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如何改变二十世纪艺术 杜尚逝世50周年马歇尔

1917年，一个左侧外沿用黑漆写了“R．Mutt 1917”字样的小便器被送到“独立艺术家展览”的评委面前，这是一个只要交6美元手续费就可以参加的独立艺术展，据说，评委会在激烈争论后将小便器搁置在一旁，认为“该物是不道德且粗俗的且涉嫌抄袭，因为创作者只是拿了一个普通的小便器”。这个被命名为《泉》的小便器随后就被他的主人认领——杜尚实际上是展览的评委之一，他不露声色地退出了组委会、并邀请摄影师为《泉》拍摄照片。孰料此后《泉》在艺术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与争论，“现成品”的概念从此以后在艺术领域扎下了根。而今，《泉》被许多历史学者、理论家和艺术工作者视为达达主义上最具代表性的艺术作品，也是艺术史中标志着重要转变的作品，从某种程度上，这件作品重新定义了艺术的边界，围绕它的争议也从未间断，而争论的焦点常常相当朴素：小便器是艺术品吗？

2018年10月2日，是马歇尔·杜尚逝世50周年。时至今日，《泉》依然是一个时常引起争议的话题。当代主义艺术家通常认为，它是对艺术权力的反讽，是一种颠覆；《杜尚传》的作家王瑞芸盛赞这件作品是一个伟大的尝试，由此打开了杜尚成为一代艺术大师的道路。与杜尚同时代的毕加索在死前喃喃道：他（杜尚）这样做是不对的。

艺术评论人马赛韦尔对比了毕加索和杜尚：“毕加索作为一个画家，要的是界线。而杜尚作为一个‘反艺术家’恰好是不要界线。从他们各自的立场来看，彼此都不妨认为对方是儿戏。采取他们两人的任何一个立场，就成了1914年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艺术史的重要内容。”

1966年，马歇尔·杜尚接受了法国艺术评论家皮埃尔·卡巴纳的采访，再过几个月就要80岁的杜尚在回顾自己的一生时，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遗憾而且相当“幸运”：既没生过什么大病，也没有忧郁症，甚至没有“感到非要做出点什么来不可的压力”，也不曾为了糊口去工作，“感谢我的运气，使我不必‘下海’挣钱。我从某个时候起认识到，一个人的生活不必负担太重和做太多的事，不必要有妻子、孩子、房子、汽车。”

马歇尔·杜尚1887年出生在法国诺曼底blainville-crevon的一个颇富裕的中产家庭，他的爷爷是版画画家，父亲虽是公证人却一直对绘画情有独钟，家中六个孩子中的四个将“艺术”作为职业，大哥雷蒙·维永是雕塑家，二哥雅克·维永和妹妹苏珊·杜尚则都是画家。正如法国艺术批评家皮埃尔·卡巴纳的《杜尚访谈录》中杜尚所承认的：“已经有了两个做艺术家的儿子给了他（父亲）面临这个局面的经验，所以到了我就没有任何困难了，我父亲甚至同意给我经济帮助。”

杜尚成为艺术家似乎并非有意为之，1905年适逢杜尚18岁成年，彼时法国仍在实行义务兵役制，杜尚认为自己“既无黩武精神又无军人气质”，琢磨着成为“艺术工作者”以免除兵役，于是向精于版画制作的外祖父学习。杜尚在笔试的部分印刷了外祖父的版画交差，评判员打了49分的高分（满分为50分）。最终杜尚在里昂通过了考试，也得以免去三年兵役中的两年。离开军队后，杜尚进入巴黎朱丽亚艺术学院，这一年，他沉迷于保龄球，并在美术竞赛的木炭裸体画项目中被“刷”下来。此后他搬到巴黎郊区纳衣（Neuilly）一直住到1913年，卡巴纳称其当时的行径为“从社会生活里逃遁”。此时的杜尚开始从后期印象派风格转向野兽派，又转向立体主义风格，他画下了《新娘，甚至被光棍们剥光了衣服》草图、《下楼的裸女》和《咖啡研磨机》《三个标准的终止》《自行车轮》等，形成了对机械、“反视网膜”和文字使用的思考。1912年，杜尚把《下楼的裸女》送到独立沙龙却被退回，他对这些曾自我标榜为自由艺术家，却在小有建树之时忙着垒高城墙的做派非常不满，“我离开了他们去找了个工作，我成了巴黎一家图书馆的管理员。”这份杜尚一生中唯一从事过的“自食其力”的工作持续了一年多，他每天能赚5个法郎，直到“一战”爆发，两个哥哥都应征入伍，而杜尚则在1915年6月坐船去了纽约。

彼时《下楼的裸女》在美国大受欢迎，杜尚有了自己的画室，并开始动手创作《大玻璃》（The Large Glass）（即《新娘，甚至被光棍们剥光了衣服》，上半片玻璃是新娘形象，下半片是光棍们的形象，有机械制图的精确效果），这一幅作品的创作过程前后持续了8年之久。

1917年，战火蔓延到了美国，在美国参战的情况下在美外国人也有服兵役的义务，于是次年杜尚去了中立国家阿根廷，“我离开法国主要（也）是为了不当兵，我缺乏爱国心，如果你愿意这么想的话。”这时，给予杜尚帮助的，是他在美国的赞助者爱伦斯伯格。爱伦斯伯格几乎收藏了杜尚一生中的所有作品，并都送到了费城美术馆陈列保存。

1918年，杜尚画了他一生中最后一张油画Tum，他的绘画生命也宣告终结。他不再打算画画，而是突然对下棋着了迷。杜尚的挚友、著名的西班牙画家萨尔瓦多·达利这样描述：“当杜尚领会到他年轻时的想法正在风中渐渐地融化，直至完全融化时，他就很高贵地停止了自己的游戏，并有远见地宣布另一些年轻人会在当代艺术的棋局里成为那些想法的专家。”超过四十年的时间里，杜尚都在一心一意地下棋，参加各种棋赛，写棋书，成为法国棋协会会员，甚至作为法国队员参加国际比赛。

杜尚曾说：“艺术与棋之间存在着相互关系。他们说棋是一种科学，但它是供人对弈的，这便是艺术介入之处。”在醉心下棋对弈期间，杜尚创作并完成了《大玻璃》 《手提的盒子》等作品，并开始于1944年着手秘密地创作他的最后一件作品：《给予：1、瀑布2、燃烧的气体》( Given:1.the waterfall 2.illuminating gas)，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这件作品他做了长达20年时间。而所有这些作品，有着一个共同的表达：爱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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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10月，杜尚第一次完成了这幅作品，杜尚说“我在上面画了口须和一束山羊胡子，我没有把它拿给任何人看”。1964年，杜尚重新做了一份“刮掉胡子的蒙娜丽莎”。中国美术学院的沈鱼在《博弈者杜尚》一文中认为：“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两个至关重要的元素：性别和时间。杜尚用了46年的时间完成了这一系列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的蒙娜丽莎是雌雄同体的范本，既可以被加上用铅笔画的小胡子，也同样可以被擦去。这其中包含着的则是艺术家本人用一生的时光对性别的自我认同的长期追索。“

在杜尚出生前，曾有一个三岁夭折的姐姐，杜尚的母亲是带着丧女之痛抚养杜尚这个男婴的。在《杜尚传》中，作者提到，“杜尚都长到三岁了，还被母亲打扮成女孩子，留着长发，穿着白纱的小裙子”。三十年后，33岁的杜尚给了自己另外一层身份并将其命名为萝丝·瑟拉维（Rrose Sélavy），在法语中这个名字的发音即“爱欲即生活”。

《大玻璃》的正式名称是《新娘甚至被光棍们剥光了衣服》。这个题目听来相当色情，而且很富有情节，但实际上却是一张非常抽象的画。其实，杜尚不把它看成是画，而是一件逃离绘画的“作品”。王瑞芸在《杜尚传》中写道：《大玻璃》由上下两个部分构成，上半片玻璃是新娘“形象”，那其实是些支离破碎的图形，连机器都算不上。 下半片玻璃是光棍们的形象，则由一些形状完整的机器形象构成，其中有巧克力磨，有一架水车，还有九个形状各异的模具。可以说，上半部的造型是非理性的，下半部的造型则非常理性，是经过计算，像机械制图那样被精确画出的。

在最后一部作品《给予：1.瀑布 2.燃烧的气体》中，杜尚更为大胆，这是他在纽约的画室中在妻子的帮助下秘密完成，死后才被公之于众的。

它是一个占有一间房间那么大小的作品，这个“房间”并不对人开放。在费城美术馆的展厅里，观众只能看见一扇紧闭的门。这样一扇老旧的木门很难引起人们注意，必须是细心的人凑近前去，才能注意到木门上有两个小孔，倘若对着小孔看一看，赫然便见一个颇为惊人的情景。《杜尚传》作者王瑞芸这样描述到：“门后有一堵墙，墙上有一个很大的墙洞，或者说豁口， 豁口中躺着一个裸体的女人，仰面朝天，叉开的双腿直冲着门，也就是说她的性器官直冲着观众。仿佛是一个暴力事件的现场。仔细看去，那个场景也并非暴力，裸体女人肌肤白皙，躺在一堆干树枝上，她左手抬起，手中拿着一盏灯，发出绿荧荧的光，在背景上有着明亮的乡村风景，还看得见有一道瀑布在不停地流淌。在裸女的右肩，观众看不见的地方，杜尚把作品的名称写在上面: “给予：1，瀑布；2，点燃的煤气”，并签名写上日期：1946-1966。”这是他留给世界最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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