西皮原板]叹双亲不由人珠泪双抛。     手扶着垛口往下瞧:     韩擒虎虽年迈杀气高;     尚司徒跨下呼雷豹,     麻叔谋使长枪鞭插在马鞍鞒。     左右先锋把帅保,     耀武扬威逞英豪。     搌干了泪痕伯父叫,[西皮二六]侄男有话禀年高:     自古道臣尽忠来子当尽孝,     方能在人间走一遭。     我的父忠心把国保,     敲牙割舌为的是哪条。     四员虎将俱斩了,     我那年迈的娘也受那一刀。[西皮快板]到如今就该把气消了,     兵困南阳为哪条?     历代的忠良难话表,     叫儿就泪抛不泪抛。[西皮快板]老伯父把话讲差了,     侄儿言来听根苗:     宇文化及行奸巧,     苦害忠良为哪条?     你与我父既交好,     就该放儿路一条。     既然将我擒住了,     绝了伍家后代根苗。     有朝一日把仇报,     早烧香晚点灯,供奉年高,     饶是不饶?[西皮散板]好话说了有多少,     伯父不肯将我饶。     叫伍保与爷城开了! 

笔者第一次听他的戏,约在民国十五六年的时候,记得是在北平前门外华乐戏园看日戏。那天他贴的是拿手好戏《击鼓骂曹》。座上到八成,已经算是不坏了。他的唱法,纯属谭腔,唱出来也颇有谭味(笔者并没有真正听过谭大老板,只能与话匣片上的老谭作比较耳)。他的鼓艺,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据说余叔岩都得退避三舍,其他的须生更无与伦比。当时只觉得是金声玉振,疾徐有致,鼓点子落落大方不同凡响。每到擂完一通,观众报以热烈掌声,声震屋瓦。所以在唱、念方面,可称是无懈可击。

但问题就发生在做的方面了。因为他身材魁梧,个头儿很高,宽膀细腰,两条长腿。若是在今日,穿上一袭笔挺的西装,倒是一个好西装架子,够得上一位男性模特儿。无奈那个年月,时兴的是瘦袖高领的长衫,不吃这一套,所以英雄也就无用武之地了。再加他一脑袋的黄发,粗眉小眼而且眼珠儿是赭色的,鼻子也很大,简直是一具美国鼻子。扮起来,人高马大,好像是一位外国祢衡(以他的身材再加上一双厚底靴子,您说怎么得了),所以他有一个外号叫“洋人”,因为他鼻子高,眼珠儿黄,个子大,看起来倒有三分像外国人。

若生在今日,怕他不是一位武打明星才怪,但他生不逢辰,在那个年月,他先天就吃了亏。以他的天赋,家庭的环境,个人的努力,而始终未能在唱老生方面大红大紫,也就是吃了扮相不好的亏,所以到后来改行文场,的确是明智之举。

外国祢衡杨宝忠(外国祢衡杨宝忠)(1)

杨宝忠《击鼓骂曹》

因为那是第一次看杨宝忠的戏,以前也未曾一睹庐山真面,所以他一出台,就让我一愣。好一个伟大的祢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杨小楼反串呢!因为以个头儿论,他的亮相并不比杨小楼小多少。再一看他。眉宇之间并无丝毫秀逸之气,穿上褶子,倒有些像武二花的开氅,一点儿也不潇洒。我一想“槽了,这样的祢衡,如何能让人看得下去。”

但是等他到了台口念完了“智广オ多”才觉得满有些味儿,台底下也开始静了下来,响起一片掌声。等到听完“平生志气”一段〔原板〕,更觉得大有可听之处。于是开始聚精会神的去欣赏。也可以说这时他已抓住了观众。“昔日里”的一段〔快板〕,有如行云流水,珠走玉盘,嘴上颇见功夫,令人激赏。“谗臣当道谋汉朝”的一句〔倒板〕,与现在宝森的唱法迥乎不同,尾句翻高,走的是余老板的路子,与孟小冬的唱法大同小异。在转腔的时候,节节吃住,甚为动听,观众报以哄堂。由那一句起,以下是愈唱愈紧,丝丝入扣,给你个风雨不透。这时我才知道,这位祢衡,绝非等闲之辈,虽然个儿是大了一点儿,但是玩意儿可真不错。等到擂鼓,以至于〔夜深沉〕一段的鼓技,更是出神入化,大饱耳福,台下掌声雷动,与台上的鼓声打成一片,好一出过瘾的《骂曹》,叹听止矣。不但觉得是值回票价,而且还让你想听下一次。所以当年凡是在北平挑得起、站得住的角儿,都必须有“他”或“她”的看家本领,而绝非幸以致之。以后又陆续听了他的《打棍出箱》和《卖马》等戏,也都颇能称职,差强人意,但就不如《骂曹》之讨俏了。

那时的观众,已经慢慢由听戏变为看戏,重眼不重耳。所以日久天长,杨宝忠终于因为他的扮相关系,叫座衰退,而不能自挑大梁而改为为人挎刀唱二牌须生了。民国二十ー二年时,他曾加入了成庆社,搭坤伶泰斗雪艳琴的班,同时也加入永胜社,搭了杨小楼的班充当家老生。

外国祢衡杨宝忠(外国祢衡杨宝忠)(2)

宝忠为人聪明绝顶,豁达开朗,生性豪放,不拘小节。他深有自知之明,认为如他继续演唱老生下去,必是死路一条,永无飞黄腾达之日,于是拟改文场。因为由他老太爷小朵起,就懂得琴艺。他自己的腕力指音都有过人之处,再加他对音乐的嗜好和家学渊源,所以他拉得一手好胡琴,但只是在台下随便玩玩,从未上台表演而已。

他既有此打算,于是就商诸他的姑丈王瑶卿。但王则坚持反对意见,对他说“你的老生已有相当的根基,对于唱、做,我也曾为你下过一番心血。唱老生无论如何总是一位角儿。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而心灰意冷,经不起一点儿打击。当初的谭老板,又何尝是一帆风顺?只要继续努力,终必有大放异彩之日。又何必汲汲于一时,非挂头牌不可?现在年头儿不同了。就拿你姻丈凤卿来说,还不是也一样给人家挂二牌。俗语说得好,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难道旦角就会永远吃香一辈子。放着有家不当,而要伺候别人。给别人傍角儿俯仰由人,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出息?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一当文场,就永无回头之日了。纵便能再回头,恐怕连今天的地位声誉都没有了。我若是你,是不情愿中途改行的。”

他这一篇话不能说是毫无道理,但宝忠原以为他姑丈会赞同而帮他一点儿忙的,谁知反倒碰了一鼻子的灰,弄得进退两难:听他老人家的话吧,则势必放弃自己的心愿,在这不死不活的路上去挣扎;不听他老人家的话吧,反而将这条门路关死了,从此不会再得到援手。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到逆境到处碰壁。回到家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一气之下竟将一只心爱的鼻烟壶拿起来,就地摔了个粉碎。

《京剧名伶艺术萃集》 中国戏剧出版社 2011年6月出版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

    分享
    投诉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