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为什么穿着暴露（古罗马与马赛克艺术）

提起马赛克艺术，大家或许首先想到的是拜占庭、西欧中世纪或者伊斯兰艺术，然而马赛克艺术其实早在基督教兴盛之前就已经在罗马帝国盛极一时了。

作为一种借助镶嵌的方法来完成的装饰艺术，它的“文化基因”和古罗马有些不搭调： “正统”古希腊罗马艺术是充满体积感和叙事性的，但马赛克艺术却是一种非常“平面化”、装饰性的艺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马赛克艺术也有着“东方”的基因，世界上最早的马赛克艺术来自公元前三千纪的美索不达米亚。

那么，我们必然会产生巨大的疑惑：为什么在基督教兴盛之前，马赛克艺术就已经在罗马帝国兴盛一时了呢？下面我们就来剖析这背后的两个原因：来自希腊的文化诱惑和罗马自身的社会结构与需求。

一. 罗马的“希腊化”导致了马赛克艺术的兴盛

首先，马赛克艺术是希腊人带给罗马的艺术，马赛克艺术走向兴盛是罗马文明希腊化的结果。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侧面看到这一点。

1.马赛克艺术传播的时间节点

早在迈锡尼时代，希腊就已经有了马赛克艺术——梯林斯出土的马赛克。彼时的希腊尚缺乏“文化自觉”，它只是青铜盛期东地中海贸易圈中的一个边缘地区，因此在文化上自然受到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的影响。

但希腊马赛克艺术大放异彩的时代却是希腊化时代，这一时期代表作众多，例如公元前4世纪的《都拉斯的美人》。很多人只将希腊化时代看作一个东方人被“希腊化”的时代，却忘了这也是一个希腊人被“东方化”的时代。这个时代兴盛的马赛克艺术不过已经不那么“东方化”了：希腊人试图在马赛克中重现绘画中的透视法；内容上则取材希腊神话。

而罗马人接受马赛克艺术是什么时候呢？

目前最古老的罗马马赛克作品位于公元前2世纪的希腊的提洛岛。这个时代伴随着罗马征服希腊化的西西里和马其顿等地区，罗马文化开始全面“希腊化”的时代。例如，最早的拉丁文戏剧正是在这个时代由列维乌斯·安德罗尼库斯写成，他是希腊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在庞贝留下了一副马赛克肖像，这不是偶然。

所以我们看到：希腊马赛克艺术是在征服波斯帝国后“东方化”的过程中开始兴盛的；而罗马人也是在征服希腊并逐渐“希腊化”的时候开始创作马赛克艺术的。这种相似性向我们暗示：罗马对希腊文化的全方位吸收是马赛克艺术兴起的直接原因。

2.希腊和罗马马赛克艺术的连续性

在希腊人发展马赛克艺术的时候，已经试着将属于希腊文明的元素融入其中了。不过，此时马赛克中“东方”的抽象的纯装饰性图样仍然存在着。而在罗马人在吸收希腊马赛克艺术的早期，罗马时代的马赛克和希腊化时代的马赛克风格上看不出差别，以至于现在还有很多艺术史学者争论具体哪一幅才是最早的“罗马马赛克”。

到公元前一二世纪之交的时代，所谓 “庞贝第一风格”的马赛克兴盛。这种风格与希腊化时代相比，人像更多，还出现了对历史事件的描绘，而抽象的装饰图案变少。在共和国向帝国转型的“庞贝第二风格”时代，三维场景大量增加，透视法进步巨大，这种进步在其他艺术领域也出现了。总之，罗马的马赛克艺术在希腊化时代的基础上更加“西方化”了。

在罗马帝国时代，马赛克艺术的这种趋势不断发展。在三世纪危机之后达到了顶峰，最著名的代表作就是西西里岛上的罗马卡萨莱别墅地板上的马赛克装饰画，300平方米的画面上栩栩如生地描绘了狩猎者和动物，极为细腻写实，堪称艺术珍品。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罗马基督教之前时代的马赛克艺术风格演变是希腊化时代希腊马赛克艺术趋势的直接延续，希腊和罗马的马赛克艺术的风格演变没有断层。但是，罗马人引入马赛克艺术却给马赛克艺术注入了新的风格、材料和主题，艺术需要创新才能兴盛，而创新是社会更新的结果。

3.希腊工匠的垄断

最后一个方面的证据则是，罗马时代的马赛克艺术被希腊工匠所垄断，这个行业从希腊化时代到罗马时代的工匠传承没有中断。帝国时期的老普林尼就提到一位著名的马赛克工匠——帕加马的索苏斯，他是希腊人。其实，这一时期最盛产马赛克工匠的地区正是帕加马和亚历山大城。

现代我们还存留着两幅确定是索苏斯本人创作的马赛克作品：《没打扫过的地板》和《鸽子饮水》。前者描绘了盛宴之后的满地狼藉：螃蟹脚、鱼骨头、水果核、剩下的香料、肉骨头还有海螺壳等满地都是；而后者描绘了四只鸽子在碗边喝水。这两幅马赛克都具有高度的三维、写实风格。

通过以上三点我们看到，马赛克艺术在罗马的兴盛是罗马吸收希腊文化的结果。在希腊化时代之后希腊文明已经君临地中海东部，因此这种文化传播是地中海东西部两个社会的融合：罗马精英们熟练地说着两种语言，与经济发达的东地中海地区的精英们融合成一个共同体。

但是罗马人也害怕他们会沾染上“堕落”的希腊恶习：迷恋希腊艺术的“暴君”尼禄正印证了这种恐惧，尤其耐人寻味的是，尼禄计划在他劳民伤财的希腊式皇宫的地面上铺满马赛克镶嵌画。

对于罗马人而言，马赛克作为希腊舶来品，代表着无可救药的堕落，但也充满无穷的魅力。这和当年希腊人面对奢靡的波斯宫廷时感到的诱惑如出一辙。在罗马人心中，马赛克艺术作为一个文化符号，与堕落的希腊人和荒淫的暴君相联系，也与一种经济更加发达、更加精致、古老和正统的文明相联系。

二. 罗马自身的社会结构孕育了对马赛克艺术的需求

索苏斯的那副《没打扫过的地板》或许会让大家有点疑惑：为什么要去画这样一幅场景？描绘宴会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画宴会后的满地狼藉？

考虑到古代社会工匠们的社会地位，这肯定是订做这幅马赛克的主人所要求的。这让我们想起了那个著名的轶闻：罗马人参加奢靡的宴会时总是服用催吐剂，目的是为了空出肚子继续吃喝。这暗示我们是罗马的社会风气导致了马赛克艺术的兴盛。

1.庇护制度与夸富风气

罗马社会的基础结构是“庇护制度”，或者叫做“恩主-门客”关系。简单而言，就是恩主们会给门客们提供金钱、司法和安全等支持，帮助门客建立社交关系；而门客们的回报则是在地方和中央政治事务中声援恩主。

首先，在这种制度中，门客是具有一定的选择权的。例如帝国晚期的利巴尼奥斯（Libanius）就收到不少门客的请愿信，信中门客们咄咄逼人，要让恩主们“拿出点本事”来，否则他们就要投靠别的贵族。

历史学家阿米安也说过高级官员会受到下层官员的很大压力，因为下面的人都期待他们能给人们带来各种小恩小惠，并调停社会矛盾。显贵们同样也有义务满足普通民众：后世称其为“面包与马戏”。罗马的政治生活中总是充满着各种收买、拉拢和讨好。

其次，罗马“新贵”层出不穷。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罗马坚持一夫一妻制度，考虑到古代社会的婴儿夭折率，且贵族妇女一般不会像农妇那样不停生育，连续多代生下合适年龄的男性继承人概率很低；二是因为人们也能通过帝国发达的商业环境致富，例如，在如今的罗马城中就有一座经营烤面包生意致富的面包师为自己修建的豪华面包墓。

三是因为罗马军团也为新贵的崛起提供了一条有效途径，例如君士坦丁大帝曾经就只是一个下层军官和酒馆侍女的儿子；此外，地方和中央贵族的空间分布也变动不居。

在罗马社会中就有了两个不同的精英阶级：古老的元老院贵族和新兴的“骑士”阶级。新贵需要招揽门客，也需要融入旧贵族的圈子，但是他们的文化教养通常不如旧贵族。简单的炫富虽然常遭到鄙视，却也不失为一种有效方法。

由此，我们看到罗马的社会结构中，上流精英们之间存在着非常激烈的竞争，如果说在共和国时代战争是竞争的筹码，那么在和平的帝国时代，竞争的筹码就是财富。典型的帝国贵族在整个地中海各地都有地产，因此也需要在各个地区建造宅邸。这些宅邸每天都需要迎来门客和其他显贵们。

宅邸装饰十分重要，它们体现主人的品味和财力，还构成了一个社会空间，罗马社会无处不在的政治和社交生活在这里展开。史料显示，显贵们会花费大力气去按照时下最流行的方式去装饰这些宅邸，华丽的马赛克镶嵌画正是其中的上佳之选。

2.马赛克艺术作为夸富的手段，马赛克为什么这么适合这种目的呢？

首先是其材料：马赛克的原材料能直接彰显财富。最早的马赛克使用鹅卵石制作。后来人们发明了“tesserae”，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做马赛克镶嵌用的小碎片，比鹅卵石更小，因此也能制作出更细腻的画面。

为了追求表现效果，人们开始用各种材料制作它：名贵木材、象牙、陶瓷、彩色玻璃，甚至是宝石等。因为需求极大，有专门生产这类小碎片的工厂。各种材料不同的色彩、光泽既丰富了马赛克画面的艺术表现力，也直接展示了主人的财力。

其次是二维特性和较小的规模，且不易损坏的特性，使得马赛克能够更方便地装饰在各处。现如今我们考古得到的马赛克镶嵌画大部分都是地板或者壁画。其出现的位置灵活，与中世纪伊斯兰世界的各类地毯、挂毯类似。

最典型的例子出现在罗马城的外港——奥斯提亚港。在港口遗址的地面上，我们至今还能看到众多马赛克图案，它们是罗马时代各个造船厂和承运商的广告画，它们在港口用华丽的马赛克画竞争来自政府或者大商人的大笔海运订单。

这样我们就理解了索苏斯的那副《没打扫过的地板》的画作内容了：盛宴本身就是一次炫耀，而通过马赛克镶嵌画，还完成了第二次炫耀。时刻记着向门客们展现力量，这是贵族们的一种必要手段。

3.为什么基督教接受马赛克艺术与此不矛盾？

伴随着帝国的不断基督教化，马赛克艺术不但没有衰败，反而更加兴盛了。这似乎直接否定了我们前面的结论。基督教抵制炫耀财富。

福音书中耶稣说：“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新约·马太福音》）显然，基督教属于农村和穷人，主张救助社会底层人民，主张出世苦修，与古希腊罗马那种基于城市的、精英主义的、保卫私有财产、主张积极参与政治的思想根本不同。

既然如此，为什么基督徒们也愿意接受奢华的马赛克艺术呢？

其实，艺术是灵活的。伴随着基督教的发展，之前风格演变的倾向被逆转了，平面化、装饰化以及“神性”的艺术风格卷土重来，这种风格与基督教精神契合。纵观整个过程，我们会发现：从两河流域到希腊，再到罗马，最后是基督徒，马赛克艺术的传播和兴盛总是伴随着一批新贵的崛起，艺术形式被不断整合进入不同的文化和社会结构中。

马赛克艺术一方面迎合了新的社会结构和思潮，另一方面也从新的社会中获得新的思想、风格、内容和技术，正是这种创新孕育了马赛克艺术的兴盛。由此艺术是社会变迁的影子。

参考文献：

《博物学》

《阿米安努斯罗马史》

《书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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