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春花散文(当代散文娘花)

文/杨茂昆

报春花散文(当代散文娘花)(1)

小时候最盼望的年,过完正月十五就接近了尾声。二月二后春耕,又要开始一年的忙碌。好在当中还有一个热闹的节日——花姑节。

“收花不收花,但看正月二十八。”邻县高唐的种棉人也在关注着花姑节那天的天气。倘是天气晴好,肯定棉花丰收;如若天气阴雨,就要格外留神。

高唐周围的几个县市,茌平、临清和我们夏津,都有种棉的传统,一样地把棉花叫做娘花。不过长期的耕种实践证明,高唐的土壤更适宜种麦子。金灿灿的麦子,像金粒一样,高唐因此得名“金高唐”。倒是我的家乡,因黄河曾流在其上流经过六百多年,黄河故道的沙土适合种棉,最终让棉花在夏津扎根延续至今。棉花能卖出好价钱,白花花的颜色像银子一样,给老家搏来个“银夏津”的美名。

像每户种棉人家一样,花姑节这天,母亲会照例做面疙瘩给我们吃。吃像棉桃一样的面疙瘩,代表着种棉人对花姑的敬意,是祈请花姑保佑棉花丰收的心灵仪式。

地已细细地梨过,闷盖在大缸中的棉种也憋出了牙。只等谷雨到来,就可以播种。根据多年实践经验造出的简陋播种机,干起活来却是快捷高效。父亲和叔叔配合着播种,母亲推着自行车跟在后边压垄。棉花是讲究的作物,既要播种的深浅合适,还要用适当的力道压一压才好出苗。自行车的重量恰恰够好。

最怕出不齐苗,母亲每天都要去地里查看。一块块稍微板结的土疙瘩被拱起,下面是一棵、两三棵还顶着棉种皮的嫩芽。几天后,差不多同一时间,张开的叶片顶翻了头顶的小土块。棉苗们集体出土了。

放下了对出苗好坏的担忧,就该定苗。一亩地留多少棵苗,是有数量要求的。苗稀了,土地闲置,要减产;苗稠了,多余的苗相互争养分,更不会增收。去掉多余的,留下数量合适、间距恰当的苗,是技术活,得母亲亲自动手。望着一垄垄挤挤簇簇的青色幼苗,母亲拿起板镢子进了地。比翻地的大镢小巧得多,板镢子特别适合定苗或间草。这个轻巧的工具,似是专为棉花定苗而做。

一场雨就会让草疯长,定苗后,还要锄草。小时的我们帮不上忙,只能远远地在地边的垄沟里玩。不时抬眼看看在田中劳作的母亲。她正倒退着脚步,娴熟地把手里的锄把一遍遍向胸前收紧、松开。腿、腰、胳膊、手协调一改,不断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天气渐热,棉棵蹿了起来。枝杈横斜的棉花长得繁茂。枝杈太多,会消耗棉棵的养分,要打杈整枝,把棉株的老叶和空果枝去掉。棉棵才高过膝盖,打杈整枝得弯着腰才行。半天后,见母亲不时起身揉腰,就知道她已到了劳作的极限,就劝她休息一会。种棉不打岔,满地柴禾架。要抢时间打完杈才不会减产。母亲边笑着解释边弯下腰去,继续忙手里的活。

好在打顶心时可以直着腰,而且那时棉花也已开花。先开出乳白色的花朵,随着授粉的进行,花变成了深红色。红色的花凋谢后,会在花蒂处留下一个小小的棉铃。如果剖开了仔细看,就会发现棉铃内棉籽的表皮上长着尚不柔软的茸毛。不断吸收营养和阳光,茸毛慢慢向纤维转变,棉玲也日见长大。再过两个月,就可见到已开的棉花了。

不过,棉花生长中最危险的时候来了。嫩嫩的棉桃是农人的希望,也是虫子的美食。棉铃虫似乎就是专为吃食棉铃而生的。在棉桃上咬一个洞钻进去,不慌不忙地蚕食棉铃内要变为纤维的茸毛。吃完一个,再蠕动着肥胖的身躯,向下个棉桃进发。那时的农药少,除了喷剧毒的六六粉,就是捉虫。没分田到户时,队上负责给棉花喷药的人不小心中了毒,在医院痛苦煎熬几天后还是去世了。种棉人不敢用六六粉,只能用手捉虫。顾不得恶心,母亲细心地挨棵寻找。开始还想把虫子捉回去喂鸡,后来发现太多,只能毫不犹豫地一拽两开,随手扔到地下。

四个多月阳光下的辛勤劳作,终于换来棉花的收获。天上白云淡淡,田里白棉朵朵。秋天的太阳榨干了云彩的水分,也吸干了棉桃里的汁液。褐色的棉桃咧开着嘴,露出柔软的白色棉花。到了拾棉花的时候了。

说是棉花,其实花在春天就已凋谢,现在要收获的是花一样的果实。拾,也并非在地上捡取,而是从棉桃的瓣里抽采。并不需要太多的力气,我和弟弟也加入拾棉花的行列。母亲拾棉全凭经验和感觉,看好一朵棉花,左手伸向它的同时,眼晴已瞄向旁边的那朵。两只手左右开弓,不停把棉花放进扎在腰上的布兜里。我尽量学着母亲的样子,不过往往是伸出左手就忘了右手,干了半天才拾了一小兜。拾棉的速度慢,还累得腰酸背疼。望着看不到地边的棉田和远远赶在前边的母亲,感觉拾棉花真是一种煎熬。

周末结束,我们回到学校。其后一个多月的拾棉季内,棉田里多又剩下母亲一个人。

长大后,和母亲说起拾棉的煎熬,感叹她拾棉的辛苦时。母亲却笑着说,棉田里哪有轻省活。身上累,心里却是喜欢的,毕竟拾到了手就是钱。累死累活地干二百多天,图的不就是拾娘花吗。

一直不明白家乡人为何把棉花称作娘花,在母亲轻描淡写的话里,我却突然明白了。除草时的汗水,打杈时的腰疼,捉虫时的艰辛,在煎熬中拾棉花的喜悦,都是属于母亲一个人的。棉花,不正是娘花吗?

山东省棉花研究所庞居勤教授研制出“鲁棉一号”,在县里推广种植时,才知道原来一直种的竟是美国的岱棉。许多人还在犹豫着,母亲却毫不迟疑地买下种子。

一挂桃就知道是高产品种。处暑后,望着咧着嘴挂满果枝的棉桃,母亲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大喷开棉时,母亲天天长在地里拾棉。天不亮下地,天黑得看不见手指了才回家,午饭常让我们送到地里。已在棉田里打磨了多半年,再加上紧张的拾棉,母亲明显瘦了下去。

一个多月的不停采摘后,屋里的棉花已高过窗台。母亲每天都会给刚收回家的棉花称称重。最后统算的结果,单产竟比原先种的美国棉增加了近一倍。

比往年多卖出一倍的钱。父亲买了自行车,母亲置办了缝纫机,我们添置了新衣服。父母还计划着过两年就翻盖北房。

大部分棉花卖到棉站,少部分则弹成禳子。母亲和奶奶轮流着把禳子纺成线,再有母亲织成棉布。奶奶的纺线技术不错,但毕竟上了年纪,纺线的主力还是母亲。母亲左手握着三根棉条,右手转动纺线车的把手,传动带带动棉花锭子转动,把三根棉线粗细均匀地从棉条中抽出,缠绕在锭子上。

拘节、挽经、布浆、上机……母亲早就掌握了繁杂的工序。我们已经睡下,她仍在西屋的织机上忙活。咣当,咣当……漆黑的夜里,清脆的机杼声传出很远。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妈妈,妈不在……”奶奶在哄妹妹睡觉。本是我和奶奶住堂屋的,因为母亲忙着织布,只能再把妹妹交给已看了一天孩子的奶奶。无数个寒冷的夜晚,都是在奶奶的童谣和母亲的织布声睡去的。

天气冷了下来,母亲停下织布的活计,先给一家人做棉衣棉裤。“十层单,不如一层棉”,体内积蓄着阳光温暖的棉花,身白体软,最能御寒。穿着用新禳子做成的棉衣裤,在凛冽的北风里也觉不到一点冷。每次放学回家,摸着我们袖在棉袄袖筒里温暖的小手,母亲总会露出高兴的笑容。

你可以想象有了棉花后母亲们的欣慰。如说世界上有哪一种花能让当娘的高兴,与娘的联系最密切,那就只有棉花了。当然不是玉女从天上带来。棉花是随佛教传入中国,先在西北的边疆种植,又沿黄河向内地传播,一路来到家乡的。

原来遍及高唐各地的花姑祠,现在只剩下旧县城所在地清平镇上的一座了。

洁净的院落里殿宇整齐。不很大,香火却旺盛。肃然而立的花姑身穿黄色外衣,披一件红色大氅。身边的侍女也是一样,满身的锦衣透着奢华,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倒是侍女水净瓶里三朵完全绽开的棉花,颜色洁白,氤氲着阳光的气息,还能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心中生出些敬畏,却没有亲近的感觉。那个会种棉、纺线、织布的花姑,会是神的样子吗?我心里有些遗憾。

有最擅长的种棉向深加工发展,家乡终是沾了棉花的光,被评定为中国棉纺织名城。感念着棉花的贡献,一家棉纺企业建了座棉花博物馆,邀我们去看。结束完馆内的参观,回味着母亲种棉的辛苦,我走向自己的小车。拉开门准备上车时,却突然发现不远处广场上有一座白色的雕像。健美匀称的身材,朴素大方的古装,完全一副端庄秀丽的农家少妇的模样。会是谁呢?带着好奇靠近了去看。——花姑。基座上清楚地刻着雕像的名字。

彻底感觉释然。花姑祠中把花姑雕绘成神的遗憾也终于散去。我心中的花姑正是这样。有些教科书中黄道婆的影像,也有点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作者简介】杨茂昆,山东省夏津县人。曾任中学语文教师,现为机关公务员,发表小说散文百篇。

《当代散文》由山东省散文学会主办,散文双月刊,主要发表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欢迎山东籍散文作家申请加入山东省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常年举办各种散文活动,为作家提供图书出版服务,欢迎联系。投稿邮箱:ddsww202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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