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园八十年代演的室内剧(八十年代最出色的演员之一)

文丨赛人

作者导语

谢园走了,他其实在上世纪末,就多少淡出了大众的视野。但无论如何,只有他,才能在阿城和王朔的小说化为光影之后,大放异彩。他的表演有时都不像是在表演,但却是中国电影表演史上绝无仅有的存在,他疏散着角色的光彩,放空掉人物的心境。他把冲突所形成的干戈化为玉帛,让矛与盾能并置在一处。他表演最好的时候,只要你有心,就能从他最日常的状态里,看到他非凡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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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纪,他是和姜文、葛优,并驾齐驱的一位表演者。与后两位相比,谢园几乎是找不到前行者所遗留下来的痕迹。估计,谢园那种以模糊去映照那逃也逃不过的虚无,以清淡去书写天下本无事的作派,不会有什么继承者。他当年的表演,是真正的不可替代,现在,真的只能当遗迹去凭吊了。

徐志摩怎么说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不带走一片云彩。说的好像就是已离我们而去的谢园。

补充一点,谢园也是中国演员里,文笔最出色的一位。


(本文于2016年11月11日首发于「虹膜」公众号)

1989年,对中国电影金鸡奖来说是个特殊的年份,最重要的奖项最佳影片奖空缺,但其他奖项大多给了一部历经审查却在不断删改中获得西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影片《晚钟》。其实,通过奖项的无人认领来确认这个专业奖项的宁缺毋滥,这对金鸡奖不是第一次。

1983年金鸡奖的影帝头衔就悬空着,而在1989年最佳男演员的瓜分上,金鸡奖则毫不吝啬,下了个连环双黄蛋。获奖的分别是主演了《晚钟》《欢乐英雄》的陶泽如和主演了《棋王》《大喘气》的谢园。四部影片让两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摘得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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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喘气》

金鸡奖如此慷慨,也只有《巴山夜雨》在第一届金鸡奖上夺得集体表演奖能压住这风头。先不说这二位的表演,单说他们获奖的这四部影片,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是极具先锋意义的影片,仙气、妖气、鬼气一拥而上。除《棋王》外,另外三部影片暴力、色情的成分都相当严重,都在泛人性的铁床上吱嘎作响出一种近乎先知般的末世迷狂。

陶泽如和谢园这两位,毫无明星气质,可在当年,也算是被大众认可的演员。我印象里也只在《一个和八个》中二位有过合作。现在他们都不复当年的风光,谢园偶尔还在《决战刹马镇》和《恋爱通告》里表明自己是有些喜剧天分的,但免不了还是有着强弩之末的凄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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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和八个》中的陶泽如

单说谢园吧,最早的时候,在学术界人们并没有把这位教表演的老师与他的好朋友葛优、梁天混为一谈,而是将他视为石挥、谢添这样的表演大家最好的继承者。和他同样被抱以厚望的是话剧演员出身、但极少演话剧的姜文。

这两位当中后者已不热衷于表演,而谢园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跟不少女演员一样,好像只能吃青春饭,随着年龄渐长演什么都有些吃力。谢园状态最好时候的表演也总让人担心,生怕他一口咬不住「人物」,但他慌慌张张地,却还是让角色的灵魂乖乖地附了体。任由他行走、注目、喋喋不休或一言不发。

谢园是满族人,两岁时母亲改嫁,家境清贫。1978年考上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第一部作品是《新兵马强》,但他给我的零星印象,却是在《邻居》《火烧圆明园》《鸳鸯楼》中的客串。

他的成名作应该是28岁时出演的《孩子王》,陈凯歌本意是找一个非职业演员来演老杆,但挑来挑去挑花了眼,还是让谢园来压阵。谢园头发支棱着,带着明晃晃的羞涩,慢条斯理地在这部沉缓、凝滞的电影里奉献出他自己后来都难以企及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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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王》

谢园也很钟爱这部电影,为此还写过一篇长文。应该说谢园是我见到的华人演员里文笔最好的一位,文笔疏阔却气韵丰沛,能如炊烟般袅袅不绝。描人能从细节处入手,又能延宕开来;状物不求惟妙惟肖,却又自成风景。

华语电影界爱耍笔杆子的,还有一位是梁家辉。巧得很,两人都分别主演过阿城盛极一时的小说《棋王》,演的都是那个有些散仙做派的王一生。老实说,梁家辉在千人千面的道路上走得要比谢园通畅自如,但谢园版的《棋王》却更贴近这个人物的灵性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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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辉饰演的王一生

谢园演得好起来是不可替代的,是不急赤白脸就能让人物住进自己的心里。在《棋王》里,我们很难看到谢园面部表情的大幅度变化,抑或凝重深情状。那种「心中自有灵台在」便安然物外的胸襟,怕也只有在谢园那不经意的轻笑里,才能随着乡野之风鼓荡起来。

而梁家辉难得亲自编剧,严浩、徐克联合导演的这版《棋王》,一听到罗大佑的歌声,就知道这电影和阿城说的是两码事,也远没有阿城那么高级。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王一生和他近乎武侠小说一般的传奇故事,是注定要与被烟火焚尽的各类意识形态渐行渐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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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园饰演的王一生

喜欢谢园版的王一生坐在门前抽烟时的样子,他说他的母亲是个妓女,不愿意让他下棋,一下棋就打他。可母亲临死时用牙签给他刻了一副象棋,母亲不识字,象棋上的车、马、炮不知该怎么刻。他接着说,他是个不惧生死的人,在那一刻绷不住了,哭了。

谢园演这段戏时,大段的台词一口气说完,脸上没有滴泪,但所有的观者都能体会到那种弥漫开来的忧伤。影片最后,经过车轮大战全胜而归的王一生在找险些遗落的一枚棋子。这是谢园演的王一生,而梁家辉演的王一生最后在干些什么,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二王」显然是谢园表演的奇高境界,也是中国电影史上值得研究却不必效尤的表演。之所以如此,盖因只能用缘分二字方可概括谢园与「二王」的奇遇。虽然陈凯歌和滕文骥在这两部电影里都花了十二分的气力,各种元素也算齐全,但没有谢园没头没脑却又恰如其分的端坐一隅,它们会极容易被忽略甚至遗忘。

「二王」的原作者阿城和第四代导演滕文骥极有渊源,在商业大潮席卷而至之时合作了《飓风行动》《大明星》等不伦不类的商业片,前者竟还相当卖座。滕文骥是个很奇特的导演,什么风都愿意跟,虽然最不拿手的是枪战片,但硬着头皮也鼓捣了好几部。这个在现场极富激情的大胡子导演,最擅长的还是音乐片,《黄河谣》《在那遥远的地方》都有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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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文骥

常常和阿城你编我导的滕文骥,不知何故,一遇到阿城这部最负盛名的大作,竟亲自挎刀,并邀来著名女作家张辛欣一起执笔,但他最好的电影却不是《棋王》。影片虽然很注重传奇性,但还是太执着于时代背景,不是说不该表现那片广阔天地,但若着眼于懒得「大有作为」的红男绿女在那南方边陲的自得其乐,相信会有更高的站位。

滕文骥最好的电影,还是那两部反映工业改革给当时的人们带来诸多震荡的影片,即《都市里的村庄》和《锅碗瓢盆交响曲》。两部影片都有着淡淡的诗意,而那种积极向上的况味既真实又健康。

年轻人拥抱生活时的一腔热血并不一定要一股脑地洒在窗上、溅进泥里。很可能就是一边咬着雪糕一边打量着一对羞涩的情侣,或者就是在小吃摊前看着一个安静的姑娘发呆。那个姑娘叫殷亭如,和滕文骥合作过多次,是真的很漂亮的那种。现在滕文骥忙着拍电视剧,他的儿子滕华涛也是如此,《蜗居》收视率的爆棚也让人们相信了「将门出虎子」这句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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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居》

回到谢园这儿,业内人一说起谢园的表演,总免不了会把他与阿城扯上关系。其实他与另一位更红火的作家王朔联系得更加紧密。出演王朔电影最合适的女明星很难找出究竟是谁,江珊、徐静蕾都感觉味儿不完全对。男演员也不是王志文、张国立之流,虽然他们的表演也有亮色可言。

但王朔笔下的人物,是要在这「四九城」里,张嘴就能捞着口腔快感,但根子上又极度敏感;表面上看去是既想贼吃肉又不忌惮贼挨打,但实际上还是匮乏自我保护意识,只是胜在败局已定时尚能自我安慰,而不用急着乞怜。

如此看来,也只有葛优和谢园最适合时常一脸坏笑,却掖着点小良善,然后有今天没明天地满城晃荡了。这二位都懒洋洋的,困难来了躲不开,荣誉来了又守不住,只是谢园比葛优还多了一点书卷气。他出演的王朔的作品有《无人喝彩》《爱你没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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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喝彩》

对了,还有一个极适合演王朔电影人物的人是叶大鹰,这位演员出身、绝对根红苗正的导演,在我看来演戏比导戏更有戏。巧的是叶大鹰的第一部导演作品《大喘气》就是根据王朔的小说《橡皮人》改编,而主演则当仁不让是谢园。谢园在这部电影里显现出的表演才情丝毫不亚于「二王」,也难怪当年的金鸡奖评委难以割爱了。

在王朔的创作中,只有少数几部小说离开了首善之地,最出名的就是《橡皮人》和《玩的就是心跳》了。王朔一离开北京,就尝试着用现代派的技巧去表述社会主义新人如何无所适从。为了表现得更先锋一点,有时连标点符号也不加。

《橡皮人》讲述了王朔早年在广州经商的一系列「不幸」遭遇,《大喘气》则充斥着黑帮械斗,也保留着了原作所带有的具呻吟状的文艺腔,好在言之有物,还算真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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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喘气》

谢园在其中所饰演的人物仿佛刚下岗的民工,完全没有了军队大院孩子固有的骄娇二气。装扮中唯一显眼的是总穿着一双高帮军靴。但他那种游魂般的状态,实在是与这个号称有正义感的坏男孩极为贴近,贴近到都不需要去过多设计,就可以呼吸吐纳般自然而然地行动坐卧走。

这个被朋友欺骗、被女人利用,却对另一个女孩暗生情愫的小子,既有着沉着干练、杀伐决断的明快,又有着「多情总被无情恼」「流水落花春去也」的黯然。

《大喘气》里有一只老鼠曾与谢园一道共枕,他自己何尝又不是一只「老鼠」,被人从陆路追到水路,又在号子里被人打得变了形,临了又浇上了一池粪水。

很难说谢园在《大喘气》里的某个眼神、某个表情,乃至某个动作有特别醒神之处,但他却以一种浑然天成的状态去适应南方那湿热的天气,那不断逼近的险途,他活生生地待在那个用生活本身写就的故事里,去掩饰爱意,去四顾茫然,去想当然地活着。

他既有些色厉内荏又不乏理直气壮地呵斥一位军队女教官后甩门而去,外面下着大雨,浑身湿漉漉的女兵们情绪饱满地练着正步。谢园一脸疲惫,但又好像心意已决般从她们身边经过。这是全片给我最深的印象,有种奇特而浪漫的反差总能牢牢地涌上我的心头。

这样的观影经历在《南行记》里也曾有过,在山坡上,一帮和尚对着一群挑水的傣族女孩突然打起了呼哨,而孙敏演的流浪汉亮开嗓子,高声唱起了山歌。这真是难以形容的感觉,谢园的表演,好的时候,也是难以形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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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喘气》

无论是王朔还是阿城,当谢园的表演穿越他们貌似平白的文字时,你才知道,他就是那样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我们这个时代的多余的人。《大喘气》里借一个女流氓之口说道:「我们所追求的正是他们要放弃的,而他们要追求的又是我们所不屑的。」

谢园的表演所赋予这个人物的,虽然多愁善感,但还没到自视甚高的地步,他有些累了,倦了。他只是一种不求注目、但依旧坚硬的存在。

谢园的表演其实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1989年和这之前的年份里,他与那个时代最不起眼的症候邂逅了,然后绽放光彩,然后又很快隐去,估计再难发光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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