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没有一句废话(畸形的人情世故和)

本文作者:靖之

“家破人亡,就该入十八层地狱。逍遥法外,才能升大罗天!”——杨金水

大明王朝1566没有一句废话(畸形的人情世故和)(1)

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张黎导演指导的《大明王朝1566》,以嘉靖晚年国库亏空为切入点,从改稻为桑的黑幕和民生的艰难出发,引出了一系列商贾、官场、宫廷之间的利益纷争。

剧情从锦衣卫打死御史周云逸开始,至嘉靖驾崩、海瑞上书被赦免为终。总体来看,朝局似乎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但其间诸般苛政骇人听闻,种种无奈令人扼腕叹息。《大明王朝1566》又成了当代最压抑的一部历史剧。

1、赔本的商人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狡兔死,良弓藏。我死后,君复伤。一曲广陵散,再奏待芸娘。”

大明王朝1566没有一句废话(畸形的人情世故和)(2)

这是沈一石临死前的绝唱,他在疯狂的挣扎,却只能选择死亡。沈一石是个悲哀的奸商。他谦恭有礼,又圆滑世故。一面官场逢迎,一面商运恒通。但他注定是要失败的。

重农抑商的国策,在脆弱的农业社会早期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但到了16世纪的大明,它已经成为社会发展的阻碍。同时代的欧洲,像沈一石这样的人,大概已经开始向庄园领主和骑士阶层发起竞争挑战了吧。而沈某人,还是待宰的肥鸭。

用杨金水的话说,沈一石这些年赔进去的钱不比赚来的少。郑泌昌、何茂才、严阁老、小阁老……还有他根本得罪不起的宫里,长期持续压榨着他的财富。沈一石一直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与杨金水的“兄弟交情”,连喜欢的女人都送到了太监的床上。男人做到这份上,说一句无耻也不为过。

大明王朝1566没有一句废话(畸形的人情世故和)(3)

可换一个思路想想,沈是否还有别的营商策略可供选择?这部剧对大明商品经济的思考,很深入:到底是因为商人天性贪婪,朝廷才加以抑制。还是因为皇权和朝廷肆无忌惮地索取财富、造成社会环境变态化,以致商业只能依附官场畸形发展。

这个问题,我不做回答。沈一石在遗书里有他自己的解读。

“我大明拥有四海,倘使朝廷节用以爱人,使民以时,各级官员清廉自守,开丝绸、瓷器、茶叶通商之路。仅此三项即可富甲天下,何至于今日国库之亏空?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沈某数十年倍受盘剥,所剩之家果能填补国库之亏空否?诸公见此账目,必将大失所望也!……”

百余年后,亡大明者,商也?官也?

2、媳妇文化、忠臣孝子

“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也,非为一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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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才是古仁人应有的入世思想。臣应该是君之师友,而非其仆妾。但在这部剧中,我们却看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大明官场的“媳妇”文化。

本剧经常提到“媳妇”这个概念,最重要的情节有三次。

第一次是吕芳对嘉靖打比方分析,说胡宗宪就像个媳妇。一方面公忠体国,心系百姓,对严党的贪官污吏极为不满。另一方面,他又出于读书人的知遇之恩,对严嵩有着深切的感情。最终夹在中间,两头不落好。

第二次是严嵩和胡宗宪的谈话,老严觉察胡在关键问题上含糊其辞,微微一笑,引出“会做媳妇两头瞒”来打趣,随即感叹自己也不过是个媳妇,可偏偏还有人来争着当这个媳妇。

第三次则是徐阶和嘉靖的谈心。说到做臣子,就是尽着媳妇的本分去做,“能忍则忍,当瞒则瞒”,实在过不去了就“苦一苦子孙,也绝不能委屈了公婆”。由此看来,家天下的人臣之道,就是邀宠于君上,施压于百姓。所谓的传统父权秩序就是恃强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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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饱读诗书的人,真的不懂“民本”的正确性吗?这些深谙理学、心学的精英,真的相信建宫观修长生的鬼话、屁话吗?他们恭撰青词逢迎皇帝,就真的相信君权神授吗?不尽然,旧社会的读书人也是读书人,不是傻子。

相信,他们年轻时,也和许多初入官场的士子一样,有过治国平天下的梦想。就像高翰文,也曾天真地相信“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是真的为了百姓。是什么让这些人抛弃了自我呢?心理学有个词叫“习得性无助”。

“习得性无助可以理解为:因为重复的经历失败或者惩罚,并且发现是否接受失败或惩罚并不能主观控制或改变。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产生一种广泛的无助感。人一旦陷入习得性无助,就会对现实抱有失望和无奈的态度。”——《变态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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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廷,除了皇上,几乎人人都是“习得性无助”患者。就如同胡宗宪对海瑞说的:“你能震动朝局,是因为有人要你震动朝局。皇上要杀的你保不了,皇上要保的你也动不了。”当年越中四谏、戊午三子的下场就是如此。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每个人都是皇帝的棋子,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由自己做主。士子们在这样的官场长期浸染,久而久之,也就变得麻木。有良知的人走上了高翰文的路子,有抱负的人左右逢源变成了徐阶、赵贞吉。至于那些谋取利益的现实主义者,干脆沦为严嵩、严世藩之流。

“没有真正的贤臣,有时候贤与不贤也由不得他们。”嘉靖说的透彻。

而黄志忠老师饰演的海瑞,却是一个异数。这是一个真正的贤臣,至阳至刚之人。有观众骂他,但其实他在本剧中唯一的缺点就是对母亲的爱有些畸形了,以至于对妻子颇为薄情,这是传统男权社会的通病。至于其他方面,没有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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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是一个标杆,是一个健康社会必不可少的道德模范。他亲民、他清廉,他直言抗上却又合乎礼法。在本剧中,海瑞迂腐么?不,他告诉高翰文,进了京“只有沉默,才能平安”,他懂得人情世故。海瑞不顾大局么?不,他进言之前,早就撇清一切关系。被捕后,也绝不牵扯旁人。他比谁都懂得裕王一派人物是明天的希望。而他要做的,是着眼于当下,为未来的一切开风气之先,给在位的皇帝来一次振聋发聩的警醒。

海瑞是个有信仰的人。虽然这个信仰里含有一些愚忠愚孝的局限性,但海瑞是真诚的,他比那些口是心非的衣冠禽兽要干净的多。能道出一人独治和君臣共治的区别,已经颇为难得。毕竟,要等到近百年后,黄宗羲才会发出时代的最强音。

“(皇帝)乃天下之大害者!”

3、断了根的祖宗

要谈嘉靖的皇权,先要说说本剧中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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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夫宰相六部,朝政自所出也。而本章之批答,先有口传,后有票拟。天下之财赋,先内库而后太仓。天下之邢獄,先东厂而后法司,其他无不皆然。则是宰相六部,为阉宦奉行之员而已。”——《明夷待访录》

不同于唐代的宦官专权、玩弄皇帝于股掌。明朝的太监干政其实只是皇权的外延扩张。即便是动了非分之想的刘瑾、权倾朝野的魏忠贤,在皇帝本人面前也翻不起大浪来。

生理的残缺经常会导致心理的残缺。有时候越没有什么,越向往什么。嘉靖说“吕芳,你本是个没儿子的人,可你的儿子比谁都多。”岂止是吕芳,自陈洪往下,黄瑾、杨金水等等都有自己的干儿子甚至干孙子。老祖宗、祖宗、二祖宗的名号一个比一个叫的响亮。太监最羡慕传宗接代,子孙昌茂。

刘立伟老师饰演的陈洪,就属于那种影视剧里很典型的太监。太监丧失了雄性最重要的器官,激素失调,内分泌紊乱。这种人精神上痛苦,心理变态,生不如死,这是很普遍的认知。陈洪特别想通过权力、财富等方面向他人证明自己更“男人”。他在下级和百官面前耀武扬威,在阉割了自己的皇帝主子面前又唯唯诺诺,撒欢讨好,有时还像个争宠的小女人。可怜,也活该。

大明王朝1566没有一句废话(畸形的人情世故和)(9)

黄瑾是命苦的老实人,想来进宫也是穷苦人家走投无路。他不怨天尤人,只尽自己的本分。对上头尽职尽忠,对朝臣以礼相待。没有过多的奢望,却有菩萨心肠,想着“能救一个算一个吧。”在这个压抑的宫中,黄公公身上有着难得的人性温暖。

当然,最出彩的公公还是吕芳。老演员徐光明对吕芳这个角色的诠释真是让人舒服到了极处。作为皇帝身边的首席大太监,举手投足都是戏,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不同于常人。居宜气,养移体。他虽是宦官,却有贵族气象。吕芳身上兼有陈洪的心机、杨金水的手腕和黄瑾的忠诚,而在沉稳老辣上又远远超过这三人。要为君分忧,又要协调司礼监和内阁的关系,还要“思危、思退、思变”,保全自己和“孩子们”。吕芳是朝臣、太监、皇帝之间的润滑剂。这部剧让人感叹:真不是什么人挨了那一刀,都能做好太监的。

4、修仙的昏君

“练得身形似鹤行,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大明王朝1566没有一句废话(畸形的人情世故和)(10)

嘉靖,这个神棍从李翱的问道诗念起了自己的开场白。一直到人生的尽头,他才有所感悟: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你不禁要问:他到底信不信道教,信不信长生?

从相信到绝望,这是有一个过程的。我认为他大多数时候是将信将疑,这是很多宗教徒都有的一个心态。嘉靖的确喜欢装神秘,喜欢玩君权神授的把戏:冻的发抖了也要开窗,重病缠身也不肯坚持服药。他常常闭关玄修,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利用庞大的眼线体系,窥伺朝臣百官,暗中掌控着一切。

但他不惜重金兴建庙宇,大搞法事道场,甚至长年服用毒性过重的丹药。这些行为要说全部是出于政治需要,也说不过去。陈宝国老师是用生命在演戏,他用表情告诉我们:嘉靖的敏锐和神经质是随时切换的。有时信仰为政治服务,有时政治为信仰服务,你大多数时候甚至分不清他是真病还是装病。

做了皇帝,还想让富贵和生命一道永恒,这是古来帝王梦寐以求的事,嘉靖又怎能免俗?而一系列宗教活动不但没有改善他的健康,反而损害了他羸弱的身体。最终,海瑞的一道奏疏骂醒了他,也在精神上给了他致命一击。

大明王朝1566没有一句废话(畸形的人情世故和)(11)

皇权害人,也害了自己。奸商、贪官、权阉,归根结底是大明朝皇权无法无天的症结。群臣离心,民不聊生,最后嘉靖自己也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只有人爱他的权柄,有谁真正爱他这个人?也许吕芳算一个,黄瑾算一个。还有,海瑞大概也算一个。可是这些人也被他自己或多或少的疏远了。嘉靖这个年号,被百姓讥笑为“家家皆净”,徐阁老的一句“愚民焉知圣心”到底是嘲讽百姓还是自欺欺人?天知地知。朱厚熜的名字,注定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结尾,嘉靖死了,大明1566年存在问题就化解了么?没有,不解决皇权的根本症结,就无法实现海瑞的“万世治安事”。严嵩倒了,徐阶的派系一样贪婪,高、张二人有些官场通病同样不能免俗。张居正可以变法改制,他改得了一时,改得了后世么?嘉靖之后有隆庆、万历……旧朝完结有新朝。真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乎焉。

大明王朝1566没有一句废话(畸形的人情世故和)(12)

不由得想起范仲淹的一首《书扇示门人》:

一派青山景色幽,

前人田地后人收。

后人收得休欢喜,

还有收人在后头。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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