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临砌尚徘徊(夜来城外一尺雪)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夜凉临砌尚徘徊(夜来城外一尺雪)(1)

唐代诗人白居易,有一首流传甚广的描写“民生之多艰”的诗《卖炭翁》。诗里有极具画面感的句子:“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仿佛,可以透过纷扬的大雪,看到一个满面尘灰的卖炭翁,在天寒地冻的城外,赶着他的破牛车艰难跋涉,衣衫单薄瑟瑟发抖。南宋时期的画家马远,将这样跃然于纸的形象付诸了画卷,只不过卖炭翁换成了一个贫寒的山民。他亦在严寒中瑟缩着身体,赶着两匹驮着木炭和柴火的小毛驴,行走在雪意深重的山路上。这就是著名的《晓雪山行图》。

“南宋四大家”之一的马远,世称“马一角”,主要是指他在取景上,通常只画一个边角或不完整的半边景物,来表现深远广阔的空间。这种以“一斑而窥全豹”的构图法,对五代、北宋以来的“全景式”构图是一种突破性的创造。以偏概全,以小见大,以突出近景的方式,制造了看不见边沿的景深和外围空间感。《晓雪山行图》便是这种“马一角”代表作,它取雪山之半坡、冬树之一枝、寒路之一径、行走之一人……却让人不由得想象这雪山之高深、道路之漫长、时令之严酷。呵着手,走着的山民,衣裳简陋,他的身体因寒冷而瑟缩前倾,在风雪中艰难前行。他的背上还用木棍挑扛着一只山鸡,想必是哪次进山时猎获的猎物。被驱赶着的两头小毛驴,分别驮着满满两筐木炭和木柴。这不像是一幅山民归家图,倒像是《卖炭翁》所写的“伐薪烧炭南山中”;山民冒着大风雪去赶集,卖掉柴炭和不舍得吃的山鸡,才能换取粮食和其他过冬的物资。

初看《晓雪山行图》,一股森然的寒意扑面。山石枯枝给人以肃杀料峭之感,甚至会让人猜想,这是霜雪正酣的清晨,天色微明,睡意惺忪的山民,已经缩着脖子赶着毛驴,前往山外的集市。

“马一角”的功力在此时也得到了彰显,我们根本看不见前路到底有多么坎坷漫长,也看不见画面上方的山势有多么高冷陡峭,不知山民还要在这样冷寂荒芜的路上,独自行走多久,不知那两匹负重的小毛驴,是否能带给他些许的安慰。后人多称马远的山水为“残山剩水”,即他画出了那种空旷无垠、烟云浩渺的山水意象和孤绝感;以有限的视野拓展了无限的空间。“其小幅或峭峰直上而不见其顶,或绝壁直下而不见其脚,或近山参天而远山则低,或孤舟泛月而一人独坐”,这是“造境”之妙,也是中国传统绘画讲究意境的高格。

正是有了这样深不可测、不可言传的意境和空间感,人们的想象力被拓展,画卷的文学性也被延伸。

中国传统绘画不仅是画面本身的力量和笔触让人迷恋,更在于它创造了一个与文学相通和同构的世界。故而,中国传统绘画是最接近文学的一种艺术形式。

譬如《晓雪山行图》,画卷上的人何去何来,他扛着的山鸡从何而获?他赶着的小毛驴是他自己家中的吗?它们背上的柴火和木炭又从哪里来,会卖给什么人?这山间凛冽的早晨,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沟壑和困难?山民轻车熟路能顺利地到达他们要去的地方?如果遇到更大的风雪,他们将在何处栖身?在市集上他们的交易会顺利吗?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可以肆意想象的世界,可能是一个长篇小说、一个短小的故事,或者是另一篇《卖炭翁》。

马远的《晓雪山行图》就像从一本厚厚的文学书里抽出一个章节,它的序章和后续,都只能靠读者自己来完成。

如果说,白居易的《卖炭翁》有怜惜天下苍生,搵食不易的情怀,《晓雪山行图》中这样的主观情愫倒是含而不露的,也许画家只是客观地记录了一个山民的冬日日常,并没有刻意的悲悯。

在云南丽江,历史悠远的茶马古道曾经此而过。这是一条连接西南边疆到川藏,再深入东亚地区的古老民间商道,它以马帮作为主要交通工具,进行茶叶、丝绸等物资交易。就是在今天,在西南边地依然可以看到当年马帮走过的山地和青石板路。《晓雪山行图》表现的当然不是那浩浩荡荡的马帮和牦牛队,但它们的行进是一样的,那是古代山民,通往其他地域交易的唯一方式,其间有艰辛,有冀望,也有不可预测的际遇;但那就是他们生活的日常。在茶马古道上,也一定会有晓雪之时,也会有衣单影薄的山人,有负重的马匹和毛驴。他们冒着风雪和料峭的寒冷缓慢地行进着,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幅画中。

(本篇完)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

    分享
    投诉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