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文散文(爸爸是生命跑道上的赢家)

曾祥文散文(爸爸是生命跑道上的赢家)(1)

曾祥文散文(爸爸是生命跑道上的赢家)(2)

爸爸是生命跑道上的赢家

文/罗志刚

弟弟弟媳与我的儿子分别从北京、上海回到衡阳,第一件事就是到爸爸墓前祭奠,两代人泪眼涟涟,痛失我们最敬最爱的亲人。

爸爸是2022年4月19日下午4时31分,十分平静地离开人世的。我们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紧含眼中的泪水,遏制声带的颤抖,恭送老人家上路。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但在我们心中的形象却越来越高大。享年88岁又5个月零7天,老人家不可谓不高寿。但对于儿女来讲,父母哪怕活了一百岁、两百岁,依然恨不得他们长生不老。电视剧中的康熙大帝,发出“向天再借五百年”的呼喊,也只活了69岁。就此而言,我的爸爸算是生命跑道上的赢家。

爸爸大名罗清福,出生于民国二十二年十月十二日(1933年11月29日),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因为爷爷上过几年学,算是乡间一个能人,在外帮人家做生意,家中虽无田亩,但还算是有得饭吃。新中国成立后,爸爸做了一名乡村教师,因为工作成绩突出,被保送到衡阳师范学校(即后来的湖南三师、现在的衡阳师院)农村师范班学习一年。后来,他曾洋洋得意地跟我们开玩笑:“不要以为你们都是博士硕士,我也不是大老粗,我是1950年代的中专生,那时也算是高学历人才呢!”

师范毕业以后,爸爸被直接安排到衡阳市江东区泉溪村完小当副校长,不久调任区文教股负责人,再后来到衡阳地区机关工作。我们早期对爸爸的印象,更多来源于妈妈的抱怨:“只晓得穷忙,成天不归屋。”他的户口在机关集体户口本上,三天两头下乡,在家的时间不多,每周日休息一天都不能保证。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害怕他,因为老妈的口头禅是“等你爸爸回来打你一餐死的”。现在仔细回想,他的确打过我们,但是次数不及老妈的一半。

每年夏天,爸爸都要去帮助农民搞“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每天缴纳八两粮票和四毛钱伙食费。偶尔从乡下回来,爸爸会带上一两个西瓜,这是他自己掏钱买的。8月1日以后,“双抢”结束,爸爸白皙的皮肤已被晒得黑红交错。晚餐后乘凉,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爸爸会拿上一把蒲扇,搬来一张竹椅,坐在大院坪里,给我们兄妹布置作业。那时我们不懂事,觉得好玩,帮爸爸撕双肩与颈部的死皮,大的有巴掌大,还要拿到爸爸的眼前炫耀。爸爸笑眯眯地点头赞许,告诉我们农民伯伯种粮非常辛苦。后来学医了,了解这种阳光暴晒下的皮肤,可能是浅二度烧伤,才知道爸爸的辛劳与不容易。

爸爸总是说自己胆子小,所以不得不守规矩。在1970年代中期,他所处的职位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出去搞“双抢”、下农村,哪怕是捎带上几斤红薯,都会规规矩矩掏钱购买。我始终记得他的话:“农民实在不容易啊!一滴汗珠子摔八瓣,才有了点滴收成,绝对不能沾农民的光!如果你拿我拿,农民不会饿死啊?!”当然他也有灵活性,从乡下带回农副产品,如果有亲友送了些其他礼物(那年代都是送食物),他就会拿出自家的东西回馈,以物易物,尽可能保证等价交换,既不欠人家的情,也不打自家的脸。

爸爸总是教育甚至警诫我们兄妹:“要自谋出路,靠我靠不住。”其实在那个年代,他还是有能力解决我们的工作问题,但我们从小就是“被吓大的”,唯有老老实实读书。1979年,市农业银行公开招干,我马上报名应考,却被爸爸揪回家来。因为有错过报名时间的人提出异议,爸爸为了息事宁人,命令我去考大学。结果我带了个好头,弟弟妹妹也都考上了大学,后来都是教授了。在20世纪80年代我父亲这一辈的干部家庭,三个孩子全部上大学是很少见的,想当年大学录取率不到10%,高考前还有预考淘汰呢!

为官不贪,为人谦和,为事求善,为父严苛,爸爸造就了自己的美德令名。曾经有一位衡阳媒体重量级的老师告诉我,我们家曾被评为类似于城市优良家风楷模一类的称号。但爸爸对于这些称号看得很淡,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种习性也影响了我们兄妹,不重名利,只求生活舒适与心灵自由。

爸爸严于律己,不贪不占,生活朴素,平易近人,甚至一度给人“看起来混得不好”的印象。他在衡阳地委组织部工作的时候,冬天只有一件中山装,还是妈妈亲手缝制的。没有换洗的怎么办?周六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衣,然后在地炉子上烤干,周一上班又可以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了。

爸爸吃饭也很简单,一辈子喜欢喝稀饭,冬天掺些红薯,夏天加南瓜与长豆角,就着鲊菜一气能喝上四五碗。他常讲早年在常宁下乡时,稀饭是“一喝一条巷,一吹三重浪,呷了三大碗,还冒像个样”,借此表明自家的稀饭好喝,顺口溜倒是体现了穷快乐与幽默感。

那时我们住在机关宿舍,一家三代15平方米,爸爸却没有丝毫怨言。每年夏天放暑假,爸爸会将家里年度计划煤炭一次买齐,大概有两千多斤。先是筛出煤矸石,然后锤碎,将煤粉与黄泥巴和匀,带着我在烈日下,用藕煤机一个个做成藕煤,藉此锻炼我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男儿本色。

一生都在忙忙碌碌的父亲,退休以后不再过问公家事务,直接告诉我们兄妹,要用生命的下半场,补偿当年的人生缺憾,充当“好丈夫”“好煮夫”“好农夫”“好父亲”“好爷爷”“阳光老头”等多重角色。他退休那年正是我博士研究生毕业,第二年妹妹又到武汉读研究生。他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买菜做饭寻常事。

他首先尽力做好丈夫,说是妈妈这一辈子跟着他,辛苦了,受累了,现在要好好回报她,衣食起居都由他料理。妈妈成天迷恋于高雅的绘画,梦想成为中国最伟大的大器晚成的画家。她办个人画展,他跑前跑后;她身体不好,他天天帮着测血糖。最后,他将她宠成了低能老太太,连个电话都不会打了,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就在生命的最后几天,他还在纠结自己近几天没有关照老太太,有些对不起她。爸妈牵手66年,尽管免不了有过争吵,但是爸爸一直用心呵护妈妈,他的确是个好丈夫。

退休以后,爸妈一直不愿请保姆。直到2018年,因为年龄实在太大了,才不得已请了一个保姆。在此之前的25年,爸爸每天清早去菜市场买菜,厨房的事情再没有叫过老妈,只有妹夫时不时过去帮忙。他开始钻研烹饪技术,每当做了啥好吃的,都要亲自打电话给我,或者用他那经典的保温饭盒送到我的办公室,或者在上班路上等着我。

他最初开发的个人特色产品是甜酒糟(醪糟),也不知道是从农贸市场哪个老太太那儿买的酒曲,做出来的甜酒总是那么好吃。偶尔甜酒不好吃,他就自己悄悄地消化,好吃的就会呼儿唤女品尝。我们吃得碗底刮刮作响时,他就在一旁笑眯眯地,连眼珠子都看不到了,估计心里比甜酒糟更甜。到了后来,对于他的酿酒技术,我们已经由崇拜到盲从,只要他高兴就OK。

再就是鲊菜腌制。我奶奶早年在衡南冠市乡下,做鲊菜是当地的顶流。爸爸退休以后,隐形遗传的鲊菜制作基因突然显性表达,并且出现了创新产品,最得意的是酸甜藠头,并冠以“清福牌”罗家老字号赠送亲朋好友。他选取的藠头不是特别大,但个头均匀,特制的泡水中有精盐、白糖、胡之酒等。这样泡出来的藠头,微酸带甜,口感清脆,下咽后唇齿留香。此外,他还有一个品牌——腌洋姜。2016年,入住蒸水花苑一楼晚晴居,前后都有小园子,可以栽花种草。他辟出一块自留地,叫我从南岳找来洋姜种苗。他腌的洋姜咸甜鲜辣,口感嘎崩脆,除了盐之外,还有生姜、豆豉、红辣椒及自酿甜酒糟——他常常为自己“我真有才”而陶醉。

快乐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仅仅三年时间,爸爸的身体逐渐衰退。“农活”干不成了,他开始关注自己与老妈身体的各项指标,稍有差池,便会打电话给我们,或者找他熟悉的科主任。他的性格也变得有点急躁,给他做思想工作,他会直接解释自己的疑问,还会豪气地说自己不怕死,比起其他早逝的同伴,自己已经是大赢家。

2019年4月,爸爸突然被查出直肠癌,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安排手术,术后切口与吻合口愈合良好。但他的心理恢复却不尽如人意,内心陷入了一种病患角色。后来我们才明白,他是希望以更好的身体状况,承担更多的家务事,享受更多的幸福时光。2020年初的疫情,影响了春节阖家团圆,直到曾孙罗小帅5月底从上海被带回衡阳,他的精神状况才有所好转,大家都说罗小帅是他的灵丹妙药。当年7月,弟弟将爸妈接到北京,找最好的老中医诊治开药,药吃下去好了几天,他又觉得不行了。

爸爸晚年以一种纠结的心态,走完了八十九载人生旅程。今天是他离世3个月,我们怀念可亲可敬可爱的爸爸,希望他在天堂摒弃忧愁,开心快乐,不会再有病痛。

罗志刚,1962年生,衡南县冠市镇人。医学博士,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医学会器官移植分会肾移植学组委员。写作博文3000余篇,发表数十篇散文。南华大学附二医院原党委书记、泌尿外科主任医师、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MBA导师。2003年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2005年获全国劳模称号,2019年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被推选为“衡阳风华·70年7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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