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苹果实体店西湖店营业时间（杭州苹果旗舰店的前身竟是大澡堂）

《城市秘密》特邀作者：顾建武

浴室自古以来有六种叫法，浴堂、浴池、浴殿、浴室、混堂、香水行。解放前，杭州人多称浴室为混堂，解放后，叫混堂的人少了，叫浴室、浴池的人多了。行业内，有称浴室为香水行的，叫浴堂的很少，叫浴殿的几乎没有。北方人大体叫澡堂子，外面大雪纷飞，澡堂里推来搡去，那叫一个爽。

▲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故宫博物院馆藏。宋朝时浴室也叫香水行，图中红圈处有说法称招牌上是“香汤“二字，是浴室的招牌，北宋洗浴店还出现了专门为顾客服务的搓背工。

原以为，多人共浴一池故曰混堂。后读明代郎瑛《七修类稿》，才明白混堂一词的本意。“吴俗甃大石为池，穹幕以砖，后为巨釜，令与池通，辘轳引水穴壁而贮焉。一人专执㸑。池水相吞，遂成沸汤，名曰混堂”。郎瑛是杭州人，他说的是当时本地的公共浴室：前面是用石块垒起来的池，后面是一口圆形大锅。锅与池相通。大锅之水烧开了就引入石池，与池中冷水交流混合，这叫混堂。这么看明代杭州是有公共浴室了。

据钟毓龙的《说杭州》记载：“荐桥街南，旧有安平巷，俗称堂子巷，因巷内曾有澡堂。”现在体育场路和环城西路口的古新河桥北，有混堂桥；莫干山路有混堂巷，大概这些路名的由来也和浴室有关吧。

民国时期的杭州浴室，顾客大多是外来客商，但是本地人也慢慢习惯去泡澡了。公共浴室是社会风气开化的一个指标，它也是市井文化的浓缩之地。

▲老底子杭州五大浴室的大概位置图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之前，杭州还很小，热闹街区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一是延安路，从解放路口到浙江医科大学附近，过了医大商店就稀少了。二是解放路，从延安路口到葵巷附近，过了葵巷就相对冷清了。三是中山中路，从官巷口到河坊街包括鼓楼一带。

闹市区周围，有杭州五大浴室。平海路92号的平海池浴室（解放前叫三新池浴室）、解放路156号的明湖池浴室、延安路海丰西餐社斜对面的湘海池浴室、中山中路134号的渭泉池浴室和梅花碑9号的清泰浴室。还有一家曾经很有名的西湖浴室，在吴山路上的，于六十年代不知何故歇业了。

▲旧时延龄路（延安路）上的湘海池 摄影@章胜贤

摄影@章胜贤

▲“旗下”吴山路121号的“西湖浴室”创建于民国时期，是杭城最早的浴室之一，创始人是江苏丹阳的张氏，约上世纪四十年代在英士街（平海街）创建了后来的平海浴室。当时的西湖浴室只设男子部，来的客人大多是当时的中产阶级、小业主，还有那些俗称“吃空手饭”的人，这些人别看整日混在茶馆、混堂、娱乐场所，都是有牌头好戤（gài，倚仗）的白相人，专门为一些民间买卖牵线搭桥，或出面摆平市面上的民间纠纷，政府都得让他们三分的，得罪不起。所以别看西湖浴室场地不大，里面擦背师傅、扦脚师傅的手艺都是最好的。照片上的老夫妇是张氏后代，1998年时他们早已退休，仍住在西湖浴室旧址的楼上。

留存的五大浴室，当年在杭州的规模是比较大的，擦背、扦脚师傅的技艺也是最好的。尤其是平海池、明湖池和湘海池，素有杭州“三大池”之称，堪称混堂中的殿堂。现在，它们均已难觅踪迹了。论历史，除了清泰浴室外，都是民国时期遗留的老浴室。如渭泉池浴室，原与协兴祥水果店同址，建于二十年代，老板名叫胡汝鼎。三十年代，第二任老板顾成茂以3石大米的月租费租下此处房屋，继续经营渭泉池浴室。

摄影@章胜贤

▲2000年后的平海池，大概是现在苹果店的位置。看那时候的店招牌，浴室可是提供住宿、冷饮、浴室、商店等一体化服务的。

历史上杭州浴室其实是不多的，和素有“早上皮包水（喝早茶），晚上水包皮（泡澡堂）”之称的扬州浴室相比，那真是秃头秃脚，没法比的。记得除了上述几家较大的浴室外，当年杭州还有像武林浴室这种中等规模的浴室数家，也是颇受浴客欢迎的。

以前，我们经常可以在理发店门口读到“虽为毫发技艺, 却是顶上功夫”这样的对联。在浴室门口也会有行业对联，但不多见。我在上海卢湾区一家浴室门口看见过一副蕴“澡身而浴德”之意的对联：进门皆是清洁客，出门并无龌龊人。据里面的师傅说，是戏剧家田汉所作。杭州的浴室，华清池门口也有一副对联：一池活水天真现；半枕高唐万事全。毕竟当时老板是个律师，还是比较文雅的。

▲现在也能在杭州的街巷里看到一些大众老浴室，城隍牌楼巷的住宅楼上就还挂着浴室招牌（其实浴室是在一楼）。

浴室一般只有男浴、女浴、擦背、扦脚四个服务项目。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男浴分为两个价格，座室两角五分，统室一角三分。女浴只有一个价格，两角。擦背分为半擦和全擦，半擦一角二分，只擦上半身。全擦一角八分。扦脚的价格我记不确切了，但肯定在两角之内。当然了，由于浴室有大小之分，价格也有高低之别。

▲早几年的浴室售票窗口 摄影@黑白之舞

▲现在杭州一些浴室里用的浴票

浴室都有一个售票窗。“票”是一块长约8公分、宽约2公分、顶部有一个小圆洞的“竹牌”。牌子上方漆成红黄蓝绿各种颜色，以区分不同的价格和不同的服务项目。每天打烊后，售票人就凭各部门交回的竹牌数统计当天男女浴客数量，清点核对营业款。

▲当时作为浴票的竹牌 摄影@章胜贤

摄影@顾建武

▲七十年代以后，杭州通行一种“浴票”，分为男子座室和统室两种。当时因物资匮乏，买东西都需要“票”，比如买灯泡需要“灯泡票”，买肥皂需要“肥皂票”。浴票不同于其他票，浴票就是钱，持有浴票就可以直接汏浴不需要再花钱了，这如同现在流行的超市卡，单位统一向总店购买，然后发给职工作为福利，可在杭州任何一个浴室使用。女人也可以拿着男人的浴票去汏浴，比如男子座室的浴票价值是两角五分，女子汏浴是两角，那么五分钱是不能找零的，再比如男子统室的浴票价值是一角三分，那么女子持票汏浴必须补交七分钱。

男浴座室排列有多张躺椅，椅上铺彩条浴巾。椅间用木制茶几隔开，茶几两边是移门，有锁，里面放衣裤鞋袜。躺椅高处有木钩，浴客的棉袄、大衣和长裤，服务员会用长衣杈叉起来挂到与座位相应的木钩上，等你洗完，师傅又会叉下来送到浴客手上，绝不会张冠李戴，这也算是师傅们一门认人认物的绝技。大型座室能容纳六七十张躺椅，中型的能容纳四五十张躺椅，小型的也有座室，躺椅较少。

座室进门不远处一定有一张工作台，站台服务员是整个座室的运营指挥员，他的职责主要有三个：一是负责为初到的浴客安排座位。浴客们把洗浴凭证交给他，他把竹排扔进抽屉里，等数量多了就用自行车钢丝穿起来，50根一摞，交回售票处。

▲现在的湖滨浴室门口处

二是负责观察每个浴客的动态。有些浴客本打算浴后美美困一觉，但遇到浴客排长队等候的情况，他就要提醒辖区服务员，把这个睡觉客人催起来穿衣裤。怎么催呢？最礼貌最客气的办法就是不断地给浴客送热毛巾，让他睡不着觉又动不了气。当然，人不多的时候，浴客哪怕睡上一整天，服务员也不会催赶的。

三是负责发送和回收毛巾。座室服务员都有一手扔毛巾的绝技。他们把滚烫的毛巾扭成团，说声“来喽～”扔给七八米、十来米外的辖区服务员，服务员们把热毛巾分发给每位浴客，又把浴客擦过的毛巾搜集起来扔还给他。他需要把冷毛巾折叠起来，拿到蒸汽池去用开水浸烫消毒，然后用绞干机甩干，拿进来用棉布盖好保温。

男浴统室就比较简单了。四壁都是长条板铺，铺高约60公分、宽约70公分，铺面一半矗立着带锁木箱，用于储存衣物、鞋帽，另一半垫草席坐人。箱门和箱门之间的距离，最多也就60公分，这是浴客汏浴期间的“私人领地”。

▲在闲聊的浴客们（因涉及个人隐私，人物做了特效处理）

座室和统室浴客共用一个大池，所谓“共用一池水，同沐四季春”。大池就像室内小游泳池，其大小是根据房间大小设置的，一般长约6米，宽约4米，水深约1米。池底和池边铺白矾石或马赛克，干净、清爽，既美观又不易挫伤皮肤。

▲湖滨浴室里的浴池

池分头池、二池。大池即头池，水温一般保持在38℃左右，小池即二池，水温一般不低于50℃。为了防止烫伤，小池上盖有木栅栏。当大池的水温下降或池水稍稍浑浊了的时候，擦背师傅就会放小池之水入大池。浴客多的时候，换水频率会加快，大池的水温也会随之上升。当水温超过40℃时，浴客泡大池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这也是一种经营方法，否则大家都长时间泡大池，客流量降低，浴室营业额就会下降。

大池外有淋浴，淋浴间一般设十多个莲蓬头。女浴没有大池，没有座室，也没有擦背服务项目，扦脚的极少，汏浴处都是门口挂着塑料帘子的单间淋浴，其更衣处与男浴统室相仿。

做浴室利润微薄。为了增加利润避免亏损，浴室在主营业务外都兼营冷饮和住宿业务。每年10月至次年5月，每天上午10点到晚上8点经营汏浴业务，6月至9月，浴室歇业冷饮上场。不管是冬季还是夏季，浴室每天晚上9点至次日早上9点，都经营住宿业务。

▲80、90年代左右的平海池，左上角的招牌上也写着冷饮，店门口还有饮料机。

冷饮品种繁多，有果子露、赤豆汤、绿豆汤、银耳汤、红枣汤等。大部分冷饮是批发来的，也有一部分是自己调制的，其中用桔子粉泡水再冰镇一下的果子露销量最好，卖三分钱一杯，成本也就一分钱左右。地段中心一点的浴室在炎热的夏季里，一天能卖出1000多杯果子露。想想也不奇怪，在那个买可乐都要外汇券的年代里，人们花一支“白糖棒冰”的钱就能喝到一杯凉爽甜蜜的果子露，很惬意了。条件好的人，会在果露里加一颗冰淇淋。“淇淋果露”当年在杭州人人皆知，人人向往，其品牌效应绝对不会低于现在一些著名的冷饮。比较贵的是冰砖，一角二分钱一块，只有“干货老板”们才会经常品尝，家底不富裕的市民只能流着口里水“望砖兴叹”。

插画@青征鱼

▲淇淋果露。据章胜贤老师回忆：当年经营浴室是有很强的季节性的，夏天另辟蹊径，开张冷饮室，如“明湖池”开设的是“凤凰饮冰室”，从前苦，为了吃一份“淇淋果露”，“凤凰饮冰室”一开门帐桌儿都要被挤翻的。

杭州的住宿历来比较紧张。那个时候还没实行身份证制度。外地来杭人员住宿，先要持介绍信去杭州住宿介绍处（记得在城站和吴山路都有点）申请登记，介绍处的工作人员审核通过后，会在介绍信上盖个蓝色的长方形章，指定旅客去某某路的某某旅馆住宿。到了晚上，旅馆客满了，介绍处的人就把旅客往各个浴室送。浴室开办住宿业务，正好拾遗补阙，既解决旅客住宿难的问题又增加店里营业收入。住宿费根据浴室大小和条件好坏而定，一般收费每人每晚六角钱左右。

半个月、一个月去汏一次浴的，叫净身。老炮儿去浴室，不叫汏浴，叫“孵混堂”（ 杭州话“孵”读音bú）。孵混堂曾是杭州人相当一段时期内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

据说孵混堂至少有三个好处。一是可以扩张人体血管，促进全身血液循环，达到温阳暖体的效果；二是能刺激人体激素的分泌，提高机体的新陈代谢能力，有利于体内垃圾、毒素排出；三是能放松身心，恢复肌肉弹性，增强呼吸功能。

我在渭泉池见过几个老炮儿。其中一个是在河坊街原羊汤饭店隔壁做裁缝的刘师傅，时逢天命，面相和蔼，他下午四点半必到浴室，生意再忙也不会脱落的。他对汏浴颇有讲究，说汏浴之精华在于“泡”，只冲淋浴不泡大池那叫不会生活、不懂享受。还说，早上汏浴水是生水、硬水，虽然干净但汏了后皮肤会不舒服，下午的水才是熟水、软水，这种水不伤皮肤，不伤元气，虽然浑浊一点但泡着舒服。他每次进大池前，一定会拿出自备的红茶沫儿泡上满满一壶，待出浴后吃光两壶就穿衣开路，每天如此，很有规律。

▲十多年前中山中路上的渭泉池浴室 摄影@周佳清

▲解放街“太平洋电影院”对照的明湖池浴室也是杭城最大的浴室之一 摄影@章胜贤

还有一个是杭州滑稽剧团的王鹏飞，挺着个啤酒肚，说一口地道的上海话。他师承徐筱安的父亲筱翔飞（小热昏第四代传人），当年在曲艺界也算是个角儿。他当年也就四十岁左右，一个星期会汏一到两次浴，平时一个人来，星期天就带着十来岁的小胖儿子来。他喜欢在大池里闭目养神，一泡就是半个小时，直泡得筋舒骨坦、汗发全身了才会离开大池。出浴后，他会在躺椅上小憩片刻，等汗水收进了就拿出纸笔写些什么。我曾听说潘玉良荣获意大利国际美术展览会金奖的作品《裸女》是在浴室里创作的，梁雄光等人《七十二家房客》、刘云若《红杏出墙记》、《旧巷斜阳》等作品也是在浴室里酝酿出来的。现在想来，当年黄鹏飞先生在浴室里揣摩的也许就是他主演的《上海小姐》、《香港万花筒》等剧本的角色。

高雅与低俗同在。泡大池那种气氛，那种味道，那种境界，属于高雅还是低俗？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泡大池那种感觉是家里的莲蓬头淋不出来的。没有在老浴室体验过泡大池的人，无法体会其中的妙处。

池面上冒着丝丝热气，整个浴堂云遮雾罩，水烫气闷，有时候连池对面是谁也不一定看得清楚。水慢慢浸润了全身，人置身于蒸汽缭绕的一方斗室，闭起眼睛，把头靠在池边，听搅动池水的“哗哗”声，听捶背的“叭叭”声，听天花板上不断下滴的水珠声，让赤裸的身体仰于水面，净空思想，任其飘浮，任黄豆大的汗珠从每一个毛孔悠悠地往外渗，真的好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和酣畅。

▲孵混堂 插画@青征鱼

这种感觉久违了。去年，听老同学连发兄说，他家附近有个安腾浴室可以泡大池，在东园巷大树路路口，就去了两次。结果发现，水很浅，最多只有70公分，站在池里还没不了大腿，也不热，水温不会超过20℃。想想也难怪老板的，浴客少，热水成本高，已经薄利经营了，如果再像以前那样放满热水，不亏损才怪呢。

澡堂也曾经发挥过救死扶伤的作用。1976年冬天，杭州遭遇了从未有过的极寒天气，零下7℃的气温持续了一周以上，诺大个西湖变成了天然溜冰场。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下了冰湖，更多的人效仿着下了湖。湖面上有步行的人，有溜冰的人，也有骑自行车、三轮车的人。站在岸边远眺，整个湖面黑压压都是人。湖面的冰层厚薄不一，不少人踩破冰层掉进了湖，周边的人赶紧趴在冰面上伸手施救。落水之人被拉上来后，衣裤湿透，浑身颤抖，有聪明者马上把他们送去了浴室。后来，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杭州人都知道了，冰湖落水不用送去医院，送浴室就行了。那段时间，离西湖最近的湘海池、平海池和明湖池，每天都会救援三五个甚至十来个落水者。

▲1976年12月底到1977年1月初，整个西湖几乎全被冰封，结冰长达20余天。当时湖面上都是人，有手拉手散步的，有在西湖里骑自行车、三轮车的。一些胆大的甚至横穿大半个西湖。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以前公共浴室为什么只有男子擦背项目而无女儿搓背服务？后来在《红楼梦》第二回中读到了冷子兴转述贾宝玉的一句话，似乎找到了答案但旋即又作了自我否定。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照此而言，只有男子身上有泥，女儿身上是没泥的，此话不足信。从科学角度说，这所谓的“泥”’，是人身上不断脱落的角质层死皮和油脂的混合物而已。这种混合物在男女身上都是存在的，只不过男人的多于女人的。我认为，自宋代有擦背以来，浴室里不设女子擦背服务的真正原因，主要是没主顾，没生意。在中国传统中，男女性别文化的“羞耻刻度”是不一样的，女性的禁忌相对于男性要多，脸皮相对于男人要“薄”。

其实擦背是很享受很容易上瘾的。现在的擦背越来越讲究了，有专门的搓澡床，有一人一用的搓澡巾（需在浴资上另加钱），还有细盐搓、鲜奶搓等名目繁多的项目，擦背人也冠上了“助浴师”雅称（承让，我们只听说过助产师，助浴师头毛子听到了）。

七八十年代没那么复杂，搓澡人只有“擦背师傅”一种称呼，种类也只有半搓和全搓。浴客先在池水里泡一泡，待微微出汗了就上池，面朝水池坐在池边的浴巾上，身体前倾，师傅站其身后，先用毛巾擦干浴客身上水珠，然后把绞干的毛巾缠于手，从脖子开始慢慢往下搓，轻则快之，重则慢之，轻而不浮，沉而不滞。

▲搓澡中的浴客们。据章胜贤老师回忆：浴室里的从业人员大多是江苏丹阳人，年脚边，家乡的后生晚辈都会来浴室帮忙擦背、扦脚，忙过了又回乡下务农了。“旗下”几家浴室里还有几位武术界高手，如高小毛师傅，肖忠义师傅都是杭城武术界有名的摔跤、拳术高手。（因涉及个人隐私，人物做了特效处理）

这擦背呢，就是一种体力活。擦背师傅除了拿固定工资外，每服务一个客人，浴室会给他5分钱的补贴，这种做法，在当时杭州的浴室里是约定俗成的。　　

擦背也是一种技术活。手法流派和少林武功一样有南北之分。北派以专气凝神，力重磅礴著称，南派则以腕刚掌柔，刚柔并济见长。南派以扬州丹阳一带为代表。据说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过扬州，还特意留下了“扬州搓背，天下一绝”八个大字。

杭州各浴室的擦背师傅几乎都是丹阳人，看来擦背流派当属南派了。搓完后，师傅会把风卷残云的“泥”集中推送到浴客胸前，以示他的战果，接着就是打肥皂，冲水。每位浴客搓背后都会有一种释解疲劳、周身通畅的感觉。

▲浴室淋浴间（因涉及个人隐私，人物做了特效处理）

浴室里一般都会有3～5位擦背师傅，他们除了擦背还负责大池换水、厕所清洁、抢救晕厥浴客等工作。空闲的时候，他们就在专座上休息，等到了“有钱没钱，洗洗过年”的季节，他们是很累很辛苦的，一天需要擦背的浴客一般不会少于100位。

浴客从浴间出来，服务员会立即上前为你擦干背上的水珠，然后递上两块热毛巾，彩色的擦上身，白色的擦下身。然后你就可以裹着浴巾，舒舒服服地躺在靠椅上，喝茶休憩或闭目养神。

那个时候浴室里是只备茶壶茶杯不备茶叶的。浴客要喝茶，得自带茶叶，如果不带就只能喝白开水。但服务员一般都备有茶叶，当遇到熟客或特别客气的浴客，他们就会在1000毫升左右的瓷壶里早早泡好茶水，等待浴客出浴。泡茶水浴室是不收费的，客人也不习惯给服务员小费。但有些浴客孵混堂时间久了，肚子饿了，就会叫服务员去附近买烧麦、小笼等点心，这个时候找回来的零钱浴客一般都会给服务员，权当是跑腿费。

▲《洗澡》剧照

在浴室里给服务员打烟是有讲究的。比如，你想喝茶，只要你持续打三四支烟，这壶茶十有八九会端到你茶几上。再比如，你想修脚，多打几支烟，你的脚会被修得舒舒服服一点不疼。但你如果没有需求时，就不能装客气接二连三地打烟，否则，服务员也会接二连三地给你递滚烫的毛巾，让你擦了又擦，弄得你接也不是拒也不行。经验老道的浴客，即使他不抽烟，但去孵混堂时是一定会带包烟的，而且会恰到好处地控制好打烟的时间和数量。

赤裸裸地相处，坦悠悠地闲聊。在浴室里，家长里短、花边新闻、国际大事、社会轶闻你都能听得到，而且浴客们说的又都是代表南宋朝廷官话的杭州方言，真是“浴堂小世界，世界大浴堂”。每个浴客既是境界的创造者，又是境界的享受者。浴汏好了，茶喝饱了，烟抽足了，“腮儿”吹完了，临别之际，你总能听到两个代表“慢慢来，下次再见”意思的字音——“煞宽”。

▲浴堂小世界，世界大浴堂 插画@郑凯军

传统浴室越来越少了，为啥？

杭州浴业的鼎盛期在2002年至2012年，在这十年中，国营浴室卖给了私人，私人浴室如雨后春笋。网上资料显示，2005年前后，杭州有浴室三四百家（有这么多吗？我怀疑这个数据的真实性），而据2019年1月8日，都市快报《主城区还有哪些浴室可以让老年人舒舒服服泡个澡》的文章显示，2017年，杭州有浴室36家，到2019年只剩29家了。这个数据来源于一个给各浴室送热水的老板，比较可信。2020年，我估计杭州城区还能有20家传统浴室就谢天谢地了。

▲2019年都市快报上对浴室的报道

▲2020杭州传统浴室名单（不完全统计），如有遗漏的浴室，请大家在留言处提名。

传统浴室为啥会逐年减少呢？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从经营者角度来说，经营成本逐年提高，难以为继。

浴室最主要的资源是热水。以前，各浴室的热水都是自己烧的，煤的价格不贵，而锅炉里的蒸汽和热水却用处颇多。通过固定装置，可以把锅炉蒸汽冷凝成蒸馏水，卖给有需要的化验室和实验室，增加营业外收入。利用蒸汽蒸煮饭菜、浸烫毛巾，既可解决员工的吃饭问题，又可为上百块毛巾不断加热消毒。热水蒸汽管道环绕四周，通向大池，让营业期间的店堂温度始终保持在20℃以上，温暖如春。

▲老底子汏浴也是有身份的人士才能享受的，早上“皮包水”，午后“水包皮”，普通人一年到头也进不了几次混堂的，社会底层的人，年脚边能在“老虎灶”的大木盆里汏个浴也是蛮心满意足的了。摄影@章胜贤

2013年，杭州提出了“环境立市”的口号，在城区开展了燃煤专项整治行动，PM2.5监测系统也随之推出。当年的市环保局局长曾信心满满地说，杭州市区将提倡使用电和天然气等清洁能源，关停淘汰燃煤锅炉，彻底杜绝空气污染。

这一来，浴室经营者的经营成本不断攀升，加上房租、水电费逐年递增，开浴室已无利可图，不少传统浴室只得“关停并转”。

二是从消费者角度来说，浴室已变得可有可无。

▲现在上水陆寺巷附近的浴室 摄影@阿甲

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居住的楼宇基本配置了私家浴室，除部分来杭务工者外，人们汏浴不再像以前那样非去浴室不可了。

随着卫生意识的提高，人们觉得去公共浴室洗澡缺乏安全感，担心一不留意就会感染了什么。不像以前那个年代，没有艾滋病也没有性病，连皮肤病也极少。

▲旧时的“老虎灶”一般设有简陋的洗澡间 摄影@章胜贤

面临不允许烧煤，又用不起电和天然气的窘境，杭州诞生了一种新的行业——送热水公司。早些年，它们和杭钢合作，把炼铁炼钢产生的大量热能转换成热水，卖给各区浴室。后来杭钢停产了，它们又和下沙热电厂和天子岭沼气发电工程合作，利用发电余热加热水温，再用保温车把热水送到各区浴室。杭州至今还能苦苦支撑着为数不多的传统浴室，它们功不可没。

天冷了，不知道您还需不需要这样一池热水，在它面前人人平等，坦诚相待？如果觉得杭州应该为传统浴室保留一席之地的，请在文章右下角点赞一下吧。

▲杭州街巷里的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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