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同时出现多种想法是怎么回事(大脑的想象或)

小小的声音

前文(一)主要关注的是想象导致的注意捕获,尤其是视觉想象。然而,当坐在坐垫上面对墙壁时,最投入的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视觉”活动。在安静的环境中,自言自语,一遍又一遍。我们把绝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说话,用于自言自语。自言自语这个“小小的声音”是一种运动听觉图像。我们想象自己说出了这些话——这是运动的一面;然后我们听到了——这是听觉的一面。和所有心理图像一样,听觉图像与真正和别人说话时所使用到的大脑区域和机制十分接近,除了发音运动程序没有被执行。控制咽部和口腔肌肉的运动皮质区域没有被激活,所以这些话既没有被说出口,也没有被听到。只要再多努力一点点,这些话就会脱口而出。但这种努力没有出现,也许是因为这些话没有通过前额叶皮质的审查。当审查松懈时,主体就会“大声”思考;在极端情况下,还会不停地大声自言自语。

最后的发音努力可以被其他运动程序取代,如借助一个使用手指敲击键盘的运动程序,在大脑中听到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屏幕上。然而,不管写字、说话,还是自言自语,话语生成用到的大脑机制都是一样的。

神经心理学提供了一些会专门影响到话语生成这种能力的大脑损伤的案例。记录最详细的案例是侧面额叶损伤导致的经皮质运动性失语。一和所有失语症一样,经皮质运动性失语也是一种语言障碍;但患者可以重复单词甚至句子。他们也能说出眼前物体的名字,大声读一篇文章,甚至非常简短地回答这类问题:“你昨天去哪儿了?”他们的障碍在于话语生成:他们无法自己造句。这种障碍似乎不影响语言任何单独的组成部分,如语义、音位、发音、语法或连接,也不影响对语言的理解。所以,经皮质运动性失语被描述为语言领域的行动计划障碍。

在解剖层面上,这种障碍通常出现在额叶最前部(布洛卡区前面)受损之后,有时也出现在前额叶皮质腹侧和侧面(默认网络的组成部分)受损之后。这一位置相当靠前,但考虑到负责语言生成和动作生成的神经元系统之间的对应关系,也就不出人意料了。运动和说话这两种神经元机制之间有很多相似点;归根结底,说话就是将一系列发音运动程序和动作连接,最终使舌头、口腔和喉咙运动起来。在手语中,语言和运动机能之间的联系更加明显。这些发音程序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则,尤其是语法规则,并且与上下文匹配,最终实现交流信息的目标,或者只是为了在对话者身上产生某种效果。同理,切面包、开电视或开一枪,这些动作都是一系列行动,符合规则,与背景匹配,目的是实现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当然也可以是传达信息或情绪,就像话语一样——想一想钢琴家或舞者的表演。

这些动作序列一遍又一遍地出现,最终组合起来,形成我们所说的“运动程序”。大脑随时间一点点建立起一座程序库,然后在其中查找比对,使行为与背景相互匹配。给汽车加速就是一种运动程序:这是一组复杂的动作序列,由手和脚的好几个动作构成,但最终逐渐变成无需思考就能完成的自动化动作。类似例子还有无数个。在所有领域,不管是技术、音乐还是体育,学习都要通过获取大量运动程序的阶段。成为行家里手后,人们能够毫不费力地完成这些程序。语言习得也不例外。在语言习得中,运动程序不仅包括字和词,还包括更复杂的连接,比如表达法、固定的句子或“语言习惯”。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不同元素组合起来,就像把动作串起来一样。这不是说,我们跟鹦鹉似的,总是用一模一样的词汇重复相同的句子;而是说,我们拥有一座巨大的语言动作宝库,可以从中汲取所需,以传达特定的信息。逐年增长的经验赋予话语编程系统一定的灵活性,可以根据环境所需、主体想要产生的效果或者只是当时的心情,“突发奇想”地选择某个词语,就像网球冠军能够以上千种方式反手回击对手的每一个球。

在大脑的运动区域,神经元和复杂程度各异的动作联系在一起,这令人想起视觉系统的组织方式,后者把神经元和空间位置、视觉特性或物体联系在一起。有些神经元在每次大拇指动的时候都会被激活,其他神经元在更复杂的动作出现时被激活。优先处理最简单动作的神经元位于初级运动皮质内,在额叶的后部,邻近顶叶;而位于前运动皮质或所谓“补充”运动区的神经元,位置更靠前,负责更复杂、持续时间更长的动作,尤其是那些著名的运动程序。

运动系统的等级制组织结构图

初级运动皮质的神经元专门负责非常简单的动作,比如胳膊朝某个方向移动,张开手或者闭上嘴。在更靠前一点的前运动皮质中,神经元关注运动更复杂、更抽象的方面。

从额叶后部到前部,大脑运动系统对应的动作复杂程度会越来越高。对于语言来说,这种梯度从布洛卡区后面负责激活口腔区域的初级皮质区域开始,贯穿布洛卡区,直到前额叶皮质前部。我们发现,语言和行为计划有着相同的组织方式——随着逐渐接近大脑前部,复杂程度越来越高。 布洛卡区在简单的发音程序生成中发挥作用。位于布洛卡区前面的前额叶皮质负责把长而复杂的语言片段结合起来。所以,这一区域受损的病人难以生成话语,这是经皮质运动性失语的典型症状。

可是,为什么思考会发出声音呢?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我们不妨一试。先来做一个小实验:想象自己的右胳膊水平伸直;之后,想象自己突然张开手,手指大大张开。你感觉到了什么?正常情况下,你的手指会有明显的感觉,好像你真的做了这个动作。每当我们把一个假想的动作“当真”,皮肤和肌肉都会产生一系列躯体感觉。当我们想象做一个动作时,也会有所感觉,但比实际做动作时稍微弱一点。为什么?在真实做动作时,运动区域和体感区域一起持续活动。根据赫布的理论,一起活动会让负责准备并实现动作的神经元和感觉这个动作的神经元之间的联系加强 。既然想象一个动作就会调动准备该动作的所有区域,那么我们只差一步就可以断定,准备动作的神经元和感觉神经元之间的联系足够强大,可以相互激活,即使这个动作只存在于想象中,没有被实现。

大脑同时出现多种想法是怎么回事(大脑的想象或)(1)

赫布定律

赫布定律是神经科学最重要的规则之一,名字来自加拿大心理医生唐纳德·赫布。根据这一定律,每当两个神经元一起活动时,它们之间的联系就会加强。在这幅画中,两个神经元一起活动了3次,这加强了它们之间的突触联系( )。

在发音程序中,运动准备留下的感觉痕迹既是一种“体感”(躯体感觉),又是一种听觉,因为我们一直在听自己说话——我们在跟别人说话时会发出声音。想象自己说“好”字,大声坚持一会儿,先发出[h]这个音,然后是[ao]音。你的嘴唇和口腔或许会有明显的感觉,而且你在大脑中肯定听到了[hao]这个音。我们通过赫布定律可以想象得出,肌肉和耳朵中负责准备发音程序的神经元和负责感觉这些程序的神经元,它们之间的持续活动最终会建立起一个强大的联系网,只要我们准备说话,就能引起对自己的声音的听觉和口腔肌肉的体感。 你还会注意到,思考的时候,你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而不是电视新闻主持人或著名演员的声音。根据这一逻辑,当我们“在大脑中”说话时,所有实际说话时要用到的网络都会活跃起来,但活跃度可能稍低。还有更常见的面部动作,能让人们做出符合语境的面部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表示惊讶;或只是微笑,表示心情不错。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推断,前运动区域一方面准备口腔和舌头的动作,另一方面准备面部和手的动作。两者频繁地共同活动,最终在相关神经元系统之间建立了足够强大的只要想象自己说话,我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同时激活面部和身体的前运动。

让-菲利普·拉夏说,“这一点我很确定,因为我在坐垫上时经常观察到这个现象。当思想把我带入和想象中的人物进行的漫长对话中时,我感觉到面部肌肉伴随着自己说的话,微微紧张起来。这是一种平复思想的方式,让注意稍稍远离“小小的声音”,安静地集中在这些肌肉感觉上。面部肌肉平静下来,思想也平静下来。这就是一个帮助你更好地集中精力的有用方法,能够避免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彻底沉浸在想象之中。

多嘴多舌!

但我们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让-菲利普·拉夏推测可能的原因是,大脑用想象话语代替想象动作。于是,“小小的声音”完成的注意捕获接近于前面描述过的动作捕获。实际上,好几项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研究表明,当我们听到“投掷”“射门”或“切开”这种表示动作的动词时,准备这些动作的前运动区域会被激活,这证明了大脑通过想象做动作来理解动词: 为了理解“扔一块石头”这句话,我们会想象自己正在扔一块石头,或者用更科学的术语来说,我可能下意识地提前激活扔石头的准备动作。所以,也许当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以虚拟的方式与世界产生了关联。比如,当想到“我还是上楼去睡觉吧”时,我们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正在上楼回卧室。当然了,这一切只是推测。但是,如果意识到面前有一杯咖啡就足以引起拿起杯子喝咖啡的动作,根据同样的原理,为什么不能认为环境能够以发音动作的形式,引起语言反应呢?我看到面前的杯子,就会想:“我要泡杯茶。”如果大脑用语言代替行动,那么语言是不是会像运动系统一样,也存在一种对环境的敏感性?

再者,通过跟自己说话,我们觉得自己正在解决生活中的问题,而不是“袖手旁观”。焦虑的应聘者缩在地铁一角,准备去参加面试。他把未来的情况提前,思考如何解决可能遇到的陷阱。他想象自己说话,想象别人提出的问题。面对活跃的心理表征,他的大脑自发地提出一系列建议——这样做,那样说。这些建议不一定能起到什么重要作用,但至少让他觉得自己采取了行动,从而减轻焦虑。对世界产生心理表征并加以操控的能力是战略推理中的关键一环。大脑一直使用并滥用着这种能力。

看见或思考,必须选择一个吗?

大脑似乎能够以两种模式前进:第一种模式主要用于积极地分析感觉环境,使行动符合环境;第二种模式用于完成心理图像程序,主要是视觉、听觉和运动程序,以便操控心理模型。在第二种内部模式中,大脑在想象的世界中前进。我们在虚拟世界里就像在真实世界里一样,看、听、行动、说话。在解剖学层面上,我们与外部世界的关系跟与内部世界的关系有不同之处:默认网络在第一种情况下是沉默的,在第二种情况下是活跃的。但区别不是主旋律:认知和想象使用一部分相同的脑区,甚至是相同的神经元,比如内侧颞叶里对《辛普森一家》格外敏感的“辛普森神经元”。

由此可见,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在大脑里互相竞争。内侧颞叶的控制开关也许就是极为重要的战略关键。内侧颞叶既参与了唤醒对过往的记忆、想象未来或幻想中的场景,也参与了形成新的记忆。让-菲利普·拉夏说,如果我给你展示一张单词表,同时测量你的海马体的活动,我可以仅仅通过测量就能预测你将记住哪些单词。 如果你没有海马体,你就一个单词也想不起来。那么,当海马体暂时忙于应对内心世界,无暇顾及其他时,会发生什么呢?在内侧颞叶和感觉皮质中,注意需要做出判断,决定先分析来自外部世界的感觉刺激,还是先处理覆盖内心世界的心理图像。

有什么好处?

我们理应琢磨一下,大脑经常离开真实世界去探索虚拟世界有什么好处。从进化的角度来看,在危机四伏的世界中,大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想象当然是有用的,可以把情景提前,计划好解决办法。但我们为什么会在对话、课堂或网球比赛中想入非非呢?为什么把精力集中于当下情景这么困难呢?这个问题仍然没有人能解答,但我们还是可以留意几个事实。首先,世界并非始终处于变化之中。面对墙壁坐在坐垫上,我身边的这个小世界是静止的,于是我可以安全地走神几十分钟。甚至当我站起来,返回“真实”世界时,世界变化得也没有那么快,或许是因为确实没发生什么事,也或许是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事物发展的方向符合预测,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也都能够轻松面对。当我坐在会议桌旁边时,事物沿着既定轨道前进,即使有人跟我说话,我也可以依赖高效的前注意感觉分析装置和注意监视回路,迅速把注意转向会议,尤其是当我听到别人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因此,我可以安全地游荡于遐想之中;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要求别人再说一遍。无论如何,我都能全身而退。

所以,在虚拟模式下游荡没有那么危险。尽管如此,这种安全性无法彻底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如此喜爱神游。是不是为了放松大脑?有可能,不过默认网络专家马库斯·雷切利表示怀疑;他提醒我们,大脑在这种休息状态下游荡时,消耗的能量只降低了1%。

让-菲利普·拉夏再给出另一种解释:我们内部世界的变化速度符合注意自身的运动节奏。注意自身无法保持静止。目光在探索视觉画面时每秒颤动三四次,这种自发的运动表明注意天生不安分。有规律的呼吸正是注意所讨厌的:静止的刺激,变化缓慢,大脑从一开始就了如指掌。思想和注意甚至互相定义彼此的节奏:每个新思想会自然而然地捕获注意,持续到注意离开。所以,注意可能更容易被以合适的速度更新的心理现象所捕获,而不是更稳定的外部事件。

一个复杂的世界

我们推测所谓“休息”时的大脑所使用的机制涉及的心理活动具有自发性和极大主观性的特点,这一领域的研究非常困难。尽管如此,研究还是有所进展;认知神经科学的进步一点点地让我们看到大脑在建造它钟爱的想象世界时使用了哪些材料。千万不要认为心理图像和小小的声音不过是内侧颞叶和前额叶皮质的活动。这些区域只是庞大的互动网络交织的一部分。由于内部话语在生成时必须掌控概念和场景,所以它会求助于负责语义记忆和情节记忆的颞叶前部和中部区域。

每个心理话语的元素都会改变大脑中已有的心理表征。每当想到“我该去遛狗了”这句话时,你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和狗、遛狗有关的一系列心理表征,比如你习惯走的路线。在你的心理世界中,对这些地点的回忆又会产生另一段话语,以此类推。所有这些系统一起行动,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被我们称为思想,而思想就是对注意的一种认知捕获。

我们称之为想象的东西——这个导致分心的主要因素,它的生物表现越来越清晰。思想是生物现象的结果,肯定无法靠打个响指就能阻止。用电影系学生第三遍看同一场电影的目光去观察思想吧。外部世界捕获注意并吸引它的所有这些机制也适用于内部世界对注意的捕获和关押。外部世界能够使大脑四处游荡,在思辨的模式下产生一个又一个思想,就像夏天吞噬森林的大火。我在吃花生的时候,想起了上周六的冷餐会,以及托马斯讲的故事……我走神了,直到有人问我可不可以借走我的报纸。

然而,我有时能把报纸读下去,即使上面的文章没什么意思。坐在坐垫上,我能够关注自己的呼吸1分钟、2分钟,有时甚至长达5分钟,把精力集中于空气给我的鼻翼带来的细微感觉。所以,分心并不是所向无敌的。哪怕在暴风雨中,也有人掌舵,维持航向。某个人或某种东西在抵抗分心。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主题:分心之后是对分心的抵抗。主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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