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

作者 | 良叔

来源 | 良叔叮叮

(ID:liangshusdingding)

个人liangshulaiye(不闲聊)

1984年,小学二年级的我和父亲来到深圳,看望爷爷,他是最早一批支援深圳的建设者。

当时爷爷的宿舍在华新村,对面就是赫赫有名的华强北。

不过当时的”华强北“,只是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坑和农田。

那时内地正流行香港剧《霍元甲》,我便站在华新村的门口,面朝香港,打了一套迷踪拳。

几位大婶,牵着牛,一边笑,嘴里说着“索仔”,一边缓缓的走过,牛是来拉屎的,牛粪稀稀落落的点缀在道路正中......

这条路后来的名字叫做“红荔路”,莲花山和华强北,分散在它的两边。

从那时的情形来看,深圳这破地方,简直还不如我当时所在的河南新乡。

谁又能料想到,30多年后的今天,它竟然成为中国最为繁华的城市,甚至成为中国奇迹的代表。

明天,8月26日,深圳特区成立40周年,我想借此和你聊聊那些你可能未曾听说的故事。

1

1842年,道光听说英国人要割走香港,于是跑去问心腹大臣琦善:“香港是个什么东西?

琦善这样回答:

是个小渔村的,小得很,假如中国是一个鸡蛋形,那香港只是鸡蛋上的一个小点。拿袖子一抹就去了的。

道光听完心满意足,说:

“那就给他们好了。”

之后满清官员和英军首领跑去划地,他们登上了九龙半岛北部的山头。看着眼前蛇虫出没的荒山野岭,大家正想着该怎么划界。

这时,一条小河从远处的梧桐山脚,蜿蜒而来。

满清官员灵机一动:

“深圳河,以河为界。你们量吧,河南面属你们。量多少,就是多少。”

此后,一起在深圳河游过泳的村民,在河的两岸逐渐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1)

几十年以后,当南岸的村民站在“亚洲四小龙”的风口上,吃上了资本主义的面包,喝上了资本主义的牛奶。

北岸的村民却饥肠辘辘,他们整天都在琢磨着一件事:

怎么才能游到对岸?

虽然拦上了铁丝网,放出了警犬,甚至溺死后尸体放在海滩上示众,但也改变不了大家渡河的决心。

在宝安县的一些村庄里,据说男劳动力全跑光了,只剩下老弱妇孺。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2)

1961年,在广东沿海的一个小镇上。

老百姓正在排着长队,买难以下咽的糠皮。

一位小老头骂骂咧咧地抱怨肚子吃不饱,还说以前陈济棠在的时候,有钱又有粮。

陈济棠是国民党上将,曾长时间主政广东。

老头的话传到书记耳朵里,但书记没有生气,只是问旁边的干部:“嗬——他还说什么?”

旁边的干部告诉他:

“他还说,那时从深圳到香港是没有设防的,老百姓挑了担子就可以过河去。

陈济棠鼓励老百姓把农产品——蚕丝、水果、糖……都经过深圳拿到香港市场去卖,卖了钱,一头洋面粉,一头洋饼干挑回家来吃。”

“嗬,老百姓有洋饼干吃,陈济棠比我这个共产党的大人,会动脑筋。”书记摊摊手。

这位很讲道理的书记,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

当时正值饥馑荒年,老百姓已经在啃芭蕉根充饥了,他希望能为老百姓找到一条吃饱肚子的路。

旁边的干部说:“陶书记,放着一个宝葫芦在我们身边,都没利用上呢。”

陶铸点点头,说:“利用香港的问题,你们研究一下,赶快给省委写个报告。”

他们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拿水果、鱼等农副产品经深圳出口香港赚取外汇,再用外汇从香港市场上买洋面粉。

报告很快就通过了。

当地不少老百姓也因此结束了饥饿的日子,第一次拿起了资本主义递来的筷子。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3)

▲陶铸和妻子

其实在此之前,陶铸为了让深圳脱贫,就想过不少办法。

1956年的夏秋之交。

那时,毛主席刚在珠江游完泳,陶铸等人向他汇报了一个想法:

1954年以后,面对太平洋地区民族解放运动的高涨,许多亚非国家的华裔资本家,纷纷将资本转入到香港避风,导致香港出现了“水浸银行”的现象。

资本的原始冲动,迫使金融资本家只好以极低的利息贷出。

“我们可以向香港银行贷款,然后在国内某个地方办工厂,发展工业。”广东官员提出了大胆的建议。

毛主席听完,说:

你们的想法不错,写个报告,我把这个意见带回北京去商量。

想法是不错的,但这个想法太超前了,它超出了当时的历史所能理解和容纳的范围。

所以报告递交上去后,显然最后没有商量出个结果。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4)

▲陶铸和毛泽东

时间来到1980年,这是一个纷纷扰扰的特殊年份。

7月1日,波兰的工人们,因为吃不起肉而纷纷罢工。

8月24日,波兰统一工人党,不得不公开承认因为经济政策失误,导致国家面临政治和经济危机。

8月25日,波兰总理巴比乌赫引咎辞职。

一位作家写道:

“从华沙到索非亚,从莫斯科到布达佩斯,几乎所有的门窗都在危机的风暴中震颤着!”

与此同时,在北京中南海的一条林荫小道上。

3个身影缓缓走来,中间的老人是邓小平,旁边的两位是广东省委的领导人。

忽然,邓小平停下脚步:“你们上午的那个汇报不错嘛,在你们广东划出一块地方来,也搞一个特区,怎么样?”

“特区?”广东的两位领导人一脸懵懂。

“对,办一个特区。过去陕甘宁就是特区嘛。中央没有钱,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个“杀”字,足以看出他的魄力和雄心,他没有说:“走出一条路来嘛”。

1980年8月26日。

也就是巴比乌赫解除总理职务的第二天,深圳经济特区诞生了。

此后,深圳也成为了邓小平思想的载体,在深圳著名景点莲花山的峰顶,有一座巨大的邓小平雕像,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目光远眺着对面的市民中心。

2

一列列火车分别从辽宁鞍山和陕西汉中出发,它们开过了山海关,跨过了长江大桥,直奔深圳。

车上满载着基建工程兵,还有推土机、压路机、载重汽车……

108位工程师,也分别从北京、上海、辽宁出发,最后汇聚于深圳。

其他的“拓荒”队伍,也陆续从各地赶来。

这些赶赴深圳的人,对前途一无所知。

对于此番来深圳,他们只知道两件事:

一是要来办特区;

二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至于要怎么办特区,又吃多久的苦,他们心里也没数。

有一天晚上,市委书记张勋甫和市委副书记曹喜芝,探望了其中一支“拓荒”的队伍。

有人好奇,问他们要在这里干多久?

副书记曹喜芝是这样说的:“干多久?我也说不清,4个月,也许——一辈子。”

不过对于特区的未来,副书记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当时是这样告诉大家的:我们要建的城市超乎想象。

到底有多超乎想象呢?

总之比惠州还漂亮,路边种着树,中间可以并排开五辆大卡车。

听得大家都心潮澎湃。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5)

▲80年代初的“拓荒”者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市委书记张勋甫和市委副书记曹喜芝二人,抽着烟走在深圳狭窄的老街上。

曹喜芝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老张,这条街有多长啊,还不够烧一支烟哩。”

张勋甫沉默了半晌:

“听说深圳原来的意思就是一条河。”

“圳,就是稻田边的小水沟的意思。”曹喜芝回答。

后来很多人说,当时的深圳是个小渔村。

这显然有点夸张,它其实还算得上是个小镇,毕竟那里还有一条狭窄的街道,叫东门老街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6)

▲80年代的东门老街

3

1980年的夏天,闷热的让人刺挠。

深圳市委办公厅副主任李守芬,捧着两份盒饭走进秘书长丁励松的房间,丁励松正埋头看文件。

李守芬说出了他的苦恼:几十个驻深单位,都找他要罗湖那一小块黄金地段的地皮,说是要建办公楼。

丁励松扒了一口饭:

“干脆……让他们合起来,盖成一幢!”

李守芬有点犹豫,因为这样的话这栋楼实在是太高了。

“高就高嘛!”丁励松说,“南京金陵饭店不是37层吗?干脆咱们盖个38层,天下第一!

7天后,在蔡屋围的一片旧平房里,第一任深圳市房地产管理局长郑学思,对一位东北大汉说:

“怎么样?不敢,38层!”

大汉叫李广庆,在老家用土坯打砖建过房子。

李广庆皱着眉吐出一口浓烟:

“敢倒是敢,还不就是买水泥砌房子嘛!”

“敢就好!将来大厦建下来,你就是经理。” 郑学思说。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让李广庆立了个军令状。

第二天,深圳的蔡屋围、老街口、戏院门口,都贴出了海报,大致是说:

“现有红岭大厦商品楼出售,不论私人、公家,皆可购买。

每平方米220元,购者先预付40%房款,8-10个月内交付新房。”

郑学思忙跑去质问李广庆:“我叫你建国贸大厦,你怎么去盖红岭大厦,还卖起了房子?”

李广庆解释说,他这招叫草船借箭。

因为他们没钱建38层的国贸大厦,只好先在红岭建一幢商品楼,收了预付款再来建国贸大厦也不迟。

郑学思听完,也觉得是个妙计。

后来他们想,既然干了,干脆干把大的,于是把38层改成了53层。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7)

▲80年代初的深圳

那时候建高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高层的消防也是个大问题。

设计师曾找到中国公安部,希望找到高层消防的规范资料。

结果公安部的人说:

我们啥高层规范都没有,你们摸索着干,总结出啥经验了,我们好写进规范里去。

后来回想起当时建楼的过程,设计师还是冒冷汗。

当时他们遇到最大的困难,是采用全新的“滑模”技术。

所谓的“滑模”,就是用模板做成墙板,然后将混泥土从墙心灌入,等到混泥土一凝固,模板“滑”升,即可拆去墙板,一堵混泥土墙就建好了。

“滑模”技术比传统方式的更快,但在当时只在小面积运用过,难度极大,一不小心就会失败。

之前丹麦的一次滑模施工,就导致了大厦倒坍, 10多人死亡,20人受伤。

美洲的一次滑模施工,也导致大墙突然开裂,损失惨重。

工程师们决定先试验用滑模建一堵矮矮的墙。

但试验了3次,都失败了。

香港、日本、台湾的记者,已经悄悄来到了深圳。

他们在等着写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中国大陆第一高楼建塌了!

当大家打起了退堂鼓,市领导却下了指示:

“一定要搞大面积滑模!深圳就是要在中国的大门口点燃一串炮竹,要快、要响!响出一个扬名世界的深圳速度来。”

最后又加了一句:“失败了,责任在市委!”

有了这句话,大家像吃了秤砣,开始第4次滑模试验。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成功了。

于是才有了所谓的“深圳速度”——3天一层楼。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8)

▲国贸大厦封顶

4

1984年初春的一个夜晚。

一辆黑色轿车驶入深圳的老街,最后停在了深圳迎宾馆门前。

一个穿着黑色呢大衣的人走进了接待室,他手上拿着一封介绍信,上面写着:“中共中央警卫局”。

穿黑大衣的人对接待处处长张荣说:“请记录一下,我口授。”

张荣忙拿出纸和笔。

对方接着说:

“告深圳市委,邓小平及杨尚昆、王震等中央领导同志,将于1月24日抵达深圳。”

1月24日,邓小平一行人如期而至。

邓小平曾经说过:“经济特区是我的提议,中央的决定。5年了,到底怎么样,我要来看看。”

在深圳,邓老爷子整整视察了2天。

在这2天,他主要干了3件事:

当天下午,他登上了22层的高楼,俯瞰深圳和隐藏在云雾中的香港;

次日上午,他去考察了一个富裕的渔村;

之后又赶赴华强北,在观看了电脑与人对弈后,他说出了那句广为人知的“电脑要从娃娃抓起”。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9)

两天的视察很快就要结束了,夜幕降临后,邓小平回到了住所。

他房间的灯,一直亮到了深夜。

看着房间里的灯光,大家开始忐忑。

据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要去参观蛇口,然后去珠海,最后经由广州回北京。

但问题是,他视察的这2天,从未表态,这让大家很着急。

不久,消息传来,邓小平到了珠海,并给珠海题词:“珠海特区好”。

深圳人更焦虑了。

直到大年三十,市委书记梁湘还在安抚大家:

“这说明我们的工作,离党中央的要求还有距离,珠海题了,好,应当向别人学习,气不能泄!”

大年三十的中午,一直守在电话旁的副市长邹尔康,接到了接待处处长张荣的电话。

张荣激动地说:“终于给我们题了,而且比想象的还好......“

邹市长都有点急了,“快说,题的内容是啥么?”

张荣一字一句的念到:

“深圳经济特区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邓小平。”

据说,有了这句题词,很多人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家过年。

而且,很多相关人士过年时,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恭喜发财”,而是说:

“题了,他题了!”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10)

▲1984年,邓小平为深圳题字

那一年的10月1日。

在国庆阅兵式上,游行队伍中出现了一辆深圳经济特区的彩车。

彩车的屏幕上,展现着深圳特区创立以来的一系列成绩。

一时之间,深圳成了全中国人议论的焦点。

大批的人开始南下,每天进入深圳特区的人数,从3.52万涨到了13.6万。

旅馆住不下,街上人挤人。

南斯拉夫、罗马尼亚、苏联、波兰、匈牙利、朝鲜……

社会主义国家,也陆续派代表来深圳一探究竟。

宾馆越开越多,最后深圳的床位竟达到了4.4万张

到了1985年7月,深圳的出租车也猛增到了3000多辆,比广州人均拥有量高出14倍,比北京高出15.2倍。

那时的深圳,烈火烹油。

但危机已经悄然出现。

其实早在1984年初,就有人意识到了风险。

基础建设每年以85.5%的速度增长,实在是太快,全国每用100元钱建房,其中就有3元花在深圳。

有人就提出,应尽早调整产业结构,保证以工业为重点。

但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哪看得见什么危机。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11)

5

1985年,是极不太平的一年。

国际上,这是20年来客机失事罹难人数最多的一年,有2000多人丧生。

世界能源组织则一次次发出预警:全球石油将有大的波动。

法国政府则呼吁尽快召开全球会议,避免油价混乱。

东欧和苏联,局势变得更加变幻莫测。

在国内,各种经济问题接连出现,基建失控、信贷失控、外汇失控……

深圳更是一团糟,人们发现,深圳街头开始变得冷清了,之前爆满的宾馆,现在入住率有时只有20%。

批评深圳的声音,开始大量出现。

有学者在深圳考察后发现,深圳的发展速度很大程度上是靠基建投资。

比如说,1983年工业总产值为7.2亿元,其中建筑业的产值竟然占了6亿多元。

银行贷出来的款,也只有12%用来办工厂,其他大部分被借去做生意了。

有学者就发现了一些诡异的现象:一些上海人跑到深圳买了一把伞,发现竟是从上海送去香港,又转回深圳的。

当时的深圳人在削尖脑袋干一件事:做生意

说得难听点,就是倒买倒卖。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时,还发生了一起引起轰动的卧轨自杀事件。

这位卧轨的青年年仅23岁,是深圳某公司的一位工人。

他所在的公司拿不到工程做,一直发不出工资。

他在遗书中写道:

“挣来的钱,连自己都养不活,我还算什么男子汉?……人比人,比死人!”

他觉得自己没脸活在这个“金钱第一”的环境中。

有人开始指责:这就是自由竞争的结果?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12)

▲80年代的深圳

这一年,深圳银行对企业的贷款也开始大面积收缩。

几千家公司被迫关门,几十幢高楼人去楼空。

10万建筑大军也在打点行装,准备离开深圳。

其中有一幕画面让人颇为动容:几位老工人在只建了半截的大厦下合影留念,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深圳。

深圳的冷清,引起了国际上的关注。

苏联、波兰、东德……各国领导纷纷派人来深圳,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那段时间,深圳的负面传闻特别多。

一位大学生在香港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深圳的国贸大厦已经下陷了十几公分,在两年内有可能坍塌。

他跑去问父亲:“你们为什么造了一座这样的大厦?”

父亲回答:“测量是我做的,我清楚。大厦建成后,下陷十几厘米,是在允许值范围之内的。大厦的质量是靠得住的。”

儿子:“报纸都这样说了,那怎么办?”

父亲叹了口气:“那就让人家去说吧……”

6

1986年,在深圳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几乎都在讨论一个话题:

深圳该何去何从?

菜市场、商店里、工人宿舍、学校……

比起下一顿吃啥,当时的深圳人,显然更关心深圳的未来。

两种广为流传的观点被否定掉了。

一种观点坚持“以农为主”,也就是回到原点,把深圳变为农副产品的出口加工基地,通过为香港供应农副产品来换取外汇。

另一种观点坚持“以贸为主”,也就是把深圳变成万商云集的贸易大商埠。

这两条路也许可以让深圳富起来,但绝对无法让深圳成为一块社会主义改革的试验田。

经过无数次商讨,后来大家终于达成了共识:

建立“以工业为主的外向型经济”。

共识达成后,人们终于吁出了一口气,当他们走出会议室,走出家门口,虽然眼前还是一副萧条的景象:

工地停工,打好的桩基坑里积满了水;

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

工厂关闭;写字楼里空荡荡……

但春天的阳光很灿烂,大家似乎又有了信心。

后来有人说,如果1980年是深圳第一次获得生命,那么1986年,就是深圳的重生。

但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实现以工业为主的外向型经济?

当时大家都知道,要实现这一点,必须同时具备3个条件:资金、技术、销售渠道。

但那时的深圳,要啥啥没有。

比如说资金,因为国家的贷款紧缩,大家都缺钱;

而技术呢?大家可能不知道,在开办特区前,深圳只有一家农具厂,而前几年的工业又基本是 “三来一补”产业,技术含量极低;

至于销售渠道,还基本掌握在外商手里,我们只负责生产环节。

总之,三个条件没一个符合。

然而,当时的深圳想到了另外一条路:“外引内联”。

所谓的“外引内联”,就是通过降低企业所得税,给与出口配额,企业的管理者可赴海域直接与外商见面等政策,让内地和深圳一起办工厂。

同时引进国外的技术、资金和管理经验。

这段话现在听起来很平常,但在当时,却造出了一个大风口。

因为那时的中国还处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经济消息被垄断,企业无法走进国际市场。

有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位在香港摆摊卖杂志的老太太,回湖北老家探亲,一家棉纺织厂正好有大量产品卖不出去。

于是厂长找到这位老太太,因为在他眼里,既然老太太在香港做生意,肯定能找到路子,把积压的产品都卖出去。

老太太回香港试着一打听,果然有一家日本公司需要棉纱。

就这样,棉纱厂救活了,而老太太也拿到了一笔12.5万的信息费。

老太太从此也不再摆摊,而是和儿子一起,奔走于香港和湖北之间,靠“倒卖”信息,偷偷的赚钱,然后惊艳了所有人......

深圳的“外引内联”,可以让产品更顺畅地销往海外,内地企业也纷纷南下。

他们把原料半成品拿到深圳加工,然后直接从深圳出口。

连航天部、电子部……以及大多数国家部委,都跑到深圳,办起了内联企业。

“外引内联”的下一步,就是要推出世界瞩目的拳头产品,把深圳的名号打响。

最后他们选择的拳头产品,是自行车。

因为中国是“自行车王国”。

70年代末,中国的自行车产量就已经排名世界第一,几乎占到世界产量的1/3。

一位外国人,曾在广州目睹过上下班高峰期的自行车海洋后,惊叹道:

“这是可以与金字塔以及空中花园相比的世界第九大奇观!”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13)

但当时中国出口的自行车,却少得可怜。

为了让自行车出海,他们还给自行车厂取了个牛逼的名字,就叫“中华自行车厂”。

这家自行车厂,当时坐落在深圳一个叫独树村的荒僻小村庄里。

据说村里只有几株古树、一片荒山,还有几栋破屋子。

不久后,第一批自行车开始走向海外。

但随后爱尔兰传来消息,说一个女孩刚骑上一辆中华自行车,钢圈就变了形,女孩摔下来被送进了医院。

总经理施展熊立即飞往伦敦,找到了女孩的父亲。

他向这位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对不起……先生,中华自行车公司承担一切责任。”

紧接着他们在爱尔兰的报纸上刊登广告,声明将对所有买中华自行车的顾客负责,并就地对存货进行一一检验。

此事一出,中华自行车厂反而开始销量大增。

当时的中华自行车厂,应该是用户思维的典范。

比如说,丹麦人不喜欢用手闸,他们就把出口丹麦的自行车改装成脚闸;

听说一对外国情侣喜欢一起骑自行车郊游,他们就设计了一款两人蹬的自行车;

瑞典人说他们那的雪地常撒盐防滑,他们就给钢圈增加了防腐蚀功能。

除了中华自行车,当时深圳还有一大批牛逼的企业。

比如说大名鼎鼎的赛格电子集团、康佳电子公司、浮法玻璃厂、中冠印染厂……

一大批产品,开始从深圳出海。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14)

7

在经历过1985年的震荡与低迷后,深圳又开始生猛。

涌入深圳的人越来越多。

“百万劳工下深圳”,逐渐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

之前我听到一个观点,说当时下深圳的人多是些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工人、农民。

这个观点显然不对。

根据199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这群移民中具有大学以上文化程度人员的密度,比上海、天津、广州都要高。

实际上,深圳成了仅次于北京的知识密集区。

而当时的那批移民,平均年龄还不到28岁。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15)

▲80年代的深圳商店

此时的深圳本地人,也迎来了时代的风口。

深圳河边有个著名的村庄,叫罗芳村。

罗芳村与香港新界隔河相望,当时的深圳河又浅又窄,有些地方甚至一跃就能跳到对岸。

解放后,很多无法忍受贫穷的村民跑到了对岸。

他们在对岸也建了一个罗芳村。

两个罗芳村,一新一旧,一富一贫,彼此隔着河尴尬地对望着。

80年代以后,通过搞边境小额贸易,以及通过吸引港资办手袋厂、表带厂、陶瓷厂……深圳的罗芳村家家建起了小洋楼。

而河对岸的罗芳村,依然是旧瓦房、水泥房和铁皮房。

十年间,两岸的贫富调了个个儿。

有些跑过去的人,又开始琢磨起一件事:怎么回到对岸去?

宝安区也有一个村,叫万丰村。

1985年,万丰村的党支部决定发动村民的力量,开始集资参股办工业村,与外商合作开办工厂。

这是深圳较早推行股份制的村庄之一。

到了80年代末,万丰村村民的生活水平,已经赶超了一半以上的香港人。

当时的村党支部书记潘强恩就说:“现在万丰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被开除村籍。”

之前有个村民吸了2次毒,后来是怎么戒毒的呢?

潘强恩宣布:“谁吸毒就开除谁的村籍!”

结果那青年一听,再也不敢吸毒了,因为没有人愿意离开“万丰乌托邦”。

到1990年,除了万丰村,深圳的很多村都不同程度地走上了农村股份制改革的道路。

所以如果有深圳人说他是土著村民,千万不要像看农民一样看着他。

因为他显然是在炫富。

8

以上所说的,都是1990年以前发生在深圳的故事。

我为什么偏偏要讲这段历史?

不仅仅是这段历史鲜为人知,也不是因为这是一个从0到1的故事。

而是因为这是一段快要被忘却的历史。

一提到深圳,大家自然想到的是科技之都,想到了腾讯、华为、万科、平安、招商......

想到的是马化腾、任正非、王石、马明哲......

而那些最早来深的建设者,却很少被人提起,甚至在网上,你都找不到这些小人物的故事。

40年前,这些小人物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来到这个鸟不下蛋的地方?

40年后,这些人要不已步入暮年,要不已经和这个世界告别。

我爷爷10年前,病逝于深圳某家医院;我奶奶今年春节,病逝于深圳的家中。

他们自从来了深圳,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而他们的终身遗憾是:

作为最早一批来深圳的建设者,竟然没有获得深圳的户口。

是的,这也许和很多人的常识相违,最早来深圳的那批人,很多并没有踩在时代的风口上,他们平凡甚至窘迫。

他们不如那些经商者,更不如那些本地农民,因为他们真的就是来建设的......

然而,正是千千万万这样的人,为深圳打好了地基,承载着当下的歌舞升平。

而在这样特殊日子里,真的应该给他们打上一束聚光灯......

最早去深圳的人(最早来深圳的人)(16)

参考文献:

1、中国深圳市委宣传部写作组:《深圳的斯芬克斯之谜》

2、深圳新闻网:《深圳,39岁生日快乐!一部<深圳极简史>献给所有深圳人》

3、智本社 :《深圳,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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