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我们的自留地(决定命运的一票)

决定命运的一票

作者:尹协智

  1976年10月以后,中国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晴朗起来,经历了“文革”那样一场灾难性的浩劫以后,人们太渴望有安定的政治环境和平静的生活。邓小平的复出无疑给人们的这种期盼带来了希望,文革中下放农村的那1700万知青也隐隐约约地感到苦日子快熬到头了。果然,1977年春节刚过,知青上调回城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消息似乎也越来越真实了。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那天早上我在学校正在做着课前准备。忽听办公室门口有女声喊:“报告!”原来是我班上的学生张巧莲。她爸就是我所在大队的大队长张连福。“尹老师,我阿爸让你放学后回村一趟,晚上在我家吃晚饭。”我一听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料定准是与此次知青上调回城有关。

  我所在的五村中学位于丹行公路边上,这是一条从丹阳县城到行宫乡的公路学校,就位于三个自然村的交叉口。从学校到我插队落户的小吕庄大约有三里路。走在田间小路,望着两边那绿油油的麦田,空气中仿佛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虽然好久没回村子了,却还是感到那么亲切。它是我们生产队的地,去中学做代课教师前,我曾在这里种麦、锄草、插秧、割稻。特别是有段时间队里试行包产到人,每个劳力的定额是插秧四分(田),割稻一亩,完成任务后腰累得都直不起来,只好仰面朝天把腰部搁在田埂上来它个“矫枉过正”。那种经历可真是刻骨铭心,怎能让人忘怀。

知青往事我们的自留地(决定命运的一票)(1)

  我们这个知青组原有三名镇江知青,其中一名几年前作为工农兵学员被选派上了大学,剩下我和另一名刘姓知青相依为命,对影成双,我俩在中学是同班同学,现在又同病相怜成为插友,原本关系不错。可是自从知青上调回城的消息传来,两人关系逐渐变得紧张起来,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俩很可能面临回城名额的竞争,而遭淘汰的那一位则有可能在此安家落户,扎根农村。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不寒而栗。

  像我俩这样的情况在公社其他知青组比比皆是,那段时间知青组员关系紧张,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却相对无言,形同路人。

  其实彼此都能理解并抱以同情,可这残酷的二选一的规则,却偏偏让人们陷入那罗马斗兽场上角斗士的命运。角斗场上不能取胜便是死路一条啊。当初知青下放时,可是不讲条件一刀切的,等到可回城了,却来个名额竞争,这算啥事呀?更有传言说此次大批调动知青回城,以后的知青上调便不再搞了,这便让这种残酷程度又添加了几分。走近村边水塘,我又见到了“小芳”。

有一次生产队外出挑河,我与她分在一个小组的,我那时年轻瘦弱,她一个姑娘家的却因为土生土长的颇有点“铁姑娘”的豪迈和仗义,没少照顾过我。彼此也有了一种好感,心照不宣而已。几年来父母催嫁,却都因为她的软推硬磨老也成不了。前段时间听说又去东王村会亲去了,不知结果怎样。见我回村她问道:“是不是要回城啦?为你高兴呀!”眼神里分明还流露出一点别的意思。我也不敢和她的眼神过多接触,生怕视线相对太久不易断开。听说邻村一位知青姐姐已嫁给了村里的民兵队长,心里想象着几年后他们的孩子在村边玩耍的情景,便不敢再往下想了。

  在下放农村的后几年,实际上我已脱离了农田耕作,比起身处务农一线的知青在评判“表现”这个环节上我并不占上风。这种情况下,我似乎应该知难而退,但对未来前景的不确定又容不得我这样自暴自弃。大队支委中两位大队书记看来不属我这一边,但另一方面大队长的女儿恰好是我的学生,妇女主任和大队会计历来对我印象不错,他们基本也属于我阵营里的人,从双方声援团的人数上看,似乎是平分秋色,只是从位权上分析,天平的硅码更倾向另一方,因为那个阵营里可是两位数一数二的关键人物啊!

  几天前收到爸妈来信,信中特别提到让我吸取几年前的教训,努力抓住机会不要后悔莫及。他们所说的这个教训是我的一场“选秀”的挫败。几年前一次在知青中推荐工农兵学员,最初大队评委小组确定的名单是我,可我却浑然不知,既未打听也没争取,结果终被人取代。父母就我一个儿子,对我的期望值很高,而我打小便梦想着有一天能跨入名牌大学的校门。可如今我离梦想的实现仅一步之遥,却因自己的疏忽使其成为泡影,这个教训自然是够深刻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村子,沿途和热情的村民招呼问候。大队长连福见到我也很高兴告诉我说,今晚开支委会讨论决定此次上调人选。看得出来,虽然他是我的铁杆支持,对形势的估计和分析也和我大致相同,但同时他对结果的预期也没有确切把握,他对我说:“最近小刘可没闲着啊!”神情有些凝重。

  我知道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和份量。刘知青在这段时间里确实做了不少工作,两位书记家里装水接电,人情事理都很拿高分啊。

  连福夫妇招待我吃了晚饭,又为我在楼上房间安排了住宿。会议地点就在大队长屋里楼下,晚上我蹑手蹑脚地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半,坐在楼梯台阶上偷听与会者的发言。果然如我事前所料,两位书记力主将回城名额给了小刘,理由是我在学校教书比起他直接务农的条件要好许多;而我的代言人则据理力争,理由是我性格内向也没有关系和背景,名额如给了我,以小刘的背景关系和活动能力说不定还会争取到其它机会。以后发生的事证明他们的分析和判断都是对的,因为后来不几天乡里确实又给我村增补了一个回城名额,结果我俩双双回城,皆大欢喜,这是后话。

  会议上双方争执不下,激烈程度超出了我原先的预想,我紧张得好像心要从喉咙口跳出。因为意见实在难以统一,最后只好通过举手表决,我终以3:2取胜,决定命运的一票哦!我心中狂喜,直呼民主伟大。告诫自己不要发出声响,重又轻手轻脚地溜回屋里,而处于极度兴奋中的我今夜无眠……

  半夜下起了大雪,那是自我有生以来所见到过的最大的一场雪。早上6点多钟,当我从大队长家出发往学校走去的时候,积雪竟已没到膝盖,行走十分艰难,然而此时的我感觉却非常轻松。

  那天清晨从村子里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年轻人,向南向北各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脚印,一个是像中了头彩大奖而脚步轻快的我,而另一个是走向乡政府孤独而略显凄凉的刘知青。

作者:尹协智,镇江市第一中学68届初中毕业,1969年元月插队下放丹阳农村,1977年上调回城分配在谏壁发电厂电气车间工作。后毕业于上海电力专科学院电力专业,并在复旦大学英语系进修结业。2012年退休。

来源:一壁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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