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陈寿亭相处之道（少年时的陈寿亭）

1905年，清末，山东周村。

年近岁末，天色微晚，零星点的雪花伴着北风飘落。这天寒地冻的，直教街上的行人都脚步匆匆。

周村城里的商业街上，一个叫陈六子的乞儿抱着肩膀，沿着街道儿走来。

只见他上身一袭破棉袄，肩膀上和袖口处棉花外露。下身则穿一条破烂的单裤，两只脚上连半只鞋也没有。他那乌黑发亮的双脚，说不清是长时间积累上的污垢，又或是冻成的青紫色。

这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究竟为何沦落到如此境地？原因却是不得而知，但想来他必然是遭遇了少为人知的大变故吧！

腊月寒冬，天气奇冷，没要着任何食物的陈六子来到“刘家饭铺”前，刚想去掀门帘，一个衣着打着补丁，面带愁苦的老者却已将帘子挑起。

二者似乎相熟？

“锁子叔！”陈六子甜甜一笑，叫道。

老者尚未答话，陈六子却钻进饭铺，熟悉的从门后拿起笤帚、簸萁就要去做些什么，被称为锁子叔的老者却一把拉过他，叫他不要再忙活。

随后老者又关心地问道：“今天要着吃头了吗？”

“嘿嘿”，陈六子摇摇头，只是说着这天太冷。

锁子叔叹了口气，从炉台上端过来一个黑碗，连汤带水的略有小半碗食物。

递给陈六子道：“先吃了这口吧。”

对于饥寒交迫的陈六子而言，半碗食物哪里是够的？所以三两口扒了下去后，他忍不住去舔碗。这一幕，让瞧见的人心酸的厉害，实在是不忍心再去看。

锁子叔于是说道：“六子，今天是腊八。”

“腊七腊八，冻煞寒鸦”，据说这两天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耐寒的寒鸦尚且挡不住寒冷的天气，陈六子这个衣不蔽体的“叫花儿”，受的了如此严寒吗？

被称作锁子叔的老者又交代道：“今天夜里你可小心，千万别睡着。”

六子仍是笑笑，只说着让他放心，并说趁天还未黑，想再去碰碰运气，说罢却是要走。老者见状，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他，从怀里掏出来半块黑饼，塞到他手里，动情的叮嘱着些什么。

那名老者只是饭铺里一个“挑门帘”的杂役，且饭铺里当下的生意并不怎么好，半块黑饼，已是力所能及。

拿着那半块黑饼的陈六子含着泪望向老者，感激中他似乎在想，这世上关心着他的或许也只有眼前的这位老者了吧！

下一刻，他用袄袖擦擦眼泪，抬起头来，信誓旦旦的说道：“锁子叔，赶哪天我发了财，我给你老人家金元宝！”

一个乞儿，却说出这一番“报恩许愿”的话来，谁会信？

想来老者也是不信的，一声叹息后，老者苦笑着说：“六子，叔等着。”却是不愿打破他的希望。此时的陈六子也是动了真性情，老者几番善待于他，其恩无以为报，唯付一片真心。

此心既不容人置疑，也不允许自己动摇。

所以，他或许是看出来老者表情、话语里未透露出的不相信，或许是生活压抑了他太久，以至于情景交融下内心里的想法再也藏不住。

于是，他说茶馆里说书先生说过“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他说他也是堂堂男儿，不信他自己能一辈子要饭，他说他将来要给老者盖青砖大瓦房，让老者和他的媳妇儿三顿吃白面馒头。

末了，他重复了一句：“我就不信我陈六子要一辈子饭！”

这一番豪言壮语罢了，陈六子挑起门帘冲了出去。

后来，夜里果然下起了大雪，片片洁白。倚在早已熄灭多时的火炉外壁上睡觉的陈六子，此刻正梦到自己在茶馆的说书场上，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幸福时刻”。只是任凭那说书先生如何可着劲儿的说，他却听不到一丝音儿。

睡梦里的人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梦境外那真实存在的雪花却一片片地落在他的身上、头上，且越来越厚……

似乎这个叫陈六子的乞儿就要这样的睡过去，也许在天亮时，人们会惊奇的发现他的脸上为何会带着微笑。

只是，陈六子的梦里突然出现了白日里的锁子叔，老者一声大喝：“六子，千万别睡着！”

于是，他惊醒了过来……

再后来，再后来他就被“通和染坊”的周掌柜所收留。

面和心善的周掌柜见他经历大雪夜而得活，思量着此子当合一“寿”字，又见屋外大雪已停，故而陈六子从此改了名字，叫作陈寿亭。

很难想象，时间相隔近二十年，我再次翻开《大染坊》这部小说时，给我感触最深的反而不是陈寿亭在商业上的纵横睥睨，也不是他在人情世故等方面的俱到，而是开篇所描写的这些画面。

因为，我从中却是看出了，唯有心怀执念者，方能“得活”。

此时的陈寿亭，只是个孤苦伶仃唤作陈六子的小乞儿，衣尚不足以蔽体、食又不得果腹而恰逢岁末天寒。

跟他非亲非故的老者锁子叔，受限于能力，能帮他的却也有限，比如给他留些“残羹剩饭”。陈六子不想有个依靠吗？当然是想的，可他在锁子叔提出腊八当晚去他的住处凑合一宿时，却选择了婉拒。

与其说他明白人情世故，不想给好心的老者添麻烦，倒不如说他心有“执念”。从原文中看出，没受过正式教育的他爱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知晓刘邦起于微末，明白朱重八原是乞丐等。

道理谁都懂，但论及对道理的理解，或许我们却不如他。

因为他内心里的想法是：若论及一时之“遭遇”，古人与他一样，他所缺者，唯时机而已。

这种心态和思维方式，正是我们在面对困难时所欠缺的。

当锁子叔掏给他半块黑饼时，他所说的那番话，可不仅仅是真情流露，他既是以此在表明心境，更是在对自己的“执念”进行一种坚持。

而这种对执念进行自我“坚持”的方式不可谓不高明。

雪夜里他在即将睡过去时，却又侥幸醒了过来。此时他面对落雪的街头和自己冻僵的双腿，却一不怨天二不怨地，更没有抱怨当前生活的悲苦。

此时没有人会来救他，也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自救，可他偏偏又想活下去。

那么，求人不如求己。所以，他一边唱着听来的京戏，一边从街道的这头跑到那头。在外人看来这种近似“荒诞”的行为，对他来说却是自己的路。

如此震撼的一幕，让人不得不去想，当我们在生活中遭遇挫折时，为什么不以此来做借鉴，告诉自己，唯有心怀“执念”，才不会畏惧困难险阻，于困境中“得活”。

最后，走出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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