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的教书生活(西窗剪烛之纪念老师系列)

初三教几何的张老师是我最尊敬的老师之一。

那时他就很像个老人了,中等个,瘦,驼背,稍谢顶,脸长,尖下颏,尖鼻子,高鼻梁,一只眼是盲的,有一颗假的眼球,一直睁着似乎老威严地瞪着我们。另一只好的眼睛里常布满了血丝,很少见他吸烟,但经常咳嗽。不善言辞,课堂上很严肃,除了数学知识,也偶尔讲一些鼓励我们学习的话——什么某某人假期自学在房顶上把几何图形画满了;什么假如他讲的不是几何,而是刘兰芳讲评书,大家肯定是支愣起耳朵听,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我们也都笑了,他的笑声很沙哑悠长,口水溢满他的下牙床,最后他的笑声总是被他自己的咳嗽声阻断,脸憋涨的红润起来。我推算了一下,其实他那时不过五十岁刚拐两三个弯。

上课铃还没响,他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胳肢窝里夹着三角板量角器 圆规。讲课声音不高,字写的像他一样的瘦,很流畅——已知,求证,证明,因为和所以用上下位置不一样的三个点表示。他也就是高中学历,到退休前民师转正也超龄了,最后安了一个新名词——民师退养——算是对他们这一批超龄老民师的照顾吧!学历不高从不代表知识不渊博,有好多书上没有的定理他给我们补充了,例如梅式定理,记得讲完“三角形的一个外角等于和它不相邻的两个内角和”,他出了一道题,题面很简单,求五角星的五个角的和,根据刚学的知识很快知道结果180度。我觉得很有意思,由此喜欢钻研几何图形了,代数成绩不好,几何接近满分。他有个绝活——徒手划圆,不亚于圆规。

我尊敬他不只是因为他知识渊博,更因为他敬业。开学初他在黑板上给我们讲习题集,讲完一道题后,他让我们翻到习题集的第几页第几题,然后接着再往后翻,一直翻到一本书最后,这本书同类型的题目有十几道。这让我对他肃然起敬,这说明开学初他已经备完了这整本习题集的课,而不是讲一节课备一节课,他是老教师了,还是眼睛有残疾的老人,备课一丝不苟并且很超前。相对于某些老师上课根本不备课来说,这样敬业的老师怎能令人不尊敬?我知道他健康的那一只眼睛为什么常布满血丝了。

有一次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张老师不在,办公桌上用红笔写在本子背面的一篇文章——洋槐树,笔迹瘦而洒脱,洋洋洒洒,不下千言,写的是小样槐树生长环境恶劣,又饱受肢体残疾之苦,但是生命力顽强,最终奉献出洁白如玉的花朵。我读罢悄悄退出去,眼里湿润了,我知道张老师借物喻人,其实写的是他自己。

我尊敬他不单是他的学识渊博,敬业,身残志坚,更是源于他的人品。我在中学教书时,我的搭档保华三哥给我讲他初三复读考中专的故事,那时考中专多难啊!张老师教他们代数。每当下了灯自习,张老师把他们几个报考中专的复读生,叫到自己的宿舍,点上蜡烛,一直辅导到零点——无偿的!一直坚持到考试前夕,好几个月!——无偿的!他最后说,听说张老师病了,马上骑车去医院撒(看望)了撒。

我参加工作时从他村后过,他退休了。有一次邂逅,并且都骑自行车一路去葛店。他问我干的是不是老本行啊?(他知道我语文偏科,问我是不是教的初中语文)我说是。我问他去干嘛?他说去教堂聚会。他“皈依”基督教了,我很惊讶,马上记起当年在课堂上他给我们补充梅式定理来,不过他现在的脸色确实红润了许多。

后来,我去了小学。听说他病了,在县城住。我和小学的几个同事去看他,他坐在轮椅上,穿着一条肥大的绒裤,还是那样瘦,头发几乎没有了,盲的眼睛深陷,好的眼睛呆滞。史老师问他还认识吗。他看看我们茫然的笑了,口水流出来,我又一次想起他站在讲台上给我们补充课本上没有的梅式定理……我趁大家不注意,飞快的擦拭掉眼角的水雾。

——不久张老师去世了,虚岁八十。

张老师的教书生活(西窗剪烛之纪念老师系列)(1)

张老师的教书生活(西窗剪烛之纪念老师系列)(2)

张老师的教书生活(西窗剪烛之纪念老师系列)(3)

——伊甸园里肯定没有病痛,此时,您也许正和阿基米德在智慧树下探讨一道几何图形,这正是他生前还没来得及演算出来,就被罗马士兵杀害了的那道几何题。

壹点号 丁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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