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压不住的故事(请全村人给母亲送葬)

棺材压不住的故事(请全村人给母亲送葬)(1)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阿九

办完母亲的丧事后,庆生整个人都虚脱了一大圈,只感觉累,身心俱疲。从今往后,他就是没娘的孩子了,人生只剩归途,没有了来处。

临终前,母亲把她一辈子的积蓄——一张存折交到他手上,很费力的喘息着,“儿啊,娘要走了,你以后对媳妇孩子都要好好的,不要学那个人,知道吗?”母亲把父亲称为“那个人”,连名字都不愿意叫了。

庆生满眼含泪,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存折,递给了身后的媳妇丽敏。丽敏打开存折,仔细的看了看,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抹喜色顿时涌上眉稍,但想想现在的场合,她又迅速的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低下头一言不发。

母亲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庆生都一一点头应下,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儿……你记住……不要把我……不要……”声音到后来越来越小,庆生把耳朵贴到母亲嘴边,才勉强听清楚最后的话。

母亲还是走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憎恶和半生的心酸走了。

庆生伏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涕泪横流。

办丧事的时候,庆生和丽敏发生了分歧。

庆生的意思是母亲一辈子不容易,生前最喜欢听戏了,请个戏班子好好的给母亲唱上三天三夜,好让她走的安详一些。

丽敏当即反对,“老土,现在谁家办白事还请戏班子?人家都是请歌舞团,弄个液晶屏幕,把咱妈的照片往上一放,下面再写上妈一生的故事,滚动播出,那才叫排场。”

庆生气的一拍桌子,“胡闹!家里办白事你请个歌舞团又唱又跳的,知道的说是咱妈不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娶媳妇呢。”

丽敏白了庆生一眼,“哟哟哟,还想再娶一个媳妇啊?别做梦了,这个家只要有我陶丽敏在一天,你就别想着换人!”

庆生被气的无言以对,干脆拉着她到了同村的舅舅家里,让舅舅给评个理。

舅舅知道了两个人的来意后,抽着烟沉默了老半天,才开口道:“庆生,你是不是手里不宽裕?要真是钱紧的话,你跟舅舅说,这个钱舅舅给你出了。你娘嫁给你爹,那舒心的日子过得是有数的,碰上你爹那个不成器的,我打死他的心都有,你爹死了能全须全尾的进棺材,全是沾了你娘的光,要不是因为你娘生下了你,我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爹给弄死了,欺负了我妹妹一辈子,哼!”

舅舅扔掉手里的烟屁股,接着又点燃了一支烟,“你娘一辈子不容易啊,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些你都知道吗?临了死了,你倒好,想弄个破戏班子糊弄她,你还有良心吗?丧事办的这么寒酸,以后我们走到街面是要被人家戳脊梁骨的。你年轻无所谓,我可丢不起这个人,这样吧,请歌舞团的钱你别管了,我让你两个表姐帮着凑凑。”

丽敏连忙接上话茬:“舅舅您说的这是啥话?这事儿哪儿能让您出钱,这件事就按您说的办,回去我就找人请歌舞团,热热闹闹的排场排场,不能让人家说咱办事寒酸不体面。”

舅舅满意的点了点头。

歌舞团当天下午就到了,舞台也搭起来了。宽大的LED屏幕上是母亲放大的黑白遗照。

晚上八点,歌舞团演起节目来。庆生呆呆的望着母亲那张遗照,想起她临终前曾说过她的丧事一切从简,现在弄成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母亲一定不满意吧?

果然,只见遗照里的母亲厌恶的皱了皱眉。

皱眉?庆生吓了一跳,再看看舞台前的村民观众,他们正目光热烈的望着台上几个穿着暴露扭腰摆臀的姑娘,似乎没人发现他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庆生又重新看向娘的照片,照片里的娘又恢复了原样,好像刚才看见的皱眉只是他的错觉一样。娘的嘴角微微弯起,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但她眼里却平静的没有一丝笑意。

在庆生的记忆中,娘这辈子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开怀大笑过。庆生心里清楚,这一定和他那个没有多少亲情的爹有关系。关于父母之间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插手,也无从解决,因为他那个爹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外面漂泊,老了老了才拖着一个病歪歪的身体回了家。

村里人都说娘宽宏大量,顾全大局,接受了迷途知返的爹。只有他心里清楚,娘之所以会接纳爹重回这个家,完全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舅舅又给娘施加了重重压力,才换来了爹的回归。

当时的他,只想有个完整的家,长期缺失父爱的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爹,就把娘这些受的委屈通通抛到了脑后。他只是看到了娘一脸的心如死灰样,却完全忽略了爹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神情——这个男人在情人那边任劳任怨的干了一辈子,现在老了,浑身是病需要人赡养的时候,却被赶出了家门。他无奈,只好回了家,本以为会没人理他,不料这个傻儿子却接纳了他,这让他既庆幸又得意。

爹死于三年前一个冬天的夜里。可能是提前感受到自己时日不多了,他一反常态,收回了平日里的温良恭顺,露出了他的真实一面。

庆生觉得很奇怪,爹明明已经被病痛折磨的连口水都咽不下去了,却仍然嘶哑着嗓子辱骂娘,“你这个死女人,都是你害了我一辈子,就是因为娶了你,我这一生才过的事事不顺心,你耽误了我一辈子。”

娘坐在爹对面,听着他骂。一开始面无表情,后来就无声的笑,笑着笑着就有泪水溢出来,她一伸手就狠狠的抽了床上濒临将死的男人一巴掌,紧接着就双手开弓一直打,边打边控诉:“我误了你一辈子?那我的一辈子呢?你喜欢那个女人,要跟她走,我不拦着,可你不该用这段婚姻绑了我一辈子,你要追求自己所谓的幸福,却把我困在这段婚姻里不能解脱。事到如今,你还要来埋怨我?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庆生连忙上前把娘拦开,床上的爹剧烈的咳嗽着,眼里流露出不甘的神情,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的指向娘,最终全身一软,瞪着眼离开了这个他依依不舍的世界。

夜深了,庆生跪在母亲的棺材脚下默默的掉眼泪。堂兄庆海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婶子这是解脱了,以后再也不用受罪了,她这是去天上享福去了,你让婶子走的安心一点,别让她记挂你。”

庆生点点头,蜷缩着身子躺在秫秸秆上。堂兄叹口气,也在他身边躺下。

他想起他那早已过世的奶奶跟他讲过父母的一些事情。

父亲由于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以后就去了城里打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饭店里给人帮工,一个月有三百块。虽然工资不高,但对于当时才十六岁的父亲来说,已经不少了。

老板娘是个漂亮女人,刚刚嫁给老板不到一年,对父亲很好,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待。父亲因此在这个饭店里兢兢业业的干了四年。

四年以后,父亲决定跟老板娘辞行。

因为老板两口子一直吵架,导致饭店也经营不好,经营不好,直接影响了父亲的按月开支。最后两个人更是离了婚,饭店留给了老板娘。这四年来,虽然父亲的工资已经由当初的三百块涨到现在的八百块,但是这些钱根据娶不起媳妇,差的太远了,所以,他决定换份工作。

就在父亲决定向老板娘辞职的那天晚上,老板娘因为离了婚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最后抱着父亲死活不撒手。

“这个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她比你爹整整大了12岁,你爹在她跟前还是个半大孩子,她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她怎么能做的出来?”奶奶边说边骂。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了三年。有一天,老板娘突然拿着厚厚的一沓钱对父亲说:“小楼,我要跟他复婚了,这些钱是我给你的补偿,你回去娶个媳妇,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父亲先是震惊,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老板娘会这样对他。而后就是哀求,求她不要丢下自己,但无奈老板娘心意已决。最后就是生气,一把打掉老板娘手上的钱,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家里就让父母找媒人给安排相亲。媒人很快有了消息,把村西头赵家姑娘赵海兰介绍给了他。

“这姑娘人品好,性子温和,干活是把好手,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将来你们成了家,还能帮衬着点儿。”

当时的父亲并没有在意媒人的话,他一心想的是赶快娶个媳妇,好好的气气老板娘,让她知道,他石小楼也不是没人要的,他也不是缺媳妇的人。

婚后的日子过得也算可以,父亲除了不爱说话,其他方面都还行,赵海兰对这一切都很满意。当然,有一件事情她并不知道,那就是丈夫每天晚上都会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结婚第二年,赵海兰生下一个儿子。父亲望着这个降临的小生命,两年来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在父亲逐渐从心里开始接受这个家的时候,城里的老板娘又给他打来了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复婚以后,那个王八蛋并没有改掉他的那些臭毛病,我又跟他离婚了,小楼,你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

就是这一通电话,把赵海兰的幸福破坏的一干二净。石小楼跟她离婚,她当然不同意,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石小楼见她不同意离婚,什么话也没说,连夜离开家里,去了城里找老板娘。

事情的最后就是,一开始父亲要离婚,母亲不同意,后来是母亲要离婚,父亲又不同意了,更是在年老以后,拖着病弱的身体回了家。

没有人知道,母亲从一开始的不同意不离婚到后来的主动提出离婚,这中间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挣扎。更是在年老以后,还要屈从在各种压力下去照顾那个曾将她抛弃的男人。

大家都说父亲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又说母亲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从来也没有去问问母亲的意思,问问她还愿不愿意再去接受这个无耻的老男人?

没有人问,包括庆生这个做儿子的。

父亲的坟茔已经找人挑开了,就等着母亲安葬了。

夜里三点钟,庆生起来续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虚无的声音:“儿啊,你还记得娘说过的话吗?”

庆生手一抖,差点把刚点燃的香给撅折了。他猛一转身,门口没有人,院里也没人。又回过头来,目光在屋里来回巡视,堂兄弟们在秫秸秆上睡得东倒西歪,母亲静静的躺在棺材里,双眼紧闭,脸色和生前一样苍白,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隐隐泛出一种淡淡的光泽。

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庆生把香插上,重又坐下。心里反复思量,母亲临终对他说的无非就是她走了以后,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对媳妇孩子好点,不要学他爹等等等等,难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被他遗忘了的?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绪。

天渐渐的亮了,今天是母亲出殡的日子。母亲遗愿葬礼要从简,我为面子大肆操办,下葬时意外出现了。

出殡前要做的事情就是“躺丧”,也叫盖棺。一般人死后躺进棺材里,棺材是不封顶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亲朋好友在办丧事的这最后几天里,尽可能的多看一眼逝去的亲人。等到出殡的这一天,再把死者生前钟爱的一些东西都放进去让他带走,最后才是盖棺。

棺材盖只要一钉死,想要再见到棺材里的人就只能是在梦里了,但梦又是个虚无缥缈不靠谱的,所以有句老话叫“宁隔千里远,不隔一层板。”

庆生用棉花蘸着香油给母亲净了面,又用一面小镜子从头到脚照了一遍母亲的尸体,哭道:“娘,前方明光大道,你一路走好!娘,前方明光大道,你一路走好!”

村里的老木匠杨平大喊一声:“孝子们都让开,盖棺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哭声,都争着去看老太太最后一眼,在棺材盖盖上之前,只能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杨平嘴里叼着自己卷的旱烟,吆喝几个年轻人帮着抬起棺材盖,严丝合缝的扣在了棺材上以后,自己左手拿着一根四面棱形的子孙钉,右手举起锤子,“乒乒乓乓”的钉起来。

孝子们又七嘴八舌的哭喊起来。

“娘,不要害怕,记得躲钉!”

“婶子,躲钉。”

“姑姑,躲钉。”

……

下葬的时候出现了一点意外。

坟茔被挑开以后,就露出了里边的墓室。墓室上圆下方,一色用青砖造就。墓室前有一条一米多长的墓道,宽窄刚好能容下一座棺材。下葬的时候,墓道上摆上圆木,棺材用绳子从上面卸下来,下边有个人提前在等着,等到棺材下来就推进墓室,再来几个人把棺材摆周正就行了。

下葬之前先扫墓。

老杨平先跳下来,然后对着上面喊:“儿子媳妇下来扫墓了。”

庆生急忙和丽敏下到墓室里,俩人各拿一把秫毛笤帚。老杨平站在墓室外面指挥:“儿媳往外扫,把不如意不顺心都扫出去。儿子往里扫,把荣华富贵扫进门。”两个人照做了。

等俩人上去以后,众人开始往下卸棺材。但这棺材摇摇晃晃的就是不往下落,众人都出了一身汗,纷纷问杨平怎么办?

老杨平手搭凉棚抬头看看天,日头正毒辣。自古以来,下葬都是选在午时,也就是现在的十一点到一点之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不该啊。”老杨平嘀咕一声,对着棺材道:“老妹子,就算你有啥未了的心愿,咱也先安定下来,回头你再托梦给庆生,叫他给你完成。”

说完,又敏捷的跳下了墓道,对着上面喊:“往下放!”棺材竟然顺顺利利的落到了墓道的圆木上。请全村人给母亲送葬,迟迟不落地的棺材,警醒我办了件坏事。

庆生惊呆了,难道娘真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作品名:《讲个故事给你看:母亲的丧事》,作者:阿九。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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