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二师兄 潇洒的二师兄

自从那块堵心的鹅肉之后，我爹和几个小伙伴约定偷鸡摸狗之事少做。

但口腹之欲难忍，怎办？

突然有人奇想『养头猪吧』

毕竟在那个年代，野狗不够吃，家狗也是宝贵财产，偷鸡鸦鹅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养猪养好了，哥几个回城之前打牙祭，养死了现场分尸，也够嘴边过过油荤。

更何况当地还没有知青养猪先例，照当时的口号叫『鼓励新生事物』

哪里还有什么惩罚机制，百利而无一害，说干就干

你说怪不怪，我爹在一片肉粉色偏偏相中了毛色黑亮的那一只

我问我爹啥意思，他回答『黑长直』

爹，你是不是对『黑长直』有什么误解？

就这样，上世纪70年代，四个上海男知青从藕塘集上牵回一头猪猡，叫黑长直不太合适，黑旋风也不必，这里姑且叫做二师兄吧。

就此，一段传奇开始在皖东定滁交界处为人津津乐道……

当时知青养猪尚属凤毛麟角。这畜牲很快喜欢上了知青生活节奏，过着与众不同的逍遥生活。职介判定应该是Archer，它不愿随着猪倌的大部队行动，而是紧跑慢颠地跟着MASTER上集串队大开眼界。

微博有个左拆猪头说过部队打狗的故事，我爹那时候野狗也不够吃，家狗宝贵要过数，知青没狗养聊以猪充，沿途看到草堆边刨食的鸡群,老爹就教唆扑咬。

古语一猪二虎三狗熊诚不欺我！几经训练二师兄居然大发神威,一个冲刺就能扑住傻头傻脑的母鸡，也难怪这种闪电式袭击毕竟太意外了。人家的画风是人狗丢骨头扔飞碟，哪想到猪猡叼着一只鸡捉来放去？可惜可叹当年没有短视频，我爹肯定是土味网红啊。

有时,外出没招呼二师兄,那么村里注定翻江倒海。

在喂食一片呼唤声中，饥饿的猪猡活脱脱成了强盗，打家劫舍哪里猪食好一些，当仁不让多叭叽几口，瞬间豕突犬咬风云骤变。老实可怜的社员慌忙吆猪拦狗，唯恐伤了二师兄的一根毫毛。妙哉！这畜生提前跨入了共产主义，哥几个在边上看着好羡慕啊！

但也有人竞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天下午才进院，就发现二师兄哼哼叽叽地背上一道深血痕，细打听是被队长打的。

啊哟！二师兄的仇必须报！几个小年轻带上家伙哇呀呀冲出去，看架势要从南天门砍到蓬莱东路的样子，吓得队长顶住门栓声泪俱下，满庄惊惶沸沸扬扬。

本来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晚饭时有线广播里突然传出充满权威性的拉长调门，哈？

公社书记正在对我集体户养猪大加赞扬，嗯？

提高到扎根农村的光辉典范，哦？

最后又严厉告诫：“谁打击新生事物决没有好下场......”

你等等这啥意思啊？

等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啊呀！妙哉！

也许是昨晚惊动了两里之外的公社大院，大仇得报！

但事情好像有些变得奇怪起来，不是单单一头猪的问题了

那一夜，粗壮的队长被麻秸似的婆娘扯着钻进集体户

男人蹲在地秃头油汗津津恨不能勾进裤裆里

婆娘笑得比哭还难看：“哟！俺这死鬼比猪蠢，犯下路线错误咋办咧？行行好，千万别送他去学习班......”一语未了死劲拧了跟前小闺女一把，顿时哭得骂的开了锅

本以为讨还一口恶气，为二师兄主持公道

哪里会想到还有这一出？！！！

大家面面相觑：路线错误、学习班这是哪门子的事儿？

要不是我爹反应得快，憋住笑大咧咧地手一挥

『婶子，学习班的事咱揽了，天塌下来有我长汉子顶着！』

自打那以后邪门了，每到饭点，家家户户喂猪的画风都变了

家家压低嗓门唤来自家猪后，赶紧关上院门恰似躲鬼子扫荡。

那年月文化生活极度贫乏，村姑唤猪也象刘三姐对歌苦中作乐

昂扬顿锉长调花腔一比高下，耶，咋都没动静了呢？

常言狗仗人势，狗仗人势

见到这番光景，连狗也夹起了尾巴吱吱叫

二师兄一时风光无限豪情万丈步子迈得更大了

待到瓜田藤繁叶茂之际，便是猪猡打卡之时

看瓜的老头是当年的维持会长，轻车熟路使出了“曲线救国”绝招

每当猪猡潇潇洒洒荡来，老会长赶紧奉上了一个，守着“太君”咪西

尔后才软硬兼施哄它回首。一来二去攻防有序

哪天不去，老头还真有点六神无主咧

快乐的夏天匆匆过去，秋风萧瑟的一个夜晚

月亮在乌云里时隐时现，夜游神二师兄险遭不测

夜半更深哥几个还在油灯下打牌，只听得一阵阵绝望的嘶鸣由远而近

全村的狗也一下子狂了，嗷嗷乱叫

“咚”一声石破天惊院门撞开，二师兄浑身是血左边大半拉耳朵没了！

这时候是真的一股黑旋风窜入屋里，慌不择路

情知有变“唰”地一下子几条汉子跳将出去，定睛一看！

惨淡的月光下五六米外远土坡上，蹲着头牛犊般大狗

耳朵尖尖竖起，绿萤流烁意犹未甘

“狼！”

素以拼命三郎自居的老爹一声咋呼瘫软在地......

天亮后更为诧异的是猡猡满嘴血沫粘着狼毛

看看，这真是狗急跳墙猪急咬狼

于是二师兄在乡民眼中更神秘了......

转眼二师兄已长成瘦长体型四肢发达重约150多斤的一表身材

看的哥几个留下了口水，我爹更是遗憾未能考证实据

否则中国第一头瘦肉型猪完全可能是我爹干的好事啊！

大雁南飞游子思乡，待到朔风凛冽回沪之念日夜煎熬

四人小议决定宰了猡猡，人均一腿余下请村里人打牙祭

这就算骚扰乡里的赎罪吧，对不住了二师兄您呐！

消息传出后一片欢腾，家家户户喜开颜，笑在脸上都扯不下来

那时代布告上常用的词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用在此处真是太妥啦！

操刀前夜炉火熊熊，几人忙着熬糖稀。

不料夜半人静才睡下，即被院里一阵紧一阵的撞门声惨嚎声惊醒

『妈的！成精了？晓得大限将至，今夜让大家不得安宁？』

往后越闹越鬼了，二师兄像扎了吗啡玩命了

与大师兄当年大闹天宫的架势有的一拼，把门板啃得咯吱吱让人直打哆嗦

唉！唉！唉！

滴水成冰的天气谁愿意离开热被窝与畜牲计较！

但没想到稍停片刻轰隆一声巨响

翻江倒海似响起鸡翅膀扑打声

临咽气时转节子声

啊哟！唉呀！天哪！天呀！

这泼皮竟然蹦上去压塌了鸡棚！

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二师兄对不住了！

四条懒虫奋不顾身掀开被窝，抄起刀一拉卧室门，啊呸呸呸什么情况！

一股浓烟就从中间灶屋直灌进来，待爬到院里已是如痴如醉

众人惊呆！年久失修的草屋顶烟囱周围火舌燎绕，稍迟片刻可就葬身火海啦。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初起的火灾被邻居争先恐后地扑灭了

这下可好，乡民几乎要朝曾经深痛恶绝的二师兄顶礼膜拜了

差点成红烧肉四人组的几位自然再不敢打二师兄的主意。

既然成了“英雄”自然被特赦了，天天食精厌肥奉若神明

只是……非长久之计，返期越来越近

二师兄虽然黑长直，但毕竟仍是一头普普通通的猪

断不可能送到动物园颐养天年，那年月还没有猪坚强。

踌躇再三卖给公社食品站并恳求将它调运出去

只要不见它零刀碎剐，哥们多少心安一些

唉，唉，哎！没办法啊！

终于无法再拖了，送走猡猡的当天晚上阴沉沉地飘起鹅毛大雪

屋里伤心的氛围使人醒悟“道是无情亦有情”

二师兄到底还是心头的肉，猪崽子也有可爱之处

上午入圈之后二师兄返身扑来，鼻子伸出栅栏往爹爹裤腿上蹭磨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如哀似怨，莫非它意识到什么？

一行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失魂落魄。

就在大伙儿正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广播发起神经来

『民兵紧急集合守住路口，食品站的猪拱倒土墙全跑了！』

『民兵紧急集合守住路口，食品站的猪拱倒土墙全跑了！』

『全跑了！全跑了！全跑了!跑了！跑了！了！了！了...』

一遍遍的哭腔在寒夜里回荡，外面已是一片白茫茫混沌世界

多年后R星公司推出的GTA5开幕暴雪逃逸是否与此暗合？

二师兄就像崔佛那样消失在暴风雪中

民兵煞有介事地跺着脚『狗日的，猪圈炸窝奇闻呵！』

老爹则不无期望地喃喃『如果猡猡回来，把钱还掉』

『我也不回上海了再养它一年......』

天亮后除猡猡外，其余逃犯都缉拿归案。

追踪的民兵气喘吁吁地说『一溜蹄印直奔二十里外莽莽丛山的皇甫林场』

次年春天纷纷扬扬『林场一带野猪成精......』

于是又有了希望『终日觅不得，不寻还自来』

多少次夕阳西下， 多少回明月清风

老爹在土坡徘徊低吟『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但二师兄始终没有回过村，也许是：缘分已尽难再续......

我万万没想到，老爹养猪竟然衍生出许许多多啼笑皆非的趣闻。

以至于我来到福建教书也被家人谣传养猪专业户

老爹总出神地问我『福建农村怎么会不养猪？』

『你们学校总该有个猪圈吧？对吧，对吧对吧？』

我哀叹『唉，我养什么猪，我是教猪崽子读书……』

啊呸呸！你不要乱说我可没有啊！！！！

作者：亮仔牛奶

来源：纯洁的万事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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