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宾石板溪娃娃鱼(宜宾大山深处山峡之中娃娃鱼的凄厉哭声)

乡村是一个音乐的世界,然而我最向往的那种凄厉的音乐只在人们的传说之中。这是娃娃鱼发出的声音。家乡的西宁河,是一条深山中的溪流,或者说,一般时候是一条溪流,随着不断变换的山楞和山坳,溪水曲曲折折、跌跌撞撞,最终流入了那一条举世闻名的长江。不过这条江在我们这一段不叫长江,而叫金沙江,西宁河的出口是新市镇,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镇。从大的方面来看,名声大得很,然而西宁河只是这绝大名声的长江中一个极细微的插曲,而这个小插曲,在我心里有时候是震天动地的天籁之音。

宜宾石板溪娃娃鱼(宜宾大山深处山峡之中娃娃鱼的凄厉哭声)(1)

山间多阵雨、暴雨,或者连绵三两天的中雨大雨,而降下来的水,从山峰山岭山腹山的每一寸地方源源不断往下汇聚,最终汇聚到西宁河里,被那些散落河床的巨石和不能再拓宽的山脚挡住了去路,因而怒吼,因而咆哮,因而狂叫。那声音震天动地,浑厚,密集,那是天地间的最强音,然而也还有周而复始的高低起伏,有时候还夹杂一些猫头鹰的低鸣,狗的狂吠,牛的长呼。我的孩提时代,夏天里,至少有一半时间充溢着这种单调而且吓人的音乐。这声音就够可怕了,更为可怕的是,因为大量的雨水引起山体塌方,有时候把整栋房子冲走,房子里的人当然没法活下来,被冲进了西宁河。等水消了,人们去寻找着家人的下落,会在河边上发现一副心肺、一条腿之类,引起人们的恐怖传说。也有时候,洪水直接漫上来,泡垮并冲走了土坯房的人家,这样的遇难者身体保持齐全,没有被山石冲击那么惨。当然还有适逢洪水起来的时候,有的人因为各种事情想不通,把七尺身躯托付给了西宁河。我在中心小学校上学的时候,我婶婶的姐姐为后夫以及继子女不容,便在一个风狂雨急之后的傍晚跳水了。那件事情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傍晚,我不知道做什么经过学校操场,见到她也经过操场往下走。我跟她打招呼,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当时还感觉非常委屈的。到了第二天,人们就传说开了,她不知去向了。我忽然想起来昨晚见到她的情况,会不会是寻短见了?我跟人说起,于是,她的亲生儿子就来找过我了解情况,我忐忑不安地如实说了,他们便把寻找的路线锁定在了西宁河边。第二天,没有找到,第三天,还是没有找到,第四天,传来消息,她被找到了,果然跳水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正逢学校放学,我经不住同学的再三怂恿,去发现尸体的现场看了。尸体被冲到河边的一个石罅里,居然呈端正的坐姿,除了一条内裤,其他的衣服全被水冲走了,因为被太阳暴晒了两三天,皮肤已经发黑,身体胀得厉害,内部肯定已经开始腐败,有一个乳头不知道是磕掉了还是烂掉了……

宜宾石板溪娃娃鱼(宜宾大山深处山峡之中娃娃鱼的凄厉哭声)(2)

我胆小,在暴风骤雨大炸雷的时候总是心神不宁,晚上早早地就睡觉了,睡,并不是因为生理需要,而是一种心理躲避。躺在床上,听着密集得没有任何缝隙的声响,脑子里总是出现那些恐怖的所见所闻的图片。五六岁,七八岁,我就尝到了失眠的滋味。那时候,住的还是茅草房,雨大的时候,雨水透着草顶滴下来,睡觉的时候需要躲着湿润,要多腻烦有多腻烦。

在记忆中,童年总是那么湿漉漉的。

天晴起来了,白花花的阳光在山间那狭窄的天空里激荡着无声的音符,接受着我们的顶礼膜拜。阳光啊,阳光啊,在我那幼小的心灵里几乎是一种永恒的期盼。我经常说:“该出太阳了。”妹妹也经常说:“该出太阳了。”有时候,爸爸也说,该出太阳了。爸爸考虑的是太阳天里稻谷才能开花,玉米才不生虫。

连续出上几天太阳,西宁河的水响就会渐渐消下去,最终在我们坐落在半山腰的家里再也听不见了。这时候,夏天的傍晚,就该听到西宁河那凄厉的娃娃鱼的音乐声了。

宜宾石板溪娃娃鱼(宜宾大山深处山峡之中娃娃鱼的凄厉哭声)(3)

就算是晴天,溪边依然是潮湿的,激荡的水花、草木上的露水和雾气凝结成的水珠最终都附着在了河床里的巨石上,但是巨石因为河水的经常冲刷,并不长青苔。山峡里半天见不到阳光,巨石就那么长久地湿着,在水里泡了一晚上的娃娃鱼便随着荡漾的河水爬到了巨石上,懒洋洋地让河风吹掉身上的水分。娃娃鱼是两栖动物,大约因为这个原因,它们注定有一半时间是要离开水中的。它们在上面呆着就不想离开,到了下午,太阳照到了河谷,在较快的时间里晒干了巨石上的水,娃娃鱼大约也因为太阳的照晒而非常惬意,一动也不想动一下。它们身上的水也被晒干了,到了傍晚,它们该下水觅食了,但是它们的身体和石头粘在了一起,怎么也挪不动,估计还会因为用力想离开而扯得肉生痛。因此,它们就张开嘴叫了出来,“嗯啊!嗯啊!”,它们的叫声非常像婴儿的哭声,一只在叫,数十只在叫,所有西宁河里面被粘在石头上的娃娃鱼们都在叫,整个西宁河谷,都是密集的婴儿般的叫声。它们的声音洪亮、高亢、有力,能传到很远,夹河的两山上的居民们都能听得见,“嗯啊!嗯啊”,这是多么凄厉、多么恐怖、多么阴森的一种场景呀!

但我并没有亲耳听过这凄厉的音乐,也有可能听到过,但那时候人太小,已经没有一点点印象了。以上的情景,多半是听父母说起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家乡的西宁河,确曾有过娃娃鱼,确曾有过那凄厉恐怖的合奏曲。而且,就在我能记事前的不久都还有。

那时候,我就问母亲:“那些娃娃鱼最终回到水里面没有呢?”

宜宾石板溪娃娃鱼(宜宾大山深处山峡之中娃娃鱼的凄厉哭声)(4)

我记不得母亲是怎么回答的了。在印象中,好像是说,娃娃鱼再也无法下水,最终被困死在了石头上。但这绝对是假的,作为两栖动物的娃娃鱼,是注定要到岸上来的,而娃娃鱼生长的区域,不管是在我们家乡,还是沐川那些深山峡谷,河床里面都是大石头,如果它们上了石头就困死,那就不会繁衍那么多万年了。随着夜晚的来临,露水渐渐集聚到石头上,娃娃鱼一定会脱离石头的挽留,回到水里的。

但是,在我能记事之前都还存在着的娃娃鱼,为什么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于是,那凄厉的娃娃鱼合奏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我的想象之中,我的向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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